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 沪城国际机场。
祝嘉会坐在候机厅里,安静地看着落地窗外的飞机起落。
沪城入冬了,天黑得一天比一天早,温度似乎也越来越低。
祝嘉会在位置上觉得有些凉, 缩了缩肩, 却无端想起过去她冷的时候, 江敛总会第一时间把外套脱下来给她。
那时她会故意逗他, 说想要好心人抱抱。
而他亦会默认她的一切胡闹。
但现在,除了冰凉的座椅和冷瑟的空气, 她身边再不会有那样及时入微的关心。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祝艋这时坐到祝嘉会身边。
祝嘉会思绪回笼, 摇摇头, 对祝艋笑了笑, “没什么呀。”
祝艋轻握住她的手, “听孟川说你这几个月都住在朋友家, 这次走得急, 不然我应该亲自登门感谢你这个朋友的照顾。”
祝嘉会垂眸, 好半晌才说“不用了。”
以江敛的性格, 他应该不会想要再见到自己了。
祝艋没有看出侄女眼中的低落, 还沉浸在即将回到家里的喜悦中,自顾自地说“你伯母知道你要回去了别提多高兴,提前就让人把你的房间里外收拾了几遍,还有你两个哥哥”
祝艋说“别看他们平时忙得不见人影, 其实也盼着你回去很久了。”
祝艋口中的一切听上去都是那么温暖, 令人向往。
祝嘉会也明白,如果不是之前相亲的事,她本会在加拿大生活得很好。
可有时命运大概就是会出其不意吧,她波澜不惊的人生里, 或许注定会有沪城这几个月的意外。
室内空气莫名的闷滞,祝嘉会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起身跟祝艋说去通风处透透气。
她走出去,刚好撞到在吸烟区抽烟的孟川。
目光交汇,孟川灭了烟头,正要转身走,却被祝嘉会叫住,“你手机能不能借我用下。”
孟川看她几秒,没问原因,解锁自己的手机后递给她。
“我先进去。”
“谢谢。”
祝嘉会拿着手机,心里有记得异常清楚的号码,却不敢打。
她犹豫了许久,才找出提前记下的程璃的号码,给她拨了过去。
响了几声,程璃接起手机,“喂”
祝嘉会抿了抿唇,小声道“璃璃,是我。”
那头的程璃怔了下,声音突然扬了好几个度,“你在哪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发生什么事了吗你要是被你大伯绑架了跟我说,我马上帮你报警”
祝嘉会一时间无法跟程璃解释那么多,只说重点,“不是,我是自愿和大伯回家的。”
“这样啊。”程璃语调缓和下来,“那我就放心了。”
祝嘉会握着手机,不知道要怎么跟程璃试探江敛的情况。
可没等她开口,程璃主动说道“江总那边你应该也安抚好了吧我看他今天都正常来上班的。”
祝嘉会“”
祝嘉会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讷讷重复着程璃的话,“是吗,他今天没什么异样吧”
“没啊。”程璃说“我早上到公司的时候他已经在办公室了,不过人一直在房里开会,看着挺忙的。”
祝嘉会沉默片刻,垂下眸,“要登机了,我回去了再联系你。”
挂了电话,祝嘉会站在吸烟处好一会,忽然之间就放下了。
江敛既然可以照常不误地工作,应该是没什么事。
也许
是她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贵宾室的摆渡车这时停靠在外,祝嘉会深深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返回候机室把手机还给孟川,挽上祝艋的手臂,“我们走吧,大伯。”
飞机缓缓升空,祝嘉会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沪城灯火,像在看一段故事的终点。
直到最后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只剩引擎的轰隆声,她闭上眼,默默关上了舷窗。
如祝艋所说,祝家的所有人都在迎接这个离家出走了几个月的大小姐归来。
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后,汽车缓缓停在一栋法式建筑楼下。这里是多伦多北面的某处富人区,坐拥全市最著名的高尔夫球场,周边是大片的绿地和森林,环境十分优雅。
一群人候在门前,等车门打开,纷纷上前抱住祝嘉会。
伯母肖娴宛如搂着自己的女儿,心疼地摸她脸,“怎么看着瘦了。”
“能耐了,出去这么久。”大哥祝锐手抄兜里站在一旁,“怎么样,外面好还是家里好”
二哥祝铄推了老大一把,暗示别对妹妹这么凶,“当然是家里好了是吧嘉会下次可不准这样了。”
当初祝嘉会的父母给祝嘉会取小名“酒酒”的用意,是希望一家人的幸福可以长长久久,谁知后来命运弄人。
自他们过世,祝家都默契地不再唤她的小名。
祝嘉会感动地跟大家道歉,“对不起,是我任性了。”
“都别站在门口了。”祝艋让大家回屋,而后悄悄和祝嘉会说,“劳伦斯做了你最喜欢的蓝莓派。”
劳伦斯是祝家的白人妇人保姆,当看到祝嘉会回去的第一眼,也上来和她拥抱说,“再次见到你真的太好了小姐。”
温馨的晚餐,家人的陪伴,耳边都是欢声笑语。
回到家里的第一个晚上,祝嘉会感受到了浓浓的爱。
她被包围在这种久别的爱里,暂时冲淡了对沪城,对江敛的牵挂。
隔天,祝艋就返回医院进行复诊和康复治疗。
祝嘉会陪着他去,跟主诊医生进行了详细的交流后,得知祝艋的肿瘤分期还算幸运,是早期,如果积极治疗的话,应该可以取得好的结果。
只是祝艋太操劳公司的事了,放不下手。
在医院里都有处理不完的公务和文件,祝嘉会劝他休息,他却说闲不下来,活着就得忙忙碌碌的才好。
祝嘉会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自己尽量陪伴照顾。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祝嘉会逐渐回归了属于自己的生活。
朋友们知道她回来了,跟过去一样邀请她参加各种活动和晚宴。
她有时陪着祝艋治疗,有时和朋友们聚餐,每天都好像很充实。
可午夜梦回时,她还是会想起江敛,想起曾经在沪城的那段日子,想起离别前和江敛度过的那个夜晚。
再醒来时,会看着天花板发呆。
她换了新的手机号和微信,也重新添加了程璃。
程璃每天都跟她聊天,说公司的事,说江敛。
在程璃的口中,江敛和过去没有什么区别,每天去的比员工早,走得比员工晚,两耳不闻窗外事,整颗心都好像放在工作上。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衬衫,越来越冷漠的感觉。
附偷拍照片一张。
我终于能进会议室开会了,跟着江总开会真的能学到好多东西啊。
又附照片一张。
祝嘉会就在程璃间断的话语里拼凑江敛的生活碎片,直到有一天,程璃忽然发来一段话。
今天我跟着周秘书进江总办公室,发现他之前放在桌上的那个相框不见了。
依然附了张偷拍的办公桌的照片。
宽敞的办公桌上,文件整齐摆放着,而之前放在电脑旁的那个相框的确不见了。
祝嘉会看着屏幕怔了许久。
忽地察觉到什么,她放大照片。
照片露出了半截江敛的小臂,祝嘉会放大才发现,不仅是相框消失,之前他戴在手上的那根手绳也没了。
如今他腕间只有冰冷的金属手表。
祝嘉会深知,那个曾经对自己说“你的心只能是我的,画的也是”的人,或许和相框一样
不见了。
那些与他打打闹闹撒娇的日子好像一下子就过去了很久。
久到祝嘉会有时快记不清江敛的样子。
祝嘉会没有回复程璃,她走出房间推开窗,看着窗外飘落的雪,伸出手去接,冰凉的雪花落到她粉色的手绳上,瞬间就融化不见。
多伦多今年的冬天特别冷,12月刚过了一半,已经下了两场雪。
而千里之外的沪城,也一样。
第一场雪早早地降临,气温比往年都低。
江敛上个月月底的最后一天没有像平时一样回杜雪青那边吃饭。
母子俩虽然在公司依然好似无事发生般维持着正常的交流,但一旦离开公司,江敛的冷淡更甚从前。
那天他没有去接杜雪青留下的那个信封。
杜雪青离开时便放在了他的床头,一放就是快一个月的时间。
没人动过,也没人敢动。
江敛对信封视若无睹,也似乎从没有过想要打开的欲望。
祝嘉会的离开让江家大宅又恢复了过去的宁静。
可宁静之中,是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的,汹涌沉闷的压抑。
这天傍晚快下班时,杜之灏来了公司等江敛下班,晚上有个酒会,江敛答应了带他刷刷脸。
杜之灏来的时候,江敛还有一些收尾工作没做完,便让他先坐着稍等。
杜之灏拿出手机玩,玩着玩着忽然冒出一句,“哥,今晚还是嫂子做你的女伴吗”
他还不知道祝嘉会离开的事。
一旁的周岩面色骤然变了,不停朝小少爷打眼色,杜之灏却没看懂,反问道“怎么了”
他甚至没心没肺地笑出来,“也是啊,最近怎么都没看到嫂子了”
周岩“”
周岩终于明白江敛不肯让杜之灏进公司的原因。
这个眼力也是绝了。
周岩已经看到江敛微变的脸色,只好最后救了救杜之灏,“杜少爷,您上次不是想参观新产品的陈列室吗我现在带您过去”
杜之灏直点头,“好嘞”
两人退出了办公室。
杜之灏带来的聒噪瞬间变成压抑的死寂。
是一种空气里都溢满了压抑的死寂感。
江敛静了好几分钟,面无表情地合上面前的资料,收拾整理好,打算放到抽屉里。
可拉开抽屉
一眼便看到放在里面的相框。
和照片上的那个人。
江敛已经许久不想去记起祝嘉会。
她的模样,她的声音,她的一切,他都在努力从脑海中抹去。
坦白说,他不会,也不愿意去惦念一个骗子。
从当初看到那纸协议,所有的故事都结束了。
江敛让自己陷入无穷无尽的工作里,他似乎没有疲惫,随时随地都在工作,每天累到回家洗了澡就睡去。
可偏偏
每一天,
每一夜,
他只要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反反复复都是祝嘉会的脸。
她像在他的身体里生了根般,千丝万缕地缠着他,不放过他。
好几次做梦,江敛梦到祝嘉会回来了。
她笑吟吟地站在门口,说只是与他开个玩笑。
江敛好生气。
他冷着脸,却还是将她一把拉到怀里,堵住她柔软的唇,吻着,咬着,甚至出了血都不解恨。
他不知疲倦地要着她,恨不得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那些压抑的情绪,在每个醒来的清晨,都被不动声色地藏起来。
日复一日,堆积,再堆积。
江敛闭眼,一把关上了抽屉。
也许是不想再失手打开,他又把抽屉上了锁。
周岩这时敲门进来,告诉他,“杜少爷在陈列室参观。”
江敛平复情绪,嗯了一声,“那继续。”
月底了,周岩惯例提前对下个月的工作行程做简述。
前面已经都说得七七八八,周岩看着工作平板上列出的最后一项,道“z集团那边的合约已经初步拟定,稍后会发到您邮箱过目,海外部经理元旦后会跟团队一起去考察他们的公司和工厂,没问题的话,项目会在来年的二月正式启动。”
之前祝艋来世呈和江敛见面的时候就提过欢迎他们去参观了解。
江敛停顿片刻。
“我亲自去。”
周岩怔了下,“他们总公司在多伦多”
“我知道。”江敛转过背椅,看着窗外正在飘落的雪,淡淡重复了一次,
“我亲自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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