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线清雅沉郁,却偏生透着一股子揶揄。
施婳不算是一个很开得起玩笑的女孩子,平日谨小慎微惯了,略带一点不苟言笑的习惯在里头,身边的朋友也都知道她的脾性,很少会拿她调侃。
何况这人还是贺砚庭
耳后瓷白的肌肤微不可察地晕开一抹胭色,清糯的嗓音愈发细若蚊喃“我起来得匆忙,屋里确实有些乱”
她细声说完,屋外的整条长廊似乎都陷入了静谧,清风微拂,裹挟着远处似有似无的蝉鸣。
男人半晌没有回话,以至于她没忍住抬眸望向了他。
他出差的短短数日京北持续无雨,悄无声息地顺利入了夏,这会子晌午的日头炽烈了许多。
浓稠的赤金色光晕透过护栏不露声色地洒在他身上,使他凛寒冷感的贵气染上了几分惑人的性感。
只听他低沉的嗓音透着点慵懒,似乎并未留意她那点少女的小小心思dquo无妨,刚跟老爷子聊完,关乎婚后的一些事宜,在这聊多有不便。”
施婳倏然抬眸,剔透的眸子凝着他,发怔了足有三四秒。
婚后的事宜
听起来是很要紧的事,走廊里难免有仆欧来回走动,确实不方便杵在这房门口谈。
何况她也着实很想知道爷爷刚才找他都聊了些什么。
心一横,纤细葱白的指头抚上门边,旋即施力将门敞开,女孩硬着头软声道“那您先进来坐,容我稍微收拾一下。”
贺砚庭从善如流,慢条斯理地跟在她后面进了屋。
他身形颀长挺阔,平日在外头还不明显,等进了她的卧室才觉着突兀。
施婳这间卧室从十岁那年刚来京北就住着了,后来随着她日渐长大,生活和学习各方面的需求有所增长,贺爷爷便拿主意将隔壁那间也打通了,一并装修翻新,算起来也有近五十平的面积。
明明不算是狭小的,可因为他的到来,竟显得她的小屋环境局促了。
而更窘迫的是因为她屋里很少有客人,小客厅这边图宽敞整洁就只放了一张雾粉色的绒面沙发,不仅是单人位的,还是云朵形。
“您请坐吧,我去给您倒杯茶。”
没有旁的选择,她只能硬着头邀他坐下,自己随后赶紧走到边上去给他倒水了。
等她端回一杯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搁在面前的小几上,目光猝不及防和他对上,无端心悸发麻。
贺砚庭平日日理万机,大约是没有机会出入她这样年轻女孩的闺房,他虽然没有四处张望,但也略略打量了两眼。
须臾间,他嗓音淡淡道“你这房间,还挺别致。”
施婳的脸颊“腾”得发涨,她整间卧室都是以粉、白、灰为主调,灰粉色的部分很多,床、柜子、沙发软装大多都是粉的。
毕竟是好些年前的审美了,那时她还在读高中,确实也是个小姑娘,有这样的卧室很正常,只是今日忽
然装进了贺砚庭这位身居高位的大人物,未免显得太格格不入了。
贺砚庭端坐在她的雾粉色绒面沙发上,两条长腿的膝头几乎怼上茶几,显得促狭而无处安放。
她心里没由来的慌乱,可能是突然和他孤男寡女同处一间卧室的缘故,她本能地不敢去直视他的眼,只能微垂视线,却又一不经意间落在他的喉结上。
那处过分锋利饱满,昭示着某种不可描述的男性魅力。
明明对方什么都没做。
她却觉得连呼吸都是充满暧昧旖旎的。
只想找个地方先去冷静一下。
“那个,您先坐一下,我有点犯困,得先去洗把脸,不好意思”
女孩脚步匆匆绕离他面前的区域,慌不迭往自己的床边走,到了床前忙伸长手臂,火急火燎地将自己随手挂在床边衣帽架上的私密衣物收拾起来,俯下身囫囵塞进被子最底下,又将被子严严实实盖紧。
也顾不得后方的男人有没有看见她这一举动。
她铺好被子才急忙往盥洗室方向走,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半路,却听男人闲懒的嗓音悠悠传来
“方便参观下你的书房吗”
施婳身子一顿,含混回道“可以的,您请便。”
她匆忙躲进盥洗室,站在复古黄铜镜前,愣愣盯着镜中的自己,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甚至还没洗漱,身上还穿着睡裙和晨袍
顿时有一种恨不得把脚趾抠出三室一厅的念头。
外面还坐着贵客,她也不敢怠慢,忙不迭火速刷牙洗脸,甚至还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简单打了个底妆。
施婳工作学习方面都很麻利,唯独在收拾自己的时候还挺磨蹭的。
平时睡醒不磨蹭个四十来分钟她都不会出门。
这恐怕是她这辈子头一次这样迅速地给自己化妆。
头发是来不及拾掇了,就胡乱用梳子耙了两下。
怕贺砚庭等得太久,她换衣服也只用了不到一分钟,随手抓了件纯白的荷叶领茶歇裙就套上了。
穿什么不打紧,只要能见人就行。
仓促走出去时,只见男人正端立在她的书柜前,两面黑胡桃木色的中古书柜并列贴墙而靠,自带的书香油墨气,衬得他背影愈发儒雅清落。
施婳定了定神,忽然觉得她这房间里唯一一处与他匹配的,也就是这方小书房了。
虽说是书房,其实也不过就是两排书柜,外加同色系的长方实木书桌。
一旦拉下香格里拉帘,光线变得朦胧而不刺眼,瞬间就是她的一方小天地,宁静清幽,是她学生时代停留时间最久的地方。
“你的藏书很多。”
男人的声线寡淡柔和,听得施婳心生赧然,忙解释着“我只是什么闲书都爱看,久而久之就积攒多了,哪里称得上什么藏书”
她从莲岛来到京北时,普通话尚且说不好,长得瘦小不起眼,又入读了京北
最顶级的国际学校,难免被边缘化。
她没有什么朋友,那个年代智能手机的娱乐功能也不像现在这样丰富,渐渐就迷上了看书,除了做功课的时间,几乎都沉浸在各式各样的书中世界。
直到上了大学,交际圈才逐渐打开,但爱看书的习惯仍保留至今。
除了这两面书柜之外,楼上的大书房也搁了不少她许久不曾翻阅的旧书。
“书柜也很雅致。”
他的目光似乎还停留在一排排整齐的书脊上,不知是观景而发,亦或是纯粹没话找话,为女孩缓解尴尬。
施婳却是有些见景生情,她声音温糯,像是陷入了回忆“书柜是爷爷给定制的,起初只有一面,后来书渐渐太多了都堆满了放不下,就又定制了第二面。贺爷爷待我极好,倘若没有他,我如今的境遇只怕大不一样。”
念及此处,她想到爷爷刚才听闻她与贺砚庭结婚时的愕然反应,虽然他并未动怒,可越是不被责怪,她就越是愧怍难当。
“九叔,您方才和爷爷谈得还好吗”
女孩的嗓音透着小心翼翼,眼神里亦是恭谨期许,就这样直勾勾望着他。
贺砚庭眼神从书脊缓缓收回,转身睨向她。
这一睨才发觉她躲进盥洗室出来已然是改头换面。
她换了一身款式朴素的荷叶领茶歇裙,气质温婉,头发乖乖地拢在耳后,露出一张圆润的鹅蛋脸,白净皮肤透着粉,虽然上了一层很薄的底妆,一举一动的姿态也带着惯来的成熟矜重,但依然难掩稚气,细看就像刚成年的少女。
男人的目光透着难以捉摸的暗昧,她却因为记挂爷爷而丝毫未察。
他长腿信步,不疾不徐绕出书房,回到方才的雾粉色单人沙发落座,声线沉稳“聊得很融洽,你不必忧心。”
施婳碎步尾随他身后,闻言才松了口气,却仍有些将信将疑“真的吗爷爷怎么说他全然接纳了我们俩领证的事”
“嗯。”他左手慵懒垂搭,另一手略支着胳膊,分明是坐在一张与他气质极不相称的沙发上,但依然被他坐出了清雅俊逸的姿态。
施婳心里有些急,她也随手拖了一张皮质软墩坐着,是她平时坐在沙发上看书时用来当脚踏的,胳膊没地方放,只好无意识地托着腮,望向他的荔枝眼剔透澄澈,水润润的,透着满眼的不安。
“爷爷他没有不开心吧”
贺砚庭略微沉吟,开口语调沉郁,也很正色,不似敷衍“应该没有,实在担心的话晚点下去用午餐时你可以哄哄他,人上了年纪,同老小孩无异,你多哄哄他便会放心。”
施婳内心惶惑,不由追问“那您是怎么同爷爷讲的,说我们是商业联姻吗,还是”
“我说我们志趣相投,又同样面临催婚,于是闪了婚。”
“”施婳倒吸一口凉气,但屏息数秒之后,又觉得这样的回答好像是最妥当的。
倘若说两人早就暗中交往,从前她在京北,
他在国外,她与贺珩还成双入对,委实难以令爷爷信服。
但若说两人只是各取所需,表面夫妻,又未免叫爷爷忧心。
如此,他的答案已然是最佳。
“谢谢您,”女孩温声道谢,“多亏您这样讲,爷爷才不至难过。”
贺砚庭倚着靠背,神色慵懒,淡声道“不必客气,事实如此。”
事、事实
她有些错愕。
不禁腹诽,单是论第一句志趣相投,就
实在不能够算事实吧
然而她心里还没嘀咕完,就听他忽道“还有件要事。”
“什么”她认真抬眸,像个专心听讲的学生望向他。
男人意味深长地觑她一眼,语调倒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老爷子让你搬出来跟我住。”
“”施婳骤然失语,几番试图启唇,却因过分惊悸,半晌没挤出话来。
良久,她终于传来细声“这真的是爷爷的意思”
“也是我的意思。”贺砚庭面容肃然,端方雅贵的脸庞看不出丝毫玩笑之意,漆黑如潭的眸中也唯有慎笃,叫人丝毫不敢怀疑他的用心,“既然老爷子知道了,澜姨那边也瞒不住,早日搬过来同我住,也省得她三天两头往我这塞人。今日一个饭局,明日一个下午茶,我委实吃不消。”
这番话一出,她便噎住。
原来他被相亲一事已经困扰至此。
虽然有一瞬的不愿,不愿这么快就搬离老宅离开爷爷。
但两人确实结了婚,长久分居而住说不过去,婚事都显得立不住脚,叫人一看就像是假夫妻,连商业联姻都不如。
何况替他应付澜姨本就是她的职责之一。
细想想,爷爷的用意她大约也能猜出。
既然结了婚,爷爷定然希望她能好好经营,长大成人了搬出去生活也是迟早的事,就像爷爷一直盼着孙辈都能尽早成家一样。
再者就是如果她继续住在老宅,白思娴、贺珩等人都是爷爷最亲近之人,不免时有来往。只有她搬去同贺砚庭住,这些人才算是烦不着她了。
“那您现在住在哪儿呢”
施婳两只手都放在膝头,无意识地正襟危坐,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甚至不知道新婚丈夫的下榻居所具体位于何处。
约摸二十多分钟后,施婳被贺砚庭携着手,双双下楼抵达餐厅。
老爷子俨然已端坐在餐厅主位上,精神气色倒是瞧着比之前略好了些,见了他们还颔了颔首,招呼道“来了,快坐吧。”
施婳仍怀揣着忐忑,思绪又大半沉浸在方才卧室里商议的同居细节。
她刚刚才得知,原来贺砚庭回国不久,目前还住在贺玺集团顶层的私人寓所,他名下的府邸都空着,刚才他便让她选址住处。
她对住的地方没有要求,只想能离老宅近一些,方便她多回来陪爷爷,于是选了距离最近的那处
。
雁栖御府,是一栋新中式别墅,近几年的新房,早前已经全面装修,如今只差一些软装和陈设还未布置。
贺砚庭的意思是,他会派人安置,同时也请她得暇抽空选一选喜欢的家私,大约下周末就可以正式入住。
等她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发现他默不作声地替她拉开了真皮餐椅,将她安顿在爷爷右手边的位置,而他自己也已经落座于她身侧。
爷爷年迈的脸上难得欣慰展笑,施婳敏锐地觉察到爷爷的喜色,加之贺砚庭已经如此专业入戏。
她也不甘示弱,有意无意地在爷爷面前流露出属于新婚少女的娇赧腼腆。
一副新婚燕尔,相敬如宾的模样。
一顿午饭下来,老爷子絮絮叨叨嘱咐了不少。
无非是叮嘱她工作不要太过拼命,要劳逸结合,还提点夫妻二人要和睦共处,都是第一次结婚,要彼此迁就磨合。
其间时不时也同贺砚庭谈几句集团相关的公事。
直到一顿饭用至尾声,施婳才陡然有了自己真的已经结了婚,并即将搬出从小生活的地方暂别爷爷的真实感。
施婳以为爷爷已然宽心了。
然而趁着贺砚庭起身听电话的间隙,老爷子忽而压低嗓音正色问她“小婳,你与老九这婚事,是你自愿的吧,可有什么为难之处,你要同爷爷讲实话。”
施婳瞬间湿红了眼眶,心口更是酸涩不已,连连点头dquo当然。”
她喉间泛苦,难免凝噎,终于还是说了实情“起初我确有为了逃避被白伯母逼婚的想法,但嫁给贺砚庭,我是深思熟虑过的。这段婚姻我会好好经营,请爷爷一定放心。”
老爷子面容仍有隐忧,但终究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祖孙二人正倾肠倒腹时,男人恰好接完公务来电,收线信步走回。
他脚步在餐桌边顿住,目光在一老一少身上停留片刻,最终落于施婳湿红的眸上。
他不露声色落座,略静几秒,倏而沉声严色“大伯,施婳是我认定的妻子,我定然善待她,您可宽心。”
偌大的餐厅,氛围寂然。
唯有管家荣伯和负责布菜的仆欧无声肃立一旁。
所有人闻言俱是屏息静气。
他如此光风霁月,矜贵宛如神嗣,却蓦然之间堕入尘世,竟犹如凡尘寻常的男子一般,正直面着将妻子抚育成人的长者,字字恳切,由衷允诺。
直至午餐结束两小时后,施婳都依旧是怔忪心悸的状态。
送走贺砚庭她便回房午睡。
睡是睡着了,可发梦不断。
梦里都还是贺砚庭在餐桌上字字沉郁的模样
他未免也太仁厚了,因为看得出爷爷始终放心不下,甚至端出新家主的姿态,郑重许诺,只为了让老人宽慰。
无可厚非,她很触动。
不禁愈发想要竭尽自己所能令他这婚结得不亏。
午睡醒来后,她开始落实贺砚庭安排给她的事宜挑选家私。
她原本的心思是尽可能不要给别人添麻烦,无论是给他本人,亦或是给他的下属。
但略细想,却又考虑到如果身为新婚太太却不悉心挑选婚房的布置,未免也太敷衍,怕是让人太容易看穿他们只是表面婚姻。
于是她很主动热情,下午就同贺砚庭安排给她的秘书搭上了话,约好了明天上午就去定制家具实体店挑选。
可聊着聊着,她忽然回过神来。
领悟了一个非常要紧的问题。
事关新房,不能拖延,何况下周末就要搬家,更要从速。
可即便攥着他的私人号码,这个问题她也问不出口。
踌躇再三,只好红着脸编辑微信消息征求他的意见。
九叔,那个,不好意思有个问题不得不打扰你
请问搬过去后,我们需要住同一间卧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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