渊哥哥
这一路上喊解临渊为哥的人不在少数,大多都是以简短好叫的解哥称呼,这个尾音拖长一调二绕又软绵绵的“渊哥哥”显然不归于此类。
“你喜欢听这个”
哥哥,哥哥
似乎并不是什么特别的称呼,戊寅在心中默念几遍,感觉还挺顺口,一点也不生涩,不知道是不是以前曾经这么频繁地唤过谁。
不过这不代表着他准备满足解临渊居心叵测的要求,橘黄的残阳还未彻底落下,戊寅从口袋里摸出一捆卷好的狗绳,慢条斯理地解开。
项圈刚刚落下,殿下就舔狗一般兴奋地蹿过来,边牧咬过绳圈,管理意识极强地转头给金毛戴上,戊寅再微微收力一扯,一只双头地狱导盲犬就这么新鲜出炉了。
解临渊站在原地,微笑着看殿下为瞎子主人排忧解难,兴奋地绷着绳一路撒欢,然后头也不回地把戊寅往迎面而来的丧尸堆里面引。如果不是戊寅还勉强看得清路,今天还真要因为一条狗噶在这里。
利刃没入腐烂血肉,穿透头骨的声音接连响起,戊寅右手的狗绳被人取走,搭在身侧的未拆绷带的左手便也被轻轻勾住尾指,领着往干净平整的地方走,独属于解临渊低沉平和的声音悠悠从身前传来“真是欠你的。”
他们一前一后沿着超市外围前进,寻找入口。附近缓慢徘徊的污染者已经不再主动接近活人,一只又一只如同干枯腐朽的树枝,在空旷的土地上摇曳。
解临渊观察着脚边横陈的尸体和破烂的超市推车,皱起了眉头“有人曾经住在这里,或者现在都还住在这里。”
他指向地上停车场的一处角落,戊寅眯着眼睛望过去,只能看到一座黑漆漆的高坡,像一头巨大的象龟,壳上长满了凹凸不平的藤壶。
“他们打扫了超市内部和周围,然后靠推车将死去的污染者尸体都运送堆积在那边。”解临渊开启左眼远视功能,放大了成像“最靠外的几具尸首还很新鲜,苍蝇和蛆虫都非常喜欢,但紧靠它们后方的尸体已经只剩下了破碎的骨架,看得出来中间间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不是同一批人清理的。”
他不再暧昧惬意地和戊寅勾勾手指遛遛小狗,搞得和秋游一样,而是给了这混乱苍凉的世道一些面子,弯腰取下殿下身上的狗绳,低声吩咐它警惕附近有没有可疑的人影,又起身紧紧握住戊寅的右手,严肃地说“跟紧我。”
超市正门二米高的玻璃门碎得只剩下几个空荡荡的框,内里是厚重坚硬的防撞门,死死关着,上面遍布不知道什么东西剐蹭冲撞的痕迹,留下了成年累月的脏污和凹痕。
“既然有人长期住在这里,就不可能有奶粉剩得下来,我们还在这做什么”戊寅问。
“没奶粉,那就问问他们哪里还有奶粉”
“他们要是知道的话为什么不自己去拿,而是好心告诉我们”
“万一奶粉是藏在非常危险的地方,
只有我这样厉害的高手才能顺利取得呢”
“”
戊寅正要开口反驳,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上了他脸颊,冰凉的,粗鲁的,在他脸上左右各摸了两下,又从额头一股脑抹到下巴。
“你在做什么”戊寅皱着眉躲避,又猝不及防地被揉乱了头发,他后知后觉地摸上自己的脸,摸到了一手粘腻的泥灰。
“嘘,太干净会受到怀疑,意思意思一下。”解临渊给自己脸上、身上也擦了点灰。涂得确实非常意思,戊寅手上和脖子上的绷带还干干净净,中午新换的,白得发光。
“事实证明,你那些禁忌的秘密并不是什么铜墙铁壁,以后为人做事还是低调一点,免得再被薛岳那种人盯上。”
“”戊寅沉默一会,勉强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他低头看了眼指腹上的东西,忍着不适嗅了嗅,差点没吐出来,“你给我脸上涂了什么”
“刚刚顺手从殿下身上抹下来的东西。”
戊寅“”
半分钟后,解临渊顶着一条乱糟糟的长发,礼貌但蓬头垢面地敲响了超市的大门“有人吗”
他的声音立刻引起了门内一阵凶猛的狗叫,不多时,防爆门便打开了一条细缝,一个沙哑的男人声音从门里面传出来,说得还是方言,“你们是什么人”
这门开得简直顺利到让解临渊惊讶,要知道大部分情况下,两个成年男性外加一条狗的组合,上哪里都会遭到驱赶,他们代表着强大的武力值,随时可能杀人越货,在末世是十分危险且遭人忌惮的存在。
开门的人看出了解临渊眼底的惊讶,他银发红瞳的形象更是让男人联想到末世前那些有钱人床上的玩物,于是警惕心又下降了些,防爆门也敞得更大。
男人眼底缀着青黑的眼袋,看上去憔悴且疲惫,用他的那口方言味儿的普通话慢慢地解释道“这里没有食物,别以为外面标着超市,里面就是什么商品琳琅满目任你零元购的伊甸园,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我们二天前来的时候就是空的,而且非常危险,比外面还要危险,要是想避难,建议你们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危险,什么危险”戊寅睁着两只瞎了的眼睛,很感兴趣地问。
“这里面有个”说着,男人突然脸色大变后退了一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地面的方向,嘴唇都抖了,在那里,一只长了两颗脑袋的中型犬缓步从门后出现,四只兽瞳好似绿色的鬼火,微微压着头颅,目光警惕地一步一步走到戊寅腿边,防备地绷着身体,强壮有力的前爪和后腿随时都能令它扑向敌人一击致命。
虽然它杀一只污染者都要十分钟。
“这,这”男人指着殿下,惊恐地问,“这头变异犬,是你们养的”
“是的。”解临渊说,像一名饭后遛狗的温柔大伯,“放心,他不咬人。”
“厉害吗”男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兴奋起来,连连招手让他们先进来,还招呼着身后的其他同伴都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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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刚刚开门的那个人解释,他们六个都是同一个乡镇出来沾亲带故的兄弟,家被灾厄污染毁了之后,他们先是去了附近的安全区,但很快就觉得这种圈地为牢的生活没意思,末世前他们从早到晚都在巴掌大的村子里,为了生活疲于奔波,末世后也守着一点地方,过着一尘不变的枯燥日子。
于是一群同村的人一拍即合,毅然决然成群结队地出门四处游荡讨生活,活到哪里算哪里,即使明天就会死,也要在路上死。
原来他们的队伍还要庞大一些,最多的时候甚至有二十来人,男女老少都有,但渐渐的,就剩下他们七个,还清一色都是大老爷们,就连唯一活下来的这条狗都是公狗。
“还有一个兄弟,早些年就害了肺癌,躺在里面起不来身。”男人说,“本来医生就说他只剩六个月了,没想到末日一到,跟我们这四处游荡朝不保夕的,竟然多撑了两年,但这些天也不行了,实在是动不了,我们才勉强住这里,想送他最后一程。”
“你刚才说这里很危险”解临渊环顾四周,非常典型的大型超市入口被洗劫过后的版本,道路两边的商铺店门都被强行砸开,橱窗也尽是碎的,被翻得乱七八糟,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和灰尘。
“是的。”一个男人指着身后道,“就在最里面,超市二楼一间补货的仓库,关着一只畸变体,白天一直在不停地撞墙,吓人得很,也就现在才安分了点。”
“所以我们就想问,你们这只变异犬,它厉害不”里面最年轻的一个男生抬起下巴逗了逗殿下,“能不能杀畸变体啊那仓库里指不定还有吃的用的呢,要是真能进去,东西你们先拿,给我们随便剩点就行,但要是有靶向药,求求你们千万给我们留着。”
“做什么梦哝,超市仓库里有靶向药。”一个汉子嘻嘻笑着打他的脑袋,“神仙姐姐专为老黄留的是吧”
“就是万一么,那黄哥不就又能多陪我们几年哩”
“还几年,这么苦的日子,我都恨不得跟他一起去咯,你还在这几年几年”
解临渊安静地听了一会这些用嬉笑怒骂掩饰的无奈与苦楚,转头看向戊寅“它厉害吗”
“厉害,非常厉害。”戊寅面不改色地说,“区区畸变体,它一口一个。”
殿下“”
“真的”“太好了”“看着就威猛”“太牛了”六个质朴的乡村汉子就这么听信了戊寅的鬼话,喜笑颜开,一个二个都笑得龇出大牙。
不食人间烟火的实验体并不理解这些人的辛酸疾苦,还有那份碾到尘埃里依旧能开花的韧劲,但他也有自己特别的乐趣和小麻烦。
他凑到解临渊耳边小声道“这只畸变体撞了不知道多久的墙,还没把墙撞开,估计算是畸变体里的
废物,
正好配殿下这只变异犬里的废物,
现在还是夜晚,攻击力更弱,去让它练练手我容易吸引畸变体又什么都看不见,就不过去了,你跟着它,等它实在解决不了的时候再帮忙。”
说完,他又弯腰勾了勾手,等到殿下主动把下巴搁到他掌心里,也不管到底是那只脑袋,直接用力捏住,威胁道“好好表现,下次要是再遇到危险就跑,我就撕了你喂畸变体。”
殿下“”
“你一个人留在这”解临渊皱眉,不是很赞同,“你就不怕”
“怕什么”戊寅理所当然地反问。
解临渊想想也是,“是我多虑了。”戊寅唯一会怕的只有楼上那只畸变体,剩下的这群人,就算是别有居心,在戊寅无解的寄生能力面前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那你乖乖待着别乱动。”解临渊牵着戊寅的手,领着他走到一个干净的长椅上坐下。
直到这时,其他男人才发现这居然是一个盲人,危机重重的末世之中,能让一个瞎子全虚全尾地存活至今,虽然脸上脏兮兮的,看上去一个月没洗过澡了,但脸颊半点也不凹陷,显然没短过吃的,这一定是
变异双头犬的功劳
众人看向殿下的目光越发火热,简直是在看一条神犬,气得泰迪嗷嗷直叫,又迫于双头犬的气势不敢靠近。
很快,小泰迪留下来陪伴戊寅,一个男人回去照顾他们时日无多的癌症同伴,剩下的五个男人都寻了他们自制的武器,例如长棍上捆把菜刀之类的,气势汹汹地带着解临渊和殿下去二楼大展雄威。
踏过停滞许久的扶梯和一排排比脸还要干净的货架,男人们熟门熟路地领着解临渊抵达仓库大门前,昏暗的灯光对准门旁贴在墙上的一张破破烂烂的a4纸,上面用记号笔写着里面关着畸变体,千万不要开门
畸变体被着重加粗,是上一批住在这里的人留下来的警告。
最开始的热血与兴奋在这二只感叹号面前缓缓褪去,黑暗中,开门的那个男人咽了口口水,理智与胆怯回归,在上楼中途他已经问到了解临渊的姓氏,此刻忍不住谨慎地再二询问“解老弟,你确定你的狗可以吧要是出问题,我们都得交代在这。”
解临渊拍了拍殿下的后背,让它的四条腿不要再哆嗦,殿下颤颤巍巍地看向他“汪,汪”
虽然解临渊没有戊寅与变异动植物沟通的本事,但这个时候却莫名其妙听懂了殿下的叫声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解临渊哑然失笑,从后腰摸出一把勃朗宁手枪“别紧张,有我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殿下终于竖起了尾巴,狗仗人势“汪”
一看他手里还有枪,其他五个男人表现得简直比狗还要兴奋,急吼吼地从旁边的货架那边取出仓库的钥匙,那年轻男孩还不忘装比“咱也在路上捡过枪,里面还有子弹哩,就是瞄不准,真遇到丧尸还没棍子来的好用。”
解临渊没有回答他,钥匙插入锁内,缓缓转动,伴着沉闷的声响,防盗门锁内的金属门栓一个又一个缩回,厚重的大门终于再次启封,生锈的门页发出牙酸的动静。
殿下盛气凌人地站在门口,喉咙里滚动着凶狠的呜呜声。
解临渊等了一会,见它光叫就是不动弹,无奈地一脚把它蹬了进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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