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沈遥凌也笑,摆摆手离开。

    喻绮昕看着她背影,手心捏住裙边。

    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真的不懂沈遥凌。

    到那种穷乡僻壤,能做什么

    况且,她已经听父亲说了,这一次,宁澹所带领的飞火军并不会同去,因为陛下对他另有安排。

    也就是说,沈遥凌甚至不能和宁澹同行。

    那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同时还很疑惑的一点是。

    沈遥凌到那个堪舆馆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

    本以为沈遥凌是承受不起打击,或是想故意引人注目,才离开医塾去了那种破地方。

    结果沈遥凌却是在那边一次次风生水起。

    陛下亲自点官,比武险些赢了医塾桩桩件件都和她有关。

    这让原本根本不服输的喻绮昕也渐渐觉得,沈遥凌这个人是有几分邪性。

    喻绮昕有种直觉,她认为沈遥凌背地里一定是比她多知道了些什么。

    比如那个新上任的九品官,说不定沈遥凌就是提前知道陛下会重用他,所以才预先去跟对方打好关系。

    这种事很寻常,喻绮昕见得多了。

    她父亲来往的官员中,没有一个是没有价值的。

    她只疑惑一件事,就是,沈遥凌是如何知道那些人有用的

    毕竟,那个魏大人异军突起时,连她父亲都未曾收到消息。

    是宁澹告诉她的

    大约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喻绮昕很清楚助力对一个人有多重要,很多时候,甚至会直接改变人的一生。

    空有才华有什么用若无人欣赏,到最后不过是一抔黄土。

    她原本以为,沈遥凌就是这种傻子。

    无需别人做什么,沈遥凌就会自己把自己玩进死胡同。

    结果现在,沈遥凌也学会了借力。

    那她当然就不能再掉以轻心。

    她虽然不知道沈遥凌的信息是从哪里来,但只要跟着沈遥凌就不会错过。

    因此当父亲跟她说起这次阿鲁国之行沈遥凌也要参与时,喻绮昕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当时的果决,还让她破天荒地得了父亲的当面赞许。

    而后父亲才告诉她。

    阿鲁国的僧人声称有长生不老之法,陛下虽然半信半疑,但近来听说已经试吃了好几回,显然是已经偏信了,只是不愿意对外人承认。

    而且陛下也担心阿鲁国居心不良,不敢贸然多用他们送来的药。

    恰巧此时那个魏录事又进言鼓励对外通商,陛下便借着这个借口,让医塾的人去一探虚实。

    若是那药真有瓦都里僧人吹嘘的那般奇效,陛下的身子果然因此绵延益寿,为陛下去取药之人自然能的圣心。

    而若是那药其实弊大于利,那么能破除妖僧谎言,也是大功一件。

    喻绮昕听罢了然。

    难怪沈遥凌争着要去。

    没想到沈遥凌人虽已不在医塾,却还惦记着要抢医塾的功劳。恐怕是沈遥凌也猜到医塾会有很多人畏于艰难、选择放弃9,想来捡个漏。

    那她就更不能让沈遥凌钻了这个空子。

    只是,离了飞火军,再没了从前的倚仗,出门在外就不得不万事自己小心。

    但也不要紧。

    沈遥凌去得,她难道去不得么

    陛下既然委此重任给医塾,她就必然要比沈遥凌做得风光。

    眼见着沈遥凌背影消失,喻绮昕重新昂首,走进空了一半的教舍。

    最初的震惊过后,宁澹也渐渐冷静下来。

    又花了很长的时间,终于接受了他与那多出来的记忆确实是同一个人的关系。

    仿佛两滴墨水,终于慢慢融合到了一起。

    只是融合得并不算顺利,偶然他会感觉到自己就是现在的自己,但有时又会让另一世的自己占了上风。

    他正苦苦分辨其中的不同,羊丰鸿在门外道“公子。”

    脑海中两道念头便异口同声地对门外道“正忙。”

    “”

    说完他自己又沉默下来。

    看来真没什么区别。

    羊丰鸿又锲而不舍道“公子,是公主来了。”

    宁澹闭了闭眼,推开门走出去。

    经过羊丰鸿时,宁澹又顿了顿。

    这是跟随照顾自己多年的老管事,对自己再熟悉不过。

    宁澹便停下来问“羊丰鸿。”

    “公子。”

    “你觉得我今日有什么不同”

    他问着,却也说不清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羊丰鸿面对这个问题显然是迷茫了一瞬。

    过会儿道“公子没休息好”

    眼下微微青了一片,脸色也似乎有些疲倦。

    宁澹“”

    那就是没什么不同。

    他点点头,朝着前院走去。

    不过在下意识走向西面时,看见那堵花墙,宁澹的脚步又顿了顿,接着若无其事地向东拐。

    这间宁府后来改建成了王府,有些细节终究是不同了。

    他与沈遥凌也是在此成的亲,他在这里住了几十年,现在却回到了少时的院落。

    宁澹拧着眉,少时

    可其实究竟哪里是过去,哪里是现实,他已经分不清。

    佛家有云,三千世界,他或许只是偶然吸收了另一个世界的浮光掠影。

    现在还有很多的另一个世界的记忆,暂且还很模糊。

    但不论如何,这也不是坏事。

    至少他知道了,沈遥凌在另一个世界是他相伴多年的妻子。

    在这个世界,自然也不能有任何例外。

    宁澹一路想着,见到母亲

    的瞬间,眸光忍不住柔和了些。

    在那个记忆中,母亲已经老了。

    身为人子,自然希望看到母亲永远如现在,风华绝代,永不衰去。

    宁澹走过去扶着公主。

    “母亲身子还未好全,怎么出府了”

    宁珏公主摇摇头无大碍了。今日你不是要进宫本宫来问问你的想法。”

    宁珏公主眸中暗含深意。

    宁澹怔愣少许。

    飞速地在脑海中回忆了某些片段。

    转瞬间已有了抉择。

    他伸手向内“母亲,坐下说。儿子有话想同您商量。”

    半个时辰后,宁澹换了身衣裳进宫。

    这一次是皇帝特意召见他,因而要穿得正式些。

    到得殿中,宁澹看着龙椅上的皇帝,心中默然一瞬,单膝跪下行礼。

    十八岁的宁澹经历了公主的事,自然是恨他的。

    但吸收了另一个宁澹的部分记忆之后,他心中竟平静了些。

    他知道自己无法用简单的爱恨来衡量这个九五之尊。

    因为皇帝直到二十年后,仍在为了家国大计苦苦支撑在龙椅之上,不惜将自己灌成个只有在药力作用下才能清醒半日的药袋子,只因没有能够交托之人,所以不肯老,不肯输于岁月。

    皇帝其实是个为了自己的治世理想恨不得将身躯都变成石头的人,当然会损伤一些人伦之情。

    皇帝对于储君的要求也正如他要求自己。

    皇帝希望储君能与他一样,将人生的所有都奉献给社稷,可人与人终究是不同的。

    储君没有皇帝那样的能力,也没有皇帝那样的心性,因此皇帝失望之下对储君三废三立,最后也没有传位给他,酿成一代储君被逼到疯傻,悬梁自尽的悲剧。

    陛下一直厌弃太子天分不足,第一次废太子时,曾动过念头将宁澹过继到太子名下,取代太子继位。

    但事实上,皇帝生性多疑,宁澹乃是公主与外姓人之子,他又怎么可能会将自己的心血和江山交托到外姓子手中。

    若不是那时宁澹已被公主支去南方,手中又有了自己的兵权,宁澹只会有两种结局要么,乖乖进宫,成为陛下的傀儡,牺牲掉自己的人生;要么,被东宫一支暗害,尸骨无存。

    天家的爱带着条件带着价钱,偶尔的愧疚已经是最柔软的一面。

    所以宁珏公主才会敦促宁澹把握时机,趁着现在跟皇帝要兵,将来才有可能明哲保身。

    “免礼。”皇帝出声温和,好似他们之间从无龃龉。

    他招手让宁澹走近,问。

    “你母亲身子如何了”

    宁澹回道“回陛下,已好许多了。”

    皇帝点点头。

    静默半晌,皇帝主动提起。

    “上回去探望公主,她跟朕提起一事。南洋作乱已久,此次更是嚣张,你愿不愿意领兵出征”

    话是这样说,其实就是送兵到他手里。

    南洋全都是一些落魄小国,根本不用出兵他们便已云里雾里,这是一场白捡功名的仗。

    大偃的将领那么多,凭什么让他出头

    是为了补偿宁珏公主罢了。

    而若不论资历,只论关系,他也排不上。

    他是公主血脉又如何,还不是名不正言不顺。

    即便从旁人手中分了兵,也没有人会真正服他。

    宁澹心知有风险,若他是在记忆中的另一个世界,或许他仍会答应下来。

    因为他只有那一条路可以走。

    那仅有的一条路,还是公主用自己受伤换来。

    但现在不是。

    宁澹深思一瞬,摇头道。

    “若渊资质不足,难担此大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一脸意外。

    没有想到他会拒绝。

    沉下脸问“那你是想做什么”

    皇帝大约是当他在使性子。

    以为他还在记恨自己,所以送上门的好处也不要。

    自己已经是拉下面子去讨好一个晚辈,一个臣子,他却不知好歹。

    更恼恨的是他的不识时务、愚蠢。

    无用的情绪。

    谁料,宁澹端端正正行礼道。

    “臣确实有其它想要为陛下效力之事。”

    “听闻陛下要派人出使阿鲁国寻延年益寿之药,臣愿带领飞火军,一路护送。”

    皇帝越发意外。

    “这是为何”

    比起赢一场轻轻松松的仗,这无疑是一场苦差事。宁澹为何避轻就重

    宁澹垂首道“自从母亲受伤之后,若渊辗转反侧。生怕身边至亲再出现任何危险。若能去阿鲁国寻得神药,助陛下强身健体,也算若渊一片孝心。”

    皇帝眸光微震,竟有了些许难以掩饰的动容。

    宁澹一直清冷得像一把利剑,确实是他想要的一把利器,但又会嫌弃不好掌控。

    或许每一个上位者的通病都是如此,从不会有人真正使他满意。

    但现在,宁澹这几句话确实使他意外,仿佛他真正感到与这孩子的血脉连到了一起。

    宁珏受伤之后,他也曾害怕,若当时受伤的是自己,自己的身子当真能撑过来吗

    由此越发依赖起阿鲁国的神药,但这种担忧,再如何都不可能有人能为他分忧,与他感同身受。

    忠言逆耳的劝他不要多吃这来历不明的药,但不吃又能如何胆小如鼠的不敢阻拦,甚至花言巧语地哄骗他。

    皇帝都心知肚明,唯有今日听见宁澹这几句话,才算熨帖到了心里去。

    动容之余,皇帝一时愧疚更深。

    他从前,对宁珏一支太疏忽了。

    “你真这么想”皇帝沉声问。

    宁澹点头。

    皇帝朗声大笑“好好,果然外孙最疼外祖。”

    宁澹垂首不言。

    在那段多出来的记忆中,他去了南洋领兵,果然有许多不服。

    为了彻底将那些兵归为己用,他留在南境练兵,与京城分别三年,自然也与沈遥凌分别三年。

    在那个世界里,他运气好,等得起,但现在他等不起。

    沈遥凌一日没有回心转意,他便一日焦躁不安,这个时候怎么可能离开沈遥凌身边。

    更何况,南洋的兵也不过是嗟来之食。

    现在陛下已经对开拓西域动心,沈遥凌定然会想要跟着去。

    他干脆也去荒渺的西域,从无到有地屯集自己的亲兵就是。

    若这个世界的发展与那另一个世界大差不差,将来北戎来犯时,西域若有一支强劲兵力,将会是最近的救火之源。

    到那时,反倒会是陛下要来求他。

    这样一来他既能摆脱陛下的掌控,还不用和沈遥凌分开。

    难是难些,但难又有何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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