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碰不到任何东西的萧墨竟然牵住了楚惊澜的手,这让他自己也是一愣,不等他更多反应,他的手就被一股极大的力道缠住了。
楚惊澜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太过用力反而导致他的手在颤抖,抖得好像要抓不住萧墨。
他不可置信,眸中是克制又喷薄的期待,只等萧墨一个字或者一点头。
“萧墨”
窗外的冷风吹进来,映月宗似乎又要下雪了,萧墨顺着他的力道靠近“当初那个雪人,你还留着吗”
这是只有他和楚惊澜才知道的事。
有强烈的风刮过,萧墨被楚惊澜一把拽过,狠狠拉进了怀里,两条手臂如锁链,恨不能将他牢牢锁住。
萧墨听到了楚惊澜和自己的心跳声,他攀上楚惊澜的背,回应他的拥抱,当窗外的雪再度飘落时,萧墨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落在了自己肩膀上。
是泪。
楚惊澜并不出声,但胸腔在颤,气息在冷风中拉响,他拼命想克制,却也只艰难地忍住了声音,没能忍住眼泪。
这个时候的楚惊澜还能流泪,不像几百年之后,心脏已经干涸到流不出泪,只有身体能滴血。
萧墨心脏一抽抽的疼,合眼靠在楚惊澜肩上,半晌没能说出话。
“我以为你”楚惊澜喉头里挤出的嗓音不像话,他停了停,才慢慢继续说了下去,“不,你会回来的,我知道,我知道。”
连着两个“知道”,分明是在自我安慰,连天道也不知道萧墨的去处,不知道他是否会回来,楚惊澜又怎么知道。
不过是凭着一腔心意在等罢了。
萧墨轻轻吸了吸鼻子“我离开多久了”
“两年。”
两年啊所以楚惊澜现在藏在冰里的热切还未褪去,只是深埋了起来,让外人看不清,跟三百年后死寂的楚仙尊截然不同,可痛楚已经开始了。
回来就好,楚惊澜心口一松,大起大落,他颤抖的手缓缓平下来,力道也渐渐松了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力道过大,有些局促地退开些许“疼吗”
萧墨摇头。
楚惊澜眼眶还红着,却抬手擦过萧墨眼角,萧墨眼中泪光未散,朝他笑了笑“真不疼,现在相信我不是幻觉啦”
萧墨语气故作轻松,楚惊澜立刻想起在下界楚家碰面时,萧墨就问过他是不是常看到幻觉,但那时楚惊澜不知他是谁,没回话。
楚惊澜不知为何当时萧墨没有亮明身份,也不知道为什么萧墨隔了几天才重新来找自己,他给了萧墨迟来的答案。
“我没有看到过幻觉。”
虽然闭眼后脑子里会控制不住设想一些片段,但睁眼时不会看到,他分得清,可有时候觉得,若真看到幻觉也不错,起码有萧墨在。
好在萧墨回来了。
楚惊澜有好多的话想跟他说,过了重逢时最强烈的情绪后,反倒变
得局促起来,不知从何说起,话到嘴边都一一被堵住,好像怎么说都不合适。
半晌,楚惊澜才捋了个头“天道找过我了,从前的事我也知道了。”
萧墨想起如今楚惊澜提起的“是不是觉得不太真实”
楚惊澜点点头,但重点是他知道了萧墨的身份,明白了他来修真界的目的“旧道力量大不如前,已被新道完全压制,只剩最后一点意识,暂时困在南州的一座山内。”
日后渡厄宗的所在地,原来这时候就选好了。
他说这些,只是想问“所以你不会走了,是么”
最后一句,才是他最想知道的。
萧墨垂下眸子“嗯,不走了。”
他突然觉得以前那个想着把楚惊澜留下,自己处理完事情后再回来找他的自己很傻。
喜欢上楚惊澜,不想让他涉足危险,情有可原,但把他一个人留下,真的就是对他好吗
看楚惊澜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不是。
想为一个人好,好像怎样都有道理,又好像怎样都是错,从前看话本只觉得里面的纠缠恩怨在外人看来不是事儿,等自己深陷其中,才知道情之一字,果真身不由己,如此复杂。
也只有入了局,才知道有些事自己想当然了,两个人相处,不必考虑过多,但也不能考虑得太少,做决定除了所谓的“为了他”,还要顾忌对方的感受。
没有对或错,但有合不合适,萧墨和楚惊澜之间,应当有适合两人的选择才好。
萧墨眼前又因为水汽朦胧起来,他重复一遍“不走了。”
“你的东西我都还留着,给”楚惊澜往外掏东西的手停住,装作不经意放了回去,“有些乱,我整理下,过几日给你。”
“不急。”萧墨按下心头翻涌的情绪,面上只给楚惊澜适合重逢的表情,“我现在情况还有些特殊,灵体怕是会持续一段时间。”
楚惊澜“好。”
而后楚惊澜微微睁大眼,因为在他眼中,本来非常平凡的一张脸慢慢发生了变化,变成了前几世记忆中萧墨的面孔。
不是那张跟自己有些相似的心魔脸,是萧墨自己漂亮惊艳的模样。
天道给他的记忆让他没有实感,但当萧墨用自己的模样真正站在他面前,楚惊澜觉得自己心脏一会儿飘上云端,一会儿躺入海里,噗通噗通,响彻如雷。
萧墨疑惑“怎么了”
“我看到你真正的模样了。”
萧墨“啊。”
楚惊澜想说好看,但又怕太唐突,耳根红了红,到底没用语言说出来,但神情已经出卖了他。
还会红耳朵的楚惊澜,日后可见不到了,萧墨总算从一片苦涩中挖出点蜜,真心实意笑了笑,这一笑,楚惊澜耳根更红了。
楚惊澜干咳一声,匆忙移开了视线“房间还是你住。”
萧墨“不是向来一起休息”
那时候他俩也是常
睡一铺床的,楚惊澜顿了顿好heihei我先去近距离看看你堆的雪人。
楚惊澜直接从窗户里跃身而出,朝角落的雪人飞去,萧墨在窗边,噙着笑瞧他的身影。
说来也奇特,跟楚惊澜接触后,萧墨也能碰到其他东西了,比如窗棂,手不会再穿过去,刚才还说灵体可能会维持一段时间呢,不过没关系,能碰到东西总是好事。
在楚惊澜抬手碰到雪人的时候,周围景色又是一换,萧墨不再置身屋中,而是在一条小道上,还是在映月宗,楚惊澜就在他身边。
楚惊澜发现萧墨停下脚步,侧身看他“怎么”
“没什么。”见楚惊澜还认识自己,萧墨放心了,但他们这是要去做什么,怎么没个前情提要的
萧墨和楚惊澜往前,这条小道铺着青石板,并不幽深,但很清静,走出一阵后,隐隐已经能听到水声,空气也变得湿润起来,再转过一道弯,萧墨抬眼一望,便看到了巨大的瀑布飞驰而下,热烈轰鸣,奔腾着砸向山间。
更难得的是,在瀑布周围生长着一种会发光的药草,自悬崖攀腾而上,一片又一片,蒸腾的紫气如云霞,加上弥漫的水汽,当真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
映月宗内萧墨并非每一处都逛过,还真不知道这处景色,他们站在最好的观景位置,萧墨正看着,楚惊澜手指抽动了下,而后缓缓拿出了储物器,递给萧墨。
“你的东西都在里面。”
萧墨接过储物器,本不打算查看,但楚惊澜却道“你看看。”
萧墨拿着储物器的手停了停,他余光扫过楚惊澜佯装镇定的神情,还有蜷缩的手指,福至心灵的,猜到了什么。
这个猜想让萧墨的心口也漏了半拍,随即一点点加速跳了起来。
储物器里准备了什么特殊的东西
萧墨手指在储物器上按了按,莫名紧张起来“好。”
他探查起来,而一看,就发现里面收拾地整整齐齐,而有件东西很显眼地放在正中央,是一个打开的盒子,装着一封信,上面写着“萧墨亲启”。
是楚惊澜的字迹,笔走游龙,铁画银钩,萧墨不会认错。
他将这封信取了出来,在楚惊澜紧张的视线中,自己也屏住呼吸,拆开了信。
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写着一句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信笺的角落还压着一朵又小又可爱的甘草花。
他人用桃花寄情丝,甘草花没有桃花艳,但比桃花甜。
萧墨轻轻呼出气息。
一场美景,一封信笺,这是曾经的楚惊澜准备送到他眼前的东西,恐怕等他从信中抬头时,楚惊澜还有一句话等着他。
这时候的楚惊澜,一心想着等萧墨回来,要如何对他好,如何大胆地表明自己心意,不想再留遗憾。
这是属于一十来岁楚惊澜的心,是一场随着他的心腐朽,而消逝在长河里的告白。
萧墨从信笺中抬眸,望向楚惊澜。
楚惊澜严阵以待,等萧墨视线与他一碰上,立刻启唇“萧墨,我”
“我心悦你。”萧墨说。
楚惊澜讶异睁大眼,手一抖,话停了。
萧墨将信按在身前,噙着湿润的笑意看向他“我心似君心,我心悦你,楚惊澜。”
楚惊澜呼吸变得不稳,他眼圈慢慢红了,一点点朝萧墨走进,哑着嗓子道“该我来说的。”
“你已经说了。”萧墨手里按着信,“我看到了,全部都看到了。”
楚惊澜抬手试探着抚上萧墨的脸,萧墨不躲不闪,还朝他的手心贴近。
像一场梦,楚惊澜想。
他感觉自己手和心口要被烫化了,但舍不得松开手,他靠近萧墨,青涩又颤抖地在萧墨眉心上吻了吻。
“我心悦你,萧墨。”
他终于将自己的心意说出了口,等候和相思都太苦,但好在,他等到的是两情相悦。
周围的景色开始消散,萧墨若有所感,一下抓紧了手里的信笺,但信纸和甘草花也在慢慢消失,明知它们不存在,是到了散去的时候了,但萧墨的手还是下意识抓了抓,却没能抓住那封独一无一的书信。
可他的手却没有落空。
因为楚惊澜捧住了他的手。
这缕神识也意识到什么,没有理会周围慢慢消散的场景,眼中只有萧墨的身影。
萧墨动了动唇“对不”
“我不听这个,”楚惊澜温柔又坚定地打断了他,“我想吻你,可以吗”
萧墨颔首。
楚惊澜在萧墨的唇上碰了碰,一触即离,但他眼中尽是满足惬意,他抓过萧墨的手,按在自己身前“带我走吧,我在此地太久了。”
他被埋葬在这里太久太久了,久到他都要忘了自己曾经许多温柔和许诺,还有自己的模样了。
萧墨艰涩“好。”
楚惊澜在他手中化作了一个小小的冰白光团,就如当年在内府中,贴在小黑雾团身边的模样。
景色如沙细细落下,消失殆尽后,萧墨身影出现在了楚惊澜识海里,那片枯萎的幽夜昙花丛中,至始至终没有移动过。
萧墨俯身,将冰白团子送入幽夜昙里,那朵幽夜昙晃了晃,只见漆黑枯萎的色泽瞬间褪去,银蓝的生机重回花瓣,柔软地舒展绽放,而它周围几朵也收到影响,昂起头来,有了复苏迹象。
那朵花晃了晃,似乎在和萧墨打招呼,萧墨笑着碰了碰它。
而转身时,萧墨愣了愣。
水潭里那朵红莲已经灼灼盛放,开得正好。
且它周围已有不少新的红莲花骨朵冒了尖,一点点要把潭中的死气赶跑。
盛开的红莲飘到水潭边,那朵最先复苏的幽夜昙恰好也在岸边,它微微垂头,伸展着花瓣,和红莲再度依偎在了一起。
时隔三百年,它们重生,又再度重逢。
萧墨按了按心口,立刻转身出了识海。
他要从睡梦中醒来,他要立刻见楚惊澜。
萧墨骤然睁开眼,屋外已是一片漆黑,屋内点了灯,而楚惊澜就坐在床边,轻轻看着他。
见萧墨醒来,楚惊澜迎着他的眼神,若有所感,朝萧墨张开了手。
识海里的变化,神识碎片的修复,楚惊澜自然也有感觉。
那缕神识感觉到的温暖和澎湃的情意,此刻正充斥在楚惊澜心间,快要装不下了。
对他来说陌生又熟悉,暖得几乎让他无所适从。
他张开手,萧墨自然拥住了他,吻上了他的唇。
楚惊澜不用再怕没有回应,那封早已湮灭在岁月里的信,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了萧墨的答复。
红绸暖帐,衣带渐宽,两人齐齐倒入榻间,呼吸也一起变得温暖起来,沾染彼此的温度。
萧墨在受不住的时候微微偏头,但却被楚惊澜转过脸,凑上前,将他的声音一并吞了下去。
萧墨抬手环住他脖颈,金链也被染热了,快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即便没有锁链,他们确实也锁在一起。
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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