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所谓梦神的力量,梦神掌控梦境的依仗,到底是什么呢
从梳叶前主任那里知道“海螺”是梦神的尸骸后,林就思考过。
穿越前,他看过经典神话,也看过网文小说。他知道类似东西常用的称谓,什么神格,什么神职,什么权柄,又像是这个世界记载的,六柱神和邪神分别掌握了什么领域之类,反正都是些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无形概念。
这样的东西要怎么掌握这样的东西要怎么获取
他甚至不能理解,审判长到底是怎么打断银月少女和梦境的力量连接的总不会是神也能杀给你看的直死魔眼吧
林发现自己的视野无比狭隘。
他看似拥有了一些不平凡的力量,但他的视野,依然是不具有力量的普通人视野。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他真的没有看到过,触碰过,某些理应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无形之物吗
白璃的恐惧,不过是一种情绪,当初他为何能从白璃的心灵中分离它,封存它,使得白璃至今无法感知自己的恐惧
原来如此。
当你和镜子的自己对视,你看着自己的眼睛,你知道你无法对自己隐瞒你的心。
镜子即是通往心灵的道路,而心灵从来和梦境联系在一起。
“来吧,女士,”林对吹螺者的骸骨说,“向我敞开你的痛苦吧。”
梦的权柄就隐藏在吹螺者内心的痛苦中,祂在痛苦中选择了自杀,祂在痛苦中选择了睡去,祂在痛苦中选择了再也不醒来。
九百多年前,银月少女偷袭吹螺者,一番交战后,吹螺者逃走。
然而银月少女是欲望的掌控者,祂恐怕做了什么,降低了吹螺者的求生欲。
求生欲降低,并不代表神会去求死。
但吹螺者已经因内心的痛苦不堪重负,银月少女只是在祂的痛苦上添加了一根羽毛。
所以祂即便死去,也依旧在哭泣,祂的泪水,酿造了梦中这一片苦涩的海洋。
作为吹螺者自杀的推手,银月少女完全明白这片海洋来自何处,祂选择喝下这些泪水,承担吹螺者内心的痛苦,以此和梦神残留的力量建立连接。
但这个做法实在太迂回了不是吗
林可以更直接。
在镜面里,他变成的“吹螺者骸骨”,探手摸向真正吹螺者骸骨的眼眶。
无数镜子展开,无数的吹螺者骸骨映入其中,每一个都在哭泣,或因为悲伤,或因为无助,或因为愤怒,或因为愧疚,又或者,因为绝望。
祂们覆盖珊瑚海葵的上下颌骨一开一合,对着林这个“自己”诉说
“我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事”
“为什么我没能救下他们”
“你竟敢这么做在噩梦中死去吧”
“大家很痛苦,我可以做点什么吗”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我没有这个打算到底为什么”
“污染”
“”
“对不起。”
“都是”
骸骨上的珊瑚和海葵窣窣抖落,
朽坏的骨骼重新变得洁白坚硬,
富有生机的皮肉覆盖了骨骼,林触碰到的黑洞洞眼眶,已经变得柔软而温暖。
吹螺者有一双如同大海的碧蓝眼眸,这双眼眸此刻盈满了泪水。
当林拭去祂滚烫的泪,看起来就像一条银发褐肤人鱼的祂,用力抱住了林。
“都是,”祂哽咽道,“都是我的错。”
“”林什么也没说,只是同样拥住祂,支撑住祂的身体。
如此良久后,吹螺者终于有了新动作。
祂撑起身体,就像之前林触摸祂的眼眶那样,祂也伸手探向林的左眼。
就在这个时候,林灵感上的直觉提醒他,注意外界。
实际上,从镜中瞳出现在半空中的海水之镜里,到现在,于外界还不到一秒。
不到一秒,银月少女的投影已经迅速理解发生了什么。
“啊呀,”祂的笑容微微扩大,说,“这是哪里来的小可爱”
话音落,受银月少女牵引,漂浮在半空中的海水,骤然向四面八方散落。
巨大的镜面碎裂了,镜中瞳也随之破碎,一场腥咸的急雨降落在这片梦境中。而银月依然高悬于天空,祂的光辉照得每一滴雨水都闪闪发亮
亿万的月光,游动在亿万的雨滴中,祂们直接撞向亿万雨滴里,亿万小小的镜中瞳。
这是力量与力量的直接对撞,银月少女的投影不认为,镜面上这可怜的种子能胜过祂。
“没想到这个时代还会有新神诞生,瞧瞧这瘦弱可怜的模样,天呐,你不会还没有发芽吧”祂高兴地道,对灰翠的性欲已然化为对林的食欲,“怎么敢出现在我面前的在你和我的力量是如此契合的情况下,难道是打算贡献自己,让我今天大丰收真乖,真”
银月少女的话愕然而顿。
袭向不知名新神的月光,只撕咬到什么都没有的空虚。
明明有着银色眼睛的新神就在那里,祂却打不到祂。
不仅没有打到祂,还让新神从祂这里学到了一些。
过去林从未尝试过让自己出现在多面镜子里,现在他有些新奇地打量周围。
亿万的镜中瞳和他是一样的动作,他第一次看清白璃描述的他,所谓“镜子里的银色眼睛”。
嗯,还是他,连衣着也和此刻还在大封锁仪式房角落里的他一模一样,只是摘下了蒙眼的绷带,苍白的脸上透出熬夜一周没睡好的疲惫。
唯有那双银色的眼睛,让林有几分陌生。
左眼因为阵痛的原因,暂时没有画上新的仪式阵,但右眼没有用掉的仪式阵也消失了,原因是什么
林思考了一下,没得出结
论,就看到雨滴里游动的月光再一次向他扑来。
祂从他身上穿了过去,犹如穿过空气。
面对这个情况,林和银月少女一样惊讶。
早知道银月少女和审判长一样打不到他,他先前到底为什么权衡那么久
哎,他应该直接跳脸对银月少女挑衅的啊
现在好像也不迟,林内心蠢蠢欲动。
而且,借由月光照耀穿梭于雨滴,他摸清了他人无法攻击到自己的原因。
昨晚审判长打中的是冰形成的镜面,但镜中瞳可以来往于镜面,却不是依附于镜面,他暂时落脚的地方塌了,他本人并不会有事。
现在银月少女的投影照耀镜面,但月光只是在镜面上移动,折射,而镜中瞳不在镜面上,他在镜面后。
他实际所在的位置,是镜面后,那个林自己也未能摸清的黑暗里。
“维度不一样”
林低喃,听到吹螺者应和他道,“是的,梦和心灵,与物质界互相联系,却不属于物质界。”
知道目前没有危险的林,重新看向祂。
银发褐肤的人鱼,耳边夹着金色的贝壳,胸前佩戴着眼熟的海螺,祂已经止住泪水的蔚蓝眼眸,也注视着林。
吹螺者似乎从痛苦与死亡中清醒了过来,虽然祂大概只是一抹残念。
祂用柔软的指腹,抚摸林此刻还在阵痛的左眼,道
“孩子,你想要我的痛苦,而我要告诉你,痛苦是梦永恒的主题。
“噩梦当然痛苦,做了美梦面对现实的落差更加痛苦。混乱不堪的梦里藏着白日被刺痛的角落,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也会在梦里哭泣。
“他们不愿面对的遗憾,不愿面对的失去,某日会在梦中与他们相遇,这让他们更加痛苦。
“你知道这些,依然要接受它吗”
“啊,当然,”林说,“毕竟梦终归是梦,人总要醒来的吧”
吹螺者闻言笑起来,眼泪却再一次沿着祂的脸颊滑落。
“没错,是这样,”祂慢慢道,“对不起我没办法醒来了。”
“你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林道。
吹螺者摇摇头,又摇摇头。祂再次抚摸了一下林的左眼,问“还痛吗”
“痛当然痛,但现在还好。”林说。
吹螺者听完收敛了笑容,片刻端详后,祂的手指猛地插入林的左眼,插入微凉柔软的组织中,拿住其中某物,缓缓抽出。
视觉上林觉得应该很痛,但实际上,他产生了和献祭一样的麻痹感。
“原来是这样,”吹螺者将取出的“海螺”碎片展现于林面前,“你将痛苦养成了珍珠啊。”
后知后觉捂住左眼的林,瞪大眼睛。
这是一枚只比眼球小一点的,粉红的镜面海螺珠,它有浑圆的外表,里面一缕缕丝绒在光照里交织,其美丽的绸缎感,犹如极近距离拍摄出的虹膜照片。
林的左眼不再痛了。
吹螺者将这枚海螺珠放进林的手心,然后按着林的手握紧它。
“污染,你要特别注意,”祂叮嘱道,“不要变得和我一样。还有,摩西他”
吹螺者没能说完。
当祂松手将这枚象征梦权柄的粉红海螺珠交给林,祂的血肉就开始迅速腐烂,掉落,飞快地露出了下面的骨骼。
这副骨骼也在几秒里朽坏,祂的上下颌骨最后开合了一下,未能发出任何声音,就断裂了。
外界,梦境中。
咸涩的滔天大雨轰然落下,浪峰波谷填充满干涸的海床。而在摩西歌声里,勉强保持着完整的吹螺者骸骨,于雨滴的亿万次敲打下,出现一道道细小的裂缝。
但吹螺者骸骨这次没有哭嚎,也没有再流出泪水,祂只余下一片死寂,任由裂缝扩大,在海浪冲刷下,碎裂成无数骨片。
银月少女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剩下的梦神力量。
祂愤然要再抬起整片海洋。不折腾出这个新神,祂绝不会罢休。
就在这个时候,海床上随波逐流的大大小小贝壳里,透出了点点光芒。
那是珍珠的光
当林接过梦的权柄,这些梦的贝壳里就诞生出了珍珠。
成千上万,数不清的珍珠,散发光芒。这光芒穿透了贝壳也穿透了卷起泥沙的浑浊海水
海洋开始发光。
发光的海洋将自己的荧蓝映入天空,逼退了混沌恶心的锈红。
而银月,也在这光辉中,变得格外黯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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