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遥凌摸了两下,在枕头边摸到了自己的香囊。
她坐着,拿着香囊发了一会儿呆,起来到处找宁澹。
然而哪里都找不到,恰巧碰到魏渔从外面进来。
魏渔看她一眼,眼神里透着古怪。
“你在找副都护”
沈遥凌点点头。
魏渔思考了一会儿,沉声道“他应该已经走了很远了,你还是别找了。”
沈遥凌好笑道“他还生着病,能走多远。老师用过早饭了吗我去厨房看看。”
魏渔拉住她,声音压得很低“不是。半夜里,宁澹带着他身边那十几个人往北去了。”
沈遥凌听在耳中,还是有一瞬茫然的。
“北边”
她下意识去摸袖袋,然而本来该放在里面的那封从北戎刺客身上搜下来的信,已然不知所踪。
沈遥凌指节捏紧,紧得泛白。
“什么意思。”
“大厦再往北就是北戎,他带着十几个人要去做什么,没和你商量”
沈遥凌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控制不住的快,商量,哪里有什么商量,她忽然回想起昨晚,她要回房睡觉,宁澹磨磨蹭蹭不肯,还在问她,要怎么才肯原谅他。
沈遥凌已经和他解释了一百遍,这不是什么原谅不原谅的问题,他们之间会走到这一步,其实就是夫妻缘分已经尽了,现在还纠葛在一起,只是因为重生带来的美好错觉,和未散尽的余情。
宁澹就是听不进去,他说他不信什么缘分,执着地跟沈遥凌要一个补偿的机会。
那时他的眼神里甚至有些天真。
沈遥凌想他真是病傻了。
否则怎么好似整个世界掉转了过来。
原先是她不肯信命,非要觉得可以跟宁澹修成正果,现在换成了宁澹固执地认为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
可哪有那么好的事,老天也不会这样轻易地眷顾他们。
他们都是重生的人,应该能够看得清楚,即便是重来一世,这个世界仍是以原貌在运转,人竭尽全力想干涉,也不过是螳臂挡车。
她和宁澹之间也是如此,即便宁澹现在好像情深义重,沈遥凌也还是乐观不起来。
她并没有这个胆量去相信她能够得到苦守了二十年也未得到的情谊,最后被宁澹缠得无法,只好敷衍他说。
“你想让我变回从前的样子,那是不可能了,如果世上的事能靠许愿获得成功,我还想许愿明日北戎王就暴毙,大偃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国泰民安。”
宁澹呆愣着不说话了,沈遥凌以为他终于消停,就坐到桌边去看文书,后来不知不觉地睡着。
再醒来,便乍然听闻宁澹往北边去了的消息。
沈遥凌胸口闷紧,耳中嗡嗡作响。
“什么时候怎么不拦着”
魏渔摇摇头。
“他是副都护,没
人能拦。我本来还想问你,结果看来你也不知道这件事。那你便别想了,他们骑的是最快的马,无论去了哪里,你都,是不可能追得上的。”
那我该怎么做”
沈遥凌下意识开口问,心口绞痛阵阵发抖。
魏渔耸肩。
“什么也不做。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沈遥凌半天喘不过气来。
是因为她那句话
还是北戎人写的因为那封挑衅宁澹的书信
不论是因为什么,宁澹现在将自己置身于险境,而她毫无办法。
不。
她不会什么都不做。
沈遥凌弓着腰沉寂了好一会儿,忽然折身返回宁澹的房中。
宁澹将她扣押在卧房里,这里的一切对她都毫无遮掩,沈遥凌经过时,甚至看到了虎符。
沈遥凌拿起虎符,塞进自己贴身的口袋里,匆匆离开住处直奔驿站。
他们的人马都寄放在那,沈遥凌将自己牢牢包裹起来,点了几个老练的车夫,将车上的货物全部搬空,只备路上必需的干粮,现在就立即出发。
这样轻车简行紧赶慢赶,沈遥凌回到西伊州时,也已经是半个月后。
沈遥凌直奔都护府邸,被层层宫人拦住耽搁了半晌,才终于见到了太子。
她试着问太子有没有收到宁澹的消息,果然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沈遥凌呼吸滞涩,最后的恐惧和危机终于落到了心头。
她在原地怔愣半晌,才从都护府邸告辞,径直往外走。
转了个方向,去练兵场。
她找到一个叫得上来名字的都尉,将人请到帐中。
那都尉原先时常跟在宁澹左右,自然认得沈遥凌,只是不知这位小姐忽然出现在此地,又特意找到自己,是为了何事。
还未开口,沈遥凌从怀中摸出一枚虎符。
“我能不能,凭此物调度飞火军”
十月的风沙吹打在人面上,与刮骨无异,一名相貌中庸的北地人手执长枪目视前方,却有一双格外冷酷沉稳的眼睛。
站在队伍最前的人忽然抬起右臂,握成拳,往胸口一收。
见了这个手势,那名北地人便与其余人一道霎时转身,收起兵器退回门内。
北戎王寝宫外的门逐层关上,密不透风。
仿佛形成一个中空的腔室,以身经百战的守卫为肉盾,将此处最尊贵的王上簇拥其中。
那双黑得瘆人的眸子向四周轻轻一打。
这里与北戎王的寝殿只隔着最后一扇门。
所有人回到自己的点位,一丝不苟地执行守护的命令。
万籁俱寂。
一支长枪忽然在空中旋出虚影急速飞来,扎穿了两个人的咽喉,他们连最后的惨叫也没能发出,由瀑布一般的鲜血喷涌落地的声音代替。
另一道身影比枪更快,疾步
飞驰而来,利落将长枪从两个人体内抽出,足尖一点,骤然不见了身影。
变故陡生,所有护卫的战意被吸引聚拢,抬头在层层幔帐中竭力找寻那个藏起来了的贼人。
下一瞬,一把飞沙如箭雨落下,几人捂着瞬间刺痛流血的双目滚倒在地,没来得及做更多反应,就被利落剑光割断了咽喉。
只剩下五人。
宁澹踩在立柱顶端,耳尖捕捉着门后的脚步声。
大约还有半刻钟,就会有更多护卫赶到这里。
在此之前,他要解决剩下的这五人,打开北戎王的寝殿大门。
宁澹沉眸掌心蓄力,倏忽间扬起一道掌风,那支长枪随着掌风旋转,如同回旋镖在身周转了一圈,叮叮咚咚打下他们手中的盾牌,而更恐怖的剑刃紧随其后。
宁澹好似能在空中生出双翼,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掠至他们近前,足尖甚至不用落地,剑光已至。
一地血吧嗒在地面摔碎。
接着就是更多。
地面被染成一片血海,宁澹已将手中长枪深深扎入门扉罅隙,硬生生挑断了三寸厚的铜制插销。
身着寝服的北戎王,战战兢兢地出现在宁澹面前。
北戎王宫闯进十几个刺客,北戎王骤然崩逝,整个北戎陷入一片混乱,所有关口全部封锁,飞禽走兽皆不得出入。
宁澹又换了一张面容,藏在城郊深处。
一国之君被刺杀,北戎人轰然震动,愤怒至极,掘地三尺地找刺客,宁愿错杀不肯放过。
宁澹凭借着上一世与北戎人交手的经验以及对北戎地形的了解,才能于神不知鬼不觉之中潜入王宫完成刺杀。
然而在这种情形下,还想毫发无伤地逃出去,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这样躲藏下去,终究会被找出来。
宁澹将剑搁在膝上,缓慢擦拭。
至少他做到了。
他说过,沈遥凌的愿望他都会一一实现,他会向沈遥凌证明他有能力给沈遥凌真正想要的生活,无论她想要的是什么。
冷静到极点的黑眸之中映射出来的,反而是疯狂。
无论他口头上说些什么,沈遥凌都不愿意相信他们能有好的结局,他不可能等到二十年后再向沈遥凌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那么久的时间,对他只剩下“余情”的沈遥凌会不会爱上别的人,会不会忘了他,会不会觉得他太麻烦,就干脆把他甩到一边
她已经做过这样的事了。
宁澹没有信心再等下去,他只认死理,只看得到眼下的希望,牢牢抓住不松手。
他与北戎终有一战,虽然他原本没打算这么快,但即便是现在,也未尝不可。
他杀了北戎王,北戎至少混乱二十年,无力与大偃纠缠。
二十年的平定安乐,足够让沈遥凌达成所愿,而他
他不会有事的。
沈遥凌他的锚点,除了有
沈遥凌在的地方,他哪里也不会去。
北戎的戈壁,十月底已经开始飘雪。
雪片如破败的柳絮,撕碎人的视野。
石屋之外,有人围拢靠近。
长剑铮然出鞘,横于凛冽冰雪之中。
剩下的几个人,也沉默地起身,有默契地跟在宁澹身后。
他们已经断粮整整七日了,不知杀了多少守城军才到了这里。
这一日,已经是强弩之末的一日。
却并没有畏缩。
轰然一声,头顶房檐炸开,紧接而至的是更多弹药投石。
“公子小心”
身后人惊呼,宁澹却没有躲,生生扛下崩至胸腹的硝石碎片不退反进,同时手中射出最后一枚银镖,投石车后的士兵应声倒地,碎石炮阵暂止,挣出些许喘息余地。
宁澹靠在残垣断壁上,浑身已被鲜血染透。
身旁属下见缝插针地替他止血,没有人敢问他们还能支撑多久,直到
雪地远处,如同卷来一阵飓风般,出现了一群铁马。
势如破竹冲在最前的旗帜上,高高飘扬着飞火军的图纹。
所向披靡的攻势霎时冲乱摧毁了北戎派来追捕他们的军队,北戎士兵如同雪地上的野狗,仓皇逃窜。
宁澹怔愣,眸中染上疑惑,勉力扭头去看。
飞雪之中逐渐靠近、逐渐清晰的,是西伊州的都尉,熟悉的虎符,还有沈遥凌的怒容。
宁澹定定地看着,许是大雪下得崩乱,使他眼前晃出重影。
他伸出手,在重影之中握住沈遥凌的一根手指。
浅浅的温热,却是坚实的标记。
宁澹闭上眼,安心陷入昏睡。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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