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卖”了太子,自然得跟皇帝知会一声。但是,霍去病没提太子至今只有“仁厚”之名,他胡扯被韩说等人问烦了,索性坦白那些长袍是太子孝敬的。
霍去病向刘彻禀报此事时脸酸的快变形了。这也不能怪冠军侯,他以为太子表弟只有两件,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有四件。否则非得帮他自己和二舅各要一件。
刘彻以为霍去病因羡慕嫉妒他才懒得帮他隐瞒。霍去病紧接着又问,太子不小了,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吧。刘彻问他有没有提药丸,霍去病想也没想就回答“没有”。
朝臣很早以前就知道太子运气好玉笔。如今只是多几件长袍和兵器,刘彻就觉着知道就知道吧。所以也没有指责霍去病多嘴。
刘彻可以跟百官显摆,却不好意思在儿子面前显摆。素日不显摆儿子都嫌他不够稳重,逮着机会就数落他。倘若叫他知道真相,这顿午饭也可以提前结束了。
“他们想问你朕这几日穿的长袍在哪儿买的,又不好直接问。去病应该是想找你要又怕你为难。”刘彻睁着眼睛说瞎话。
太子不禁庆幸“幸好我没有主动问他们怎么了。父皇,你也不许胡乱答应别人,孩儿可不会神仙道法隔空取物。”
“知道”刘彻点头,“吾儿乃太子,岂能供他们驱使。”
太子放心下来。前世师姐师妹送东西的那段时间,有几位师姐师妹在闭关,所以刘据不是有多少师姐就有多少件外袍。老父亲幼稚需要人哄,刘据打算隔几年再送。若是到那时芥子空间消失了,他也可以解释奇人消失了。不然一次拿出十几件他如何解释。
太子“父皇下午出去吗”
“不出去。”
行宫在城外,虽然离集市不足二里路,可也不是抬脚就到。刘彻朝西边花园睨了一眼“朕下午去那边跟去病对弈饮茶。你呢”
“城中家家户户都被太守叮嘱过,老弱妇孺都戴着一张面具,假的很。孩儿想去乡间走走。”
刘彻朝外看看,太阳时有时无“带上雨伞。骑马过去。这边路窄,也远不如长安乡间小道平坦。”
长安平民得几个鸡蛋都可以拿去卖。送到世家公卿门外还能得点赏钱,所以他们有时间和心情修路。泰安城中达官贵人远不能跟长安比,乡民不常进城,没有什么额外进项,自然不舍得用自家锄头铁锨平地。
太子点头“孩儿知道。我们五人再带两名侍卫。”
刘彻给儿子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太子伸出两根手指。刘彻微微颔首。
如今白天还算长,所以太子睡一炷香起来醒醒困才去找表兄弟们。太子令四名侍卫牵马到行宫后面等着,他们五人往城里去。目送他们的太守府的人回屋,太子一行就沿着沟边小路朝北去。
太子上马沿着小路往北行十里才进村。
卫不疑打马到他身边“太子表兄,这是去哪儿”
“泰安泰安,国泰民安。我想
看看泰安乡民真安还是不得不安。”
泰安乡野农家的房屋院落跟长安一般无二,夯土墙茅草顶。会点手艺活的人家舍得在屋顶铺一层瓦。但很少很少。太子走到村子里面才看到两户用瓦的人家。到村中四岔路口,卫不疑眼神问太子,往哪儿拐。
太子抬手把缰绳扔给侍卫,走向靠墙直勾勾打量他们却不敢开口的老幼妇孺老夫人,家中有水吗我们想讨口水喝。”
跟上来的卫不疑差点崴到脚。公孙敬声抓住他的手臂,瞪一眼他。
卫不疑委屈,谁能想到太子殿下这么会胡扯。
昭平君别过脸,长这么大没有这么羞耻过。
太子得比年迈的老人高两个头,衣着气质都不是寻常人,惊得老妪不敢开口。太子也不着急,又重复一遍,老妪连连点头,依然不敢说话,同手同脚请他们进院。
院里小鸡乱跑,遍地鸭屎羊屎没有下脚的地,卫不疑不想进“表兄,我在外面看马。”
太子担心他乱跑“进来”
卫伉用脚尖走路,太子回头吼卫不疑正好看到他一脸嫌弃,抬腿就要踹他。老妪本能伸手阻止,碰到太子的那一刻慌忙把手缩回去,恐怕弄脏他的外袍。老妪紧接着又去拿扫帚,当着五人的面打扫院子,瞬间尘土飞扬,饶是刘据脾气好有心理准备也受不了,“老夫人,老夫人,不必了。你家有井吗”
老妪停下,摇了摇头,又朝外指。刘据想起以前去长安乡下村里的井多在村中央,而他们此时就在村子里面,“在外面那我们自己打水吧。”
老妪把扫帚往地上一扔就带他们出去打水。
卫伉捂着嘴长舒一口气,感慨“苍天啊,大地啊”
公孙敬声瞪他。卫伉闭嘴。卫不疑移到昭平君旁边,小声嘀咕“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昭平君低声回他“这家有鸡有羊,说明日子还算过得去。她家屋顶上铺的是茅草,说明不是村里最富裕的人家。家里这么乱也不可能是里正家。无权无钱还能保住牲畜,也说明这个村里没有大奸大恶之人。”
卫不疑回头打量一番,屋顶院里跟他说的一样。他不禁转向昭平君“一会就能看出这么多”
“我跟乡民打过交道。”昭平君朝公孙敬声睨了一眼,“这些不难,他也能看出来。秦岭那边很多人家忙的时候比这里乱。咱们来得巧,正好赶上秋收,那位老人应该正准备下地帮忙,因为咱们突然过来,怕咱们是歹人就到门口盯着咱们。”
卫不疑“你怎知她想下地”
公孙敬声“堂屋门是关上的。”
卫不疑跑回院门口看一下,堂屋门果然是关上的“你们好仔细啊。”抬眼看到太子走远了,“表兄,等等我”
太子停下,那老妪见太子和善,也敢开口问“公子是从京城来的吧里正说这几日来了好多大官。皇帝老儿也来了。”
卫不疑脚下踉跄,公孙敬声吓得三步做两步走,拽住他的
胳膊“看着路”
她dashdash”卫不疑张了张口,“我”
太子打断他“没事吧”
卫不疑下意识摇头。
太子扭头回老妪“老夫人好眼力。”
“公子一看就是从长安来的。我们泰安可没有你这么俊的小公子。你是长安来的,你不怕,我告诉你,我见过太守的公子,吃得跟猪一样。我觉着太守家的好东西都叫他吃了”原本胆小的老妪说到最后声音拔高,跟先前仿佛判若两人。
卫不疑转向他敬声表兄,感到不可思议,低声问“她,她是刚才那人吗”
公孙敬声“乡间路不平,你表兄先前扶她一下,可能是那一下让她觉着你表兄人好。”随即把声音压到最低,“不像太子殿下。反而像是世家大族比较懂礼数的小公子。”
“不了解太子表兄的人都说他仁厚啊。”卫不疑不止一次听同窗夸太子仁厚。所以他不懂老妪为何认为他不可能是太子。
公孙敬声“世家很会经营名声。家丑不外扬。脏的臭的在家里捂烂都不敢叫外人知道。在外一个个谦卑有礼。乡野小民自然认为世家公子不欺压平民。”
卫不疑“事实上呢”
“伪君子”昭平君脱口而出。
卫伉“手干净心脏。他们出主意,别人动手。不过也有真正清贵耕读之家。但那种很稀有,跟隐士高人似的。”
公孙敬声戳他一下,卫伉眼角余光注意到先前小心翼翼跟在后面的小孩大着胆子追上来。卫伉好奇地问他们怎么没去读书。几个小孩摇头。
太子闻言问老妪“村里没有村学”
老妪仿佛觉着这话很好笑,不客气地笑开了“我们哪请得起老师。”
太子“倒是我忘了。不过还是得学点东西。木匠活,打铁,会养牲畜也行。御使大夫家以前就是养牲畜的。”
“也得有地啊。”
太子道“种树割草。”
老妪觉着城里来的小公子很是天真“容易生病。”又补一句,“我们也想多养几只羊。小公子,这是我们村里唯一一口井。”
太子把木桶放下去,老妪震惊“小公子会打水”
“我家有个庄子,庄子里的年轻人种地,老人小孩放牧做活。我每年都会过去住十天半月。”太子拎一桶水上来,“我不止会打水,还会养鸡养鸭种小麦种菜。”
老妪越发觉着他亲切好相与。有人见老妪跟他有说有笑,就问是不是老妪家亲戚。老妪笑得合不拢嘴,直言她哪有这么尊贵的亲戚。随后同乡亲们解释,几位是京师来的贵人。他们的随从还在她家门口看马。他们渴了,弄点水喝。
村里只有几头牛,但没人舍得用耕牛拉车,村里人进城都是走着去。十多里路得走许久。泰安城在村民眼里很远,所以太子说他渴,老妪信以为真。村里其他人也信。
离井最近的人家回去拿五个刷的干干净净的大碗。递给太子之前又舀点水
刷一遍。
清水清凉甘甜,太子喝掉一半。村里人认为他真渴了。卫不疑见状硬着头皮喝掉半碗就迫不及待地递给公孙敬声。公孙敬声瞪他一眼,把水倒树底下。
昭平君接过太子的碗把水倒到远处还给小姑娘“谢谢你家的碗。”
帮太子拿碗的人是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太子很意外她这么机灵“这姑娘很懂事。”
老妪点头“这孩子懂事。”接着问,“你怎么没下地”
小姑娘眼巴巴看着太子说“阿母叫我在家看家。”
“这小孩。”老妪对太子道,“她这是没有见过像您这么好看的公子。”
小姑娘点头“大公子好看。”
昭平君走进两步“我们不好看”
小姑娘转向他,大约怕他恼,张了张口,随后选择闭口不言。
昭平君气笑了。
老妪很是担心就找太子,太子笑笑“他逗你们呢。老夫人,我们来的时候看到地里有不少人。今年收成如何长安那边风调雨顺。”
老妪以为他只是好奇“上半年好,下半年豆子种下去之后好些天没下雨。不甚好。”
“地里见的够交税和吃的吗”
老妪下意识摇头,话到嘴边意识到他是京师来的,又把话咽回去。
太子“你不必担心。我还年少,没有机会参加朝议。您尽管说。”
在老妪身旁身怀六甲的女子好奇地问“公子怎么称呼”
太子转向她,见她双眼很亮,看起来很是聪慧,“我姓卫。”
“卫大公子”
太子点头。
老妪激动的张口结舌“你你你是大将军的儿子”
太子点头,不好意思笑笑“您知道大将军”
“那怎么能不知道。”老妪拔高声音,见有人往这边看,“快来,快来,大将军的儿子来我们村了。”
胆小不管靠近的人一股脑儿跑过来,甚至挤开卫伉等人。卫伉终于回过神,抓着公孙敬声问“他是卫大公子,我,我是谁”
公孙敬声安慰他“小点声。你可以是卫二公子。”
卫不疑不禁问“我呢”
昭平君“着什么急”随即又忍不住说,“没想到大将军在民间名声这么好。”
从他身边经过的人停下,一副“你说什么鬼话”的样子。昭平君怕被乡民围攻。他可是早就听说过,乡野民风彪悍,连“平阳侯”都敢堵着不让走。
“我的意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太子来了。”
那人“皇帝老儿的儿子”
昭平君点头。
那人撇嘴“肯定跟他老子一个德行。虽然都说他仁厚,依我看不见得。以前先帝没打死吴王太子的时候,老一辈人也说他仁厚。”摇了摇头,“老刘家这些人都差不多。”
昭平君很想说,你可真不怕死
太子笑道“我们去
路边,别在井边,容易挤下去。”
话音落下,围上来的人齐齐后退。
昭平君低声问卫不疑“你父亲知道他在民间这么受拥护吗”
卫不疑摇头“我都不知道,他成天不是在宫里就是下军营,他上哪儿知道去。”
卫伉“我没少出去,我也不知道啊。”
太子抄着手放松姿态。别人见他这样,也不再拘束。太子见有小孩子敢冲他笑,感觉乡民已经放松了警惕“乡亲们接着说,地里见的够吃和交税的吗”
孕妇不禁说“以前交了税就没什么吃的。这几年有胡麻和棉花,墙角路边都可以种,年景好,人勤快些勉强够。”
“都有什么税”太子问,“你们说来听听。”
老妪问“税不是一样的吗”
先前反驳昭平君那人三十来岁,原先在地里做活,听说村里来了几个骑高头大马的人,他怀疑是膏粱子弟或游侠浪荡子,担心家里的老人小孩赶忙跑回来。
该男子经常进城,也出去服过兵役,懂得比较多,“不一定。兴许给咱们加了呢。”随即把他去年交的税挨个说一遍。
太子摇头“没有修桥铺路的税。”
男子“以前也没有。这不是陛下要去泰山封禅吗。总得把从泰安到泰山的路修一下吧。”
那位身怀六甲的精明女子问“陛下没叫泰安太守收钱修路”
“二十二岁到五十五岁的男子每年都有一个月劳役,这个劳役就是挖沟修路啊。路年年修的话,何需再出钱修路劳役通常是三月或四月。陛下把封禅时间挪到中秋,就是不想劳民伤财。”
老妪顿时忍不住骂“这个该千刀万剐的贪官难怪他儿子吃的跟猪一样。”
刘据给公孙敬声使个眼色。公孙敬声过来问“你们村有多少口人这个修路的税是按户还是按人头一人多少钱”
老妪摇头“跟别的税比起来钱倒是不多,一人十文。可一个鸡蛋才多少钱三个才值一文钱。像我家大的小的十多口人,老母鸡一年到头不停也下不了那么多蛋。”
太子“鸡不抱窝的话,一天才一个蛋。”
老妪稀奇“卫公子真养过鸡啊”
“这不重要。”中年男子关心修路的钱,“大公子,您回去要是告诉陛下的话,太守不会知道是我们说的吧”
太子心说也得他有那个命知道,“他不知道我们往这边来。你们村的人不说,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男人放心了。借机问他春比秋试。太子说累了,叫他问昭平君“考场和比武场就是他俩盯着修建的。”
昭平君把公孙敬声推到前面。公孙敬声说他姓“公孙”,众人不意外。男子跟公孙敬声闲聊的时候,别人问卫伉是不是卫家二公子,又表示听说三公子跟二公子差好几岁,接着很是笃定地表示卫不疑是三公子。
卫不疑僵着一张笑脸点头“我是卫登”
老妪打量他们三人“你们三兄弟还挺像的。”
卫伉差点被他的口水呛着,难怪世人常说“外甥像舅”。
太子“我更像父亲。他俩偏像母亲。”
老妪没有因此感到失望“卫夫人也是个好人。大将军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她打理长平侯府,还得照顾你们兄弟三人,得比我们辛苦吧”
太子摇头“那没有你们辛苦。”
老妪不这样认为“我们只是身体累。卫夫人担惊受怕心累。心累伤人,身上累睡一觉就歇过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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