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推脱不敢,刀剑无眼,担心伤着太子。
随李禹过来的十几人连声附和,明摆着激太子说出“恕你无罪”之类的话。年轻气盛的太子果然没忍住说出“点到为止。即便不小心伤到孤,孤也恕你无罪。”
李陵拱手“下官得罪了。”
太子冲身后抬抬手,昭平君把他的宝剑奉上。李陵见太子剑上没有剑穗很是意外。其实有的。有次霍去病夫人带着儿子进宫探望皇后,卫子夫见外孙坐不住,就令宦官领他出去。不巧碰到太子,太子领他去太子宫,小孩想要宝剑,太子就把剑穗拿掉给他玩。
打那以后他不敢把宝剑放在书房、茶室等显眼处。早上要用也是放寝室柜中。盖因太子大了,侄子侄女越发多了,他的宝剑锋利,奴婢一眼没注意就会伤着他们。
昭平君接过剑鞘往后退,李禹见状也往后退。
太子以一敌七只能用巧劲,一对一不怕硬碰硬,但太子不舍得委屈自己,李陵来势汹汹,太子闪身避其锋芒,李陵认为堂堂太子殿下不屑躲,结果差点没收住脚。好在他下盘很稳,闪身劈向太子。卫伉紧张的抓住身边人,公孙敬声吃痛,朝他手背上一巴掌。卫伉下意识松手,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太子仿佛四两拨千斤,差点削掉李陵半边脸。
李陵躲闪迅速,脸上依然留下一道红印。李陵不可思议,就在此时,浓浓的剑气扑面而来,李陵往后踉跄几步,躲开了宝剑,却险些摔个屁股蹲。
太子说点到为止确实没有步步紧逼,他等李陵站稳才再次出剑。
前几日很冷,正是太子所料的倒春寒。这几日暖和了,憋了半个多月的人都出来了。是以此刻不少人往这边来。太子见状速度慢下来,同李陵有来有往打几回合,就在李陵认为方才只是太子侥幸,他轻敌的时候,太子朝他手背上一下,挑飞他的剑。
除了太子所有人都呆了。若非点到为止,李陵右手不保。
太子抬手把剑扔给昭平君,昭平君本能接过去,想说什么还没说出口,听到太子说“承让”
“你”李陵想说你逗我呢。到嘴边又说不出口,盖因他意识到太子如果一直很认真,他真有可能被削掉耳朵削断手臂。
太子环视四周“还有人要同我切磋吗”
李陵身后一众连连摇头。太子笑笑,冲侍卫招招手,侍卫把马牵过来,太子微微摇头感叹“垂柳吐新蕊,春风惹人醉,正是骑马踏春好时节啊。伉弟,走了。”
卫伉冲李禹等人嗤笑一声,翻身上马。
公孙敬声等人紧随其后。
李禹嘀咕“我说太子剑术高超吧。你还不信。”
李陵此刻也不敢相信“他师从何人”
“大将军,冠军侯,陛下吧。”李禹也不确定,“没听说过他师从何人。倒是打听到他每日清晨都会练剑。听说这是太子殿下唯一坚持多年的事。”
李陵摇头“叔父见过大将军和冠
军侯的剑术,不一样他的剑太飘。”
飘都能让你脱手,不飘还不得要人命”再次丢脸李禹心里很烦,他不止一次说过,并非他不勤奋,而是太子天赋极高,堂兄偏偏不信。这下丢人了吧。
李陵心中一凛,看了看通红的手背。后来的那些人不禁问“他是何人”李陵转向他,见他一副“快说,快说,我要奔走相告”的样子,气得哼一声,拂袖而去。
李禹等人疾步跟上。那人很无语,不禁嘀咕“剑术不怎么样,脾气不小”
他身后的人道“那位剑术高超的小郎君走的时候喊一声伉弟,看其气质以及随从,定是勋贵子弟。勋贵之家谁的孩子单名伉”
那人是个爱热闹的,城中大小事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卫伉那,那岂不是太子”他仔细想想,“冠军侯三十多了吧好几年前就听说公孙敬声成亲了。那只能是太子。老天太子以一敌七并非夸张”
他身侧的人弱弱道“这一行人我认识。”指着解缰绳准备走人的李陵一行,“败给太子殿下的那位是飞将军李广之孙,李陵。”
很多长安百姓都认为李陵同其祖父一样勇猛。太子打他跟玩似的,那太子岂不是更了不得。
先前好奇心盛的男子不春游了,到路边牵马回城,去城中最热闹的酒肆同人显摆,他见着太子了,太子剑术精湛,有其舅之风。他要不是太子殿下,一定可以成为大汉第二个冠军侯。
男子声音洪亮,恨不得全长安的人都听见。从酒肆窗外过的冠军侯停一下,令家奴进去打听怎么回事。家奴打听清楚了,冠军侯直奔皇宫告御状。
此刻太子已经到宣室殿。刘彻见他一身劲装风尘仆仆又想打儿子“朕怎么同你说的你这双耳朵是给朕长的”
“孩儿只是见今日天气极好,出去透透气罢了。”太子笑着坐到他身边,“父皇怎么没去永巷”
刘彻抄起奏章朝他身上招呼“朕没去很奇怪吗”
太子哪敢说“是”“不奇怪。父皇勤政爱民。”才怪太子在心里补两个字,“父皇,是不是永巷全是一些老人”
刘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么关心朕,要不你去看看”
太子连连摇头,儿子入老子后宫,他还有命出来吗。
刘彻“出去散心用得着穿成这样”
太子坦白,李禹被他收拾的没了志气,上次他前去李敢府上吊唁的时候,假装没有看见李敢有话要说的样子,两次加一起导致李家子弟心中有气。他们不敢以下犯上就挑软柿子捏找上卫伉。
刘彻诧异“卫伉何时成了软柿子”
“你的大将军是软柿子啊。”太子道。
刘彻觉着这话好笑,打的匈奴毫无招架之力、匈奴单于王恨不得挫骨扬灰之人竟成了软柿子。世间还有比此事更可笑的事吗。
“父皇可知民间百姓如何评价舅舅”
以前刘彻不在意,此时很好奇,示
意他说来听听。
“内敛,低调,与人为善。”
刘彻想了想,差不多“然后呢”
“人善被人欺啊。”
刘彻不禁提醒儿子“你舅是大将军,位列三公之上。”言外之意丞相见了他也得见礼。
太子“二舅风头无两之时,汲黯都敢在他面前表现的十分倨傲,舅舅不与之计较,在外人看来他确实很好欺负。何况如今有个冠军侯同他分庭抗争。”
刘彻不禁说“什么跟什么去病是他外甥。”
“在别人看来并非一家。大将军代表四十岁左右那一波人,冠军侯的拥护者三十岁左右,两代人哪能和谐共处。”
刘彻张口结舌“外人这样认为”
“对啊。大将军不如以往,自然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找上卫伉。”太子问他,“世人称长姊为卫长公主,称孩儿为卫太子,父皇应当有所耳闻吧”
刘彻自然知道,馆陶活着的时候世人称其“窦太主”,“不可吗”
“卫伉因孩儿被刁难,孩儿能装不知道吗”
刘彻懒得听他废话“所以呢”
“孩儿要不是太子,李陵今日不止毁容,还得留下一条手臂”太子稚气未脱的小脸很是严肃,刘彻被他毫不掩饰的杀气吓一跳。刘彻连忙搂着儿子的肩哄劝“心里有气找人教训他一顿便是,何必亲自动手。父皇跟你说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后别人再找上卫伉”
“陛下”
刘彻皱眉,很是不耐烦“何事”
“冠军侯来了。”小黄门吓得不敢进来。
刘彻抬头,霍去病在殿外,刘彻抬抬手,霍去病大步进来,看到太子,他脚步一顿,又继续上前“你倒是乖觉。”
刘彻是个极聪慧的帝王,四十多岁精力旺盛,远没到老糊涂的地步,愣了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你知道了”
“东市都传遍了。太子殿下剑术无双,打的飞将军之孙毫无还手之力。”霍去病忍不住阴阳怪气,“你还知道向陛下坦白”
太子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不早点坦白我不就被动了”
霍去病握紧拳头,刘彻见状又劝他消消气,令殿内宦官看座。
“他们要跟你切磋你就出去你还是太子吗”霍去病坐下就问。
刘彻想笑“今日这事不怪据儿。”没提世人觉着卫青好欺负,不然以霍去病的脾气前脚出宫后脚就得直奔李家收拾李陵。他只说李家子弟心中有气,用卫伉引他出去。
霍去病愣了愣,显然没有想到此事另有隐情“卫伉蠢吗给他下战帖他就应”
太子“事发突然,伉弟又是首次遇到这种事,人走了他才意识到应当拒绝。来的路上我同伉弟说了,以后有人找他,就直接反问,你谁呀你要切磋我就跟你切磋,你配吗。”
霍去病不禁说“就应该这样回”
太子转向老父亲,刘彻颔首
“吾儿做得对。”
所以没有以后,父皇不必担心,表兄也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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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我听闻李陵弓马娴熟,又比你虚长六七岁,他握剑的时候你才出生,你也不怕技不如人。”
“年长又能代表什么”太子好笑,“你一战封侯的时候,除了赵破奴,哪个不比你年长李广比舅舅父亲年长,他手刃过匈奴小王吗”
李广若能手刃几名匈奴小王,世人也不至于感慨“李广难封”。太子烦李广其中一点就是李广的战绩之一,驻守边关时杀了几十名匈奴人,而那些人只是匈奴普通士兵。匈奴全民皆兵,也可以说是匈奴平民,还是已经投降的匈奴平民。
刘彻闻言想笑“看来你真讨厌他。”
“满朝官吏还有第二个像他心胸狭隘又自以为是之人吗”太子问。
刘彻细细过一遍,好像没了。
心胸狭隘之人不少,张汤睚眦必报,主父偃有仇必报,而前者认为他该当丞相,非御史大夫,也不曾明示过刘彻。最多希望天子同他心意相通。后者在边关辛苦多年,回到京师被刘彻打发回家,也没敢请求为帝王分忧。以前李广因全军覆没被贬为庶民,也敢上书自荐。身为天子的刘彻一度很佩服他的勇气。
太子“孩儿身为太子自然不屑同死人计较。可他孙子却不安分。不收拾他,满朝官员还不得以为孩儿是个软柿子”
霍去病点头“这倒也是。”
刘彻松开儿子“好了,不生气了。其实他想同你切磋也不算自不量力。世人又不知道连你二舅和表兄也是你手下败将。”
霍去病忍不住辩解“我只是不如他身体灵活,不如他剑法飘逸。”
“怎么不说你比据儿大十多岁”刘彻反问。
霍去病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又不是不知道陛下是个儿奴,跟他争什么,“臣还有事。陛下,臣先行告退。”
刘彻抬抬手。霍去病起身又不放心“太子,以后”
“知道了。”太子头疼。
霍去病给他个眼神,仿佛说,下次被我抓个正着,我再跟你算总账。
可惜冠军侯的愿望要落空了。
太子先朝李陵手背上抽一下,接着挑开他的剑,行云流水轻松写意的一幕很多人都看见了。这次世人无法再怀疑传言有误或夸大其词。是以长安最有名的剑客也不敢大放厥辞要同太子切磋。
世家子弟也不敢欺负卫伉。因为世家子弟消息相通,他们知道太子为何跟李陵对上。赢了太子或许可以让未来天子另眼相待。万一被未来天子打的落花流水,未来天子以后敢用他吗。朝中又不缺像李陵这种不上不下之辈。二公主夫君吴蛮子同李陵年龄相仿,早已凭军功封侯。霍去病麾下也有很多同李陵年龄相仿之人,这些人不止骑射与他相当,还比他有经验,个个上过战场。
除非其有大将军和大司马的领兵天赋。然而如今没有匈奴可打,如何证明这点。
太子护表弟,不等
于太子表弟无能。卫伉也有同窗好友以及同僚,其同僚不知太子同李陵对上是因为他,因太子剑术精湛,同僚就好奇他身为太子表弟剑术如何。
晚上回到寝室,卫伉掰几个细长树枝与同僚切磋。卫伉的同僚几乎跟他一样凭门荫入仕。不是每个人都是霍光,也不是每个人都有金日磾的幸运,多数凭门荫入仕的公卿勋贵子弟资质平平。卫伉现在的剑术是刘据耐心教的,骑射功夫得前匈奴小王金日磾亲传,所以打他同僚跟玩似的。旁观的同僚还没看清楚,同卫伉切磋的人的树枝就被卫伉敲掉。这一招就是太子挑李陵那招。
卫伉不如太子剑法飘逸,但足矣令没有看过太子同人切磋的侍中、郎官们大为震撼。
同卫伉切磋的人好一会才意识到他输了,他攥着卫伉的手臂前后打量,看起来没比他多长一根手指,或比他长一寸啊。
旁观的人中有人听说太子教训李陵是因他要跟卫伉切磋,太子嫌他以大欺小。此人一时不知该同情李陵,还是该替李陵感到庆幸,幸好他没同卫伉切磋。不然他的剑被比他小八九岁的卫伉挑掉,李广能气得活过来。
二月二十四日,休沐,侍中郎官们回到家中,同卫伉切磋的那位不禁同家人感慨,卫伉并非不像大将军,长平侯府也非虎门有犬子,盖因大将军非寻常人也。
大汉立国近百年,多少位英勇将军,前三位舅甥二人独占两席。可怕的是舅甥二人一个四十出头,一个才三十出头,还没到评其毕生功绩的时刻。
倘若过几年匈奴卷土重来,或者周边小国亦或者哪个藩王脑袋驴踢了试图谋反,陛下令大将军和大司马分别带兵,届时再论将军战功,高居榜首的不是舅舅就是外甥。
卫伉同僚家人觉着他夸张,然而细细一数,凭二人首次出征,一个直捣龙城,一个勇冠三军,就能把大汉立国以来大半将军比下去。
卫青和霍去病生活在长安百姓身边,百官甚至知道卫青眼角有几道皱纹,是以不觉着他高不可攀。卫伉同僚的家人没上过战场,以前听人谈论战场上的事觉着很容易。可跟过往的将军一比,不得不发自内心感慨,二人当得起大将军和冠军侯。
此刻太子却不如卫伉的同僚清闲,还有心思跟家人聊功绩。太子堪堪用过早饭,太常亲自带着礼服过来,请太子试穿,但凡有一丝不妥都要重新改过。
织女定下太子加冠礼日穿的衣服鞋袜,连配饰都反复确定之后,就带着衣物同太常一行离开,端的怕太子宫的男人们笨手笨脚把衣袍弄皱了,或刮花了发簪等等。
太子长舒一口气,瘫在榻上,十四五岁的小黄门举起小小的拳头“殿下,奴婢给您捶捶背”
太子回头,这个小黄门去年还跟十来岁的孩子似的。自打他到太子宫,厨子爱做新菜,经常叫他试,他脸上有了婴儿肥,肤色好了,个头猛蹿,跟一年前判若两人。春望很是挑剔见着他都忍不住夸一句,水灵。太子不得不感慨老父亲眼光独到。
太子身边这些年不断添人,男子打韩子仁和
吴琢起,女子打枇杷之后就没有丑人。
“太常他们太吵,你们也出去吧。”
两个小黄门退出去。韩子仁和吴琢送太常等人出去,回到正好碰到二人出来“殿下怎么了”
“殿下想静静。”
韩子仁令宫人做事轻点。
太子趴在榻上一会禁不住犯困,赶忙坐起来,此时可不能睡。太子找出钥匙打开上了锁的衣柜,这柜中放满了太子前世师妹送的配饰。
太子挑出一套做工花纹较为稳重、他十年后才适用的首饰前往宣室殿。
离太子行冠礼的日子近了,刘彻也越发繁忙。
很早以前男子行冠礼是在宗庙举行,乡野小民没有宗庙也会认真对待。自打战国秦末礼乐崩坏宗庙毁的毁破败的破败,许多世家也只能在家中行冠礼。
这些年百姓日子好过,宗庙经过修缮可以举行加冠之礼,世家再次选择在宗庙中行冠礼。但这点不适用于皇家。皇家高祖庙、文皇帝的顾成庙,以及孝景庙,皆可举行加冠之礼。皇家还有供奉刘家先祖的太庙。按照民间规矩该在太庙举行。
秦汉以前无太庙,或许有,但查不到记载,没有先例可循可为难死太常了。太常不知怎么选,又不敢擅自做主,索性提议不如在高门殿为太子行加冠之礼。
太常之所以敢这样提议盖因天子加冠一切从简,甚至没有邀请亲友姊妹观礼。
民间男子行冠礼是由德高望重之辈为其加冠。冠礼结束男子要去拜见父母,会见兄弟姊妹亲友。若是能得天子特许,加冠这日可以进宫拜见公卿大夫以及天子。
倘若刘据生在民间,该由其二舅大将军卫青为其加冠。太常是知道天子多么疼儿子,不敢表示由皇帝加冠不合礼仪。既然已经不合礼仪了,那也不必在宗庙。
太子举行加冠之礼之日早已定下,按礼也该由术士拟定观礼名单。这一点是以防有人生辰八字或生肖同太子反冲。刘彻认为他乃天子,他儿子乃未来天子,无需惧怕任何人。
术士要宾客生辰八字那日太常也在,他心里犯嘀咕,陛下此时又不迷信了。太常很是怀疑,陛下迷信是按需求来的。他需要的时候迷信,他不需要的时候天老大他老二,地上唯吾独尊
太常只能把公卿大夫以及皇家亲戚名单全递上去。公卿大夫不能凭喜好选,亲戚可以。平阳公主和南宫公主年初五那日去东宫找太后正是听她们夫君提过,可以邀女眷观礼。
刘彻毫不客气地把两人划掉。刘彻本想把卫孺划掉,可公孙贺和公孙敬声以及卫家人都到了,就差她一人,倒显得他小肚鸡肠。
太常从太子宫出来就找天子要宾客名单。太常走后三辅之一左冯翊请旨戒严。刘彻最终确定在高祖庙为儿子加冠。高祖庙在长安城内,未央宫和长乐宫中间直北方向,冯翊府附近,那么高祖庙周围自然由冯翊府管辖。
冯翊府衙役通知周围百姓,早日准备好米面油粮,该办的事早点办,过两日不许随意走动,长安百姓顿时确定
在高祖庙举行加冠之礼。
刘彻之所以舍弃位于皇城外的太庙,盖因一个人闲着没事瞎琢磨,太庙周围多是农田,此举很像偷偷摸摸锦衣夜行。高祖庙位于长安城最北,无论从东城门入,还是从西边城门入,都得穿过大半个长安。绕着城墙从北边城门进入不在刘彻考虑范围之内。
京兆尹府位于长安城中,无论从哪边城门都得经过京兆尹管辖区。左冯翊走后,京兆尹前来请示天子,路线有没有改动。刘彻回答没有,京兆尹回去就令府衙通知沿途百姓,过两日不可随意走动,胆敢乱闯者,格杀勿论。
消息一出,长安城中百姓顿时知道天子御驾穿城而过。这次倒是没人抱怨天子扰民。如此盛大加冠之礼,大汉立国以来首次。这一日皇亲国戚集体出动,只是看看这些人的车马随从也值了。
京兆尹走后,刘彻终于可以歇歇了,又听到脚步声。刘彻拧眉,看到儿子也烦“你又来做什么今日没有奏章。”
太子屏退左右,把小小的檀木盒递过去。刘彻颇有些心急的打开,“乌簪金丝乌冠这是送给你的可是朕已令人准备好了。”
“父皇不觉着孩儿用这个像小孩偷穿长辈的衣裳”
太子一身嫩黄长袍,春天的颜色,而他相貌仪态俱佳,广袖袍衬得他潇洒飘逸,宛如一枚小仙童。这样的太子戴上乌簪确实显得不伦不类。
“不后悔”刘彻问。
太子摇头。
刘彻突然意识到不对“你又出去了”
“这不是重点啦。”太子笑嘻嘻撒娇。刘彻好气又好笑“朕就看你还能逍遥几日。”
太子心说,潇洒一日是一日。
“此乌簪似玉非玉,坚硬如铁,父皇也可以用来防身。”
刘彻没有见过乌黑泛着金丝闪耀的发簪“只有这一套”
“现在只有这一套。以后说不准。”太子把丑话说在前头,“也许是最后一套。毕竟孩儿成年了。”
可惜太子举行冠礼那一日刘彻得衮冕加身,不能穿儿子送的黑袍,也不能用这套首饰。好在举行冠礼第二日非休沐,百官得入朝,他再穿上戴上也不迟。
“特意来给朕送这个”
太子“不是近日得的。方才织女过去给儿子确定服饰,孩儿才想到忘记给你。”
听到儿子近日没有出去过,刘彻脸色稍霁,令宦官仔细收起来。春望接过去,小心放好。
先前刘彻令春望回乡了却遗憾,春望不想错过太子加冠礼,胡扯三月没有倒春寒,适合赶路。
刘彻见儿子一动不动,无奈地屏退左右“又有何事”
“父皇好像没想过邀请姑母观礼”
刘彻直言烦她二人。
“父皇,她们不配父皇心烦,可祖母配啊。姨母肯定得在外面,父皇叫她们同姨母在一处便是。祖母通情达理不会怪罪父皇和儿臣,但她们有可能怨恨母后和阿姊。同为皇家公主,卫长公主是长公主,平阳长
公主也是长公主,她哪里不配了”
刘彻“朕是皇帝,谁敢说三道四”
太子终于明白为何皇帝的名声不如大将军了。老父亲事没少干,上林苑本是皇帝的园子,如今快成了贫民避难处,还有许多安民政策,无论换成谁百姓恐怕都得直呼明君。
“孩儿的加冠礼孩儿比父皇还不想邀请她们。可她们上有祖母,下有曹襄、昭平君这些子侄。父皇常常劝孩儿,宽以待人,不是每个人都像孩儿一样聪慧,要允许别人犯蠢。怎么您自己反倒忘了呢”
刘彻弯手朝他脑门上敲一下。太子明白,此事妥了。太子朝外喊“来人告诉太常把平阳公主夫妇以及南宫公主夫妇加上,还有修成君之女夫妇,没有修成君。安排在卫家姨母旁侧,亦或者身后。”
刘彻好奇“为何没有修成君”
“孩儿怕她见着你发疯。”
这个回答令刘彻很满意,儿子没有因为贤名而失去理智“回宫好好待着,哪都不许去。包括椒房殿”
“知道啦。”太子无奈告退,刘彻摇头失笑。
太常以及属官休沐日也不得闲,城中百姓同他们一样忙。路线确定,小商小贩心思活泛,指望给家里添一些进项的人家立刻上街买东西。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家不差钱,不需要开火做吃的,动手做头花孩童玩具,但他们夫人不在邀请之列。昭平君夫人一听出去采买的家奴说京兆尹带人划路线了,就令两个家奴去占地方。
昭平君无语“你想见谁改日我带你去给皇后舅母请安。”
“不一样。”
昭平君“哪里不一样”
“你不懂。”昭平君夫人令家奴多占,她兄弟姊妹也想看到天子座驾。
公孙敬声家家奴紧随其后,为公孙敬声夫人以及母家兄弟姊妹占地。公孙敬声是真不懂了,他夫人逢年过节都会进宫拜见皇后,她甚至还碰到过天子,她凑什么热闹啊。
公孙敬声夫人此举就是凑热闹。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家邻居非富即贵,他二人家奴出去,旁人见状也跟着出去。翌日,离高祖庙最近的那一段路就被公卿勋贵夫人占了。城内宵禁,晚上不能留人,奴仆们就用白灰圈地写下大名。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跟上峰出去帮忙的时候看到他们的大名,尴尬的差点抠出一座长安城。
二人同僚分别打趣他们。然而没等同僚笑出来,他们就看到亲戚甚至父亲祖辈大名。
这些日子太子为司马迁挑的四人也随太常府属官太史令或太史丞等人东奔西走。
二十八日,无风无雨,不冷不燥,灞柳妩媚,春花娇艳,禁宫庄严肃穆,城内四下寂静,百姓尚未起来,城中刚刚可以走动,太常就带领属官前往高祖庙。
天家父子跟往常一样不急不躁。但皇家女人们不是。东方泛起鱼肚白,各宫掌灯,伺候太后、皇后以及史良娣洗漱。
帝王出南门,禁卫两侧戒严,百姓在禁卫身后
踮起脚张望,试图透过厚厚的车帘看到天子、太子以及皇家女眷。
这一日书楼关门,建章学堂放假,五经博士领着学生在路边等天子。半大小子什么都没看见很是不甘,胆大的试图追上去,被主父偃一把拽住,提醒他跟过去也看不到。
这些学生来长安没几年,还没有长安城外的乡野小民懂得多。乡野小民解释“天子御驾一直行到高祖庙,那里早已戒严,除了观礼的宾客,谁也看不到龙颜。”
主父偃倍感可惜“原本我也有机会出席的。”
张汤冷笑“我要是多撑几年可以站前排,大将军和大司马身边。”
主父偃睨了他一眼“你可不是站前排吗。陛下一出宫你就看见了。”
张汤气得脸红,乡野小面赶忙劝他俩各退一步。主父偃又禁不住嘀咕,“东方朔竟然可以参加太子的加冠礼。这都叫什么事。”
张汤无比赞同“竟然还有张贺那小子。”
二人身后的长安乡民心说,你俩只能跟我们一样在此围观不是你俩自己作的吗。
东方朔也作过,但人家年轻有机会。从边关回来才四十岁。这个年龄在朝正当用。陛下不用他,难道用年过六十的老东西。
年过六十也无妨,可主父偃贪啊。皇帝哪敢把上林苑交到他手上。
君不见就这个小小的书楼,东方朔都不放心主父偃。若非不贪财的张汤在此,东方朔得五日一查账。
话说回来,御驾往北从东边城门入城,路两侧早已有卫尉率侍卫守着。这次不是五步一岗三步一哨,而是一步一人,一边有三层侍卫。卫尉麾下没有那么多人,又从京郊大营调人。期门侍卫在各个城门听候差遣。
即便如此,城中百姓也都出来了。他们也只能看到车马驭手随从。百姓小声讨论“第一个是皇帝吧第二辆车里是太子,第三辆是谁驭手旁边有个女官,里头一定是皇家女眷。”
“太后啊。太后后面是皇后,再后面是太子良娣。”
“良娣也可以出来”
“听说良娣是鲁王后什么亲戚。鲁王是陛下亲侄子。算皇亲了。”
在百姓低声讨论中,御驾抵达高祖庙。如长安乡民所言,此地除了皇家侍卫、接驾的官吏,便是受邀的宾客。
侍卫执戟,百官朝服在身,百姓只能远远瞧见一点都能感觉到公卿的慎重,以及加冠礼的隆重。
太常引路,天家父子上前,太后等皇家女眷在正殿外等候。太常伺候天子为太子行冠礼。冠礼不算复杂繁琐,包括刘彻带着儿子拜高祖,也只用一炷香。
冠礼结束,刘彻带儿子拜太子的祖母和母后。
随后刘彻带儿子回正殿,此时公卿大夫,位列百官之首的大将军等人都在。刘彻令儿子站到他身边,他郑重地向百官宣告,太子成年了。
百官恭贺太子殿下。太子令众卿免礼。以卫青为首的公卿大夫们抬头看着长身玉立的太子仿佛看到了大汉未来会愈发民富国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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