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的脸又红又烫,站在一边看着牧长觉放热水,“我用淋浴冲一下就行了,别麻烦了。”
“不行,医生说了不能着一点凉。”牧长觉不给他商量的余地,“而且什么是麻烦,你嫌我麻烦”
“你拿医生压我呢”燕知昂起头看他,“我白天都没怎么咳嗽。”
“那是白天,昨天晚上抓着我喊胸口疼的是哪位龙体”牧长觉弯腰摸摸水温,“医生说了咳嗽都是晚上起来。”
他在浴缸边上坐下,“进去吧,龙体。不让你多泡,洗干净就给捞出来,好不好”
他们俩明明已经坦诚相见多少回了,但是要这么纯粹地脱衣服,反而倒是让燕知不好意思。
尤其牧长觉穿得整整齐齐的,只是挽着衬衫袖子,很利落地把燕知剥了个干净。
他扶坐燕知的手,帮他坐进浴缸,“凉吗”
燕知拿着手挡,脸红透了,“不凉,要不你出去”
“我出去”牧长觉挑眉毛,“这个时候你让我出去了”
“那你要干嘛”燕知脸红得跟烧起来一样。
“你看看,又问这种问题。”牧长觉风轻云淡地回答“当然是要侵犯龙体了。”
然后燕知特别害羞地被他抹了一后背沐浴露,“”
“腿伸出来。”牧长觉握着他的脚踝,又往浴缸里推回去一点,“只要小腿,别的泡好。”
燕知又别扭又忍不住笑,“我自己洗不好吗我之前一直是自己洗啊。”
“你自己洗没什么不好。”牧长觉听见他那句“一直”,眼睛低下去,“那时候我不是不在吗,不然我总是想给你洗。”
“燕老师,你什么事儿都做得比一般人好。”他揉揉燕知的脚腕,“但有些事情我原本不用你做得好,我总觉得是我的过失,才让你太完美。”
燕知有点不敢说了,怕把挺好的气氛说冷下去。
他半沉在水里,歪头笑着“让你洗,也不是不让你洗。”
洗完身上,牧长觉给他打洗头水,一边揉一边哄,“眼睛闭好,别弄进去水了。”
燕知抱着膝盖坐在浴缸里,头微微向后仰着,“牧长觉,要不你给我买几个橡胶小鸭子吧我看我这年龄在你心里面,应该玩着刚合适。”
“不用买,上次你去的那个房子就有,要不我们搬过去”牧长觉轻轻抓着他的头皮,给小猫理毛一样。
燕知摇头,“不了,学校方便一点儿。”
他总不能把牧长觉家里的门也全拆了。
牧长觉不勉强,“好,那就还在学校。”
他打开花洒,慢慢把燕知头上的泡沫冲掉。
泡沫是白色的,燕知的头发也是白色的。
头发被打湿了,稍微地露出他头皮上一点柔嫩的浅粉色来。
牧长觉忍不住地想起来海棠那句“他看见了”。
他皱着眉闭了闭眼,把情绪
往下压。
“怎么了不好冲干净吗”燕知闭着眼睛扭头,“可以睁眼了吗”
“等一下,我给抹把脸。”牧长觉自己先快速冲了一下脸,又用毛巾把燕知的脸擦干净,“好了。”
燕知睁开眼就冲他坏笑,“我洗完了,轮到你了。”
“不许闹,着凉了。”牧长觉用手挡了一下,身上还是被他弹上好多水。
燕知根本不听他的,水淋淋地从浴缸里爬出来,“又不冷。”
“燕老师,你别惹我。”牧长觉警告他。
燕知浑身湿漉漉的,合身把他搂住,“牧长觉,你是不是年纪大了,不行了”
牧长觉看着他,叹了口气,“我看你是真睡够了。”
最后只是燕知又多洗了一个澡,被牧长觉捞着吹头发的时候有点睁不开眼。
他舒舒服服地靠着牧长觉,“牧老师,海棠姨今天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夸了夸你越长越苗条了。”牧长觉把他扶正一点,“吹吹这边儿。”
“哦。”燕知转身趴在了他身上。
“怎么了”牧长觉忍了忍,还是问了。
“就是我感觉我睡醒之后,你好像一直不是很开心,像是心里有事儿。”燕知枕着他的肩膀。
“怎么会呢”牧长觉吹头发的手一顿,“今天去你海棠姨家里,燕老师开心吗”
“开心。”燕知闭着眼睛点头,“我其实挺想她的。毕竟除了她之外,我也没什么长辈在了,但就是我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去见她,贸然跑过去,显得很突兀。”
“不会,她骨子里那么傲慢,很难看得上什么人,肯定总是想见你的。”牧长觉用气垫梳给他把头发梳了一遍,继续吹。
吹风机的声音很小,燕知下过决心的声音很轻易就能盖过去,“牧长觉。”
“嗯”牧长觉不舍得他说话费劲,凑近了一些。
“其实那天我没告诉你的事儿,就是去见了你爸爸。”燕知说得很平静,“当时我听他提起来当年的事,感觉我也没那么在意了,至少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在意。”
牧长觉保持着给他吹头发的姿势,声音很轻,“你在安慰我吗”
燕知的耳朵离着吹风机近,没能听见这一句,“其实我就是想说,既然我们现在挺好的,就让不好的事都翻篇儿吧。”
“我想在我的记忆里,只有关于你的好。”燕知想回头看他,被牧长觉按小鸡崽一样按住了,“诶你干嘛”
“别乱动,我看看全吹干了没有。”牧长觉仔细检查了一遍,用手指把一缕绕在一起的头发轻轻解开,“小卷毛还挺可爱。”
听见他的声音带着笑意,燕知就重新把眼睛闭好,“小卷毛困了。”
牧长觉的眼睛是干燥的,只有眼白里的血丝重新爬出来,几乎要漫进他的瞳孔里。
他的声音依旧在笑“抱着小卷毛上床。”
燕知被
他像抱孩子一样抱到床上,笑得不行,“要按达尔文说的,我跟你待一段时间双腿就得退化。”
说完他就被自己逗咳嗽了。
折腾,”牧长觉给他拍拍背,“白天睡够了,晚上就得折腾。刚才没伺候好陛下是吧”
燕知眼睛不舒服,闭着眼睛在床上打了个滚,“累得饿。”
“想吃什么”牧长觉把被子拽过来,盖住床上不老实的卷毛。
“想吃海棠姨给的草莓。”燕知许愿。
很快他就枕着牧长觉的腿吃上了草莓,还有人给揉肚子。
燕知就是没事找事而已,吃了一两个就不想吃了。
“睡觉吗燕老师”牧长觉按他的要求护着他的脐周,“体谅体谅我,也到了该养生的年纪了。”
燕知又乐,在牧长觉怀里蹭来蹭去,“牧长觉,我现在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牧长觉一直忍着,忍到燕知睡着才又去洗了把脸。
洗完他看了一眼镜子,只有眼睛里的红没洗掉。
燕知今天一整天都特别开心,开心得好像这九年根本没发生过。
要不是今天听海棠讲了那件事,他可能真的能听燕知说的那些“翻篇儿”。
也可以自我安慰地认为,燕知受了家庭事件的冲击,有一段时间没那么在意他了,所以也没因为他受过太大伤害。
他曾经最大的噩梦就是燕知可以过没有他的生活。
但在燕知不在的那段时间,他又宁可他自己没有做过牧如泓说的那些“自私的剥夺”。
牧如泓曾经诘问他“你心里很清楚你对天天做过什么,他比你小五岁,什么事儿都比你晚明白五年。或许五年我都说少了,你的心态根本就不正常。你演什么就像什么,也可以演一个完美的孩子、完美的哥哥。但你以为你可以效仿北珵吗你以为你可以取代支璐吗你以为你让他的世界被你隔绝就不是一种贪婪吗你为什么就必须毁了你们两个人。”
牧长觉没有反驳。
虽然他的初衷并不是牧如泓说的那样。
但是燕征天丢了。
让牧如泓说的那些就好像全是对的。
其中唯一一项明确的误读支撑着牧长觉。
他要隔绝和剥夺的的世界,并不是燕征天的。
牧长觉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人。
燕知的睡相比小时候安静很多,只是手指抓着牧长觉的睡衣,睡着了也没放松。
自从牧长觉说开之后的每一个夜晚,燕知都是这样的。
特别乖,特别安静。
咳嗽见轻了,他睡得相对安稳。
牧长觉却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
他说自己“没什么长辈了”。
他说他“只想记得你的好”。
他说“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明明跟牧如泓见了一面就半夜起高烧,还要特意跟他提起来安慰他。
明明生着病不舒服还得故意说那些逗趣的话,要跟他泼水闹着玩。
这全是燕知说的没那么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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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得比他好。
他丢了一个不用对这个世界有任何迁就的燕征天,找回来一个伤痕累累还口口声声“我最幸福”的燕知。
怎么可能“翻篇儿”。
他忍不住把人往怀里捞。
燕知在惺忪间呢喃,“你今天不走吗”
牧长觉隔了几秒才轻声开口,“睡吧,我陪着。”
第二天早上,燕知是在牧长觉胸口上醒过来的。
他还在休病假,并不着急起来,枕着牧长觉的肩膀玩手机,刷到了那条关于“爱痕”的微博。
看够了微博,他向上伸手摸牧长觉的嘴唇,“海棠姨肯定也看见了,我可真丢人。”
“你知道她之前怎么说吗”牧长觉一本正经地问他。
燕知有点紧张了,“怎么说的。”
牧长觉撇撇嘴,“她说没想到天天现在本事那么大了,居然还能看得上我。”
“也不能算看上,只是重新接触接触。”燕知翘了翘小尾巴,凑到他眼前,“还夸我什么了,有没有具体一点的”
“我想想啊,”牧长觉皱着眉深思,“说你学问多,长得好,又懂事。”
燕知满意了,压着嘴角故作矜持,“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自己孩子我肯定顺着夸啊,”牧长觉贴在他耳边说“聪明,睡着了都知道抓着别人手给自己揉肚子;漂亮,一脑袋小卷毛全扫别人嘴里;懂事儿,睡醒了就躺着玩手机。”
燕知用脚丫凉他,“谁是你孩子你生我了”
牧长觉把他的脚攥住,揣在自己怀里,“你这个总把脚晾出去的好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非得再着凉。”
“那你拿我有辙吗”燕知要从被窝里爬走。
“我能拿你有什么辙,我可一点儿辙没有。”牧长觉低声笑着,把人捞回来用被子包好,“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再躺会儿。”
牧长觉去厨房了。
燕知靠在床头上查邮件。
最上面是一封王征刚刚发过来的邮件,问今天能不能到他办公室拜访他。
这一看就是为了薛镜安那篇文章。
如果能和平地处理这件事,对薛镜安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所以王征该见还是要见见。
燕知正准备回,听见牧长觉说“等会儿吃完饭记得吃药。”
燕知的注意力在邮件上,随口回答“我记着呢,一会儿吃。”
“真的吗那你说你要吃什么药”牧长觉的声音轻声问他。
“消炎药和止咳糖浆嘛,等会儿说,我在处理事情。”燕知笑着说“你等会儿再烦我。”
“还有什么药”
燕知不明白牧长觉为什么一直问,一边笑一边说“就这两个啊,还有什么”
“燕老师在跟谁说话呢”牧长觉从卧室门口进来,“两个什么”
燕知抬起头看他,半天才眨眨眼,“两个实验。”
“我让学生补两个实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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