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第二次走出讯问室的林重重关上门。
赤夏“糟糕。”
灰翠“心情很恶劣啊。”
在讯问室门口等待林的鸟人和狐人对视一眼,灰翠虽然因为梳叶主任的死亡情绪低落,却还是对赤夏笑了笑,哪怕什么也没说,也打消了赤夏许多拘谨。
而赤夏回以激动的表情,明明进入审判庭总所比林早一年,但他同灰翠的关系还停留在见面打一声招呼的程度上。
所以能得到审判长青睐的林真的审判长还来讯问室门口接他
赤夏不无嫉妒地想,而灰翠已经越过他走向林,关心地问“还好吗”
林“很不好。”
赤夏打了个寒颤,过去林如果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接下来他一定会莫名其妙的倒霉。
林磨着牙道“竟然敢向我泼脏水,还泼了两次”
蒙眼的黑发仪式师身上仿佛笼罩着阴云,他握拳道“我要杀了他。”
这句话违背了审判官规定,但听到的两个人,一个转开脸咳了咳,一个吓得后退数步,害怕自己被这怒火殃及。
我干嘛跑来这地方等他出来赤夏开始疑惑,这家伙半点不像是需要安慰的样子啊,而且我有什么必要来安慰他啊
林深呼吸一次,姑且将脸上的怒容收敛,先对灰翠说“审判长,谢谢你帮我作证。”
他这顶头上司既然说了他来承担责任就一定会承担责任,绝不会推卸。梳叶主任死亡后他迅速赶到,向带走林的内务督察官说明了他对林的调查委托。如果不是这样,林身上的嫌疑绝对没有这么轻,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离开讯问室。
林甚至有几分惭愧,他自信满满来调查,什么结果都还没拿到,就劳烦审判长来捞他。
这么一想,他对那个叛徒的杀心顿时更重了。
“不用道谢,”灰翠没当着赤夏的面,说调查叛徒的事,只道,“梳叶主任是受诅咒而死,你近距离看到了他的死亡过程,小心被诅咒殃及。”
“嗯,”林点点头,“我还要再去一次主任的办公室,看有没有更多线索。之后我会去一趟净化室的。”
说完,他又看向赤夏。
“梳叶主任的事,请节哀。”林道。
第一只见林在自己面前这么软姿态的赤夏更觉惊吓,口不择言道“谢谢”
“我明明就在办公室里,却没能阻止。”林对他道,“如果我进入办公室时就察觉到不对的话,说不定能救下主任。实在对不起。”
那么猛毒的诅咒,即便提前十几秒察觉,恐怕也无济于事了。
赤夏并不是那种不了解相关知识,于是将一切过错都推给他人的家属。他知道,要不是林在那个时候走进里间办公室,恐怕他们这些在外面办公室的人要过上十几分钟,甚至几个小时,才能发现他叔叔的尸体。
那个时候,诅咒残留的痕迹几乎消散,调查下去的线索也就断得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赤夏才不会来讯问室外面等待,但他实在没法当着林的面说出感谢的话,哼哼了两下,才道“这不关你的事。”
“不,这当然是我的事。”林冷冷道,“事不宜迟,审判长,我先回主任的办公室去看看了。”
“拜托你了。”灰翠恳切道。
掠风秘书在走廊另一头等待,灰翠匆匆忙忙走过去,两人一起消失在走廊尽头。
诅咒谋杀竟然发生在了审判庭总所的内部,这起案件的影响极其恶劣。显然他是忙碌中抽出了一点时间来看林,林心中的怒火被这份熨帖抚平不少,忍不住在心中感慨,审判长真是一位好上司啊。
只能努力工作回报他了,林想,问赤夏“现在科里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赤夏冷哼,“虽然不用像你这样进讯问室,但每个人都要接受讯问和调查,毕竟我叔叔那么大个人,就在距离他们只有二三十米的地方遭遇诅咒,却没有一个人发现,真是没用。”
“你这话好像把你自己摘出去了啊,同样什么都没发现的大少爷。”
“我、我是、我当时是在思考你的胡说八道”赤夏着急起来。
“嗯嗯,嗯嗯。”林敷衍他。
他们一起回到位于二区一楼的仪式科办公室,原本在这里办公的同事们已经换了一个办公地点,转移了出去,如今在这里忙碌的,是更擅长勘测过往痕迹的敲钟霜鸦信徒。
这位柱神既是死亡之神,亡灵的君主,也是艺术家的保护者,历史的记录官。祂有一些信徒擅长复原过往发生的事,很多因此就职了考古学家这样的超凡职业。
当然,这样的职业者若来当审判官,干的事情通常是死亡现场复原。
他们通常还掌握着一些尸检技能,虽然比不上送葬人专业,但也够用了。
林以想重新看一次现场,看能不能回忆出一点线索的理由申请进入,这几个考古学家商议后允许了,而编不出理由的赤夏被拦在了外面。
林穿上鞋套,至于手套,和风衣制服一样属于审判官的整套装备之一,林一直穿戴着。
一个考古学家跟着他,林没有在外面办公室多看,直接走向里间办公室。
里间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浑身裹着绷带的木乃伊啊不,是胶匠麾下的职业者,一名封印师。
胶匠这位柱神的名字有些过于接地气了,但相比于其他与地下城市民们生活息息相关的柱神,祂和祂的职业者反而不怎么多见。
这位封印与闭锁之神,力量维系着诸多危险物的封印,将危险物隔绝在普通人的生活之外。若说矛盾双生的职业者还有些会活动于军方,那胶匠的职业者,除了他们自家教会,就只能在审判庭看到了。
守在里间办公室门口的封印师,隔绝了内外,不让里间办公室内的诅咒气息消散。跟在林身后的考古学家对这位封印师点点头,封印师才扯下粘在门上的胶带,让他们进去。
等他们进去,封印师又重新关上了门。
办公室里忙碌的两个考古学家看过来,林向他们打招呼,说明自己进来的理由,他们便没再管林,任由林走向诅咒气息最浓的办公桌。
他们相信自己的同事,如果林要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举动,跟在他身后的那个考古学家会处理的。
梳叶主任的尸体已经被搬走了。
林还记得,膨胀的梳叶主任呕出全部内脏后,又是如何呕出鲜血的。那些滑腻浓稠的液体如今干涸在办公桌、办公椅和地毯上,颜色近乎于漆黑,几乎能看到不祥的气息从中腾升而起。
受诅咒而死的人的血如果没有干涸,用一些方法保存了下来的话,是一种比较昂贵的仪式材料。
不太合时宜的掉书袋从林脑中浮现,他小心地不去接触这些血迹,边走边回忆梳叶主任的死亡过程。
真可惜,如果当时他早点进办公室的话
发现诅咒的痕迹恐怕做不到,梳叶主任自己就是很博学的仪式师,他没有发现端倪的话,林可能也无法发现。
但他早点进入办公室,至少能用镜子观察梳叶主任,询问问题时分辨梳叶主任的真实情绪,拿到证词,说不定能找到梳叶主任为何会遭遇诅咒找到梳叶主任被灭口的原因。
不,不能提前认为这是一场灭口,万一是梳叶主任个人原因招来的仇杀呢
虽然时机很微妙,但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林站在了休眠的电脑边,斑斑血迹沾染上显示屏哑光的边框,他有些遗憾地触碰漆黑的屏幕,然后顿住。
他在漆黑的屏幕里,看到了梳叶主任皱巴巴的脸。
一股寒意犹如蜘蛛沿着林的脊背攀爬到他后颈,林的黑发微微炸开,本能往屏幕对着的方向看了一眼。
没有,黑红的办公椅上,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怎么了”跟着林的考古学家上前一步问。
“诅咒的气息有点可怕。”林回答,往后一瞥,确定这位考古学家靠近后也能看到显示屏,但他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屏幕上有一张模糊的人脸。
林松开触碰显示屏的手,屏幕上的梳叶主任消失了。
这是
曾经倒映在镜子上的影子,灵感上的直觉如此提醒林,他可以像翻阅一本书一样翻阅它。
林重新触碰显示屏,漆黑的屏幕上,过去映入其中的光影一帧帧倒放,他看见鲜血灌入梳叶主任的嘴中,掉落的内脏也从梳叶主任的嘴里塞了回去,两枚眼球滴溜溜飞起,回到眼眶中,活生生的梳叶主任坐在电脑前。
林也出现在屏幕中,然后倒退离开。
在林进来之前,这个老狐人好像在发呆,他半天一动不动,应该是睡着了。
光影快进,一只手将发呆的梳叶主任按在座位上。
当然,从倒放的顺序描述,是一只手按着梳叶主任的肩,将他从座位上拉起。
这本没什么,然而,这只手的主人,他映入显示屏的那张脸,和梳叶主任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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