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住, 李姑娘,你的努力让我们印象深刻,遗憾的是,我们宗门不能招收你, 也许你可以到其他门派试试。”
“我知道了, 谢谢您。”李姑娘难掩面上的失望, 接连碰壁,这已经是第十二家拒绝她的门派了。
她有能修炼的根骨,只是资质太差,这些门派不大愿意要她。
她缓缓走出山门,在路边的大石上茫然地坐下, 抱着自己的双腿, 似乎不知该何去何从。
“小姐,我们回去吧”载她来此的车夫叹了口气,把马车驾到她面前停下。
李姑娘摇了摇头, 她已经在外奔波整整三年了,几乎把每一个开宗门招收弟子的修仙门派都跑了个遍,每每连赶路都要花几个月工夫,却只收获了一遍又一遍的拒绝。
车夫是李家的老人, 算是看着她长大的, 见她这模样也替她不好受,难免开口劝道“小姐,回去吧, 老爷和夫人都想你了,在家里锦衣玉食的多好,何必非要出来受这些窝囊气”
李姑娘咬了咬下唇“不去大宗门了,下次选个小门派碰碰运气。”
车夫劝不动她, 只能“唉”了一声应了。
她在人前表现得还算镇定,当晚,他们宿在山下的小客栈,李姑娘独处一室时,却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哭得浑身都在颤抖,却又咬着牙,不肯哭出声响。她是家里从小娇养大的女儿,成亲后夫君也对她不错。除了此前在雾隐镇遇到铜镜鬼,被其替换身份时吃了些苦头,再没遇见过什么难处。
车夫的疑问,她其实已经在心底百遍千遍地问过自己。
值得吗
最迷茫的时候,她很想再见一见把自己引到了这条路上的薛宴惊,问上一句“如果我选错了,平白浪费了三年大好时光,该怎么办”
可惜她见不到,便只能在心里模拟着薛宴惊的回答。
也许对方会安慰她说“人生不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偶尔错一次算不得什么。”
她就会继续追问“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如果现在放弃,她可以回家,继续做那个好吃懒做的娇小姐,夫君大概不会再接纳她,但是爹娘一定会。
如果不肯放弃,那就要继续奔波,承受着不知何时就会压垮她的失望,来赌一个微弱的可能。
那如果是薛宴惊面对这个难题,会放弃吗
她一定不会,李姑娘想。那我也不会。
她握了握拳头,她不聪明,也不算漂亮,没有很好的天赋,一切都很平凡,可寻仙问道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认真的一件事,她不肯就此罢休。
以前没有目标,没有理想,她可以虚度年华,但如今有了真正想追求的东西,她便不愿再将就。
“如果没有宗门肯接纳我,”她安慰自己,“那我就想办法弄到修真界最基础的功法,自己来修炼。”
离家的第四年春天,她远赴西洲扶风山,参与了一个不大不小宗门的招收仪式。
在试灵壁前一一测了资质后,完全没有修仙可能的凡人先被淘汰,余下的便分成几组,参与接下来的测试。
李姑娘资质不好,被分到最末一组,放眼望去,身周的队友都是天赋平平之辈,正担心通不过筛选,面上惴惴不安。
等待测试开始的空闲工夫,其他几支队伍里的众人互通姓名,结识着未来的宗门同窗,却无人来和这一组搭话,像是知道他们注定会被淘汰。
李姑娘只能苦笑,她参加过那么多次招收,早已见惯了这种冷遇。人家并没有出言讽刺,只是懒得理会他们,有什么错
如果薛宴惊在这里会怎么做她问自己。
对方一定会无视这些冷眼,用手中的剑证明自己值得。
那我也会尽力,李姑娘想。
在山门处等了约一个时辰,待前面几组测试过,便有管事将他们引入一间大殿,给每人发了一柄兵刃,刀枪剑戟,任他们挑选趁手的。
可大殿里却不见考官的身影,只四处摆了些铜镜。
“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我们对打”
众人大惑不解间,余光瞥见那铜镜里有人影晃动,待定睛看去时,却又以为是自己眼花。
“谁扯我衣服”有人嘟囔着,回头一望,忽地惨叫起来,众人连忙循声看去,看到有一只暗青色的细长手掌从铜镜中探出来,扯住了那黄袍人的衣角,用力要将他拖入镜中。
李姑娘脑子“嗡”地一响。
“是鬼物这里有鬼族”众人慌乱地喊叫起来。
有人抱住那黄袍人的身子,有人手忙脚乱地拿兵刃要去砍断他的衣角,有人吓得呆立原地,也有人下意识后退。
黄袍人被砍掉一截衣袍,从鬼物手中救了下来,众人连忙扯着他要逃,回头时,却见殿门口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两只鬼物,身材高大,青面獠牙。
众人脚步一顿,再想去跳窗时,只见四周所有铜镜中,都有一只鬼物探出头颅和手臂,缓缓爬出,挡住了他们所有去路。
他们扯着嗓子大喊,期望这宗门里的修士听到声音赶来救人,同时不断后退着,在包围圈里背对背地缩成一团。
鬼物很快扑了上来,每只都捉住一人,狞笑着把他们压在身下,急不可耐地张开血盆大口咬了下来。
其他未被鬼物缠住的参试者,眼见门窗的位置空了出来,连忙夺门而逃。
李姑娘却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那些被鬼物扑倒的人,仿佛想起了自己当初被困在铜镜里的绝望,想起了那个彻底消融在镜子里的姑娘,和他们在那可怜姑娘房间里翻出来的绣着小狗扑蝶的帕子。
那不正是自己想踏上道途的契机吗
并非为了举世无双的力量,不是追求逍遥自在的长生,也没有什么崇高远大的愿景,她只是希望尽自己所能帮助别人,让世间被鬼物祸害的可怜人少一些,再少一些。
“啊”她的手颤了颤,忽然握紧手中长剑,嘶吼着冲了上去,毫无章法地向那些鬼物劈砍着,“放开他们,不许伤人”
她太紧张了,又没学过什么招式,手中剑只会横劈竖砍,那张牙舞爪的鬼怪却在她的剑下如泡沫一般消融、散去。
其他人怔了怔,有人头也不回地破门跑了,却也有人退回来加入了她,小心翼翼地抬刀去戳,很快发现那些鬼怪不过是纸老虎,外强中干,虚有其表。
大家越战越勇,直到把被鬼物困住的几人纷纷解救出来,这才虚脱般倒在了地上,相视一笑。
下一刻,殿门洞开,管事缓缓踱步进来,手里捧着纸笔,在纸上记下了什么。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此处哪里会有真正的鬼物,不过是宗门的一场试炼罢了。气得一边翻着白眼抱怨他们故意吓唬人,一边忐忑地复盘自己刚刚的表现,希望没给宗门留下太差的印象。
李姑娘也靠在立柱边坐了下来,大口喘着气。
“你表现得很好,明明功力低微、什么招式都不会却敢往上冲,前几组里有人早已筑基了却还要明哲保身呢,”管事对李姑娘笑了笑,“原本以你的资质,入了门也要从外门弟子做起的,但春竹长老看中了你,让你去她的绿竹峰报道。”
李姑娘仿佛被雷击中,眼睛瞪得大大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管事又叫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原地跳了起来,一把拥抱住管事,欢呼雀跃。
管事连忙按着她的脑门推开她“不过下次可别这么鲁莽了。”
“是晚辈记住了”
在众人钦羡的目光中,李姑娘几乎是蹦跶出大殿的,嘴角的笑意压也压不住,山间春意盈满,黄鹂啭鸣,古树参天,万木峥嵘,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待正式到了绿竹峰,拜过了师父,她便得赐道号,是名青池。
从此她就是李青池了。
浮云散白石,天宇开青池。
她很努力地跟着师父修炼,可惜那一次的勇敢,并没能给她的天赋带来什么突破,她的进境仍然缓慢。
但她已经心满意足。
她接受自己是个普通人,她从未想过要立不世之功,建千秋基业。
春竹长老眼见自己修行最慢的弟子,心境却最好,不免啧啧称奇。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转眼又是数年光阴。
待李青池终于学会御空而行,每逢年节,便会回去探望父母、兄嫂,他们拉着她的手,又哭又笑。
母亲细细端详她,说她瘦了不少,想必是受累了,可精气神却与以往不同了,看着便有一股向上的劲头。
兄长的生意越做越大,全家购置了一座更大的宅邸,李青池帮他们搬家,大包大揽地把所有东西装进储物戒里,不需要牛车拉送,轻轻松松地就运去了新家。
恰逢过年,她就飞在空中挂灯笼、放烟火,逗得全家人喜笑颜开。
“果然还是修仙好。”母亲单手揽着她,既不舍她将要再次离去,又欢喜她踏上了一条更自由的路。
李青池得意地笑了笑。
母亲塞给她一只圆头圆脑的狮子玩偶“搬家时翻出来的,你小时候最喜欢的,每天都要抱着入睡,留着做个纪念吧。”
“谢谢娘。”
“去吧,”母亲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脸颊,“记得新家也始终给你留了一个房间。”
李青池有些鼻酸,踩上自己的刀破风而去,她原本想像薛宴惊一样用剑,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更适合自己的刀法,这柄刀乃师尊所赐,名为“解红尘”。
再后来,她和师门几人一同去做个简单的跑腿任务,路过青阳城时,却遇到了正在这里铲除毒蜂的薛宴惊。
她曾思忖过无数次,再见到薛宴惊时,要问上些什么。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你会不会放弃”“能不能给我指明一个方向”“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但如今真正见面时,她只含笑打了声招呼“我入了仙门了,道号青池。”
薛宴惊就笑着还礼“青池道友,有礼了。”
那一夜,薛宴惊在空中引火烧毒蜂,照亮了整个天空,一道瑰丽的业火星河不知惊艳了多少人的梦。
李青池站在地面上仰望着她,那是与琅嬛仙君一战后,声名正盛、如日中天的薛宴惊。
无人不心向往之。
蜂后身形巨大,压坏了路边百姓的房屋。
李青池就与其他人一道,用灵力帮他们重建房子。
自己也许永远当不了薛宴惊那种英杰豪侠,救万民于水火,扶大厦于将倾,但她可以帮百姓重新盖起房屋,免除他们数月的流离。
这就足够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这世上需要英杰豪侠,也需要她这样于细微处行小善的普通修士。
在漫天的业火星河中,李青池想通了一件事。
以往每每遇到挫折时,她都会揣度薛宴惊会怎么做,以此激励自己。
但她不是薛宴惊,她是她自己,薛宴惊会怎么做与她其实并无干系,她已经知道自己不会放弃,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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