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把昭平君和公孙敬声打听到的人和事记下来,令他带来的人去核实。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日,东方既白,太子起来用饭,前往梁父山。盖因泰山封禅是指封泰山禅梁父山,并非只在泰山。
梁父山也属泰安府管辖,是以由泰安太守接驾。但梁父山离泰山远,离泰安城同样不近。御驾行了一个半时辰才到梁父山。
由于泰安黎民百姓早就知道天子这一日得去梁父山,所以对天子以及皇亲国戚好奇之人皆早早起来等在路边。
天子御驾所到之处,百姓不禁屏气敛息,唯恐惊扰圣驾,被手段狠厉的帝王诛全族。甚至连树上的鸟儿都不敢大声喧哗。
天子远去百姓才敢议论“怎么有两辆车”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后面那辆车上坐的是太子。可是怎么不见大将军”
不止一个人如此疑惑,为何只有冠军侯。
太常前几日就到了梁父山,祭拜所需要的物品皆准备妥当。刘彻在太常的提醒下带着儿子先祭地主神,后举行封祀礼,又设封坛,埋藏玉牒书等等。泰山这边刘彻也令人在山顶立石。
刘彻虽是首次到梁父山,对此地很是陌生,但在官员的陪同引领下,天家父子只需行礼便可。看似简单,其实也简单,只是走动很慢。
观礼的官员快站麻了,封祀礼才宣告结束。此时有官员不禁问“这样就成了”紧接着又同相熟的官吏说,“是不是过于简单了”
那官吏不禁问“你希望突然雷雨大作,或神仙降临”
刘据也觉着没点神迹跟逢年过节祭拜天地时差不多。刘据试着调动灵气,惊奇地发现此地灵气是长安的好几倍。虽然跟修炼所需的灵气相差甚多,但可以引气入体。
长安的灵气稀薄到没等他引气入体就被风吹散了。
鸟儿喜欢甜美的空气,随着灵气朝刘据飘来,尚未南迁的鸟儿惊得拍打翅膀,仿佛突然呼吸不畅需要飞到别处。
最初一只鸟,接着两三只,等群臣都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见天子上方黑压压一片。刘据停止引气入体,鸟儿不再往这边飞,转瞬间又三三两两散去。片刻,黑压压的鸟群消失,阳光洒下来,众人突然眼前变亮,刘彻没有穿那件金色外跑,众臣依然觉着他周身镀了一圈金光。
百官惊醒过来,不约而同地跪地山呼“万岁”
刘彻也被突然出现的变故惊呆了。跪在地上的太子殿下直起身,小声提醒“父皇”
刘彻令众人平身。
太子率先起身,刘彻不禁抬头看去,仿佛刚刚的那一幕不曾出现过。太子低声提醒“父皇,先下去。”
刘彻点头,差点踏空。太子赶忙扶着他。刘彻跟梦游似的回到太常等官吏准备好的帐中,他不确定地问“大司马,方才那么多鸟,你看见了吗”
霍去病应道“看见了。”
刘彻揉揉额角“竟然是真的”转向太子,“
朕说过心诚则灵,你还不信。”
太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刘彻抬抬手示意他先别说话,他此刻心情极好,不想听他长篇大论。太子为他倒茶“父皇饿不饿”
刘彻早饿了。不想被人听见他肚子里打鼓,立刻令人准备饭菜。
饭菜早已准备妥当,是以未时左右刘彻就用好午饭。按照往常饭后他得睡一会,但那些鸟的出现令刘彻睡不着,他出帐打量梁父山,只能看到小鸟三两只,甚至听不见鸟叫。
这个时节许多鸟选择南迁,梁父山地处北方大地,再过一个多月就下雪了,自然没有多少鸟。这一点反而令刘彻越发相信“心诚则灵”。他从来没有见过鬼怪神仙不等于不存在。
幸好刘据此时在睡午觉,否则知道他心里这样想非得给自己一大嘴巴,让他多事
刘据虽然不知道他望着梁父山感慨万千,但也怕他真信鬼神。傍晚父子二人在行宫用饭的时候太子胡扯“父皇,出现那么多鸟不一定是因为你诚心跪拜祭祀。”
“因为有你在吗”
太子差点呛着,赶忙别过脸。
刘彻震惊,他只是不想搭理儿子随口一说,难道真是因为隐藏在山中的奇人看到他儿子所以送他一场神迹。
刘彻为何笃定人在山中呢。盖因无论侍卫还是观礼的官员都有身份,不可能是奇人。如果不是上天降下的神迹,只能是藏在山中的奇人搞的鬼。
可是他们如何做到叫那些鸟儿往他头顶飞的呢。刘彻问出这一疑问。
太子诧异“您还真信”
“你不信朕就信。”刘彻看着儿子,目光灼灼,“选一个吧。”
这叫太子怎么选“父皇,孩儿可什么也没干。”
“你当时就在朕身边,干没干还用你废话”刘彻不待开口,“行了,别想着怎么糊弄朕了。倘若真是神迹,你只会说巧合,而不是想法设法跟朕解释那种情况与神无关。”
太子心虚地挠挠鼻子。
“你何时知道的”刘彻问。
太子“孩儿昨晚梦到一群鸟,以为睡前听到鸟叫声之故。”
刘彻挑眉“据儿,你确定奇人能入梦”
“您也说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就有那种能引人入梦的熏香呢。”
刘彻放下碗勺“衣服宝剑也是这么来的”
太子摇头“那些真是买的。否则孩儿至于一趟一趟往外跑吗你不知道”慌忙咽回去。
刘彻本想问他不知道什么,陡然想起李延年的妹妹,“先用饭。以后再遇到这种奇怪的梦务必告诉朕,朕叫术士给你算算。”
“知道。”太子点头,补一句,“其实孩儿很少做梦。”
刘彻心说,就是你不常做梦,突然做个梦醒来还记得才奇怪。
饭毕,太子要去洗漱,他被刘彻叫住。太子心中一凛,还有什么事啊。
“鲁王后的妹妹来了。改日同我们
一起回京师。”刘彻盯着儿子,恐怕错过他的表情。
太子点头孩儿知道。不过孩儿想先同她聊聊。”
“比如”刘彻不认为他儿子跟一个女子有什么好聊的。
太子“不是每个女子都能适应宫中生活。”
刘彻懂了“担心她善妒这一点不必担忧,每一位进宫的女子都有心理准备。”
“不是。”太子心底只有大爱无儿女之情。至少现在是这样。太子希望跟她说清楚。因为太子从他母后口中得知此女一心等他,他无法故作不知。
太子不好说真话,不然他会被老父亲教训“妇人之仁”。
“入宫后她很难再出来。”
刘彻“如寻常女子一样出宫游玩不可”
“也许鲁王后跟她说过这些。不过孩儿还是希望亲自告诉她。”
刘彻无奈地摇头“你是太子,不必如此啊。”
“父皇,像母后那样的女子极少,孩儿希望孩儿的尊重能让她如母后一般待人宽厚,孝顺长者,疼爱幼小。”
刘彻听够了“你这黏糊糊的性子也不知像谁。”
太子笑笑告退。
翌日,到鲁王下榻处,太子直接表示他想见见鲁王后之妹。
太子没有去史家女闺房,而是在正堂等她,房门敞开,没有任何龌龊。这是史氏第一次同太子单独相处。虽然吴琢和韩子仁守在门外,但室内只有他二人。这姑娘不如霍去病之妻性格外向,她不敢抬头看刘据。
太子的性子不黏糊,他只有糊弄人的时候黏糊。太子直接问她可知“一入宫门深似海”。史氏轻轻点头。即便太子认为此生有一个女人有一个儿子就够了,但皇家有废后的传统,太子还是希望先小人后君子。
太子提醒她,皇家有皇位要继承,就算她有个女儿被立为太子妃,日后不能为皇家诞下继承人也有可能跟他父皇和祖父的元后一样被废。
史氏终于抬头,太子脸眼中没有一丝情欲,史氏试探地问太子是不是厌恶她。太子直言,他爱父皇母后,爱姊妹亲人,不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不拘男女。至于以后会不会日久生情,只能以后才知道。她若随他入宫,也会先住在太子宫,而他住在未央宫。
及冠后他搬会去太子宫,但也不住在一处。好比他父皇母后的住所就不在一处。鲁王府的官吏可能不是五日一休,但长安官吏皆五日一休,他忙的时候可能得十天半月回去一次。
史氏只问一句话,太子宫是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子。她是指太子后宫。太子想也没想就点头。史氏神色坚定地应下来,她去。太子现在对她无情,年后可说不准。既然只有她一个女子,那她怕什么。
阿姊跟她说过,帝王多情也无情。她也没指望太子爱她。她是羡慕过皇后,可皇后为帝王生三女一子又如何,如今陛下还不是只想跟后宫女子谈情说爱。
听说十天半月去一次椒房殿还是有事相商。
太子允许她在身边
就够了。
民间感情甚好的夫妻也不一定能白头到老。好比她兄长,嫂嫂进门没几年就去了。不能陪伴,活着的时候很爱又如何。虽说家中不缺钱财,钱财又岂能代替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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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四岁的史氏认为有情饮水饱。十八岁的史氏认为相守相伴更难得。
太子“你可以再考虑考虑。为人女同为人妻不一样。”
史氏点点头“我不会叫殿下为难。”
“告辞”太子拱手,“我该去泰山了。”
刘彻今日登泰山。太子叫他先过去。泰山离泰安城很近,太子骑马一盏茶左右就到泰山脚下。泰山脚下也有休息帐,太子到帐中换上登山靴以及方便爬山的劲装。
韩子仁一边为他更衣一边说“殿下,您同史家姑娘说的话奴婢听见了。您不必如此。”
“她想嫁给我只是为了家人或皇家尊荣,我可以不必说这些。孤不想辜负一颗真心。”太子摇头,“真心难得,也不敢辜负。”
吴琢不禁说“您太善良了。殿下,您这样真有点妇人之仁。”
“她等孤几年,又要离家上千里,以后也有可能为孤生儿育女,陪孤终老,孤多说几句也是应当的。”太子低头打量一下,“好了。”看到吴琢抱着伞,“你拿这个作甚”
吴琢“太阳升高就热了。”
太子无语,拿走水壶“你们留下。不必伺候。”
韩子仁递上吃的“乡民说泰山难爬,您把这个带上。”
太子头疼“太守没叫人准备”
“他准备的东西殿下吃不惯。”韩子仁不放心,担心太子吃了闹肚子。
太子接过去,“留下”朝侍卫颔首,“走”
十名侍卫跟上,其中两人还抬着肩舆。太子皱着眉叫他们扔下。
太守府的人递来一个手杖。太子无奈地把水和手杖以及吃的都交给随行侍卫“可以走了吗”
当地向导上前,请太子慢点。
太子越发觉着头疼“孤这是登山还是秋游你走你的,不必回头看孤。这山又不高”
向导张了张口,决定回头再说。
泰山看起来不高,但像走不到头一样。明明老父亲一行就在不远处,太子走了半个时辰,他们还在不远处。饶是太子自诩身体好也不禁停下喝水。
太子望着立石的山顶感觉最多再来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半个时辰后太子终于追上老父亲,刘彻已经累得坐下歇息,嘴唇发白。太子吓得赶忙过去“父皇,怎么样”
“没死。”刘彻嘴上这样说,身体朝儿子倒去。太子慌忙扶着他,昭平君解释,陛下只是累了。公孙敬声把他的水袋递过去,太子看向霍去病。刘彻确实带药丸了,以防万一。因为只有两名太医随行,配药煮药也不如在宫里及时。
因为刘彻累而不是生病,霍去病一时忘了。见状霍去病趁众人不注意从荷包里拿出一粒药丸,放在天子喝水的小玉壶里。太子眼角余光注意
到他的小动作,伸出手“给我”
刘彻把水喝完终于不喘了,也有心思关心太子。他见太子脸通红,赶忙叫他坐下歇息。
“越歇越累。”太子把他拽起来,太守下意识上前,双腿打颤。太子见状叫他原地等着。太守不敢,他已经做好舍命陪天子的打算了。
刘彻抬抬手“你跟着朕朕还得等你。”
太守犹豫不决。
卫不疑一把拉开他“你先下去准备饭菜。我们一会就下去。”
此言一出,众人都禁不住看他。
卫不疑“怎么了”
霍去病一言难尽,他不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难。霍去病改问向导“还得多久”
向导不甚累“像殿下方才的脚程,大半个时辰就能登顶。”
太子转向皇帝“走吗”
“走”刘彻不敢小瞧泰山,所以他今日辰时就出来了。太子辰时一刻才去鲁王住处。鲁王上过泰山,实在怕了,日前来见天子就告罪,不能陪他爬泰山。鲁王是刘彻侄子,刘彻还奚落他一番,不如他这个老人。
刘彻爬了快一个时辰太子才上山。以至于刘彻一听儿子一个时辰前才上来,脚一歪,差点摔倒。太子扶着他,双臂有力,刘彻不禁感慨“朕老了。”
“泰安太守比您小五六岁也没说老。”太子此话一出,刘彻又浑身有劲了。
霍去病在天子另一侧,他一手拎着玉葫芦,一手拿着宝剑也不嫌累,盖因天子太慢,他身上的汗都干了。
刘彻低声问儿子“说清楚了”
太子颔首。
“事多”刘彻嫌弃,“儿女情长。”
太子笑笑没解释,“父皇,慢点”
“朕要赶在午时三刻前登顶”刘彻甩开儿子。
太子把手杖递过去,刘彻一副你看不起谁的表情瞪太子。太子收回去,走到他身后,端的怕他腿发软摔下来。刘彻憋着一口气,终于赶在正午登上山顶。
天高云淡风轻,刘彻顿时觉着心胸开阔,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刘彻不禁感慨“果然登泰山而小天下”
太子前世看多了名山大川,倒不觉着泰山巍峨,只觉着难爬。不过太子也没打扰老父亲,直到他看够了才把吃的喝的递过去。
刘彻想坐下,太子没让他坐。刘彻不禁骂“逆子”
随行侍卫官吏猛地转向天家父子,心提到嗓子眼。只见太子不以为意地笑笑,把手杖递过去,仿佛已经习惯了。
霍去病本想替太子解释一下,见状离得远远的改问卫不疑渴不渴。卫不疑起初跟个小牛犊似的,没少暗暗嫌天子慢。此时他躺在地上仿佛一条死鱼。
霍去病把他拽起来“身上凉了下山腿发软。”
“腿软表兄背我。”卫不疑有气无力道。
霍去病拽着他下去一点,省得在众人面前丢脸。
刘彻给儿子个眼神,太子扶着他到石碑前,然后退到他身后。太子不知老父亲只是看看这块封碑,还是在心里祈祷一番。他也没问。他不希望因为自己多言,老父亲此行留有遗憾。
又过片刻,刘彻转身接过儿子递来的水,他没用食物,累得不想吃。因为他先前用了一粒药,太子也没苦劝。
登山的时候再累都忍不住问向导,还有多远。下山时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太子。盖因他也感觉到累。但没到腿发软的地步。刘彻终于不逞强,接过儿子的孝心手杖。另一手手臂任由儿子扶着。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相互搀扶着。霍去病看着他的两个表弟。
下山确实很慢,等到上脚下太阳已偏西。用过迟来的午饭,金乌西坠,可以回去了。
翌日上午,刘彻留御史大夫在此查办泰安太守。銮驾往东去。走了一炷香太子意识到不对,撩开车帘问侍卫“这是去哪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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