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在东宫睡了整整三天,三天水米未进,狠狠把失去的觉都补了回来。
有时候她睡着睡着,聂照要试试她的鼻息还在不在。
这三天也发生了许多翻天覆地的大事。
譬如给先帝定了谥号为“灵”,好祭鬼神曰灵,总不是个好谥号;第五扶昌登基,改元阳和,第五扶引虽然拒绝了皇位,但受封摄政王,总揽朝中政务;再譬如新帝以雷霆手腕撤换了朝中一批大臣,开始着手为前太子正名,为牵扯进夺嫡之争的聂家、沈家、江家之流翻案,陆陆续续下狱了一大批人,惹得怨声载道。
他又活不长,按理说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不该他来做,他只要安安生生的,过一年半载的死了,也能得个好谥号。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在发挥最后的余热,将残暴之行尽数揽到自己身上,尽力给第五扶引铺出一条庄康大道。
有他在前,后面无论第五扶引要做什么,都会无比顺利。
聂照对翻案之事其实一直没什么执念,当年有谁真的信了聂家勾结外敌谋就连略知情形的百姓提起,也要道一声他们是冤枉的,皇帝心虚,连写史书之时都遮遮掩掩。
百姓知道他们蒙冤就足够了。全家子都死光了,他再上赶着来跪皇帝的儿子、孙子,求个翻案正名,证明他们一家子是忠诚的奴才,聂照还没那么贱得慌。
他就是乱臣贼子,这事儿没什么好说的。
朝中也有人上折子给第五扶昌,言明聂照在抚西谋反,虽最后翻然悔悟,协助勤王,但终究有过,要将他打入大牢流放关外。
第五扶引觉得他们都有病,脑子像塞了大粪,不愧是灵帝一手提拔出来的货色,抚西大军还在中都城外驻军,现在他们都敢说流放聂照,要不要把他们这个皇帝和摄政王一起流放了
最后这几道折子都到了聂照手中,第五扶引的意思是让他看着自己办,聂照躺在床上看着看着,舌尖抵着腮,自己先笑了。
十二岁被流放了一次,二十多还要求被流放,怎么这辈子就流放的命了。
十几年没在京都,京中权贵来来往往换了一拨又一拨,现在这些好像不知道他当年的威名。
姜月睡了三天,抱着他的腰,迷迷糊糊终于睡醒了,一醒就见他笑得轻蔑,停摆三天的脑子一瞬间反应不过来,以为他中邪了。
三哥你别笑了,我害怕。”
陌生的场景,熟悉的人,陌生的表情
真渗人啊。
她刚醒,嗓子还有点沙哑,聂照把她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用手顺顺,起身给她倒了杯水。
“怕什么饿不饿”他问。
经他一提,姜月才觉得肚子空空的,点点头“你笑得好像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聂照又冲她露出了那副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的笑容,姜月抱着杯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让他对着镜子自己笑。
饭菜端过来,姜月才发
现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被重新包扎了,手腕上还多了一条红绳,绳子上系着两颗小小的金桃子,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做的。
聂照把排骨上的肉剔下来给她放进碗里,撑着脸看她吃饭,原本心脏被温情塞得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指尖无意间触碰到脸上冰凉的面具,笑容一顿,微微敛眸,思绪瞬间变得杂乱。
姜月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异常,依旧把头埋在饭碗里,聂照坐在那里看着她,心脏一阵一阵酸涩的绞痛,下意识想碰碰面具,却最终还是收了手,猛地起身,语气不大自然“你自己先吃,我出门一趟,有事。”
“哦,那你注意安全,晚上记得回来吃饭。”姜月以为他是有正事要忙,大方摆手。
聂照出去后,姜月用过膳,吃得心满意足,院中阳光正好,她让人挪了把藤椅到院子里。
她眯着眼睛躺在上面晒太阳,捧着热茶,无比惬意。
难得一切都结束了,有这样好的阳光和悠闲的日子。
宫中的生活水准果然比在抚西要好许多,茶是当年的绿茶,冷泡后,加入蜂蜜和酸甜的葡萄果汁,做成甜水,极为清新好喝。
姜月抿了一口,脑子都像换了个新的,开始思考今后的日子。
虽然这里的食物不错,但还是要回家,她熟悉的人都在那里,最好还能回到逐城。
回去再研究一下怎么种地吧,不能种什么死什么
现在时间和精力都充裕了。
第五扶引听说她醒了,处理过政务后便第一时间来看她,见她悠闲地躺在椅子上,不由得捏了捏眉心,疲惫都消失了大半,走过来抚摸她的头发“怎么样饭菜还合口味吗才没见多久,就瘦了这么多,聂照真是不会照顾人。”
姜月连忙帮他辩解“没有,最近事情多,难免忙了一些,哥哥也瘦了,我看着也好心疼。饭菜很合口味,比在和在抚西一样好吃。”
她原本是想说比在抚西的更好吃,但脑海中不由得冒出阿葵又哭又闹吃醋的场景,最终还是改了口。
妹妹心疼自己,听得第五扶引心口暖暖的,不仅仅存的疲惫全消,甚至还能再去看四个时辰的折子。
姜月往旁边挪了挪,拍拍椅子,示意他跟自己挤一挤,一起晒太阳,动作间露出手腕上系小金桃的编织红绳。
第五扶引握住她的手腕,哭笑不得:“他还是那么小气。”
“挺好的,再大就太沉了。”姜月以为他是说金桃子太小了,所以为聂照辩解。
第五扶引见她认真的模样,拨弄了拨弄那红绳,隐隐见里面搀着截墨发,不像姜月的发色,又释然了,叹气“下面送了只缠枝镯子,镯子打得平平无奇,不过上面坠了一圈小桃子,可爱精致,我托人带给你,他想来是又嫉妒了,自己打了几个小金桃子,给你拴在红绳上。”
一但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姜月就头疼,她好像夹在不睦婆媳中的丈夫,不知道要怎么把他们的关系变融洽些,她艰难思索,第五扶引
又说了“他手工做得还算贤惠。”
向来只有父母愿意把发丝编在红丝线里给孩儿佩戴,民间有这样的说法,能替佩戴者挡灾,将霉运和伤害都转移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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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惠真是一个奇怪的词,鲜少有人会夸男人贤惠。
不过这也算是好话,姜月松口气,她又抿了口甜水,宫人急匆匆进来,紧握着衣角,期期艾艾道“聂小侯爷”
聂家平反,重复爵位,聂照自然而然被宫中称为聂小侯爷。
“他怎么了”
“他他将御史中丞打了一顿,吊在城墙上了好像还有几个中大夫,因为几位大人弹劾了他”宫人说完,迅速低下头。
预料之中,但聂照这脾气他们也是真敢惹,他可是连秋后算账都等不到,有仇当场就报了。
第五扶引略微沉默,挥挥手,示意人退下。
姜月急急忙忙问“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他心里有数,这些人都是该清理的。打几下出出气没什么问题。绝对的武力镇压之下,他就是真理,我现在都得看他脸色呢。”后半句话第五扶引虽然依旧是笑着说的,但姜月确实听出了些许的咬牙切齿。
苍南的主力还在南边,等彻底清理了黄贤,才能迁到中都顶上空缺,眼下中都的守备还得依靠聂照,他就算真杀几个大臣,都得捏着鼻子夸他英勇无双。
姜月干笑几声,知道要不是迫于武力威慑,不会只有这么几个拎不清的上折子,那得恨不得把他活剐了,但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道理是这样,但是好像纨绔啊,看不顺眼直接把人吊起来打。”
第五扶引意味不明看她一眼“你以为不是吗”
姜月“啊”
在姜月眼里,自打她聂照第一面,聂照就是个偏爱白衣,温柔善良,聪慧乐观的人,即便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缺点,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让姜月现在说一个聂照缺点,她都实在说不出来。
“你以为他为什么小小年纪就天天在外面游学”第五扶引冷笑,“还不是因为总在京都找人打架,年纪差不多的都被他打了个遍,加之挥金如土,十分有纨绔潜质,所以被扔出去了。”
少在京城,就能少惹事,唯有逢年过节,才回家待几天,只是没亲香两天,又因为打架斗殴被亲哥打包钱财扔出去了。
“哥你怎么知道的”姜月问。
第五扶引沉吟“当然是据知情人士所说。”
朝中有些被打压的旧臣,对着他涕泪横流,鼻涕一把泪一把和他倾情讲述往事,免不得就讲到聂照,褒贬参半。
第五扶引听得心情复杂,这样一个人竟做了他妹夫。
姜月咬着杯壁,听哥哥讲着,觉得这和三哥跟她讲的往事出入有点大了。
在他的故事里,他是中都最一身正气,路见不平仗义疏财的少年英雄,是无数少男少女崇拜的对象,甚至小小年纪,就惹得无数小娘子芳心暗许,要长大了嫁与他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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