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书差不多要写到最后一行,沈遥凌回头喊了声若青。
“你也过来写两笔。”
若青喜滋滋地跑过来。
跟着小姐出门在外,家中的小姐妹她也是许久没有见过了,心里想念得紧,嘴上不说,小姐却能看得出来,总会让她也随着家书上留下几句。
不过,鸿雁难至,若青不敢占用太多,只偶尔写了几次。
一边落笔,若青一边下意识地往前瞟了一眼小姐写的内容。
不知想到什么,愣了会儿神,才将剩下的话写完。
把信纸交还给小姐封口时,若青小声问。
“小姐,宁公子的事情不用跟家里提吗”
这些日子以来,小姐看着像是已经与宁公子情笃不移,她却从未在小姐的家书中看到过任何一句有关于宁公子的话,似乎不值一提。
沈遥凌手上动作稍顿。
接着又继续把封口压了压实,不在意地道“不用。”
“噢。”若青小心地点点头。
沈遥凌把信封盖上火漆印,交给若青拿去递。
看着若青离开,无声地叹了口气。
自重生到如今,也将近有一年的时间了,她仍然没有弄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机缘。
有时候她会想,这是不是其实只是她的一场梦。
因为她在过去的遗憾里困了太久,所以给自己编织了一场幻梦
梦中她有了从前从未有过的伙伴,找到了能让大偃百姓免于饥寒的食物,还被宁澹穷追不舍。
毕竟,这一切若非都是她亲身经历,她听起来只觉得太荒谬。
荒谬得,比起现实,更像是一场梦。
若真是梦,便总有醒的那一日。
她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一个世外之人,或许总有一日,会被发现异常,从而梦醒了,她也被迫离开这个世界。
就像她只是喝醉酒之后,趁着气性说了一句心里的悄悄话,就真的来到了二十年前。
或许,等到这个世界的大偃不再有天灾的威胁,她的执念消除的那日,她又会没有预兆地回到二十年后。
在那里,没有在她面前百般乞怜的宁澹,没有沈氏三女这个最年轻的宣谕使,没有西域这一路壮丽的美景,只有王府深处百无一用的宁王妃。
那才是她过了二十年的真实的生活。
如果她真的还要回到那里的话,那么,她也就没有必要在这边太过认真。
和宁澹修得正果
且不说这一世的宁澹该不该是属于她的。
就算真能到了那个时候,她都不一定还在这个世上。
所以无论如何,她和宁澹之间的事情,是眼下最遥远、最不应该考虑的事情。
自然没有必要急着同家里人交代。
又过两日,他们出发去大厦。
这几日宁澹似乎也忙得很,没再和沈遥
凌整天黏在一起,沈遥凌偶尔看见他时,似乎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某天夜里,宁澹突然到了沈遥凌的马车里来,宽袍广袖,身上也没有带剑。
沈遥凌看着他的装束,习惯性问“你准备休息了”
宁澹安静着,摇摇头。
“那坐一会儿。”沈遥凌点亮一盏烛灯,隔着烛光看他。
不知道是不是夜里的烛光昏昧不定,衬得宁澹眉眼愈发深沉,宁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开口报了几个地名。
全是京城各个坊市的名字,沈遥凌没听懂,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以后可能要重建宁府,这几处似乎都还不错,你想住哪里”宁澹说。
沈遥凌呆了一下,有些接不上话。
宁府要重建府邸似乎也很正常。
不过,她没想到,宁澹已经在这个计划中考虑她的意见。
可是她连家书里都不知道该不该提宁澹的名字。
“你想离沈府近些吗”宁澹又问了一句。
沈遥凌有些心神不定“我”
她根本没想过。
宁澹又凑过来一些,黑色的眼眸离得更近,他的眼神中有一种磐石般的坚定,似乎已经决定要依据她的答案来选择住址。
沈遥凌忍不住稍稍地往后退了退,她看着宁澹的神情,有一丝心揪。
她甚至生出一种冲动,想跟宁澹说,你不要对我憧憬那么多比较好,你并不知道你面前的其实是谁。
可是宁澹越凑越近,鼻尖抵住了她的鼻尖,嘴唇也贴住了她的。
沈遥凌的冲动又被这个吻给逼退,她感受着唇齿厮磨,宁澹从前是青涩的,后来变得冲动,再后来学着克制,今夜却似是抛掉了所有的禁锢,竭力吞噬,津液黏连。
沈遥凌被吮得心都快跳出来,往后躲了躲,宁澹捉住她的腰,在她唇瓣上低语。
“讨厌”
沈遥凌还没说话,宁澹又自顾自地否认。
“不。若是讨厌我,就不会叫我陪你坐坐。”
他又卷过来,沈遥凌在浮沉里勉强清醒,过了许久才被放开。
“所以,不讨厌我,但是,也不想跟我长久”宁澹再次低语。
沈遥凌心里一跳。
她是泄露出来什么想法了吗
唇瓣上还留着对方的濡湿,沈遥凌脸颊发烫,不由自主地否认道“没有啊,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好奇怪。”
“那你给宁府选个址。”宁澹咬着她的下巴。
为何一定要坚持让她选。
她又不是宁府的主人。
这个姿势太熟悉,沈遥凌一阵心悸,怕他越咬越下,习惯性地捧住他的面颊阻止,自暴自弃地说“开云坊,开云坊就很好。”
宁府就在开云坊,上一世的宁王府就是在宁府的基础上改建,自然也在开云坊。
宁澹仰头看着她,黑曜石一般沉凝的
双眸之中映着两朵烛火,半晌松开来,留下一个齿印。
“好。”
沈遥凌松了一口气。
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是逃过了一劫。
然而第二日醒来,沈遥凌看着镜中自己下巴上的红痕,又一阵发呆。
这要怎么出去见人
她最后只能系上面纱,一旦有人看过来,便假装自然地咳嗽两声,暗示自己好像感染了风寒,所以要遮面。
大厦被誉为千城之国,小城林立,城郭多而无大君长,基本由各城郭的军阀统治,从这一城到那一城,都可能需要通关文书。
城中百姓多定居,与大宛同俗,沈遥凌同他们交流起来,几乎没有阻碍。
这里的商贸果然极其发达,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水池,任何地方的涓涓细流汇集到了这里,都可以再从这里流向其它的任何地方去。
沈遥凌在各个市集沉浸了整整五日,发现此地用的货币竟然多达三十余种,也就是他们至少能够在大厦与三十个国家通商。
好在大部分的货币都还是以金银铜来称重,流通应该不成问题。
魏渔则在使臣的陪同下四处考察。
他去到一个被当地人称为“黄金之丘”的寨子,那里几乎家家户户穿戴黄金饰品,若是按照人头来算,多达两万余件。
沈遥凌和魏渔将二人的探索结果放在一起合计,他们都明白,他们已经没有必要去更远的地方了。
他们已经充分地看到了这里的财富,已经足够证明,他们确实可以实现通商的愿景。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这个制度完善起来,以便于在他们之后的各个使团年复一年地来到这里,巩固这条商路。
“西伊州已经设立了关税口,但不同商品的税收应该不同,这一点还需再商榷。”
“为了运送货物,修路也是件要紧事。这一路走来,许多地方我们都只能用驼车。若是要带上大宗商品,肯定更为艰难。”
魏渔用笔杆敲着下颌,“还有,大厦并非交易中心的最理想之地,这里政权分散,不易掌控,也到处充满危险。”
沈遥凌点点头“没错,而且哪怕就在普通的市集上,我也已经看到好些波斯商人和粟特商人在抬价赚差价。大偃的商贸利益不可估量,若是我们也要依托这些市集,恐怕大部分的金银都要流落到这些商人口袋中。我们最好想办法,仿造大厦打造一个由大偃自己掌控的贸易中心出来。”
“这又有一个问题。”魏渔拿出舆图,“大厦旁边有一个国家叫做霜贵,盛产黄金,是可选之地,但霜贵离北戎太近,而且,霜贵曾经还参与过北戎对大偃的侵略。”
沈遥凌叹了口气。
魏渔坦然道“这也没什么。慢慢来,总会有办法的。”
宁澹旁听着一切。
忽而出声道“既然北戎就是最大的问题,就只需要解决北戎。”
沈遥凌一怔。
上一世时到了后期北戎与大偃打得纠缠不休,像是悬在大偃颈项上的一把刀,这一世,她潜意识中,仍然觉得北戎是不可战胜之敌。
沈遥凌看宁澹云淡风轻的面色,忽然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虽然宁澹看起来,像是随口一说的。
但莫名的,她觉得宁澹更像是早有准备。
她想了想,试探着问宁澹“陛下有想要现在与北戎开战的想法吗”
宁澹摇摇头。
沈遥凌反倒松了一口气。
她也说不上来原因。
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她一个人能改变的东西有限,这一世的大事,也不应该跟上一世偏离太远。
否则,就一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地方出了问题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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