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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影响初澄的发挥,咨询室的门板被喻司亭关上了。
“反正初老师是懂教育的。”鹿言依旧扒着门缝,“张熙真的要学美术吗画画这条路也很漫长,如果没有全部家人的支持,应该会走得很艰难吧。”
喻司亭持同样观点“那她以后就要更努力了。”
“但你怎么知道她一定能学成呢舅,你别忘了,我们班需要申请特长生助学金的可还有个薛乐呢。”
鹿言转头看他一眼,朝着不远处扬扬下巴。
另一边的走廊上,一个小姑娘正扶着老人慢慢地走。
那孩子的父母很早就都不在了,是爷爷奶奶含辛茹苦带大的。小姑娘学武术特别能吃苦,十四五岁时就把带棍空翻做得行云流水。
薛乐和张熙两个人都达到了补助的标准。但因为在同班级里,她们大概率要争一个名额。
“张熙母亲说的也没错,有些事情就是看命的。”喻司亭说着,发现鹿言还撅着屁股偷听,冷声发问,“你还在这儿干什么呢”
“看热闹啊”鹿言丝毫没有察觉危险就在身后,饶有兴致道,“初老师的嘴简直开了斩杀,太带劲了。你不想听听吗”
喻司亭半点没控制,抬腿朝那小子的屁股踹去,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呃啊”鹿言蹦起来,压抑着惨叫,捂着腿根疼得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委屈道,“我又怎么了我要把你告诉我妈”
“你可真会找靠山啊。她但凡惯着儿子一星半点,也不至于让你落在我手上。”喻司亭好整以暇,环着手臂悠悠道,“上午带头偷窥的是你吧别以为躲得快我就看不见了。踩高爬窗,上房揭瓦,踹你不冤。”
鹿言咂了咂嘴巴,说不出别的话。
喻司亭继续道“别闲着,回班里看看还有几个志愿生在,带他们打扫卫生摆桌椅去。”
“结果还不是你自己要听你直说的话,我早就让地方了踹什么人啊”鹿言小声的嘟囔着。
喻司亭看他又怂又要开麦的样子,忍笑凶一句“快滚。”
鹿言骂骂咧咧地走后,喻司亭独自站到楼梯道里,倚着墙拨打了一个电话。
“喻老师吗有什么事”通话另一边是学校教务处的办公室座机。
喻老师“嗯,杨主任,我想向您问一下,这期艺术推免生的名额紧张吗”
“这还用问”听筒那端的人完全没犹豫,直接开嗓,“哪年不是比惨修罗场啊”
“7班交上去的申请您收到了吗”这样的答案在喻司亭的预料之中,也说明他的电话没白打。
领导那边传出哗啦哗啦的纸张翻动声,片刻后回应“我刚看到。后交上来的那个张熙的申请可能有点困难。虽然没有明确公布出来,但你们老师都心知肚明啊,一个班只有一个名额。她和薛乐凑到一起了。”
喻司亭的头低垂着
,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眼前的地砖,沉思几秒钟后缓声说“那麻烦你,把她们俩都打在名单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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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此并没有表现出异议。两人之前在高三年部合作过,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那我没有别的事了。”喻司亭表达完自己的想法,正想挂断电话,另一端忽然响起声音。
“等一下。”
“嗯。”喻司亭应答一声,表示自己还在听。
教导主任继续说“最近事多没什么空找你谈,新的语文老师在你班里怎么样”
毕竟当初学校做安排的时候,班主任曾明确反对。身为手掌配课权的教务领导,他总要听听后续反馈。
喻司亭隔着楼梯间的门看向依然紧闭的咨询室,情绪不显著道“暂时还挑不出什么。”
主任稍稍放下心“如果算周岁的话初老师才22,小着呢,要学的东西当然多。你带着他点,万一以后也像你一样成长起来,成为我们十中双杰也说不定。”
“领导。”喻司亭似是持不同意见,无顾及地反驳,“我建议您以后少做像这样没用的教职工心理调查。有时间搞一些实际的单聊访谈,多了解一下您下属的理想志向情况,然后再谈什么双杰的目标。”
尤其是像初澄这种重点关注对象。22岁就已经在渴望退休的,您还是别指望了。
电话另一头的杨主任笑笑,他早都习惯了喻老师怼天怼地的毒舌属性,并且拿他没一点办法。
“行啦。关于补助,你要表达的意思我懂了,回头你或者初老师过来一趟取材料就好。”
刚好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开关门的声音,一个人影从楼梯边走过。应该是张熙的父亲气冲冲地出来了。
喻司亭应了一声后挂断电话,伸手拍了拍刚倚靠过墙壁的衬衫袖口,径直走进咨询室。
初澄正在里面低头整理资料,眉梢间溢着清秀恬澹。
他刚把学生父亲怼得哑口无言,吃了学历文化的亏,自己倒是云淡风轻,像没事人一样。
初澄的余光瞥到喻司亭进来,噙笑问“喻老师听我的墙角了吧”
刚才明明突然开门又不进来,出现的及时程度堪比电视剧里急于救驾的八府巡按。
喻司亭撩开长腿,向里走了几步“这是夸自己呢”
“哪敢啊。”不等人再开口,初老师自顾自地做起了检讨,“我知道自己又做事没章法了,身为主持工作的老师不该当面怼家长。不挨前辈就不错了。”
只不过他的尾音佻佞,听起来口是心非,不是很真诚。
喻司亭自然地摘出自己“我可没说。况且你的那些词,我听着还挺体面的。”
初澄闻言笑叹,整理好手上的资料递给他“可是怎么办呀。”
“家长死活不同意孩子报考艺术,谁也不能强求。我看她妈妈还病着,支持她学画画确实有
点困难。能让张熙如愿的唯一办法,就要看她能不能拿到推免生名额了。”
被送到喻老师手上的是一摞被家长弃如废纸的画稿。
即便张熙从没系统学过,但她每一张都画得很好。每一根线条中都有情感与幻想的倾注,带着真实的律动感。
这样的天赋如果不能接受专业的培养,实在可惜了。
喻司亭随意翻看了几张,没有过多评价,而是看向眼前明显疲惫的副班“先别想太多,这个时间该去吃饭了。”
要不
“啊对,我得赶紧去食堂了。”初澄忽然出言打断对方的后半句,想起周师兄发来的消息,自己到现在都没回呢。
他连忙拿上手机,道了声“喻老师回见”就匆匆忙忙地离开。
喻司亭看着那道溜得极快的背影,无奈将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午饭邀请咽下去,替他整理好资料,关了灯离开。
阶段性的家长会落幕,各班开始整理上报自己的艺术生分流情况。
下午空闲时,初澄被派去拿7班的表格资料。
教务处门外当真的是个听墙角的好地方。不过风水轮流转,上一次初澄听到的是喻司亭吐槽自己,这次竟然有其他老师在吐槽大哥。
“杨主任,我不明白为什么七班会有两个全款助学金的名额。这恐怕有点不符合规定吧。”
“我只能说,学校给每个班的名额都是一样的。”
“可是单据上明明是两个名字。我知道这件事是不公开的,我现在有点越权查问。但我想知道理由,哪怕是说因为他的班级成绩突出,需要占据更好的资源,我也无话可说。”
“我说了,他也只有一个名额。这点毋庸置疑。”
“”
虽然杨主任从始至终强调的都只有一件事,但他的态度刚坚,让那位言辞犀利的老师也无法再说别的。
初澄还想再听听,却发现里面的人准备离开了。作为7班当事人,他选择礼貌性地回避,到本楼层的水房躲了躲,等她走了才折返回去。
“你们班的。”教导主任抬头看到来人,从抽屉里拿出相关档案袋。
初澄着意看了看,里面关于艺术特长生助学金的申请表格真的有两份,忍不住询问详情“杨主任,这个推免生是每班只有一个名额吗”
对方点了点头“有什么疑问吗”
初澄没说话,直接抽出那两张相同的单据晃了晃。
杨主任靠进软椅里,语气稀疏平常“还不是因为你们班的两个都挺艰难,孩子又懂事。喻老师也犯难了。”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
初澄又揣摩了大哥的性格,瞬间恍然“您是说,喻老师自己出钱私下贴了一份那刚才”
为什么不向那位老师解释清楚呢
初澄觉得这样十分不妥。
喻司亭带的班级虽然成绩优秀,但毕竟他本人年资有限,而且
为人孤傲。这样会让他被针对的。
“所以这是又被你听到了”教务处领导从他脸上的表情发现了端倪,“喻司亭不想这件事被学生和家长知道。而且刚才那位老师是无心的,原本补助生细则就是不对外进行公示的,只不过她在我这里拿材料,不小心看到了而已。”
初澄没打断,也没再说话,但他蹙起的眉端展露了心思。
杨主任只好继续解释“每个班情况特殊的学生都不少,学校只能这样进行名额分配,保持相对公平。”
初澄道“这些话,您好像更应该对喻老师说。”
主任蓦然一笑“他才不会在乎这个,说了没准还要嫌我啰嗦。那小子刚才还给我提建议呢,说什么关注下属的理想,你说他是不是没事找事”
“倒也不算吧。”他只不过是报不出我的身份证。
初澄没再多言,和领导道了谢,返回办公室楼层,路过数学组时顺带去把表格交给喻司亭。
“表情不对劲,怎么了”喻老师正忙于备课,看到副班稍显异常的工作情绪,停下了算题的笔。
“我刚才在教务处门前,听到了点职场纠纷。”初澄忍不住和他说了刚才的事情经过,说总觉得被同事误解终归不好。
喻司亭的反应果然与杨主任所说如出一辙,态度实为夷淡“别人怎么想,重要吗”
“有些时候,做的多说的少会给自己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初澄自己本身就是个懒得费口舌的人,可他也知道,在很多场合“清者自清”这种事并不起作用。
“其实只要是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误解并没有任何分别。”
喻司亭转动半身,端正地直视过来,语气仿佛是在安抚闹脾气的小孩子“况且,应当知道真相、或者自己想要去探求真相的人,总会有答案的。比如你,我什么都没说,你不是也猜到了么”
初澄说不过他,也不想再费力去替人计较,撇了撇嘴角“这时候假佛系,你毒舌我的时候那种本事呢”
喻司亭苏沉一笑“大概此消彼长吧。”
见初澄不懂,他又解释“两个人共同管理一个班,只要有一个能控场的就够了,不然显得太强势。”
初澄“”
听听,我在他嘴里居然变成了强势的那个。
初澄沉默着腹诽一会儿,却又免不了好奇“强行添一个艺术类全额补助要花多少钱啊”
如果不走国家津贴,应该很烧钱吧。单是画室后期的集训学费就很贵了。
喻司亭的笑意不改“你没必要问。”
虽然喻老师没有不好的意思,只是表达还轮不到让副班掏钱。但这话的杀伤力依然不亚于一句直白的“你补不起的”。
看吧,他这会儿又来劲了。
“也是,两个人共同管理班级,有一个冤大头就够了。”初澄觉得自找没趣,把申请单拍在他办公桌上,麻利地下班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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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艺术特长生分流尘埃落定后,7班的教室空出了好几个位置。
喻司亭重新排座,把后排的空间扩大了些,给副班单独放了张办公桌。于是初澄拥有自己的地盘,从鹿言的身边挪到了后面。
而这个十月,可谓是学生们心情最躁动的时候。因为每到中旬,各班就要开始筹备校园运动会了。这也是十中每年最盛大的活动庆典。
运动会项目不单单针对学生。为了带起师生同欢的氛围,甚至连每个教师办公组都有固定的ki。不仅要参加运动场上的比拼,还要在联欢晚会上出节目。
学校最终会以办公组为单位计分排名。说官方点是以教师文娱风貌的方式进行公示,通俗讲就是会成为职场一年的茶余笑谈。
午休时间,语文组内的同事们讨论起这件事,英语组的几位老师也被拉过来一起闲聊。
向来十中的英语老师们都以多才多艺闻名,在这种活动中的抢手程度自然不言而喻。
“我说英语组怎么没人呢。原来都凑这儿来强强联合了”
年轻女老师们温婉的谈话声中混入了一道高嗓门,然后便见好几个高挑青年不请自来。
这是体育组和微机组合并在一起,派过来谈条件的代表。
在运动会上,各办公组之间互换ki是传统,只要披着名字报上去,学校领导们是最乐得看热闹的。
“各位才艺大神们,考不考虑救我们一命到时候体育组上场跑步的可以在衣服上拉各位的赞助,语文组和英语组都可以一起带上。就写ioveese怎么样”
体育组的同事说着还在胸口比了个爱心。
沈楠楠和另外一位身材娇小的英语老师被逗得笑不停,却不好意思道“祝老师,你来晚啦。”
“大胆。”年轻的体育老师性格活泼,与同龄同事们也较为熟悉,说话自然随性了些,“还有谁比我先觊觎唱歌比赛冠军了”
“小子,别动我的人啊。英语组的才艺早就被理化组预定了,轮得到你们吗”
周瑾本是路过,听见办公室里的笑声,也忍不住扒着窗口凑凑热闹。他顺带扔给男同事一个眼神,表示自己已在暗中观察。
“行行行,算你们下手快啊。”体育组老师见一路不通,又快速找寻了新目标,眼神落向另一边的帅气同事,忙凑上去攀扯,“初澄老师,对吧幸会幸会一看您长的样子就有才艺傍身。要不,替我们体育组出个节目”
初澄新手上路,还没见识过这种场面,被问得一愣。
杨老师抬手拎起一套语文资料,用试卷阻挡,切断了对方热切的目光,救场道“别忽悠我徒弟,他再有才能也是语文组的。”
微机组苦于节目ki,也是见人就逮“杨老师,您上一次的双笔书法可真是绝,一整年了还在被津津乐道。要不,今年再请您份墨宝”
很快,语文组的同事们就被邀请了个遍。
大家忍不住调侃“这几个土
匪到底哪来的你们是教师组的还是单口相声组”
“求贤若渴”的微机老师也表示无奈“我真的会绷不住,
年年都要和体育组绑在一起表演武术,
去年就被双节棍误伤,打得我一身青紫还评不上工伤。”
“哎说什么呢你们良心不痛吗”两大猛男教学组内突然内讧,体育老师不甘示弱,“还没嫌你们拖后腿呢,连空翻都不会。”
微机老师叫嚣“回去就把你们几个的电脑相册黑了,公之于众,放在校门口大屏幕上滚动播出。”
体育组的画风逐渐癫狂,忙呼“还有这好事儿可得记得帮我打征婚标签啊。”
“哎,你们别吵。”同行来的另一位体育老师忽然想到什么,从门口探身出去,“隔壁是数学组吧这几个老小子真坐得住哈。年年他们的节目都倒数第一,这么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也不知道过来找找外援。”
周瑾依然趴着窗口,早就习惯一样,笑称“你的数学大哥们还用说吗主打就是一个稳重气派,不动如山。”
大家齐声笑笑,各抒己见。
有了各科老师们的集会,语文组热闹了一整个下午。
晚饭前最后一堂,7班是自习课。初澄回到教室里,和喻司亭商量运动会的相关事宜。
“你不用太插手,放权下去,让他们自己办就行了。”大哥带班,向来是一个散养模式。喻司亭说这话时,捧着一本带封皮的课外书,看得津津有味。
初澄任职副班以来,深觉7班的自制自律能力强,便也没有太多异议,临时把一节自习课改成了活动讨论课。
7班原体委白小龙已经转到了体育班,他本属的工作事宜就落在其他班委身上。
但班干部们的执行能力比初澄想得还要强。他们只用几分钟开了个小会,就已经完成了方案共识。
班长鹿言负责统计各种项目的报名情况。
学委徐婉婉询问同学们的表演意愿,筹备联欢晚会的节目。
生委季雅楠负责预定和采买帽子、坐垫、荧光棒等各种集体物品。
季雅楠甚至已准备充分地站上了讲台“我投在前面大屏幕上的是我们本次运动会班服的备选印刷图案,大家每人可以选择一到两个编号,写在纸上交给我。最后我们按照票数来敲定。”
“必须是4号,猛虎下山,花纹印满。”
“是男人就得穿粉色。”
“黑红配白,谁也不爱。”
“”
难得在校期间不用穿校服,大家的参与热情都很高涨。
趁着班级里的学生们吵吵嚷嚷,初澄站到喻司亭旁边和他小声聊天“喻老师,我听说你们组每年文娱表演的得票数都倒数第一,真的假的”
喻司亭答得坦诚“真的。”
数学大佬们一向披着干练专业的精英外皮,好不容易被发现有如此明显的弱项。
初澄抓住机会追问:“都表
演的什么你们怎么做到的”
喻司亭合上那本书,
抬起头,
不必细细思量便道“不知道,没参与过。”
“我想也是。”初澄想象不出喻老师上台表演会是种什么景象,自言自语一番后,又问,“那今年呢,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毕竟组里也来了新鲜血液吧”
“就算是新人,靠自己的也不行。”喻司亭换了换姿势,一条长腿随意地曲搭着,使修长流畅的身形线条更加好看。他稍稍侧目过来,自然地与身畔人附耳交谈。
“他们倒是想通过我来打你的主意。毕竟某老师在首秀课上就信手拈来地唱了歌,在新鲜血液里也算是炽手可热。”
“哈”初澄一惊,没在意到两人已经被凑得无比亲密,继续聊着,“喻老师不会就这么卖副班吧”
喻司亭笑笑“我又不是傻,闲着没事给你找活干。”
初澄更加好奇“那你是怎么推掉的”
喻司亭的声音低而沉,又环抱手臂略垂着头,姿态悠闲的样子像是在与人说悄悄话“我跟他们说,我一周要劈头盖脸地骂嫩鸟八次,换成是你们还会愿意来奉献吗”
“哈哈哈。”初澄笑得开心,话音一转,“但你说的是事实,我每个星期都数着呢。”
他说完忽然撤身,去查看学生们统计项目的进度。
只余喻司亭一人倚门嗤叹“现在的年轻人,没良心。”
晚自习期间,喻司亭抽空给学生们做了个数学小测验,然后就一直留在教室里批卷。
初澄忙里偷闲,回办公室做自己的事。
快要放学时,班级几个女生扎着堆到语文办公室里来寻他。
“怎么了”初澄一边抄写教案,一边问。
“初老师,我们班的晚会定下来了。是和5班的女生们合出一个古典舞蹈的节目。”开口汇报的是徐婉婉。
初澄抬头看向笑容明艳的小姑娘“大哥说了,你们自己决定就好。”
“恩那个,我们现在有个不情之请。”站在最后的女生开口,还小心地观察着初老师的神情。
初澄顿了顿“你们不会是想要我一起上台吧”
女生们互相看看,都笑了笑,没有否认。
从十中之前的留存节目来看,学生邀请老师一起表演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所以初澄一下子就猜到了学生们的来意。
他苦笑着揉了揉自己松软的发顶“饶了我吧。我肢体不协调,到时候肯定会把你们的舞台破坏掉的。”
“没事没事。”学生忙摆手道,“老师,我们会把你教会的。”
“我绝对会有事”初澄无情掐断孩子们的这个念想,“让我跳舞不可能,即便你们能说服大哥,也说服不了我。”
“那不跳舞可以吗”徐婉婉接过话茬。
“对,只要帮我们露个脸,赚赚好感票就可以了”
“行不行也是为了班级荣誉嘛
”
“初老师”
初澄刚在语文组和数学组各逃过一劫。这会儿又开始被自己的亲学生们软磨硬泡,实在无奈。
放学铃声准时响起,初澄没办法,为了脱身,只好应允道“这样吧,如果你们能帮我想到一个难度不大,又不违和的角色融入,那我就再考虑。”
“那好,一言为定。”女生们见他妥协,也不再为难,道着“初老师再见”,便退出去冥思苦想了。
韩芮的脚步走得很慢,被留在了最后,她站在门边犹豫片刻,忽然开口试探“如果让老师来弹琴或者是筝的话,可以吗”
“可你怎么知道我会弹呢这不是一项普通人的常备技能。”自己的课代表已经有好几天都心不在焉了。她现在主动来说话,初澄自然笑着回答。
韩芮迟疑道“是初老爷子这样写的。”
初澄一怔。
“对不起初老师,我不是故意刺探您的隐私。”韩芮忙道歉,她觉得自己这样很不礼貌,可又要解释清楚,“那本书我真的已经买了很久,而且读过好几次了。”
初澄恍然理解了为什么最近一直觉得这孩子怪怪的。原来是因为这样。
他笑笑“你喜欢他的书啊”
提起这个,韩芮明显活泼了些“恩初先生早期的文字平和温暖又有感染力,尤其是写到家庭,字里行间都是爱。后期的作品又大气磅礴,笔下有跨越时间和生死的伟岸。”
因为看过手书,我还特地去研究了先生的字。所以也知道你们的笔体,不只是相像而已
初澄说“谢谢你的喜欢,回头我会向他转达。”
韩芮脸红,垂了垂头。
初澄继续开口“那你们要跳什么曲子”
“啊”话题转换得有些快,学生没反应过来。
初澄解释“我都好久不弹了,总得提前练习一下。”
“您这是,答应了吗”从初老师默认家境到现在,韩芮都觉得不太真实。
“我说过啊,只要你们能帮我们找到合适的角色融入,我就可以参加。”初澄说完,又轻声地补了一句,“但是,你不可以和别人说我和初先生的关系哦。”
“恩”韩芮喜出望外,用力地点头,“那回头我就把曲子发给老师。”
“去吧。”
“初老师再见”
初澄目送着学生离开后,嘴角的笑意立刻收了收,坐回到办公桌前点开电子书库。
看看我家老爷子在书里是怎么说我的。
小时候学琴不用心,调皮剪琴弦我怎么不记得还有这事还用家里收藏的古谱叠了小飞机最后被祖母用家法打手心揍哭了。
见鬼,怎么什么都写啊
初老师此刻怨念附身,兀自化身成了亲爹的黑粉,毫不犹豫,反手就是一个“踩”评。
真是的,难道我在学生跟前不要面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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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距离校园运动会只剩下最后一天。按惯例,全年级停晚自习。
从下午开始,各班就都利用这段宝贵时间做起了活动前的最后准备。
日落前的操场上很是热闹,有在赛道上组团拉体能的学生,在甬路上做队形调整的方队,在人造草坪上彩排的表演团体到处都是师生同乐的场面。
因为喻司亭总是做“甩手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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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言从忙碌中抽了个空闲,并排和初澄坐在看台的石阶上休息。他仔细瞧了瞧饮料瓶,拿起来插上吸管喝了口。
初澄问“能回家了”
“早着呢。”鹿言含着吸管,抹了一把下颌边的汗水,“那边还等着我帮忙测四百米成绩,然后给接力项目排棒呢。”
初澄只能表示慰问和同情“辛苦你啦。摊上个不作为的亲舅班主任。”
鹿言笑笑,似是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身为班长,却要操着班主任心的工作状态“其实也还好。毕竟大哥起的最大作用是主心骨。只要他在,其他的所有工作我做起来都会得心应手的。”
“不过小鹿同学还是功不可没。我也看好你。”初澄举起冰饮料,潇洒地朝着他凑了凑。
鹿言配合地向前稍倾“干杯。”
玻璃瓶碰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哎初老师。”鹿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细细咀嚼才回过味来,“你和大哥的黑白脸扮得不错啊。一个尽情地鞭挞压榨,一个负责共情洗脑。再这么干下去,生产队的驴都能让你们俩给找到自己的人生大义了。”
初澄噗嗤一声“画饼失败。”
鹿言一脸拜托的表情“您快别ua我了,再拖延下去我,我今天可真回不了家了。”
“忙去吧。”初澄原本只是看勤劳的班长口干舌燥,想叫他过来喝口水而已。
醒悟的鹿言一路小跑着回归了人民群众中。可乐瓶里的饮料还剩一大半,被他留在了台阶上。
初澄继续自己坐着,闲适地眺望远处雪白的球网,被秋风鼓动。
过了不多一会儿,他听见身畔有脚步声。是7班那位“放羊”的大家长迈着稳缓的步子,像监工一样走来。
“怎么还没下班”初澄仰起头,逆着尚有些刺目的日光,眯着眼只能看清他俊朗的下颌线。
“一般情况下,我都只是吓唬吓唬鹿言而已,不会真的丢下他自己回去。”喻司亭爬了几级台阶,在副班身侧坐下时,五官轮廓才清晰起来。
初澄扬扬唇角“哦对,你还要等他,我差点忘了这茬。”
喻老师抚平自己长裤上的褶皱,手背不经意刮到了凉津津的东西,低头看去,启唇道“都什么天气了还喝这么冰。”
初澄
随口歪曲事实“我好大儿给我买的,不能辜负了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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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初老师的嘴硬没能撑过三秒。
人家的亲舅瞥来一眼,语速徐徐“鹿言从来不喝碳酸饮料。他肠胃不好,比你注重养生。”
“”这一波,初澄遭受了双倍暴击。
喻司亭嘴上虽然毒舌,但还是拿起手边的饮料,抽出吸管,接着鹿言喝剩下的瓶子抿了一口。
两人都没再说话,并肩坐在台阶高处喝着冰汽水,看着下面熙攘的人群,感受阵阵晚风吹在身上的爽冽。
直到班里的生活委员季雅楠拿着两个手提袋爬上来。
“初老师,我正找你呢,大哥也在。这是按照你们的尺码做的班服,虽然大家都说你们俩肯定不能穿,但还是要拥有。”
女孩子把衣服袋放在两人身边,细心地提醒“185身高往上的尺寸就都是一样的,你们随便拿。”
“谢谢,我会拿回去好好保存。”初澄微笑着收下,目送着学生又吭哧吭哧地爬台阶下去。
等他收回视线时,发现喻司亭的目光笔直地落在自己脸上,疑惑道“怎么了”
喻老师不露声色地瞥了眼台阶上的衣服袋,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
“初澄”
初老师没来得及追问,远远瞧见周师兄已经站在操场的入口处朝他摆手了,只好先起身。
“那喻老师慢等,我先走啦。”
喻司亭依旧没说话,迎着朦胧的橘金色日光举了举手里没喝完的可乐。
初澄也回应式地晃了晃,算作无声告别,然后踩着台阶下去,伴着夕阳洒落的余晖下班回家。
夜晚,收拾好一切的初澄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漫步回到自己房间。
他打开手机音频软件,放了一首兰亭序的古筝曲。
因为从音乐社借来的乐器都被放在了学校,所以这几天的晚上,他都只能听谱练习。
伴着舒缓流淌的乐声,初澄不自觉地在飘窗上打起了拍子。月光柔和似水,在窗面铺下一层银纱,而他细长漂亮的指节宛若在其上舞蹈。
嗡嗡
微信通知接连震响,打乱了他的曲拍。
初澄点开手机查看。都是7班班群内发来的消息。
这个群聊里所有老师都在。如果不是有活动buff加持,平常绝对不会像这样热闹。
[季雅楠明早6点在操场南角集合,我会打出班标。大家穿上班服,带好帽子。天气小雨,注意保暖。全员]
通知消息一出,其他学生纷纷回复,然后就着这阵热闹聊起来。
运动会前夕,大家都有些睡不着。借着兴奋劲,有胆大的学生艾特起了喻司亭。
[大哥明天会穿班服吗喻]
群内半晌没有回
应,鹿言发了时事报告。
[他已读了,但选择不回。]
于是学生们识相地改换攻略路线。
[初老师明天会穿班服吗初]
不过是一件印图衬衫而已。既然团体集会,也没什么不能融入的。
初澄如此想着,手上便打了个“会”
字。
[好耶]
学生欢呼,还发出一个疯狂摇闪光棒打ca的表情包,被大家111排起了队形。
初澄起身,去客厅拿回装着班服的袋子,想试试看合不合身。
可当衣服被散开的一瞬,他不可控制地愣住神。
那件衬衫的胸口和后背处各印了一版卡通漫画形象,图案边有一团小字,大概能辨认出是“i”
和“爱心ove”的造型。
衣服从总体上来说和商场里卖的印花衬衫款式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只多了些定制风的设计感。
但初澄仔细盯了上面的图案半晌。
这连发型神态都惟妙惟肖的印图形象难道不是喻司亭吗
待初澄回神,发在群内的消息早已来不及撤回。
他苦恼地抱起头,薅了薅自己的头发。
不是,印成这样他怎么穿出去见人啊
经过一整晚的纠结,初澄还是不想失信于学生。在运动会的清晨,他终究是把班服穿在运动外套里面,走出了家门。
虽然今天的天气有些阴霾,但丝毫没有影响到十中操场上的热烈氛围。
因为每个人都需要起早,喻司亭给班级同学统一定了包子和豆浆。初澄到时,大半的学生已经坐好在吃早餐了。
“啊欺骗我的感情,他们俩都没穿”
“不可能穿啊。我就说你们选的图不会被翻牌子吧。”
“我不管,反正我爱大哥。”
“初老师”
初澄在学生杂乱的聊天声中,听到一声熟悉的唤声。四处张望时,惊喜地发现那些刚转班出去的学生们又都坐回来了。
到了艺考后期,他们本来就是要再回原班级学文化课的,此时另分艺术班只是因为个别学生需要经常请假出入学校,这样更方便管理。
白小龙站在看台最高的一阶,忿忿不平道“我依然是7班一份子啊。你们偷偷订班服居然不告诉我”
其他学生呛声“体委,你还敢说,明显是你自己逃避干活。”
“我哪有天地良心,我出去参加体测啦,昨天晚上才回学校的。”白小龙说着还朝着自己的口袋里摸索,“不信的话我给你们找假条。”
“别吵啦。”季雅楠从书包里拿出几套剩余的,分发给归队的艺术生们,“给你们带啦,这几套是大哥特地叮嘱我加印出来的,他自费。”
“喔,这图案酷啊。”白小龙接过班服,夸张地表忠心,“我对高二7班的赤诚天地可鉴。从此以后,我生是大哥的人,死是大哥的鬼。”
“别。”另一边的喻司亭隔着八丈远也听见了他的大嗓门,颇为嫌弃地拒绝,“没有必要。”
“就你会说”另外的体育生江之博也不甘示弱,大庭广众就作势要脱衣服,“我立马穿上,卷死你信不信”
前排同学们笑嚷“大哥你快管管耍流氓了。”
喻司亭冷淡地瞥他一眼“卫生间换去。”
“好嘞。”学生瞬间怂了一半,老实地放下胳膊。
同班生朝着他的背影喊“穿上大哥的衣服,就是大哥的人了一会儿上赛道,不许给他丢脸。”
江之博胸有成竹,回身立下不能更中二的fg“放心,今天高二7班的名字要在这个运动场上成为传奇。”
身畔的吵闹声不绝于耳。
初澄却没有发表言论。他从保温箱里掏了个肉馅的包子,缩在人群里默默地啃,顺带还把自己外套领口的拉链拉得严严实实。
后排一组学生挥舞着荧光棒练习打气节奏,也不知是谁冒失地朝前撞了一下。
紧邻落座的好几个学生都受到影响,跟随着骚乱几分。
初澄一时没拿稳,刚咬了一口的灌汤鸡汁馅包子顺着手腕边缘滚落,正正好好掉在他浅色的外套上。
“恩”
初澄嘴里还含着没咽下的包子,但在这一刻,却鼓着腮边愣在了原地,好看的眼底都染着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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