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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不愧为欧洲最大的城市。
在这里似乎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布兰度一行人所需的木材、石墨、粘合剂、让削笔器设计转化为实物的配件原料等等,全部定购到手。
齐普塞街位于伦敦金融城,日夜喧闹。
后方三层小楼闹中取静,它的门前种了一株老梧桐。
十二月圣诞期,梧桐树的叶子落尽了。它光秃秃的,恰似英国佬某种令人发笑的特长擅于脱发。
“上帝保佑,我的头发能安全地撑过今年。”
伊丽莎白说着放下手里的鹅毛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望向窗外,没有哪一刻像这一刻,彻底懂得梧桐树落叶后的心情。
简微笑着站起身,取来一壶茶,给玛丽与伊丽莎白各倒了一杯。
“喝点茶,休息一会。想想好消息,在圣诞节之前,我们都能把初稿写完。这是送给自己最特别的圣诞礼物,不是吗”
“谢谢大姐,你说得对。”
玛丽喝了两口茶,很快放下杯子。
她没有休息,继续一边翻书,一边抄录着其中关于铅笔历史的数据。
“谢谢简。”
伊丽莎白双手捧着茶杯没有放下,借一杯茶的时间放松一会。
“我现在彻底明白了想象与现实必然存在差距,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对话科普书看上去语句简单易懂,似乎很好写,但等到自己落笔就知道困难了。”
今天是12月22日,还有两天圣诞夜。
十七天前,班纳特一家来到伦敦。全家人先把铅笔相关店铺都逛了个遍。
要是形容一众人的逛街状态,以最爱热闹的莉迪亚标准去评判,从开始兴奋不已到后来不愿出门。
用她的话来说,再好吃的甜点,连续五天之内接连不断地吃,岂止是会腻,更是闻到甜味都要吐。
莉迪亚尚且如此,其他人自不必说。
布兰度是唯一的例外,似乎对伦敦街道有着百看不厌的兴趣。
每一天都能精神饱满地出门,神采奕奕地回来。不见购买特别物品,也不知道食用了永不令人生厌的精神食粮。
终于,漫长的五天原材料购买之旅结束。
休息一天,于连开始演示铅笔的制作。
做铅笔,乍一想似乎不难。
如今的铅笔样式,简单概括就是用木头套住石墨,好像没有什么复杂工艺。
经过了一个半月的搜集铅笔资料,五姐妹却不会再有如此简单的想法。
铅笔,一开始是以金属铅为笔尖。
为了加深书写字迹的颜色,在铅中加入不同的金属,比如锡、汞炼成合金笔芯。
以石墨为内芯,是大约从16世纪开始。
有关石墨芯有不少传说,其中一则与最出名的博罗代尔石墨矿相关。
相传1565年,伊丽莎白女王时期。
博罗代尔的某个小镇长着一棵参天巨树,人类的力量很难撼动它。
一个风雨大作的夜晚,轰隆一声巨响,巨树竟然被连根拔起,倒在了路中央。
仿佛某种神秘力量给出了指引,人们得以看见巨树树根的情况。
根系部位竟然粘黏着一些见所未见的黑色颗粒。进一步探查,发现巨树之下居然藏着一条神秘矿脉。那是闻所未闻的黑色矿石,坚硬而有光泽。
人们称呼它为「黑铅」,也就是如今所用的石墨。
最开始,只把石墨切块,直接拿在手里作为写写画画的用具。为了防止手被染黑,用布条或麻线缠绕一端使用。
到了17世纪末,黑铅终于摆脱了未加工的使用形态。有了以木为杆,以石墨为芯的笔形结构。
在木条里嵌入石墨,却不是想做就能的容易事。
除了需要精巧工艺技术,没有优质石墨原材料成为最主要的问题。
英国博罗代尔的「黑铅」品质最佳,在欧洲供不应求。从十七世纪出口开始,它的价格就高居不下。
暴利之下,盗采者猖獗。某个矿口的开采量总会有上限,时间一久就矿产量告急,要找不断新矿。
时间来到十八世纪,英国议会发布了限购令。英格兰出产的石墨成为贵价物品,限制它的出口数量。
同时,乔治二世在1753年3月宣布了加强防范黑铅矿盗窃条例,把私闯石墨矿场、偷盗石墨的行为定为重罪。
从此开始,英国铅笔与欧陆铅笔走向不同的发展之路。
英式铅笔,占据石墨矿的主场优势,以内芯以纯石墨著称。
欧陆铅笔因为英国的限购令,不得不在石墨中混入了其他原料。
于连演示了三种不同铅笔制作方式。英式的,法式的,与普鲁士式的。
英式铅笔,制作相对简单。先将石墨切成条,再把杉木锉出恰到好处的凹槽。最后将石墨条嵌入木条,两者进行黏合。
普鲁士铅笔,是十八世纪初期创造出来的。
欧陆铅笔制造者发现越来越难获得英国优质石墨,自然而然要节省使用石墨。
将石墨磨成粉,加入硫磺,以及作为黏着剂的树胶、鱼胶等物,把它们加热充分混合。
等到混合物半冷未冷,像是做面条一样,先把它揉成团。再等完全冷却,将它切成条状放入木条卡槽中,又用胶水黏合另一半木条,普鲁士铅笔的铅笔就做好了。
班纳特一家没有用过普鲁士式的铅笔。
布兰度在剑桥年市上见过,但售卖它的摊位少到只有两家。虽然物品售价低廉,但少有人问津。
是什么原因
于连在现场给出了答案。
把普鲁士式铅笔靠近烛灯,很快就有一股刺鼻气味从铅笔里散发出来。
是硫磺燃烧的气味,再过一分钟,就看到笔尖冒
起了一团蓝色火焰。
这让班纳特家五姐妹看得目瞪口呆。
尽管在书上读过硫磺燃烧会产生蓝色火焰,但眼前一幕仍旧像是魔幻戏法让人震惊。
设想一下,如果事前不知道普鲁士式铅笔的成分,而它的外观被做成与英式铅笔一模一样。
某天,夜深,万籁俱寂。
书房内,独自一人,在烛火照耀下看书。
一边看书,一边无意识晃动铅笔。笔尖不小心靠近了烛火,突然窜出了一团蓝色火焰。
上帝
那是多么惊吓的一幕。
这与英式铅笔的稳定性形成鲜明对比。英式铅笔遇热不会发出刺激气味,更不会变成一根火焰棒。
布兰度也是第一次使用普鲁士式铅笔,现在不奇怪为什么后来它退出了文具市场。
被淘汰总是有原因的。
这种笔不仅有怪味与着火风险,而且书写起来也很艰涩。
英式纯石墨笔芯,写字顺滑,落笔流畅。
普鲁士式的混合笔芯坚硬易碎,它容易划破纸张,笔头时不时断裂。
果然,实践出真知。
布兰度准备制作削笔器,需对当今铅笔的笔杆、笔芯软硬程度都有全面了解,才更能精准控制磨笔砂盘的砂砾细腻程度。
如果说普鲁士式铅笔因为质量缺陷难在英国市场立足,法式铅笔则是后来者居上,在伦敦文具市场也有一席之地。
它比英式铅笔多一个优点,有了更多笔芯软硬、笔色浓暗度的选择。
同样是黑,也能分出不同等级的,才有了后来的h、hb、b等差别。
于连隔天制作了法式铅笔。
其操作步骤比前两种要复杂,耗时更长,对他来说却是家常便饭了。
概括地说,是将黏土、水与石墨粉混合制作成笔芯。
说起来一句话,但过程要高温烘烤,而黏土比例决定了笔芯的浓淡软硬程度。要做出对应采购标准的铅笔,每一步都是精细活。
小时候,于连被父亲要求完成订单,想的是哪一天不用做活就好了。直到此次辅助进行「铅笔任务」,他才知道法式铅笔的来源。
法式铅笔能被发明出来,与英国息息相关。
1793年,英法战争爆发。
法国铅笔从业者们不仅被切断了优质英国石墨,就连想要获取普鲁士的低配版混合笔芯原料也变得很困难。
在重重封锁下,柯特nisjacquesté被法国军方选中研究英式铅笔的代替品。
他本来在搞热气球研究,但遭遇了氢气爆炸伤到了左眼,后来才研究危险较低的石墨。
柯特没用多久就找到了「黏土石墨」内芯法,而在1795年取得专利。
如今,法式铅笔因为可控笔迹浓淡的优点,终结了英式纯石墨铅笔在欧洲一家独大的局面,成为更多人的文具选择。
于连使用三天,演示了不同铅笔的手工制作过程。
五姐妹仿佛见证了铅笔在数百年间的演变与发展。
这种眼见为实让人文思如泉涌,极大激发人的写作欲望。
之后十天,她们笔耕不辍。凯瑟琳与莉迪亚也在认真发掘各种铅笔趣闻小故事。
五人定下目标,计划在圣诞节前,把铅笔的100问科普书的初稿搞出来。
另一头,布兰度也在抓紧时间做出合适的两款削笔器。
它无法作为圣诞礼送出,但要在圣诞假期中将实物与专利申请材料都搞定。
等假期结束,立刻让霍斯律师去申请专利。走最贵的加急通道,在三四个月之内将专利权拿下。
想要以最佳姿势用削笔器“薅点羊毛”,需赶在明年两校船赛之前敲定与佩林的合作。
布兰度说话算话,曾经在剑桥酒会上表示她不求以本次船赛牟利。
把削笔器专利以一个漂亮的价格提前卖给佩林,佩林借着船赛宣传家族文具产业的新产品,赚多赚少与小班纳特先生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逻辑非常正确。
1893年,12月24日,巴黎大雪。
圣诞夜,家家户户团聚过节。欢庆的气息从窗户缝隙渗出,融入风雪之中。
这样的夜里,风雪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暖意温情。
巴黎剧院,地下数米深。
终日不见阳光,更不会有温暖的雪花。
这里有一条地下暗河。
世上却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借暗河之势,一个地下迷宫被建造出来了。
庞大幽暗的地下迷宫,在圣诞夜依旧是死一般的静寂。
埃里克在十八天前回到了巴黎。
圣诞夜,他独自来到陌生又熟悉的地下迷宫,在专属暗室里坐了下来。
点一根蜡烛。
卸下伪装,面无表情开始进食。
晚餐非常简单,一份三明治,配一瓶红酒。
二十一年前的今天,他出生在法国南部小镇。
三岁夏日,一场火灾发生。
父母死在了火灾中,他的右脸颊被严重烧伤。
埃里克其实想不起火灾相关任何画面,只有撕心裂肺的疼痛刻在灵魂里。
能追溯的记忆从火灾后开始,亲戚都不愿意收养他。
家中财物都被大火烧毁,他流落街头,后来跟随马戏团游走在欧洲大陆讨生活。
从四岁到十一岁,更换了二十三家马戏团,最远去到了沙皇俄国。
有些团长把他当成畸形秀商品进行展示,有些团长让他当小丑演各种滑稽戏。
最后遇上了团长老托尼,让他不必卖脸换钱。哪怕他年纪小,也能学一门手艺做道具赚钱。
对了,老托尼的马戏团后来倒闭了,观众们不喜欢没有刺激性的节目。
埃
里克不再加入新的马戏团,他没有专业的老师,但在马戏团的七年学会了很多本事。
会各国语言,会稀奇古怪的药物配方,更对于欧洲各国的风土人情也知之甚详。
老托尼说,每个人活着总该定个目标。比如马戏团散了,他就回家种地。
埃里克定了一个目标,治好自己的右脸。
就是那一年,他与凯恩冯菲利伯特在巴黎地下墓穴相遇。
白发老头佩戴了一张恶鬼面具,宛如从地狱来的勾魂使者。老头却没有杀人,而是把毕生本领交给了他。
埃里克很少问为什么,他很早懂得命运的冷酷无常,很多事没有道理可言。
那一夜,他也没有问为什么,老头却主动说了。
老头终其一生在追逐面具制造的最高境界,而在埃里克身上发现了实现心愿的可行性。
三年时间,两个人从巴黎到维也纳。
埃里克不仅习得面具制作,更学到了极为精妙的机械术与建筑本领。
七年前,老头死在了圣诞夜,无病无痛,含笑老死。
临死,老头没有什么未了心愿。
说起一辈子最开心的日子,是曾经在伦敦开面具咖啡店,最爱看客人们吃下那些难吃的小甜点。
埃里克流浪多年,早就抛弃了原来的姓名。
老头把自己的姓给了他,姓冯菲利伯特,顺带给了一笔遗产。
老头说人一辈子总要有个理想,自己完不成,就找个徒弟传下去。
埃里克依旧在寻找治愈脸伤的方式。
随着去过的地方越多,懂得的知识越多,越发现这个目标无法被实现。
比如他曾经旁若无人地穿行在波斯王宫密室,没能发现一种有用药方。
或许,是该死心了。
埃里克不知不觉就喝了大半瓶红酒。
他想起今年的剑桥之行,不能说失败,而是受到局势所限,要等风声过去。
假设用带资进修的正大光明方式入校,需等欧文、哈罗德案件的恶劣影响散去,等明年再捐款更合适。
等吗
埃里克最终没有立刻暗中潜入杰克学院。
可能是一种潜意识,觉得去了也没用。
恰如三一学院的牛顿没能在炼金术上取得成功,他又能在杰克学院获得什么逆天成果呢
自己的目标,从开始就注定一生无法实现。
圣诞月,无功而返,回到巴黎。
老头死后,自己每年都会在圣诞月回到巴黎,等到来年春天再离开。七年时间,在巴黎剧院下方一手建造出地下迷宫。
一时间,埃里克意兴索然。
他想就这样吧,在巴黎剧院的地下迷宫度过余生。不必再去英国,那里绝无可能存在一丝惊喜。
酒瓶终于空了。
最后一滴红酒被饮尽。
蜡烛也燃烧待尽,密室将陷入彻底黑暗
。
埃里克不打算再点新蜡烛,他早就适应了在黑暗中行走,有什么值得他点灯细看呢
火光将灭。
他把空酒瓶扔到角落的垃圾桶。
低头瞬间,看到此前被随手扔进去的一团旧报纸。
下一秒,飞速将报纸从垃圾桶里捡了起来。展开皱巴巴的报纸,慎重把它抚平。
这一刻,终于看清了1829年11月3日泰晤士河周报,第四版的广告栏。
广告栏登载了一则看似乱码的文字,加密方式与去年四月自己在普鲁士趣闻周报广告栏的秘钥一致。
埃里克凝视着这一则加密文字。
霎时间,有些恍惚。
是今夜的红酒有哪里不对劲吗这些年从未醉过,今夜是醉了吗
否则怎么会看到有人回复了他在十六个月前普鲁士趣闻周报上的加密提问
一个不会有答案的难题,竟然被解开了
不可能
绝不可能
埃里克握着报纸的双手不自觉地微微发颤,将报纸越抓越紧。
刺啦,纸张的轻微撕裂声惊醒了他。
又小心翼翼地把报纸放到桌面上,迫不及待想要认真再看一遍。
呲
此时,烛火灭了,屋内陷入彻底黑暗。
埃里克想要立刻点一根新蜡烛。
打开抽屉,里面是空的。忘了补货,谁叫他以往毫不在意是不是有蜡烛。
黑暗中,埃里克将报纸拿了起来,仔细折叠起来。
放入外套的内侧口袋,这是贴近心脏的位置。
第一次,他在圣诞夜离开了地下迷宫,想要去地面上借一缕光源。
活了二十一年,这会是他收到的最好的圣诞礼物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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