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照回城后先向军中述职,堤坝被炸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军中自然有所耳闻,他借着公子引的旗号行事,让逐城半点干系不沾,处理的十分妙,让更多的百姓免于受灾,也给逐城留下了退路。
虽然百姓如今感激的只是公子引,但此时黄贤屹立不倒,这份功劳担得住,也得有命享不是。
刘方志念着几人车马劳顿,允了三日假期,令他们好好休息。
“你既然已经安然回来,那此物就该物归原主了,”他将令牌交回聂照掌心,“三日回来后,再给你铸一枚新的。东营玄鸟阵三千步兵,正好缺一个偏将。”
军中分东西南北四营,其中又按阵法命名,玄鸟阵是东营第一大阵,训练有素无比强干,历来统领玄鸟阵的无不是主将亲信。
聂照听到是偏将,心中一震。
军中五人之长为伍长,二十人之长为什长,百人之长为百夫长,五百人之长为小都统,一千人之长为大都统,三千人之长为正偏将,五千人之长为正偏牙将,一万人设正副将军。
他如今是百户,也就是百夫长,原以为刘将军再慷慨,也不过给一个千户,也就是大都统之职,没想到直接越过两阶,晋为偏将。
他领命出去,军中知道内情的将军们见到他,无不拱手道喜。
聂照自己也没想到会晋升如此之快,客气地一一回应了对方,一派喜气洋洋。
不少人见状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东营那个聂照就出去一趟,又要升了这难以服众吧。”有人不解,议论。
“谁知道呢,将军可真器重他,大抵这次又是派了什么了不得的任务给他,你没瞧见牛力将军都没意见吗”
“牛力将军可是军中最刚直不阿的人,他怎会允许一个没有功劳的人连续擢升。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要是也有百步外一箭射穿敌军的本事,将军也器重咱们不是”
“说别的都是假的,散了散了,认真练骑射去吧。”
聂照牵了马,出营房,小瓦揣了一盘热气腾腾的牛肉饼,边走边吃,幸福地眯起眼睛,见到他,也招手问好“哥要回家去吗那牛肉饼就不给你带了。”
伙房的牛肉饼半个月才会做一次,好珍贵呢,比外面摊贩卖得都好吃。
上次聂照回去的时候,没赶上伙房做牛肉饼,他眯起眼睛,向小瓦招了招手,小瓦不明就里走过去,再回过神的时候,聂照已经抢了他的牛肉饼纵马跑了。
“哥”小瓦在身后叫得嘶声力竭,却唤不回聂照的一点良心。
李宝音丢了,疑似是被霍明爱劫走的,这是聂照回到知道的第一个消息。
他哦了一声,问有没有派人劫回来,孙大刀谁的都行。
衙役说有,姜月去了。
衙役的话还没说完,眼看着聂照勒马也飞出去了,跟姜月走时候一样,自己吃了一嘴的灰,咳嗽好半天,飞扬的尘土散去,人影都见不着了。
李护带着孙大刀他们沿路一直寻找也没找到,只找到了霍明爱的尸体,并未找到姜月和自己的女儿,李护又惊又怕,嚎啕大哭,心中多了许多不好的猜测。
聂照就是这个时候到的,他翻了翻几具尸体,虽然不敢置信,但伤口确实是他送给姜月的那把剑造成的。
被姜月砸晕在地的侍卫有了苏醒的迹象,不自觉发出嘤咛。
他提剑毫不犹豫在倒下的七人心脏上挨个捅了一遍,决绝的李护都看呆了。
“分散开找,孙大刀你清理干净尸体。”他说完,骑着马离开。
姜月和李宝音身上的血已经干涸,硬邦邦凝固在裙子上,二人没从杀人的场景里回过神,眼睛都是木的,躲到了山中的一个树洞里,缩在一起取暖。
“我杀了抚西都督的儿子。”寂静狭小的树洞中,姜月冷不丁开口。
李宝音捂着下半张脸,流泪“那怎么办我们岂不是要被抚西追杀了”她的泪珠和黄豆那么大,滚下来,“都怪我,是我太轻信他了,他说要带我去看送给逐城的物资,我就真的相信了。”
“他是坏人,坏人是防不胜防的。”姜月说完,捂住头,蜷缩身子,也不知道怎么办,她如今六神无主,不然也不会带着李宝音蹲在树洞里。
但事情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抚西都督知道这件事,肯定会为儿子报仇的,她和李宝音逃跑,对方抓不到凶手,必然会伤及逐城,要回去吗
洞口的草猛地被波动,她来不及细想,惊恐之余抓着身旁的剑就刺了过去,被对方一剑挑飞。
“是我。”
“三哥”姜月的手不由得发抖,站起来冲出去,想抱住他,却猛然想起自己身上全是血,低下头,掐着裙子后退了两步,眼睛干得已经挤不出眼泪。
杀掉霍明爱的时候,她果决的很,如果再来一次,恐怕她还是会毫不犹豫把剑尖对准他的心脏。
但如今见到聂照,她慌了,她杀人了,她浑身都是血,她再也不是三哥心里那个乖巧听话的妹妹了,三哥会怎么看她她杀了霍明爱,会给三哥带来麻烦。
聂照找到她,才算松了口气,抬起她的脸,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又抓过她的胳膊,转着圈儿检查了一遍,身上没有大的伤口,血也都是别人的,唯一左臂脱臼了,还好。
他摸了摸,道“忍着点,我猜测如果你没被掳走,如今正害怕,不敢回城,唯有就近的树林可以隐蔽,或许躲在这里。”
聂照说着话,只听“咔哒”一声,姜月的胳膊被重新复位,她抬起眼睛,里面有千种感情,委屈,四年,疼痛,害怕,犹豫
多到难以言喻。
姜月抿了抿干裂的唇瓣,眼神更躲闪,带着哭腔说“对不起。”
“霍明爱是你杀的”他语气中略有一丝不敢置信。
姜月艰涩地点头。
聂照心里有一丝骄傲,更多的还是细细密密的酸疼,她一未及笄的小姑娘,要杀得了七个成年男子
,该有多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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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们惹麻烦了。”姜月低下头。
李宝音生怕聂照责怪她,连忙开口“是我,她是为了救我,是我轻信他人”
“你素来最乖巧懂事,腼腆安静,与人为善,能逼得你杀他,是霍明爱该死,怨不得别人。”出乎意料,聂照并未指责她,只是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到这个时候,三哥竟然还觉得她乖巧懂事,与人为善,腼腆安静,三哥果然爱她。
只听聂照话锋一转,语气竟然十分轻快“你能杀得了他们,说明我这个师父教得好,我与有荣焉,回去我便给你做个表彰牌匾,贺你学武有成。”
他说得如此轻松,好像她们两个犯下的事情压根儿不叫事,姜月和李宝音心中不由得轻松许多,好像大石头被挪走了。
“不过除了杀人,你要学的还多着呢。”他把姜月带出洞口,招呼李宝音也出来,让她们二人同乘一匹马,捡回姜月的剑后,牵着马先带她们回了杀人地,只见原本停着马车的地方火焰烈烈,木头被烧灼的劈啪作响。
“把你们外衣都脱下来,还有沾血的衣摆也撕下来。”聂照抬手示意二人。
姜月和李宝音对视一眼,忙不迭脱衣服,撕下裙摆衣角,把身上沾血的衣料清理的七七八八,递到聂照手里。
他顺手扔进了火海,抱着肩,看着火舌吞噬衣物,散发出一股动物被烧后的焦臭味,才扬声道“这里教你们,杀人后的第一件事呢,就是处理现场,毁尸灭迹一样不能少。一来是防止吓到旁人,而来是防止留下线索叫仇家找上门,现在就是第一步灭迹。”
她们两个拼命点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原本以为的指责、哭天抢地还有提心吊胆都没有发生,被找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被教杀人后的处理方法
好,好奇妙
聂照带她们欣赏完“灭迹”,又带她们到不远处的飞鹫崖。
孙大刀正拎着一个尸体往山崖下抛,姜月认出来,那是霍明爱的。
“下马。”聂照招呼了她们两个一声。
姜月和李宝音晕晕乎乎的,被聂照带到了悬崖边儿,悬崖高十丈有余,从上面能看到下面白骨森森叠成摞,聂照怕她们腿软跌下去,一手护着姜月,一手抓着李宝音的领子。
新扔下去的尸体正被成群的野狗撕扯啃咬着,不多一会儿,锦衣华服的霍明爱就变成了支离破碎的霍明爱,就算是他亲娘在这儿,都认不出来。
野狗吃饱,发出满足的犬吠,互相舔舔毛离去。
“这是毁尸,现如今毁尸灭迹,霍家既找不到他的尸体,也无法证明是你杀了他。”
“可是方巡,方巡跑了,他亲眼看到的,我杀了霍明爱。”
聂照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竟然还放跑一个,倒是有些头疼,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摸了一把姜月的头发“你如此瘦弱单薄,肩不能提手不能抗,怎么能一个人杀了七个成年男子呢明眼人一看便知,诬告,这是绝对的诬告
不过除了毁尸灭迹,我还要告诉你第三件事,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笑着向姜月,问“现在你告诉我,如果方巡指认你是凶手,你要怎么做”
姜月豁然开朗,小心翼翼试探着贴近他,然后僵硬又柔弱地倒在他怀里捧住心口,虚弱咳嗽,气若游丝且娇滴滴地说“冤,冤枉啊”
聂照打了个响指,挑眉“乖,孺子可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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