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简意赅的吩咐。
通话旋即结束。
宽敞豪华的黑色宾利内寂然无声,慑人的寒意并未褪去。
前排的司机翟淞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
自家老板其实很少展露情绪,如他这般身居高位的大人物大多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可大约是私人司机的工作性质较为特殊的缘故。
通常是在有限密闭的空间里,单独同老板相处。
时间久了,即便老板的脸色毫无波澜,翟淞也能透过气场感受到他此时此刻心情是否无虞。
今晚原本是一切良好的,变故只发生在方才那一刹。
那台白色的玛莎拉蒂竟然这样巧合地同样从泰丰楼的地上停车场驶出。
不知那位贺珩少爷干了什么好事得罪了老板。
翟淞不禁暗暗为他捏一把汗。
然而这股蛰伏酝酿的戾气,却随着少女开门进入而云消雾散。
施婳已经越来越娴熟地落座于他的车。
见了后座长腿微搭的男人,也只不过露出些微意外的表情,愣了愣神,细声软语“你怎么也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去吗”
她理所当然的认为派车接她是派司机来接的意思。
没想到他亲自过来。
但类似的情况好像不是头一回了,也许他只是顺路,何况两人已经同住,一起回家好像也很寻常。她渐渐有习以为常之感,便也不觉出奇。
男人背靠座椅,清落雅贵的眉眼被掩在夜色的阴翳下,却依然透出深隽的美感。
施婳丝毫不察车内的低气压,语气轻松愉快地同他提起方才在庆功宴上的趣事。
任谁都听得出,她今晚过得挺开心。
贺砚庭神色淡淡的,并非每一句都搭腔,但偶尔也会应一声,看似冷淡矜傲,却也将少女的每句话都认真听完。
前排沉默驱车的翟淞暗自震慑。
好强
施小姐,不对,应该说是新晋夫人体内的能量未免太强悍了。
在她上车后几句温糯细语后,车里哪还有什么戾气啊。
分明连温度都升高了不少,现在不仅不冷,还透着点暖意,温度舒缓宜人。
一路上,翟淞偶尔时不时偷瞄后视镜。
果不其然瞧见自家老板唇角似有似无的弧度。
回到雁栖御府时间已经很晚了。
夜已深,仆欧们又都已经回房歇息。
偌大的别墅内只有他们孤男寡女面面相觑,施婳莫名觉得局促,含糊道了声晚安,就躲进主卧里去了。
想到昨晚同居第一夜,就闹出安全套事件的大乌龙,她就决定今晚回房后绝不出屋了,非得一觉睡到天亮不可。
今晚虽然忙碌,又是直播专访,又是被困电梯,最后还参加了庆功宴。
但或许是事业上的顺利带
来多巴胺愈发旺盛的分泌,她并没有很疲惫的感觉,也懒得泡澡,简单冲了淋浴换上睡裙就躺上床。
这是她睡在这张过分巨大的软床上的第二晚,也是她与贺砚庭同居的第二晚。
心境与昨晚好似有些微妙的不同。
入睡前,她迷迷糊糊地想,不知道他睡着了没有。
她溜回主卧速度太快,甚至忘了观察他是去书房亦或是回他暂住的客卧。
该不会这么晚还要加班吧
他的作息似乎是睡得迟起得早,平日里也从不见倦意,资本家果然比常人要精力充沛些。
其实刚上车时,她有犹豫是否跟贺砚庭提一下自己与贺珩碰过面的事情。
毕竟贺珩那些话听着不太顺耳,她并不想瞒着他。
但略一迟疑,想到自己在贺珩面前言之凿凿的那些话,不免脸热。
还是不提罢了。
一夜安枕,不知是床太舒服,抑或是丝绸被太好睡。
同居第二晚的睡眠质量格外好,自然醒来时不过上午十一点,明明睡得不算久,却觉得精神奕奕。
施婳睡醒后习惯性第一时间拿起手机查看工作相关的消息。
有些意外地看到蒋岚一小时前的留言。
小施,你有空的话早点到单位,有个活安排给你
这条消息下面,过了二十多分钟又发来两条,像是对前面的补充。
昨晚辛苦了,听说你们半夜三点多才散场
太累的话就算了
好好休息,身体为重,你晚上还得上播
施婳看完不禁莞尔,蒋岚老师的工作风格和在学校带学生的状态差不多。总是雷厉风行的,想到有活就马上吩咐,但有时候也会关心学生的身体,不忘提醒大家别太拼。
她打字回复
蒋老师,我刚刚睡醒
已经休息好了
那我现在洗漱一下就去单位
她起身下床,刚披上晨袍准备洗漱,蒋岚的消息又过来了。
不急,你下午四点左右到就可以
吃过午饭,施婳还是提前去单位了。
听蒋老师的意思,似乎是有什么工作想安排给她。
这是令她有些意外的,毕竟当初交给她贺砚庭的专访,算是临危授命,也算是借调过去的,现在蒋老师身体也康复得差不多了,她还以为短时间内不会有其他安排了。
猜不出会是什么任务,不由也想早些过去了解情况。
刚停好车迈入京北台大厦正门,碰巧撞见在隔壁买咖啡的小阮。
小阮比她消息灵通多了,一见面就兴冲冲地说“学姐,你听说没,今天有个超级飒的大美女来咱们京台,这会儿就在蒋老师的办公室呢。”
“我还真不知道,是哪位”
“梁瑟奚,英文名cersei,梁氏金融的大小姐。我刷到过她
的社交账号,她气质真的好特别。”
施婳听着这个名字觉得略有点耳熟,思索片刻才有记忆“是沪城顶豪那个梁家吗”
既然小阮说这位梁小姐正在蒋岚的办公室,那么蒋老师提及的工作大抵与她有关。
“对对,就是那个梁家。”
两人边上楼边聊,经过小阮好一番科普,施婳对这位梁氏大小姐算是有了粗略的了解。
梁家从前是做金融起家的,在地产和汽车行业也多有涉猎。
梁瑟奚是家中长女,不仅遗传了父亲的商业头脑,还颇有才情。
毕业于哈佛商学院,是名副其实的学霸,不仅如此,她还从小就有绘画天赋,高中时期就开过个人画展,后来在留学期间因为身材高挑外形出众,还机缘巧合当过国际名模,经常出席巴黎时装周。
小阮忍不住拿出手机翻出她的s主页,她居然在s也有一百多万粉丝,分享的照片大多是她的日常。
巴黎,纽约,苏黎世,维也纳,米兰,定位遍布世界各地。
小阮充分发挥她颜控的本能,对着那些不同风格的美照赞不绝口“天,她怎么这么帅,一会儿是钓系冷艳拽姐,一会儿是甜酷gir,连娘an风也驾驭得好好。在她身上一白遮百丑好像是个悖论,这肤色真舒服,看得我都想美黑了。”
隔着屏幕,施婳也能感受到这个女孩子丰沛的生命力,感染力十足。
很快,施婳就在蒋岚的办公室见到了梁大小姐本人。
蒋岚笑着招呼“小施你来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cersei,你的新专访对象。”
彼时,梁瑟奚身着深酒红色一字肩包臀裙,坐在米灰色沙发上,两条极为纤细修长的小腿优雅交叠,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搭配茶色法式大波浪,妩媚又不失知性。
她真人丝毫不比照片逊色,有一双柳叶眼,眼尾长而翘,显得多情,但细看却又透着几分凌厉感。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施婳也生出赏心悦目之感,正欲礼貌问好,却不料梁瑟奚率先主动起身,右手微抬,做出握手之势“施小姐你好,你本人比昨天直播看起来更漂亮,终于见到本尊了。”
被这样飒气的美女夸赞,施婳不免赧然,客气道谢后落了座。
接下去有关工作的交流也是相谈甚欢。
原来梁瑟奚目前回国不久,准备继承家业的同时,还给她家的汽车品牌自主研发了一个智能驾驶汽车的分支阿吉洛。
京北台最近才跟她敲定了一个专题访谈,命名为对话六边形美女战士,专访除了涉及她自身丰富多彩的创业求学、多维发展经历,也涵盖了对阿吉洛的推广工作。
浅聊一阵,梁瑟奚起身道别“我稍后还有个局,先告辞了,也免得耽误施小姐上播,那咱们改日有空详谈”
施婳莞尔笑笑“好的,您有空再约。”
梁大小姐前脚离开,蒋岚后脚便风风火火地给施婳交代一些
工作事项。
施婳虽然很乐意做这样的专题访谈,但心里略存疑窦。
蒋岚是她的恩师,也不必藏着掖着,她直截了当“蒋老师,梁小姐这类型的专访,咱们台里能够承接的前辈不在少数,这样的机会给了我会不会显得您太过偏厚我了”
蒋岚端着养生茶正喝着,闻言便笑了我确实看重你,不过这次旁人没得说闲话,因为你是cersei钦点的。9”
“什么”施婳不免愕然,“我只是个资历浅薄的新人,梁小姐选我”
“嗯,她多半也看了昨晚的直播,专访效果好,直播观看人数多,收视率和市占率高,对她宣传自身项目也有助益。现在整个大环境少谈资历重谈能力。”
施婳便也点点头,内心愈发重视起这个项目。
现在台里大多提倡主持人一专多能,很多同事不仅胜任主持工作,甚至也能兼任记者、制片人,到了一定程度一个人堪比一整个团队,采编播都能独立完成。
蒋老师大概也是鼓励她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回不回联播组不是个人能决定的,但她可以通过努力争取将来成立自己的专栏节目,就像蒋老师这样,一个人占据一个黄金时段的栏目。
回办公室前,蒋岚还耐心提点她“小施,大胆多尝试,我进京台快二十年了,换过很多岗位才找准自己合适的方向,你昨晚的表现展露出你在人物访谈这方面的天赋,cersei也对你赞不绝口,说要和自己的老同学选择同一位专访主持。”
“老同学”她怔了下,略感讶异。
“贺先生和cersei是哈佛商学院的同学,两人应该认识。”
施婳细密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若有所思“是这样”
那样优秀的女孩子,原来是他的同学。
他们身上都有一股非普通人可以企及的气质,叫人欣赏又仰望。
直到等电梯时,施婳还有些恍惚出神。
下午四时,贺玺集团。
今日是季度例会日,贺氏旗下各分部负责人将依次面见董事长,在他面前作本季度的述职汇报。
前面数小时的进展都有条不紊,居于主位的男人虽说甚少显露悦色,但也不至黑脸苛责。
因为每一位负责人都战战兢兢,打从心底里畏惧这位贺家新家主,因为他的回京掌权,以往不过走个过场的季度述职报告,他们这次几乎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深临履薄,呈现效果自然也体现分明,这尊活阎王应该还算满意。
直至轮到花玺银行总行长贺珩起身做汇报时,气氛隐隐开始浮现异样。
偌大的商务会议室暗潮涌动,虽则鸦默雀惊,但众与会者面容肃穆,均是提心吊胆,端方谨慎。
贺珩的汇报其实也算得上井然有序,只是他今日不知何故,莫名显得过分紧张,仿佛在为什么事而心虚一般。
背后的ed投影屏映出他微显慌乱的眉眼,清俊的面庞
似乎还浮着一层细密的薄汗。
贺砚庭靠着椅背,清冽的黑眸寂冷明澈,仿佛在专注聆听他的汇报。
他看起来不带丝毫情绪,更没有怒意,只是生来气场凛冽,尊贵慑人。
贺珩在此之前也没有料到自己会这样局促,明明是准备许久的述职汇报,背地里演练数次几乎能够脱稿。前面尚算顺利,到了后半截已经冷汗涔涔,只觉得背后的衬衫都被冷汗浸透了,整个人愈发焦灼,而因过分紧张,反而频频出错。
他的报告面面俱到,没有任何纰漏,财报数字也好看,若说不足,也不过只是汇报过程中出现了一些口误。
其实无伤大雅,但众与会者似乎都被他的焦灼所感染,不禁都如履薄冰,仿佛下一刻就会面临董事长的发难。
然而,直至贺珩磕巴艰难地进行完全部的汇报,居于主位的男人始终保持冷淡如常的面色。
没有褒奖,也没有斥责。
这已经是人人心目中最好的结果了。
之后的汇报也都如常进行,气氛似乎隐隐有所和缓。
直到所有负责人的汇报依次结束,众人都暗暗松了口气,却唯独贺珩始终是低垂视线,保持着隐隐寒颤的克制模样。
或许连他自己都捉摸不透自己此刻到底在心虚什么。
他的工作汇报明明没有问题,自从他接手以来,花玺银行的财报都还算好看。
如果贺砚庭为了他汇报过程中那些口误而愠怒,只会显得他身居高位过分严苛,落得众高层颇有微词的后果。
何况他与施婳的关系在前,他身为堂侄,在私事方面应该也不算得罪过他
贺珩腹诽着各种自我安慰的理由。
然而终于熬到会议结束前,自以为解脱,可贺砚庭骤时毫无征兆地睨向他,居高临下降声“贺珩留下,其余人散会。”
空旷寂冷的大会议室被这一道低沉森然的声音洞穿。
众人短暂地面面相觑,数秒后便马不停蹄地起身退出会议室,根本无人理会贺珩的死活。
被迫留下单刀直面这位人见人怵的活阎王。
贺珩不愿露怯,唯有强撑着情绪,正襟危坐,有一种悬在头上的刀终于要落下的决然。
他背脊挺直,心一沉,倒是想看看他这位众人眼中一贯公正严明不徇私情的九叔,究竟要为了男女私情,如何苛责诘难于他。
他不觉得自己有错,若说横刀夺爱,那也是他贺砚庭。
贺砚庭愈是挑错,反倒落得话柄,自己今后兴许也好找准时机在叔伯长辈面前参上一本。
他怵到了极点,干脆心一横大胆开口,试图反客为主“九叔,您唯独留下我一人,是否花玺银行的季度报表有何不妥,我接管不久,经验有缺,您尽管批驳点拨,我自当洗耳恭听。”
然而事情的发展与贺珩的料想判若鸿沟。
高高在上的男人并没有挑错的兴致,只有面对他一介晚辈的疏冷蔑视而已。
“报表无甚不妥,不妥的是人。”
贺珩内心震愕,霎时瞪大双眸“”
贺砚庭漆如深潭的黑眸毫无温度地睥睨着他,字里行间透着不加掩饰的阴鸷戾气“贺珩,离你九婶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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