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城里看着人多,实际上聂照手里可用的人手扒拉来扒拉去,也就那么几个。
赵泗虽然书读的少,但交代给他的事情都能办得井井有条,以往对他多有意见,但自打聂照抬棺出征之后,便对他唯命是从了。
小瓦是他一手培植出来的,叫他往东他不去西,叫他打狗他绝不撵猫。
这两个人又年轻,因此聂照数来数去,他们二人是必须要带上的。
临走前,他们在营中摆了酒,为此践行,逐城如今的八万人只留三万,其余的随着聂照去抚西。
抚西共六城,除却远城、逐城、抚西之外,还有贡州、落山郡、邯城,这三座城已经靠近靖北和中都,比远城更为富饶。
聂照回抚西,第一件事便是要将其余三城收入囊中,好在西北彻底安下脚来,扎扎实实的不受朝廷管束。
刘方志知道自己守城有余而魄力不足,李护忠厚有余而狠心不足,他们都非乱世枭雄的材料,硬要往前凑反倒会伤及自身,不如老老实实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他们二人并不打算跟着聂照入主抚西,而是依旧留在逐城守城。
刘将军端着酒杯,略低于聂照向他一碰盏,仰头尽数喝尽,慷慨道“愿主公此去一帆风顺,前路无忧。”
他既已称聂照为主公,此意便已经分明,众将纷纷改口,一并向他敬酒,口中皆称主公。
这边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那边第五扶引伤势未完全痊愈,还躺在帐中,手中捧书静静看着,全然忽略了外面的喧嚣。
烛龙听从第五扶引的吩咐,从苍南秘密夹带了药进逐城。
传说中的忘忧草生得一副蘑菇形状,不过颜色鲜艳,还会随着光线变换色彩,有人意外食之飘飘欲仙,恍惚间忘却了一切烦恼,恍若置身仙界,也失去了过往的记忆,有的人过段时间便想起了,有的人一辈子也想不起。
他略有些犹豫,还是劝了劝“这药药效十分不稳,虽说有令人失忆的功效,但具体怎么失忆,失忆到什么程度,却是因人而异,比如上一个服用这味药的人是想遗忘负心汉,了却情伤,却不小心把父母忘记了,不过好在她吃得不多,失忆三个月便都想起来了咱们真要下给聂照万一他没忘记姜月,而是忘记了别的什么呢”
第五扶引砰的一声将书本合上,语气森冷“那就再下一遍,只要他忘记小瑾,那就不会与我抢人。”
烛龙无语凝噎,好,靠剂量取胜是吧
“好吧。”他领命,趁着今日宴会混乱,下药倒是易如反掌。
这药味道甜美甘醇,远比果酒更香,昂贵异常,却又十分鸡肋,第五扶引还真是第一个花大价钱给敌人下这种药的人,聂照真是有福了,还能尝到这种好宝贝。
这东西他正大光明地端出去灌进聂照嘴里,改明儿聂照失忆了,过两天又想起来了,他都不能算是下毒,烛龙略带嘲意地在心中想着。
他趁着混乱倒在水里,又掺了些酒
,一壶甜香浓郁的果酒就被勾兑出来了,烛龙看了看酒的颜色,过于寡淡,于是又挤了些甜菜汁进去,一壶劣质的勾兑果酿瞬间变得鲜红,说它是西域佳酿都不为过。
烛龙带着笑,把酒送过去,道“这是前些日子我家主上从西域商人那里得来的美酒,借此嘉节良辰,主上特意令我献上,以贺聂公大喜。”
即便第五扶引再疯,也不会在他的地界儿给他下药把他弄死,否则根本没法活着出逐城,聂照对这酒倒是没有什么戒备,况且第五扶引如今作为半个苍南之主,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抚了对方好意,让众将瞧出他与对方不和。
但聂照也不是全无警戒,他指尖在酒盏上轻轻敲了敲,笑道“赫连公子千里迢迢游学至此,是我抚西的贵客,这等好酒,应当由他先品尝,方是我等待客之道。”
一来用赫连玉试酒,二来若真喝了第五扶引的酒出事,他父亲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对方,届时双方起兵戈,第五扶引自身都难保,哪里来的脸把姜月从他身边带走
“我”下首埋头苦吃的赫连玉听到自己的名字,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指指自己。
聂照意味深长地笑着,向他颔首,赫连玉羞赧地在衣摆上搓搓自己的手掌,道“这,这不太好吧,不过既然聂兄如此盛情,我便先替你尝一小口,就一小口。”
左右这东西喝不死人,且第五扶引巴不得他也失忆,所以烛龙坦然的给他倒了一杯,客客气气递过去。
赫连玉笑得不见眼睛,举着酒杯向周围寒暄“那,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罢轻抿了一小口,眼睛忽地亮了,“好甘甜鲜美的酒。”他咂咂嘴,一口喝下,还有些意犹未尽。
“既然爱喝,便再多喝一些。”聂照大方道。
赫连玉素来率性,不知道客气为何物,连忙唤人给自己取了一盏大大大的酒杯,然后捧到烛龙面前,示意他往这里面倒。
烛龙沉默了片刻,呼出一口气,勉强给他倒了一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像赫连玉这么不客气的人“此酒虽然甘甜,却性烈,即便是壮汉喝多了第二日也熏熏然,赫连公子酒量似乎不好,还是少饮些为妙。”
他生怕赫连玉喝多了,给聂照的药性不够。
赫连玉喝了酒既然无事,那聂照也不好拒绝,象征性喝了三杯。
烛龙瞧着他喝了,松了口气,起身告退,去给第五扶引复命。
经历了这一段小插曲,宴会继续恢复了热闹。
坐在下首的赫连玉有些遗憾地看着杯中红润的酒水,他还没等着喝,对方便说这酒烈,他酒量确实不好,只能遗憾作罢,可这么好喝的酒放着实在太浪费了,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果子酿的,他从未尝过这种味道。
他想了想,灵光一闪,趁着无人注意,便端着酒杯,快步跑去另一个宴厅。
另一个宴厅宴请的都是眷所的女眷夫人娘子或是年幼的郎君们,是薛夫人教着姜月手把手操持起来的,将来她去了抚西,要办宴会的时候多着呢,怎么跟
那些矫情的夫人娘子们打交道,可是一门学问。
“啾啾啾啾啾”他探出一颗鬼鬼祟祟的头,学着鸟叫,吸引了正在和夫人们寒暄的姜月。
她和夫人交谈了两句,快步走过来,问“怎么了”
“登登登登看好东西”赫连玉献宝似地把自己抱着的酒水递给她,“这是公子引送给你哥的西域美酒,我尝了一杯,可他们说这酒太烈,这些我想着若是不喝浪费,便想给你尝尝,这酒真的好好喝,我保证你从未喝过这样的酒”
姜月望着那在火光下泛着流动丝绸似光泽的酒水,闻到沁人的香气,不由得也有些心动,聂照不大愿意让她喝这些,说小孩子喝了酒会伤脑子。
她本该拒绝的,但赫连玉殷切的目光望着自己,这是他心心念念想着给自己留的,姜月也不忍心让他失望,于是接过来,抿了一小口“好喝。”
“我就知道”赫连玉得到她的肯定,笑得眼睛弯弯。
这里是女眷举行宴会的地方,他不宜久留,和姜月略寒暄一番,便蹦蹦跳跳回去了。
姜月抱着酒杯回去落座,舒兰夫人打趣她“怎么样赫连公子和你说什么了”
“他尝到了美酒,于是想着也给我尝尝。”姜月又抿了一口,发现的确不错,公子引果然与三哥是很好的朋友,这样好喝的东西肯定难得,竟然也舍得送给他。
“他为人热情,性格有趣,待你十分不一般,将来你们成亲之后,他也必定时时刻刻心里挂着你,日子不会无聊的,你心里怎么想”舒兰夫人问。
提到婚事,姜月不由得紧张,下意识又抿了一口酒“三哥似乎并不满意他,我觉得还是要再想想。”
舒兰夫人轻笑“好,终身大事,是要谨慎一些。我收到了那些娘子们的回信,他们见了你兄长的画像,十分满意,想与他书信往来,你有机会和他讲讲。”
姜月才想起聂照相亲这回事,心里一颤,掩饰似地又抿了一口,点头“好,我会告诉他的。”
不知不觉,赫连玉送来的那一杯酒全都被她喝光了,对方说这酒性烈,姜月却全无感觉,想着不过如此。
待到宴会散后,已经将近子时,姜月寻了聂照,和他一并回去,换做平常她早就歇下,此刻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她靠在聂照肩膀上打哈欠,一副什么都做不了的模样。
聂照今夜喝了许多酒,冷风吹着,却也没有太醉,纵容地帮她洗漱扶上床,盖好被子后才回房歇息。
第二日清晨,小瓦敲门来叫人“主君月娘时辰到了,该启程去抚西了”
没人开门,他又敲“起床了”
“去抚西了”
“该上路了”
他连着喊了许多遍,不见有人回应,不得已只能推开门,见聂照还沉沉躺在床上,听到他的声音皱了皱眉,一副醉酒后无法起床的模样。
小瓦挠挠头,早说昨夜就不该喝这么多,瞧吧,他还是头一次见人这副模样,他猜姜月也是,于是跑去找了李宝音。
二人拖着两个半死不活的人收拾好,扔进马车里。
李宝音掐腰碎碎念“真是的,不知道今早要启程怎么灌了这么多酒”
小瓦安抚她“算了,难得喝多一次。”
他驾着车出去,一些随随着他们前去抚西的将军僚士围上来,问“怎么了”
小瓦打圆场“昨夜主君醉酒,如今仪态不佳,便乘马车入城。”
二人在外面碎碎念,姜月和聂照并排昏昏沉沉坐在马车上,直到队伍启程,走到半路,聂照的脑袋被马车壁颠了一下,他捂着头嘤咛一声,皱眉睁开眼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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