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无人说话。
八个人。
气氛甚是尴尬。
陈佩如没忍住往那多出来的第八个人看了眼,就发现那个人从进来开始就根本没看过其他人。
他一直在看着惊蛰。
而惊蛰
陈佩如又看了眼惊蛰,自打展馆门口一遇,他就变得很奇怪。
此刻他坐在那个陌生来客的身边,脸色很是苍白,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双目无神地看着餐盘,谁也没看。
而这排场极大的男人,更是怪上加怪。
“要去哪里”
这是在展馆门口,众人为他分开道路,他走来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他说话很冷,与外表一致,都是冻得人后背发凉的款。可这说出来的话,怎么听怎么别扭谁人与陌生人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般
岂料,面色苍白的惊蛰,竟还真的回答了。
“我们要去吃饭。”
莫名其妙的,这顿师门聚餐,就多加了一个人。
就连陈导都难说出拒绝的话。
陌生来客天生带着发号施令的强硬,再加上身边那一堆保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普通人。
但是,为什么啊
勉强维系的情分7
到底是谁杀了我我又杀了谁这谁你们别都不吭声啊我害怕
头秃不想写论文我猜是认识小师弟的
头秃不想写论文惊蛰
倒霉大师姐文经就没玩手机,你艾特也没用
瓜熟蒂落他那一堆保镖乌泱泱进来给人商场都吓死了,这临时换的地方看起来又过于富贵了
到底是谁杀了我我又杀了谁我等屁民不配
聒噪配不配不说了,你们到底谁能吱个声打破下沉默
头秃不想写论文聒噪那你来
瓜熟蒂落聒噪你来
聒噪为什么是我来,不应该是惊蛰小师弟来吗
“你在这,他们不自在。”
哐当
id是聒噪的师兄手一抖,没抓住自己的手机摔了下去,刺耳的一声响,让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朝着他看去,而后又猛地看向惊蛰。
刚刚,惊蛰说话了。
他没有移开眼神,没有去看那个肆无忌惮在看着他的男人,只是抿着嘴,轻声说话。
“那你与我出来。”
陌生来客淡淡说道。
听了这话,惊蛰身体微颤,迟疑了好一会,才缓缓看向他。
也不知道,他究竟从陌生来客的脸上,看出了什么,惊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陈导。
“老师,抱歉,他在这你们也不自在,我先带他离开”
陈导笑呵呵说道“没事没事,文经啊,你要是有事
,你就去办。这聚会每周都有,又不是非得赶着过来。”
惊蛰勉强笑了笑,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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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陌生男人也跟着他站起身,朝着众人平静颔首“吃喝随意,消费我包。”
说完这话,他伸手抓住惊蛰的手腕,将人给带了出去。
咔哒
随着厚实的木门重新被关上,余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陈佩如皱眉“小师弟认识他”
“肯定是认识的,谁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么说话”
边上有个师兄应和了声。
陈佩如“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如果是熟人,刚才惊蛰碰面的时候,那反应比起看到了老熟人,怎么更像是看到鬼了
的确是看到鬼了。
惊蛰在心里吐槽,手心还是有些湿冷。
在两人独处的时候,男人身上那种压迫与强势更易于觉察,他光是在边上坐着,就让空气都有几分压抑。
与记忆里,还是一模一样。
不光是那举世罕见的容貌,还是他那冷漠的脾气。
哒。
清脆一声响,椅子拖动的声音异常刺耳。
一只温热的大手抚上惊蛰的侧脸,旋即捏住下颚,强迫着他抬头,看向那张昳丽漂亮的脸庞,“惊蛰,为何不看我”
他听着“惊蛰”这两字,没忍住打了个哆嗦。那不是害怕,但的确是身体隐秘流露出来的反应更像是某种颤栗。
“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惊蛰在那只手的强迫下,终于对上了男人的眼。
“一出生。”
一出生
那可实在是,太过分了。
惊蛰没忍住抽了口凉气,揉着还在刺痛的额角,心里莫名流淌出酸涩难受的情绪。
他的脑袋还在痛,刚才见到男人的一瞬间,几乎所有残余的记忆都疯狂冲刷着他的头颅,疼得他身体摇摇欲坠,是到了现在才好点。
这也是他一路沉默着,无心说话的缘故。
记忆,是最快复苏的。
其次,才是那些迟缓的情感。
那些记忆不分先后,不分情形,几乎是一股脑涌现出来,惊蛰看着这些记忆,就如同在观看一场漫长琐碎的电影。
这到底隔开了一层,让他仅仅只是“看到”,却未必能有太多情感。
然而,在听到男人那么说时,在惊蛰意识到前,他的心口抽痛了起来。
那是几乎本能的反应。
“你,还叫”惊蛰的嘴唇发白,上面有着他自己刚刚忍痛时咬出来的齿痕,“那个名字”
“嗯。”
不知为何,听到赫连容这么应,惊蛰那紧绷的身体,才终于放松下来。
好像终于找到点熟悉的感觉。
惊蛰“我是,刚刚看到你的时候,才想
起来的。”
他的声音有几分低哑。
“我的头好痛。”
熟悉的人听着惊蛰的声音,就会发觉,那里头还带着些不易觉察的委屈。
惊蛰听到赫连容像是叹了口气,而后站起身来,给他捏着太阳穴,在男人有节奏的按压下,那种胀痛终于松缓许多,让他的表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只是放松下来后,他的眼皮莫名沉重着,有一种古怪的睡意涌现上来,让惊蛰的脑袋变得昏昏沉沉。
这不对劲。
要是还没想起来的研究生惊蛰,或许只会以为是自己经过刚才这些事情困顿了;可想起来后的惊蛰那敏锐的神经却开始刺痛起来。
他勉强抬起手抓住赫连容的胳膊,竟是连舌头都有些动不得“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连自己的声音听着都有些飘,像是踩在棉花上。
这时候,惊蛰才隐约觉察到,这间新的房间里,不知何时弥漫着某种淡淡的香气。
在那香味里,惊蛰被猛地拽进深沉困意里,连男人的答案都没听到,就昏睡了过去。
人一旦昏睡后失了力,就会变得死沉,可赫连容还是轻易就将惊蛰给抱了起来。
不用他开门,外头就有保镖无声打开了厚实木门,对赫连容抱着个男人的奇怪事也没做出任何反应。
他只是低声快速将事情汇报完毕。
“那些人并没有觉察到异样,还在吃喝。”
赫连容颔首,冷淡说道“去收拾下。”
“是。”
在赫连容带着人离开后,有专门的人进了屋,他的脸上都带着防毒面具,就是为了不吸入屋内奇怪的气体。
惊蛰醒来的时候,是难得的轻松。
就像是身体得到了某种深度的休息,意识浮出水面的时候,有的只剩下舒适的感觉。
他蹭了蹭枕头,只觉得这床是那么的
那么的,宽敞。
学校的床,不是这个样子的
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惊蛰猛地张开眼,还没看清楚周围的摆设,就一眼看到了无声无息坐在他床头的男人。
赫连容还在,看着他。
这要不是大白天,肯定能惊出一身冷汗,也不知道他到底看了多久。
惊蛰坐起来,身上的被子跟着滑下来,他这才低头看了眼,成吧,赫连容这样的人,不管生在哪里,都不是个简单人物。
他推开那床或许昂贵得要命的被子,在赫连容的注视里下了床,镇定问道“卫生间在哪”
床边放着鞋,就像是为他准备的。
“带你去。”
惊蛰想说什么,想想又忍住,跟在起身的赫连容身旁。
这房间很大,可摆设却没太多,除了必备的生活物品外,宽敞的屋舍里空荡荡的,莫名有种冷寂的感觉。
房间里就有卫生间,只是一间房的面积,也未免太大了些。
惊蛰在心里嘀咕着,迅速解决了人生三急。
说来也是奇怪,在醒来后,惊蛰原有的那种焦躁紧绷消失了许多,心情反倒变得平静起来,再看到赫连容,也不会觉得生硬奇怪。
从前,现今两份不同的记忆融合在一起,彼此谁也不牵连,但也没再有好似在看电影的陌生感。
惊蛰站在洗手台前洗手,抬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真是奇怪呀
他现在的模样,竟是与过去一模一样。
他摸着自己的脸,过去与现在的惊蛰就活在他的体内,那种微妙又异样的感觉袖口随着惊蛰的动作滑落下来,露出白皙的手腕,就在接近碗口的位置,有着几乎一圈又一圈的红纹。
起初来看,以为是哪里摩擦出来的伤痕,然仔细看后,却会发现,这并非外力施加后的印记。
这是胎记。
惊蛰出生的那家医院,在当年出过事,有人在医院里偷小孩,结果由于惊蛰这胎记太过明显,护士一眼就认出来,这才制服了那个据说是“孩子母亲”的人。
后来才查出来,那个人是借着产检的说辞进的医院,却在临检查前溜走去其他楼层,结果却是干偷窃的活。
也为此,惊蛰的妈妈很喜欢他这胎记,小时候时常拍下各种照片。
这些痕迹在惊蛰的身上存在已经太久,以至于他刚在镜子里看到这红痕时,几乎都没反应过来。
红线红痕胎记啊
惊蛰瞪大了眼,似乎想到了什么,他顾不上擦手,猛地打开了门,就对上守在门外的赫连容。
见面到现在,他们的对话少得可怕,男人的做法也异常怪异,尤其是这紧迫盯人的姿态,如同某种黏糊阴暗的怪物。
要是换做其他人肯定受不了,要是惊蛰还没恢复记忆,怕也是要吓得转身就跑。
可他现在顾不上这般多,他抓住赫连容的手腕往上撸,手掌被冰冷的手表硌到也完全不在意,只一门心思盯着那露出来的皮肤。
而后,他露出要哭不哭的表情。
在赫连容的手腕上,也正正有着那样,几乎一模一样的红痕。
红线缠身,结发一生。
当年大婚上给彼此系上的红线,竟成为一道难以抹灭的烙印,生死追随。
“我”
惊蛰想说话,却有哽咽。
赫连容挣开他的手,却抱住了惊蛰,那冰冷寡淡的声音里,带着隐忍到极致的阴郁,“惊蛰,我很想你。”
惊蛰颤抖着笑起来“我也,很想你。”
真是高兴啊,竟有这样的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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