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寅寄生过形形色色的人,面对过无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句,他为此总结了一个黄金伪装铁律那就是能不说话就别说话,这些善良的兄弟伙自然而然会为你的沉默找到借口。
不出所料,三秒之后,眼前的这名助教嘲讽地讥笑两声“保罗,你还是老样子,一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戊寅听不懂这两个人之间的恩怨纠葛,但可以确认的是保罗和助教关系紧张,非常不对付。小王还在一旁疯狂向他使眼色,似乎是想让他服软亦或什么,被戊寅直接无视。
助教冷嗤一声,端起茶杯翘腿坐在老板椅上,隔着玻璃逗弄着桌面鱼缸里的水母,架子十足“刚才那会上都说了些什么”
小王不指望保罗会老实作答,连忙替他出声“李助,八点的会议上”
“问你了吗”助教猛地一拍桌子。剧烈的动静吓得整个办公室的动物都骚乱起来,它们焦躁地在笼子里徘徊,张望,或是畏惧或是胆怯地远离助教所在的位置,又因为身体上的疼痛发出叫唤。
嘈杂之中,李助教双手撑着桌子站起身“别再给我摆什么队长的谱,保罗,现在我才是你的上级,问你话你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然我就拿你喂畸变体。”
戊寅始终保持着沉默,一直等到李助教立完威才突兀地开口说“会议后南营地的薛队长单独找到我,跟我说了非常重要的事情。”
李助教十分警惕地盯着保罗“什么事情”
“你无权知晓。”戊寅模仿着保罗可能会有的排斥抵触的口吻,“事关紧急,我要见老师,亲口告诉他。”
“你要见老师”李助教狐疑的目光落在保罗脸上,忽然笑了一声,“你想得美,南营地能跟你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打算,当初是你严词拒绝了老师的好意,怎么,现在反悔了”
“”
什么好意
一头雾水的戊寅极限二选一,不负责任地随口做出抉择“对,我后悔了。现在就为我联系老师。”
“哈。”李助教夸张地笑了一声,语气非常冲,“你说后悔就后悔晚了保罗,你的手术名额早就归我了我怎么可能会让你见老师”
“你抢了我的手术名额”
“什么抢是你清高,你自己放弃,还不允许别人要吗现在看我混得比你好了,你想回头了”李助教狞笑道,“不可能,我才不会给你重新踩在我头顶的机会。”
短短几句对话中,戊寅大概猜测保罗在医院事件之后,要么是利益冲突,要么是良心觉醒,和船夫阵营出现了龃龉,而这个姓李的男人曾经是保罗的手下,毅然背叛倒戈了船夫。
关键就看今早出席会议的保罗的憔悴程度,戊寅甚至怀疑医院事件保罗是上了船夫和着什么李助教的套,等到满目疮痍才发现自己一时冲动造成了多么无法挽回的严重后果。
真麻烦。戊寅面无表情地敷衍道“我没后悔,我也不想动手术,把那种恶心的东西放进身体里,我是真的有非常重要的情报要亲自汇报给老师。”
李助教的脸色越来越黑,他张口就是驳斥“那是老师智慧的结晶,是圣物,是恩赐,是足以主宰世界的力量,你这种”
话刚说到一半,他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嗓音戛然而止,脸色也倏然变得十分微妙。
戊寅注意到李助教就在这个刹那陡然换了一种目光,不屑和愤怒消失不见,眼底剩下的是一种紧张又奇怪的视线,怀疑地望着他,口风也跟着倏的一转“你确定要见老师”
“”戊寅不是读不懂脸色的蠢人,相反,他对情绪的感知比许多人都要敏锐。
就在李助教语气改变的时候,他便察觉到了异常。
但小作思考之后,戊寅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对。”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稳中求进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李助教的面色更怪异了,他让小王先出去,随后走去一旁拾起内线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戊寅看着他用手掩住嘴型,小心翼翼地和电话那头的人对话,中途还时不时回头瞥他一眼,然后将声音压得更低。
很快,那头交流完毕挂断了通话,李助教努力板着脸,装作毫无异常的模样“我已经和总助教提出申请了,他去汇报老师了,你在这里等一下答复。”
戊寅也跟着他演,老实巴交地找了个椅子坐下,然后就看到李助教左腿颠得都快飞起来,身体也不自禁地向门口方向倾斜。
等到门外响起敲门声的时候,他更是一个猛地跳了起来,快步打开门,把外面的两人迎了进来。
来者是一男一女,皮肤黝黑,带着常年风吹日晒的沧桑感,戊寅看见他们长相的第一秒还有些困惑,随即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典型的长期在海上捕鱼受到狂风和烈日洗礼的面容。
他们的身份似乎很高,方才还嚣张跋扈的李助教霎时腆着脸凑上去恭维了好几句。
其中的渔民男人夸赞了李助教的异兽房管理得好,让他再接再厉,随后才状若无意地瞥了戊寅一眼,装腔作势道“保罗队长,是你要见老师”
“对。”戊寅又把说腻了的见面借口又重复了一遍。
渔民男意味深长地说“跟我们说也是一样的,我们可以帮你代为准达。”
“这件事非常重要,我必须要亲口告诉老师。”
渔民男仿佛就是为了亲眼确认保罗的态度,听到这句话便没有再坚持,笑眯眯地说“行,那你就跟我们来吧。”
另一位渔民女的眼睛很小,但脸上的肉很多,穿着厚厚的大棉袄,应该是个讨喜的面相,却因为面部表情的一丝不自然的破坏了整体的和谐,见保罗出门,她也咧出个笑来。
两人走在戊寅的前面,用各自的身份卡刷着一道道的关卡,步伐不紧不慢地给他带路。
但等到上了
实验艇最高的第四层,戊寅身前不知不觉就没了人,脚底是柔软的地毯,鞋面踩上去没有一丝声音,那两个渔民很大概率是故意在这里甩下了他。
这一回没有了解临渊给他引路,耳后只剩下一枚人工智障,戊寅只能自行观察着走廊两侧的房间,冷静地前进,转弯,然后迷路。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主人的迷茫,安静多时的z机械战神1932离线辅助系统忽然嘀的一声激活系统正在运行中,察觉到您的步速异常,是否需要开启导航模式如果是,请说出你想去往的目的地。
“”你能把我导到哪里海底
戊寅没搭理它,凭着直觉继续选择着方向。
就在抵达第四层的时候,封锁的密码门打开,与之相对应的,仿佛也有什么无形的门被强行破开封堵,他就有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仿佛楼层的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着他。
那是来自血脉中的声音,让他血液沸腾,大脑嗡鸣,只想不断地朝终点靠近。
实验艇内的一层甲板最是热闹,来来往往都是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的工作人员,二楼的血腥味很重,也都是人声,三层同样喧哗的声音,大部分来自动物,以及一些不知名生物的低吼。
只有四楼的画风最为与众不同,踏足地毯的那一刻,仿佛周边所有的声音都被吸收殆尽,光线也跟着消失,走了这么久,戊寅的耳边安静到只剩下他心跳的声音。
昏暗的船舱顶灯悠悠地在地上投下一圈光晕,戊寅没有犹豫地左转,走过中庭,迈下一个黑暗的楼梯,又转过一个弯,忽然在走廊的前方看到一面屏幕。
背景漆黑,只有中央画着一枚银白色的奇怪符号,他皱起眉,盯着这枚符号缓步上前。
可就当他走到屏幕前三米处时,画面忽然一闪,符号消失,紧接着,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那是一个野心勃勃又初显老态的男人面容,眼角皱纹好似放射的鱼尾,一双眼比鬣狗还要贪婪,目不转睛地盯着保罗。
戊寅在解临渊的画里见过这张脸,那是通过癸酉的形容所绘的肖像。
他就是船夫。
戊寅没想到和船夫的会面来得这么猝不及防,只是可惜见的只是对方的实时视频通讯。
“保罗昆特,听说你要见我。”船夫目不转睛地说,声音沙哑浑浊,像喉咙里卡着一口怎么也吐出不去的痰。
“对。”
口头应着声,但戊寅的注意力却不受控制地从充斥着船夫整张脸的屏幕转移到屏幕后方。
那里没有灯光,一片漆黑,戊寅什么也看不清。但他就是有一种直觉,认为那里藏着他想要的东西,即便他连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船夫嗓音粗粝地笑了几声“是不是一直听说我从不见人,见我一面非常困难”
戊寅收回了视线,对上船夫的目光,紧接着又再次抬起,看向屏幕上方的摄像头,镜头内闪烁着刺眼的红光,散发出浓重的恶意。
“其实一点也不难,想要见我,非常简单。”船夫语气逐渐变得兴奋,“只要有人能成功走到这面屏幕之前,然后再过一关,就能见到我。”
在李助教打出那个电话之前,戊寅还在尝试着掩饰身份,然而在那之后,他就大大方方地露出了破绽,因为他发现船夫的态度竟然不是逃避,而也很想引他见面。
戊寅钓鱼,船夫堂而皇之地咬饵。那他到时要看这条老谋深算的大鱼究竟有什么底牌,敢这样把他引到自己的老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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