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玩家们认为,“寻找海民的遗产”会比“说服海娜合作”更轻松。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少年海娜远比玩家们想象得要配合,海盗和游隼作为曾经与他见面的“熟人”,很顺利把他偷了出来,并用人偶道具在那里留了一个假的海娜。
但在海民文字的解读上,大家的进度却卡了壳。
不同的副本有不同的文明,不论是语言、文字还是习俗在一些特殊背景的副本里,方舟系统会根据副本决定是否开放翻译功能,如果不开,就代表这是需要玩家自行摸索的信息。
比如在这个副本里,海盗他们听不懂陆语哝的话,但同样作为人鱼的埃尔文他们可以这是因为副本背景本身设定的就是“只有海民具有与人鱼沟通的能力”。
等玩家们在浓雾之城忙碌了半夜,好不容易搜罗了一些废弃的石板、拓印的石壁、文字与纸张的碎片后,面临的问题就是“看不懂”。
海民的文字看起来像大海的波浪线条与各种鱼形组成,在场的各位又不是什么研究古迹的学者,这文字让人十足摸不着头脑。
倒是被他们偷偷带出来的海娜,在看见那些文字时,满眼直愣愣,张着嘴,发出长长的“啊”音,然后就抱着石板不肯松手了。
但当被询问“这上面说了什么”时,海娜又是懵懵懂懂。
“这孩子十三年前应该只有三四岁。”海盗摇摇头,“那些假海民应该是觉得他长大了肯定记不清过去,才会把他留下来养大的。”
不然,早就剥皮灭口了。
但海娜似乎并不是完全不记得小时候,看他抱着石板的样子,应该多少还是觉得熟悉亲近。
游隼提出一个可能“以海民与人鱼曾经的密切关系,蒂塔人鱼会不会认识海民的文字”
人鱼和海民是从十三年前断交的,但在此之前,让蒂塔传说在蒂塔之外颂扬的,则是真正的海民与人鱼的情谊那样长的一段岁月,他们也曾毗邻而居、友好交易、共同祭祀。
于是玩家们决定将这些海民旧物与海娜一起送往海边。
另一边,人鱼族的大祭司与未来祭司,难得的、心平气和地沟通了一回。
陆语哝也是和大祭司吵过那一场后才知道蒂塔城有神力屏障,她把这个疑点记了下来,准备顺势把话题引到少年海娜身上,以便让伽勒蒂斯“挖掘”出海民出事的真相。
毕竟她不能暴露自己和陆上玩家们的交集,也无法解释自己怎么知道那么多岸上的事情。
人鱼是极聪明的智慧生物,他们性格中的直率、野性与自负,确实会导致沟通中的误解、阴差阳错,但也可以让他们在意识到错误存在后,不弯弯绕绕试图逃避,而是更利落直白地去解决问题。
伽勒蒂斯已经开始反思自己,详细询问了茵蒂斯在蒂塔城中感受到的“召唤”,从频率、到感受、再到影响程度。
而茵蒂斯也向他全盘托出,并自然地引出了“她感受到了两种不同的召唤”这件事源自那些叛徒海民的、具有污染性的召唤,与源自少年海娜的、温暖无暇的召唤。
“在陆上的海民未叛变的那几年,我也曾用珍珠与大鱼和他们交换首饰。”
茵蒂斯的手轻轻搭在脖颈的金色细环上,陷入回忆,表情难得地平和。
“虽然时隔十三年,但我依然记得那时候的契约温暖得像是被阳光照过的海面。”
契约是神明的馈赠,馈赠海民,也馈赠海嗣,契约出现的最初目的,绝对不是束缚人鱼。
“既然那海民少年能够使用正确的契约,那他也许并不是叛徒的一员我们也许能够从他口中,问出当年海民叛神的真相,找到解除那些契约污染的办法。”
“我甚至还幻想过这正确契约的出现,也许是神明愿意回来看看我们的信号呢”
“所以,我想再去一次岸边,将他带到你的面前。”
伽勒蒂斯沉吟片刻“不。”
陆语哝在心里皱了皱眉头,以为他要拒绝。
但他的下一句话却是“由我去岸上,茵蒂斯,你留在这里。”
以往,在私下里面对茵蒂斯的时候,墨色人鱼一直摆着从容的、略微戏谑的姿态就像稳持权杖的前辈在面对野心勃勃的后辈,稍做敲打,但也乐于见到对方的成长。
但这一次,他却变得谨慎、迟疑,因为
“族里只有两个祭司。对于污染,倘若这次依然找不到解决办法你不能变得像我一样。”
蜷曲的墨色长发垂在脸侧,伽勒蒂斯的金眸中满是茵蒂斯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茵蒂斯,蒂塔的子民信任你不低于信任我,等我也无法抵抗污染之后,你要为蒂塔撑起最后的屏障更何况,作为现任的大祭司,我曾经犯下错误,这错误应当由我解决。”
他已经换下了之前被茵蒂斯撕裂的鲛纱,腐烂的痕迹藏在新的布料之下。
但眼尖的茵蒂斯可以发现,在他的墨色鱼尾与坚韧腰腹接壤之处,强韧的肌序似乎又新增了不详的痕迹。
如果仔细嗅闻的话,能够从硫磺气息浓重的海水中滤出熟悉的腥气。
伽勒蒂斯常年居于此,未尝没有想借用活火山气息遮掩身上异状的原因。
随着他的话语,茵蒂斯珠白的长尾微微颤抖起来“你”
她说不出话来,利齿在唇缝间“咯咯”摩擦。
就在伽勒蒂斯感到困惑的时候,眼前颤抖的小珍珠突然狠狠一甩长尾,凶厉地将他甩向了火山壁。
但她到底还是顾虑着他的伤势,没有下狠手,墨色人鱼在即将撞进岩壁之前险而又险地止住了冲势,俊美的面孔因为愕然而显得有些呆滞。
“人鱼族脏话,伽勒蒂斯,你这条大傻鱼海沟沟里石头鱼都比你有脑子”
你以为你乐意牺牲我们
就要领你的情吗去的心平气和,去的促膝长谈
茵蒂斯觉得自己过去十三年里从伽勒蒂斯这里受得气加起来都比不上这几天。
“如果最后还是没有办法呢如果还是要和那群叛徒直接对上呢”
“你是不是又想独自逞英雄就算是操控海啸淹没他们都会受到契约的反噬,以你目前的污染程度你以为你能承受得住”
明明身形比雄性人鱼小了一圈,但此时此刻,茵蒂斯的气势将伽勒蒂斯压制得严严实实。
“所有蒂塔人鱼都不会赞同的,大祭司。”
就在此时,一道叹息般的嗓音从一块嶙峋的岩壁之后传来。
青色雄性人鱼自藏身处显露了身形,他复杂的眼神先是落在伽勒蒂斯身上,中途又忍不住落在茵蒂斯身上。
即使已经从茵蒂斯口中知道部分真相,即使亲自提前藏身于此、亲耳听见茵蒂斯在大祭司面前怒吼,赛诺卫队长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不仅难以置信于神明抛弃蒂塔、大祭司深受污染的真相,还难以置信于茵蒂斯在大祭司面前的性格。
可能、也许、是他对茵蒂斯太不了解了吧。
赛诺卫队长茫然地想着。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请让我们去岸上吧。”
赛诺以单手置于胸前。
这个素来恪守规矩、严厉而温和的卫队长,露出了人鱼的天生野性。
“大祭司已经为我们承受了十三年,现在轮到我们去为受害的同族找出真相,讨回公道。”
人鱼族奉行的原则,以凶眼还眼、以尖牙还牙。
浓雾之城,浪潮拍岸。
今天白天的雾气浅薄,但到了夜间,雾气又深浓起来。
少年海娜在玩家们的簇拥下来到海岸边,有些不安地咬起了手指“海娜,还不会而且雾气,太浓,可能,听不到。”
上一次在海边的召唤没有得到回应,所以海娜并不知道他曾经接近过成功。
玩家们倒是不担心人鱼不来,毕竟人鱼里有他们的人,但这不好和海娜解释。
游隼轻轻揉着海娜的脑袋安抚他“没事的,我们只是来试试看,你不要有压力,按照以往的步骤尝试就行。”
游隼对海娜挺有好感的,她在真实世界里是家中的长姐,有弟弟妹妹,虽然因为年纪差距过大、她又早早继承家学担任治安官和弟妹们并没有多少相处的时间,但对年少的孩子她总是多出几分耐心。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游隼隐约觉得海娜带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尤其是之前看见海娜偷跑回去被海民抓住胳膊的时候,他低头的样子特别像她在公会中见过的、被众星捧月的小「疫医」。
在之前占星者怀疑海娜有可能是隐匿者的时候,游隼其实也有过一瞬间的联想但怎么想这个猜测都不符合逻辑,毕竟作为会长的继任者,对方的每一个副本都会被公会严格把关,绝不可能独自出现在这里。
“好、好的。”少年海娜懵懂地抬头看着她,似乎因为她摸他头的动作有点害羞,整个人像一株被手指触碰到的含羞草。
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嘛。游隼不禁因为自己之前的猜测感到好笑。毕竟小「疫医」的演技差在公会里是出了名的,公会有不少玩家私底下嫉妒不满呢。
少年海娜笨拙地摆出自己摸索出来的姿势,跪坐在沙滩上,闭上眼睛小小声地念叨起来。
“海娜想像,阿爸阿妈,一样”
海风吹散了他微弱的呢喃。
“和海里的朋友,做好朋友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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