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封被带到烂尾楼里。
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废弃的建材、水泥灰和各种乱七八糟的凸出来的钢筋。
走两步,水泥灰就很呛鼻。
这个地方空旷又混乱,偏僻又凄冷。
“啪”一声巴掌声在这地方蔓延出遥远的回声。
余鱼坐在一张木靠椅上,一只手交叠在另一只手手腕上,慢条斯理抚摸着那串被她体温带得温热的绛紫色的佛珠。火箭头他们用不太文明的方式让刘闽南闭嘴,刘闽南胆子并不大,欺软怕硬,不过是被绑着带到了墙边,被扇了两巴掌,踹了几脚,就满脸赤红,痛哭流涕地求饶,宛若一只遇了水一点点融化的泥人,那稀疏的圆头顶落了一些蛛网和灰尘。
“各位大哥,各位英雄好汉,我不认识你们你们带我来这里是干什么”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便直打哆嗦。
“我今天晚上要去福、福城的,你们要钱、我现在就带你们去取钱,我真的没惹你们啊。”
实际上,刘闽南心里想等花钱把这些人摆平了,他就去找他那在警察局当副局长的叔叔,送上几万块钱,让这些人不得好死,一群小混混,不知道怎么找到他头上来了。
可再怎么心里打着算盘,也还是活下去要紧。
他一望那楼盘中央巨大的窟窿,就脚底发软。听到这人废话,火箭头又是一巴掌上去。刘闽南被打得脑袋一偏。
“闭嘴。”
“再说话就把你扔下去。”
刘闽南再也不敢说话了。
这楼里一安静,从四野吹来的风从一边灌进来,带起一阵水泥灰和可怖的回音。
刘闽南冷汗打湿了后背,便又想到自己拖欠工资玩失踪的事儿。
不会这么巧,那远处为首的少年他又不认识,他怎么会找到他头上来呢。
直到又一群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刘闽南耷拉着没力的眼皮看过去,方看到一边走一边取下帽子,眼神凶狠恨不得把他撕得粉碎的陈海封。
刘闽南眼皮一下子便睁开了。
陈、陈海封,真是他
陈海封看到刘闽南的那一刻,眼睛便红了。
他冲到刘闽南面前,想直接给刘闽南一拳,可那遒劲有力的拳头在刘闽南面门落下了一阵风,硬生生刹住了车。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刘闽南“你为什么玩消失,为什么不给弟兄们发工资我因为你,连家都不敢回,那些工友们因为你,连饭都吃不上了你就是这么让人打白工的”
陈海封到底还是善良,胸中有股正气。
刘闽南现在样子很惨,两边脸都肿了起来,身上有乱七八糟的脚印,明显是被踹的。
不过也只是皮外伤,只是看起来惨了点。
“老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正准备去外地取钱的,我这边资金不流通你找人把
我带到这里来,我误了晚上六点的火车,钱怎么拿得过来”
刘闽南看到陈海封的模样,便知道陈海封要和他理论。
虽然对火箭头他无能为力,但是对陈海封这种老实人,他却有办法。
只要和陈海封好好讲道理,陈海封不出一会儿便会把他放了。
陈海封听到这话,明显眼神里露出了点迟疑。
刘闽南内心一喜,便添油加醋道“老陈,你先让他们把我松开,我现在赶上火车,还来得及”
火箭头听到这话憋不住了,一脚又踹了上去“真是老来贱。”
可刘闽南只觉得陈海封来了,这事儿便好拿捏了,他闷哼一声,没敢朝火箭头发怒,可立刻转头朝陈海封露出了怒色。
“陈海封,我说了会给你钱,今天就是去拿钱的。”他抬高了声音,道“你现在把我放了,我就当今天的事儿没发生,你要是不放我,我拿了钱回来就要去告你,让你去坐牢”
人一点以为自己占了上风,便会开始得意。
他打心底看不起陈海封,在自以为把陈海封的想法摸得门清之后,他就放开了胆子。
毕竟在刘闽南看来,这群混混或者说都是陈海封叫来的,陈海封做了决定,他们肯定也不能对他怎么样。
果然,陈海封再次迟疑了。
陈海封看了看不远处坐在木椅子上的少年,又犹豫地看了面前的刘闽南一眼。
刘闽南高高扬起那肿起来的猪脸,脸上的表情变得不耐烦起来。
如他所料,陈海封果然朝着那不远处木椅子上的少年走去。
“余少,你看”
陈海封不是软弱。
只是他到底只是个生活在底层的小老百姓,他的顾虑太多。
如果真的耽误了刘闽南拿钱的进度,那便对那群工友们不利。
如果刘闽南真的要去告他,他也承担不起官司,如果真的要去坐牢,那丽云怎么办
他的拳头何尝是软的
只不过他下不去拳头,因为他背负着一个丈夫的责任,还连带着要对那些曾经信任他此时却拿不到工资无法和家里人交代的工友们负责。
所以他不敢冒险。不是他怕,而只是除了自己以外,他全无倚仗。
所以刘闽南一句话,便能让他犯难。
这种挣扎体现在他那始终握紧的却没有挥出去的拳头上。
余鱼看向陈海封,那张清秀的脸在这种灰暗空旷的背景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说。”
陈海封本来想说,让余鱼先把刘闽南放了,刘闽南也许是真的想去拿钱,他不敢冒这个险。
但是和少年一对视,陈海封内心深处忽然涌起一股极端的羞愧,他想,他明知道刘闽南在撒谎,他知道的,可他却不敢硬气是来,她已经帮他把人都抓过来了,可刘闽南三言两语,他便想把人放了,他
余鱼盯着陈海
封的眼睛。
陈海封却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喉咙滚动,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可他的脸却慢慢涨红了。
余鱼好像看穿了陈海封的情绪,所以没有催陈海封说什么。
陈海封一抬头,看余鱼朝他扬了扬唇,露出一个和善的笑。
过了一会儿站起来,绕过陈海封,朝火箭头伸出手,火箭头便仿佛读懂了余鱼的情绪似的,从包里拿出一个手机来,放到了余鱼的掌心。
陈海封回头,看到余鱼将那个手机丢到刘闽南身上。
然后让人给刘闽南松了手。
“打。”
刘闽南被这少年淡漠的眼神一看,心里莫名有些犯怵。
打什么”
“不是要去拿钱么打给那人,让他把钱达到我卡上。”
刘闽南说“都是现金,我要自己去拿。”
陈海封也走过来,似乎脑子重新开窍了似的“什么钱非得自己去拿银行汇款难道不行刘闽南,到这个时候你还撒谎。”
“刘闽南,你是不是真以为我好欺负”
陈海封到底眼睛赤红起来。
其实陈海封自己也能问这问题的,他何尝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只是刚刚一个人和刘闽南对峙的时候,他下意识还是把刘闽南当成是自己的老板,又瞻前顾后,尽管知道他的说法漏洞百出,可就像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直到余鱼点破了这点,把这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的漏洞点在了明面上。
他又不是傻,只是没有勇气去拆穿。
他怕刘闽南拿不出钱,他也怕吃亏。
因为自己什么也不是,所以瞻前顾后。
可余鱼不一样,她不怕刘闽南。
在刘闽南说了这话之后,她直接一脚把被刘闽南握在手里的电话踢飞了。
手机砸在水泥灰里,摔成了废品。
“那就别打了。”
余鱼盯着刘闽南,然后让火箭头重新把他的手绑起来。
绑起来之后,余鱼看向陈海封“陈哥,你说怎么处理”
说着,少年朝后退了一步,仿佛没看到一样一脚踩在了刘闽南的手指上。
“啊啊啊啊啊”
刘闽南惨叫出声,可余鱼就好像没听到似的,背对着刘闽南,又朝陈海封说“陈哥,你看怎么办”
陈海封被镇住了。可他慢慢地“解冻”,如同上次付丽云在一旁看着余鱼吧那壮汉踩在脚下一样,他就这余鱼那漆黑的视线,心里缓慢升腾升起一股从前从未有过的快意。
“放过我,放过我,我叔叔是警察局副局长,你们要是敢动我,我会让你们不得好死。”刘闽南尖叫起来,试图让余鱼放过自己。
可他他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六子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段长长的钢筋,一段还是尖的。
他好像故意似的,拖着那根钢筋朝刘闽南的方向走,在地
上拖行的时候,这钢筋和地面触碰,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
刘闽南朝六子一看,浑身一个激灵,他看着六子朝他走来,只觉得那是死神的声脚步声,瞬间闭了嘴,安静了。
六子离他半步的时候,他睁大眼睛,连手里的痛都忘记了,然后狠狠打了一个冷颤。
“我给钱,我给钱,别杀我。”
我有钱,我去借。”
说完,一股骚味从刘闽南身上传来。
他身下晕染开一片水渍,火箭头等人都嫌恶地捂住了嘴。
而就在刘闽南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时候。
这烂尾楼忽然传来一阵杂乱又急促的脚步声。
好像有人上楼了,而且还不是一个人,有很多人上楼了。
刘闽南以为是警察来了。他满怀期望地朝楼梯口看去。
陈海封也心生疑窦,紧张地朝楼梯口看去。
脚步声临近,他终于看到来了来人。
为首的是一个带着安全帽,手里拿着铲子的中年男人。
陈海封愣了一下,认出了来人,那是他手底下的一个工友,姓张。
来人一眼便锁定了刘闽南所在的方向,然后大声朝后面喊。
“兄弟们,这狗娘养的在这里,陈哥也在”
又一个工人打扮的人出现在拐角“狗娘养的,敢欠工资,玩消失,果然在这”
接着是两个、三个、四个
人越来越多,陈海封一路数下去,发现足足来了二十三个人,这些人都是被刘闽南拖欠工资的工人。一个小时前,这些齐齐收到了消息,于是便丢下手里的活,带着“工具”,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这里。
刘闽南看着那一个个凶神恶煞,满脸杀气的民工。
终于察觉到了真正的“死神”的来临。
而陈海封看向余鱼,眼神中已经充满了敬畏。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他又想。原来这才是借刀杀人。
谁会真的想让刘闽南死,是这些被拖欠工资影响生机的工友们。如果刘闽南不给他们开工资,刘闽南今天真的会死在这里的。
两个小时后,事情解决了。
而陈海封也跟着余鱼回到了“局子”。
后来六子就那根钢筋的事儿做出了解释他就是想把那根钢筋带回去当废品卖,没想到这老家伙这么不禁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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