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7 章 大司马

    公孙贺走后,卫孺令奴仆把她夫妻二人的东西搬去隔壁。

    公孙敬声的婢女带着一群奴仆收拾物品,卫孺带着她的几名婢女乘车前往东市选购物品布置新宅。

    从东市回来卫孺亲自盯着婢女收拾,仿佛不知疲惫,终于有了属于她的房子。

    花园凉亭四面挂上遮风挡雨的竹帘风大就放下竹帘,天热就卷起竹帘。她又给亭下的石茶几配上茶具以及驱蚊虫的香囊。下午申时左右,卫孺饭后稍作歇息就前往花园,放下西边和南边竹帘遮阳,她亲自煮茶。

    卫孺以前只知道抱怨生活不如意,哪有心思学煮茶。可纵然她煮的茶汤油腻带有涩味,她却甘之如饴。

    公孙贺和公孙敬声休沐到家,卫孺已经令两边的奴仆准备好热水。二人沐浴洗头的时候卫孺令人准备饭菜。二人一身清爽正好用饭。

    卫孺难得没跟公孙贺抱怨,反而问他花园凉亭要不要再备一套布帘,她见有些人家会在凉亭几面挂上锦绣纱帘。公孙贺告诉她不必。他俩加一起八十多岁了,又不是贪花贪艳的年轻人,竹帘就很好。

    卫孺又告诉他旁边小院也收拾好了,比照长平侯府的的议事厅。饭毕,公孙贺到小院,三间正房焕然一新,最东边的房间有靠榻,西边有书架以及书案,正堂有长几,可供他在此接见下属。正堂和两边的房间用木架隔开,木架上放着公孙贺的珍藏,有金镶玉摆件,有珊瑚,有从院里采摘的鲜花。看起来赏心悦目,也能阻挡外人对两边的窥视。

    偏房也收拾的极为干净,也有从花园采摘的鲜花,房中仿佛充满了生机。这点是公孙敬声的婢女建议的。她们嫌公子房中沉闷,配不上公孙敬声的年少鲜活,每到花开时节,公孙敬声房中的鲜花就没断过。春有春花,夏有牡丹,秋有金桂,冬有寒梅。

    院门一关这个小院自成一片天地,还是属于公孙贺自己的空间。公孙贺满意,难得说一声“夫人辛苦了”。

    卫孺此人没有心机,很好哄。卫孺闻言很是满足,叫公孙贺去正院他俩的住处看看。期间卫孺没有抱怨过。明明有一天累得太阳落山就忍不住去睡觉,她也不觉着辛苦。

    厨子准备午饭的时候,卫孺还吩咐厨子多备几样夫君和儿子爱吃的菜。卫孺叫儿子过来用饭也没趁机数落他,比如不要乱花钱,离纨绔子弟远一点等等。

    父子二人没有发现,卫孺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的面相都变柔和了。

    傍晚,公孙敬声令婢女过来告诉她,他在昭平君家用饭,卫孺也没埋怨他不早点说,她已经叫厨子准备了他爱吃的菜。公孙贺也难得没有嫌儿子休息一天也不安生。

    公孙敬声从老宅带出来的婢女和随从也没有发现卫孺反常,但他们忍不住跟禀报主人,老夫人看起来心情极好。

    翌日清晨,公孙敬声起来,隔壁婢女就送来一小篮新鲜水果。公孙敬声看着篮子很眼熟“这个篮子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一边洗脸一边转向他的心腹随从。

    伺候他洗漱的侍从道“太子宫有不少这样的竹编小篮。”

    婢女很是意外“原来是太子殿下的。”随即解释,“夫人和婢子一直以为这是上林苑孝敬皇后的。皇后见夫人喜欢,还挑两个最为精致的送给夫人。”

    “皇后姨母日日在椒房殿,哪用得着这种提着出去春游的篮子。”公孙敬声想起母亲爱数落太子,“不过现在太子大了,这种小篮都送给公主和皇后了。回去别多嘴,省得母亲胡思乱想。母亲一早叫你送这些作甚”

    婢女解释,叫他拿去少府慢慢用,或分给同僚。

    公孙敬声诧异,他母亲何时有过这等体贴。

    “你的主意”

    婢女奇怪“不是啊。真是夫人吩咐的。”

    “那你回去告诉母亲我很喜欢。天色不早,我该用饭了。”

    婢女福了福身告退。

    公孙敬声问他的婢女和随从“母亲心情很好”

    婢女点头“这几日公子不在家有所不知,夫人心情真的很好,几乎日日去东西市。对了,夫人还叫人买许多布料,准备给公子做夏衣。”

    “她”公孙敬声不是看不起他母亲,卫孺针线活极好,但她这些年很难静下心来做衣服。绣个香囊都抱怨辛苦,儿子还不不懂事,她不想伺候夫君和儿子等等。

    婢女“婢子已经把公子近日穿的衣裳送过去做样。”

    “我母亲终于知道过日子了”公孙敬声远不如小太子心细,他实在想不通,又怕卫孺一时心血来潮,也懒得关心,“既然她在隔壁住的高兴,你抽空挑两个厉害婆子,叫上两个驭手去老宅把她和父亲的东西拉过来。每个房间都上锁,省得有人仗着我们不住搬进去。”

    他的心腹随从忍不住说“不至于吧”

    “我的那些伯父伯母不敢打我却敢恶心我。他们敢把探望祖母的姑母安排进去。父亲乃朝廷要员,母亲乃皇后和大将军长姊,好意思把姑母往外撵今年住日,明年住一两个月,后年住个月,再过一年就成他们的。”公孙敬声此刻终于明白太子表弟同他说的那番话。

    公孙敬声吩咐婢女,改日把公孙老宅对面的小院租出去。无论租多少钱都由婢女换成衣物分给府里诸人。

    婢女听到此话很是欢喜。公孙敬声前脚去少府府衙,后脚婢女就带着几个婆子去收拾那处小院。粗使婆子们也没抱怨。如今在城中租房的人多,那处小院周围住户非富即贵,能租个好价钱。就算所有人均分分不到几个钱,也足够买瓜果或打酒吃。

    房子收拾好,婢女准备回来的时候觉着马车很空,就去对面老宅公孙贺和卫孺的院中拉一些物品。

    那些物品都是卫孺早年置办的。虽是旧物卫孺也很喜欢。以前老宅住得拥挤,公孙敬声出生后越发拥挤,卫孺就把那些零零散散的小东西收拾起来放进库房。

    卫孺看到旧物不由得想起以前很憋屈。再看看如今的大宅子,她想怎么布置怎么布置,心里越发欢喜。当即

    令婢女同她一起把东西拿出来。可以放在正院的放正院,适合放在公孙贺小院的放小院。看到几个绣样极好的荷包,卫孺还问公孙敬声的婢女喜不喜欢。

    公孙贺的母亲惯会享受,府里养的绣娘绣工出色,做的香囊自然精美。婢女当然喜欢。卫孺就把这些小东西以及纨扇赏给两家的婢女们。

    纨扇上有扇坠,有的扇坠是玉,有的是彩色宝石,有的是水晶,扇坠虽小婢女们也买不起。卫孺赏给她们,她们自然很是欢喜。

    婢女们高兴谢恩,有机会没机会都恭维卫孺几句,卫孺愈发心情愉悦。

    不日,边关传来捷报,冠军侯兵至在狼居胥山刻石纪功,卫青到漠北围堵单于王,他艺高人胆大,乱军之中重伤单于,若非单于心腹拼死抵抗,他必能击杀此人。两路大军斩首五万多匈奴人,而汉军折损不足一成。龙颜大悦,收到捷报当日刘彻就令官吏昭告天下。

    公孙敬声家中以及卫孺身边的奴仆皆到她面前道贺。按理说弟弟和外甥屡战屡胜,卫孺该习惯了。但她这次异常高兴,令厨子买鸡羊,给两家奴仆加菜。

    翌日,她亲自去东市买两车东西。头一天去长平侯府探望留守在家的弟妹。翌日去冠军侯府探望外甥媳妇。霍去病的长子幼小,卫少儿怕儿媳不会照顾,孩子不舒服她瞎着急,就跟陈掌搬去冠军侯府。卫少儿看着长姊欢欢喜喜过来,见着她亲亲热热,仿佛她没骂过卫孺,卫少儿心里犯嘀咕。卫孺走后,卫少儿问儿媳妇“你姨母中邪了”

    冠军侯夫人听夫君说过,这个姨母最是不懂事,又怂又蠢。不敢害人,却很会恶心人。

    “儿媳也觉着她奇怪。我叫人出去打听打听”冠军侯夫人问,“听说姨丈为了平息陛下怒火,用四十万钱收藏一张皮币,她是不是一时拿不出这些钱,想找我们借钱”

    大将军和冠军侯都不在家,陈掌只是一名小吏,不清楚朝中大事,以至于他们都不知道公孙贺早把钱交给大农令颜异。

    卫少儿立即去喊机灵的婢女,令其带几个能说会道的婆子去公孙老宅附近打听。

    婆媳二人用午饭的时候,婢女和婆子回来了。卫少儿一听长姊搬去跟儿子住,越发奇怪。午饭后,卫少儿去椒房殿找她妹。

    弟弟和外甥如此神勇,卫子夫也很高兴。卫少儿见她面如桃花,跟长姊有一比,很是不解“最近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喜事你和公孙夫人怎么一个比一个高兴”

    卫子夫瞪她“什么公孙夫人休要胡说长姊怎么了”

    “她如今搬去和敬声住了。以前你不止一次叫她搬出来,她很不高兴,还反问你凭什么是她搬,你是不是她亲妹妹。如今不但搬出来还很高兴,她是不是中邪了”卫少儿很担心长姊今日高兴乃回光返照,过几日变成疯婆子。

    卫子夫也觉着奇怪“莲子,去太子宫看看太子忙什么呢。不忙叫他立刻过来。”

    卫子夫很少挑儿子听课的时候找他,端的怕小太子趁机缺课。正因如此,小太子以为母亲

    遇到难事,等不及宦官找来马车,他跑去椒房殿。

    卫子夫拉过儿子“十一岁了,能不能稳重点”

    “儿子在自己家稳重给谁看谁不了解儿子”小太子反问。

    卫子夫张了张口,一时竟无法反驳,未央宫可不就是他自己家吗。

    “我不跟你废话。我问你,你可知公孙家近日出什么事了”

    卫少儿问“是不是公孙家那个老不死的又干了什么,气得你姨母和公孙贺不得不搬出去”

    “母后和姨母为何这样想”小太子奇怪,“坏姨丈和坏姨母又干嘛了”

    不应该啊。

    昭表兄同他说过,姨母近日忙着收拾新宅。休沐日敬声表兄在他家玩半日,姨母都顾不上唠叨。她住得高兴,还给敬声表兄准备水果。听说近几日每日下午都叫人往少府府衙送瓜果。

    卫少儿先说长姊给她儿媳妇和孙子买多少补品衣物,后问“公孙贺不是才拿出四十万钱买皮币听说卖了许多珍藏和地。你姨母还有钱”

    小太子乐了。

    随后先说公孙敬声大闹公孙老宅,不但帮公孙贺补齐买皮币的钱,还弄到十五万钱。饶是卫子夫这些年越发沉着冷静,听到此话依然不由得失态。

    卫少儿更是连连惊呼。

    常言道家丑不外扬。

    小太子见二人这样就知道卫孺没好意思告诉她俩。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小太子告诉二人,公孙敬声之前也闹过一次,府里的奴仆被他卖的只剩三成。

    卫少儿禁不住说“我就知道那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打小就混。什么都敢干。”

    “还有呢。”小太子又说公孙敬声手里有钱就把隔壁买下来送给父亲母亲。

    起初二人不要,但公孙家那些人一看见两人就恨不得给他们一巴掌,夫妻俩在老宅憋屈,就想着去公孙敬声那边散散心。到了那边无人打扰,两人心里舒服,干脆搬过去同公孙敬声做邻居。

    卫子夫打量儿子“敬声何时变得这么有心计”

    卫少儿心大“孩子大了,懂得多了,哪能还跟小时候一样一根肠子通到底。”

    卫子夫瞥一眼二姊,心说你快四十岁了,也没见你多长几个心眼。

    “敬声确实胆大。”卫子夫点头,“打小就敢把菜盘子往他祖母脸上甩。但他在太学多年,就算没学几篇文章,也该懂得不能忤逆长辈。没人给他撑腰,我不信他敢拳打伯父脚踢祖母。”

    卫少儿轻笑“敬声什么不敢干”

    卫子夫万分想堵住她的嘴“刘据”

    小太子坦白“孩儿只是提醒他,他伯父的俸禄不够他伯父自己用的。他出生前他祖父就被贬为庶民,得要养儿女奴仆,公中没几个钱。如今公孙家的奴仆可以对他祖母不敬,却不能对他和坏姨丈以及坏姨母不敬。”

    卫少儿听糊涂了。

    卫子夫也没指望她能瞬间明白“所以敬声敢越过他祖母卖奴仆后来呢

    ”

    “四十万贯钱是一座小山,谁家有这么多存钱我又提醒他,他祖母不止一个儿子,就算知道坏姨丈为钱发愁也空心疼他。可他是敬声的父亲,坏姨丈也只有他一个儿子。”

    卫子夫“你姨丈的东西日后都是敬声的。敬声不争也是便宜他堂兄弟姊妹而你帮敬声出主意,万一他闹大无法收场自然有你帮他兜着”

    卫少儿可算明白了“据儿,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小太子下巴一扬“因为孤是冠军侯的表弟啊。”

    卫少儿乐成一朵花,不住地点头,又把小太子好一顿夸。

    卫子夫都忍不住同情公孙家那些人。

    “阿姊,先别急着夸他。据儿,敬声大闹公孙家的时候没提你”

    小太子“我又没叫他打人。他提我做甚”

    卫少儿“子夫,想多了。敬声打小什么脾气谁不清楚他就算说这些是据儿教的,公孙家那些人也不信。”

    卫子夫不由得想起有次带着小女儿去探望太后,正好碰到隆虑公主跟太后抱怨儿子如今能赚钱反而比以前不会赚钱的时候还费钱。太后数落她,孩子混吃等死的时候你担心,现在知道找点事做你还不满,你想他怎样。

    隆虑公主被数落的一声不吭。

    卫子夫冲儿子招招手。小太子疾步过去“母后有何吩咐”

    “我有一事不明。”卫子夫把儿子按坐在身边,“以前你陈家表兄之所以要自己做生意,是不想找你姑母要钱,怕被她唠叨。后来怎么三天两头找她要本钱跟突然换了个人似的。”

    小太子一脸无辜“我又不是陈家表兄。表兄此刻在宣室殿,母后倘若想知道不如叫他过来,您亲自问他”

    “我不问他,我只问你。”卫子夫抓住儿子的手臂不许他跑。

    小太子只能坦白,他确实提点过陈家表兄几句。

    卫少儿越发稀罕小外甥“据儿真厉害。”

    卫子夫揪住儿子的耳朵“你可真会挑事。亏得昭儿和敬声自幼听不懂人话。否则他们不怀疑你,我跟你姓。”

    “母后改夫姓父皇定然十分欢喜。”

    卫子夫哽了一下。

    卫少儿乐了。

    卫子夫瞪她一眼,傻乐。

    “据儿,以后不许掺和他们家的事。敬声和昭儿虽然同你关系极好,但亲人同他们更亲。”卫子夫担心儿子里外不是人。

    小太子摇头“母后有所不知。母后,孩儿可曾撺掇去病表兄做什么可曾为难过几位舅母可曾怂恿过伉弟做什么”

    卫少儿先回答“没有。据儿只会叫人给我们送博望苑所产。以前因为东西少,你舅母不好送给母家兄弟姊妹,又想孝敬父母,就把父母接过去过住一两日。我在东西市碰到他们,他们没少同我夸据儿懂事仁义。”

    小太子得意地望着母亲。

    “你是有分寸。母后相信吾儿聪慧。但聪明用错了就是自负。”小太子十一岁,秉性未定,卫子夫担心他变得不知天高地厚。

    小太子拉住她的手“这等小事还不值得孩儿骄傲。”

    卫少儿很是诧异“那些事还小你姨母半辈子也没想到可以叫敬声犯浑。”

    “那是她蠢,不是我聪慧。”小太子摇头,“换个人都不会被婆母拿捏这么多年。”

    姊妹二人深以为然。

    小太子“母后,还有事吗”

    “你还有事”卫子夫问。

    小太子近日无事“孩儿听闻父皇要罢太尉,为表兄设大司马位,俸禄同大将军一样。孩儿想问问父皇是不是真的。”

    卫少儿急了“哪能跟你二舅一样仲卿打了多少胜仗此次又差点斩杀匈奴单于王。我听府里人说,此战以后漠南都算是我们的地方。那么大一片土地啊。”

    “二舅已经封无可封。”小太子提醒她,“三公之上啊。”

    卫少儿不赞同“卫家哪能一门出两个大将军我就是妇道人家也知道此举太过了。子夫,你可得劝劝陛下。”

    卫子夫摇头“据儿是不是想去劝劝你父皇”

    “为何要劝”小太子不懂,“孩儿想确定是不是真的只是不想空欢喜一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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