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葬公孙既明的同时,聂照和第五扶引都收到了来自姜月的传信。
霍停云当年储存的大批量炸药,正被广平所用。
细想来看,这些东西最有可能埋藏在战场,或是军营附近,以及一些山坳关口。
姜月正在带人在这类地方进行排查,至今还没有什么结果。
“今夜将人分散带去附近城镇,斥候留下探查,尽量避免伤亡。”
聂照说完,阿泗一瞬间冷汗就滴下来了,若是真有火药,那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极有可能。
他急忙部署下去。
如果朝廷真要清除叛军,就算广平是个疯子傻子,也不敢把火药放在城镇,就连两国对阵,屠杀百姓都要记在史书上遗臭万年,何况用这样血腥的手段残杀本国百姓。
苍南的雨季要过了,秋风细细,夹杂细雨,带着不易察觉的寒意,正一点点染黄漫山的绿意,只是水系庞杂,江水依旧有雨季的余韵,像一个青年的血管里的血液一般,奔腾澎湃着。
第五扶引的斗笠从四月一直用到了九月半,才在檐下晾了两日,便又重新戴上了。
“主君,您是千金贵体,绝不能以身涉险啊”
“主君三思啊小人愿替主君前去。”
“主君,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啊”
他才走出两步,门客和官员就已经纷纷跪伏在地,请他回去。
细雨斜斜,落在第五扶引脸颊上,又汇成细细一股,滴下来,他拔出腰间佩剑,声音一如既往温和,如昆山碎玉,清朗动人“诸位先生,自创业初始,我等一路披荆斩棘,引又何曾有过半分退缩为君者必为天下先,引为天下,为臣民,万死不辞,还请诸公让开。”
门客同官员闻言,纷纷啜泣起来,向他叩首,为他避让出一条路。
第五扶引勾了勾唇,觉得这些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这是他的基业,他的皇图,他不去谁去大坝要是真炸了,都得死。
难道他就得端坐高堂等结果这种既愚蠢又懦弱的方法,简直太不适合他了。
第五扶引才走出几步,便听得身后有人急促唤他“哥哥。”
“哥哥”第五扶昌又唤了一声。
他回身,见对方披了件单薄的衣裳,面色青白地站在廊下,呼吸不畅,便叮嘱道“回去吧,雨水对你有害。”
第五扶昌的身体越发脆弱了,对米面及大多数谷物都会过敏,如今的饮食只能用井水煮些绿叶青菜来吃,勉强果腹,维持住生机。
“哥哥,你要早些回来啊。”第五扶昌喃喃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姜月用了三天时间,已经把抚西附近,几乎所有可能得地方翻遍了,依旧没能找到蛛丝马迹。
消息封锁的极好,除却亲信,谁也不知道火药之事,但城中因为聂照得胜的消息有些躁乱,他们在猜测聂照这次归来,会不会同她展开一场较量,到底谁输谁赢
整个西北和西南
,看似在解决公孙既明后没有了后顾之忧,实则山雨欲来,看不见的阴云正逐渐翻滚、蔓延。
今年的天气反常的让观天监也摸不透,原本还不到十月,该是温暖晴朗的京都,近来冷得教人怀疑是要入冬了,琉璃瓦支在夹道的高墙之上,在清晨带了层薄霜。
绵延的宫室朱砂黯淡,唯有天空太阳在一角刺破阴云,洒下一缕金光,旋即又被遮住,使得人们本就压抑的心情更添几分沉重。
公孙既明战死,公孙太平被擒,大雍即至此刻,即便再不通政事的百姓,也知道再无还手之力。
宫内偏僻的巷尾,总能听到宫娥恐惧担忧的呜咽,幽幽的顺着北风飘散,为这座即将倾颓的帝国增添了几缕悲怆。
招魂铃阴闷又带着铜色的叮铃铃声响彻在皇宫的西北角,招魂幡烈烈作响,喇嘛嗡嗡的诵经声几乎能联通天庭与地府,宋景时站在院外,一身白袍,玉带束腰,愈发显得俊逸出尘。
“咕噜噜”一个蹴鞠滚到他脚边,惹得白袍上沾了些许尘土。
三岁的稚童咬着手指,怯生生不敢接近,宋景时见他,表情柔和下来,蹲下捡起蹴鞠,向他招手“来。”
孩子是陈落的儿子,一直养在宫室里,宋景时时常见他,有时候会抱一抱,孩子还是胆子小,不敢亲近他,扭捏了一会儿,才走过去,奶声奶气道了声谢。
宋景时眼睛弯弯,将他揽在怀中,拍拍他身上的尘土,蹴鞠递回去“去吧,去玩吧。”
孩子一蹦一跳走掉了,宋景时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才收回目光。
“驸马说不喜欢孩子,本宫瞧着你倒是对别人家的孩子个个爱不释手。”广平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宋景时忙起身,扶住她,长睫微敛,淡淡道“不过是当些小猫小狗逗逗罢了,”他望向那些招魂幡,“这么多年了,有见到吗”
广平摇摇头,侧过身,将脸埋在他怀中,紧紧揽住他的腰肢,许久才闷声问“她是不是不愿意见我”
她颤抖带着泪意的声音令宋景时心脏一紧,他的手指也随着她的声线禁不住发颤,最终将她抱紧,试图给予她一些体温。
这么多年,他知道她心里的痛苦和执念,她走不出来“不会的,她那么爱你,你是她最爱的人。广平,现在还来得及,收手吧,她见到你这个样子,也会同样痛苦的。
我们可以去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你小时候不是希望能开一间成衣庄,设计缝制出最华美的衣裳吗有的,现在还不晚”
广平置若罔闻,泪意收回,语气一转“公孙既明死了,可以开始下一步的计划了。”
她还是一如既往那样温柔的嗓音,却无端令人觉出十足的阴冷,宋景时搂着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已经冻结,他的眼前天地撕裂,山摇河动,鲜血如注,人们尖锐绝望的叫声似乎已经回荡在耳畔,近乎击破他的耳膜。
宋景时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干涩的嗓
音道了声“好,我去安排”。
广平抬起头,宋景时能看见她脸上的泪痕,他的五脏六腑都像被攥住了,帮她擦去不要哭了,你要的我都会去做。”
他知道这是错误的,再走下去,便是这样的人间炼狱,可即便是错误的,只要是广平想要的,希望的,那他都会去做,她不要再哭了。
九月二十三,皇帝下旨,叛贼聂照、第五扶引,冥顽不灵,动摇国本,损朕肱骨,其罪当诛,集中都之兵力,讨叛贼。
如果这道旨意下在半年之前,或许是合理的,但现在,一个强弩之末的国家,这道圣旨只会将这个国家更快地推向灭亡,简直与疯了无异
所有人都在观望,观望朝廷到底是破罐子破摔已经疯魔,还是另有阴谋。
三日后,驸马宋景时持虎符,调全中都兵力,以黄贤为将,领命西征。
疯了这简直疯了
这疯的简直让人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人都被调走,中都守备空虚,那此刻无论是谁都能攻入皇宫。
而且,黄贤一个年逾五十的宦官一个从未领兵打仗过的文人,还是不久前才在党政之中输给广平的奸臣。
就算是他带着所有的兵力集中攻占,以大雍现在的人马,最多半月就会被聂照等人尽数歼灭。
所有人都看不清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了,只能狠狠掐自己一把,到底是不是梦还是广平受了刺激,成了疯子。
东边和北边原本被打散的小诸侯狂喜,时也命也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他们纷纷集结兵力,拟好檄文,细数十大罪证,最后义愤填膺,大义凛然地举兵而进。
除却当今荒唐无道,不明是非不辨忠奸之外,无非是他等已经与聂照诸人归顺朝廷,却仍被视为乱臣贼子讨伐诛杀,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岂能蒙受如此羞辱是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
这样冠冕的理由细数下来,一个个底气便都足了,是正义之师了。
不多十日,中都的城门前已经挤满了叛军,各色的旗帜多至数十,飘荡在上空,城中百姓惴惴不安,却又无路可逃,恐惧的哭声响彻了整个中都大地。
消息从中都传到西部的时候,姜月几乎人都站不稳了,眼前一片眩晕。
他们经过数日的搜寻,只寻到少量的火药,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不怕数量大找不到,就怕只找到了这零星一点。
现在又出这样的岔子,广平到底要做什么
“阿兰,阿兰疯了,他要见你他听说中都的事情之后,大喊着要见你,说有重要的事情,姜月”李宝音急匆匆跑进来,多日忙碌也令她灰头土脸的。
姜月跌跌撞撞下去地牢,阿兰已经挣扎的脖子手腕都是血,眼底猩红,连泪都是带血的,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激动。
“疯了,她真的疯了,她开始动手了不,不能”他浑身剧烈地颤抖,带着铁链发出哗啦啦声响,话说得太激动,咬破了舌头,满嘴是血。
姜月上前掐住他的下颚,问“什么”
阿兰滴出血水,喊“她要杀了所有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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