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人声,将粟黑从沉思中惊醒。
房门打开,一名侍人出现在门外,向粟黑躬身行礼,口称公子项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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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粟黑合拢写到一半的竹简,看向侍人面露不解,“公子可曾言何事”
“并无。”侍人神情木讷,声音平板,看不出半分机灵。但能成为公子项近侍,自有其过人之处。口风严谨,楚侯宫上下无能出其右者。
心知问不出什么,粟黑索性不再浪费口舌,收拾起桌上的竹简,仔细封入木箱,起身整理冠帽,旋即走出房间。
历城位置险要,战火连年不断。
城池几经损毁,又很快重建。城墙和道路房屋多次修复,综合齐、楚国两国的建筑特色,称得上独树一帜。
县大夫的官邸位于城池东侧,内外二层,仿效要塞建造,遇袭关闭大门,防守固若金汤。
公子项和公子弼驻跸官舍,一在北厢,一在南厢,以影壁为中轴,相隔庭院回廊,彼此泾渭分明。
粟黑穿过廊下,恰遇数人迎面走来。
认出彼此身份,几人隔空见礼,其后并肩同行。
“公子忽然召见,不知所为何事。”
“莫非盟约有变”
“齐人要食言”
“暂不得而知。”
几人脚步飞快,转眼间穿过回廊,来到一间厢房前。
房间门紧闭,两名侍人守在门外,一左一右垂手恭立。
和传话的侍人相类,两人神情呆板,好似木雕泥塑。眸底偶尔闪烁精光,稍纵即逝,快得来不及捕捉,仿佛是错觉。
粟黑等人停在门外,当即有人入内禀报。
不多时房门敞开,公子项的声音从室内传出“进。”
来者皆是公子项门客,出身五花八门,既有楚人,也有粟黑一般的流亡氏族,还有慕名而来的各国贤才。
无一例外,身上皆有过人之处,有拿得出手的真本事,否则也不会得到重用。
几人压下心中揣测,各自整理冠帽,在门外除履,只着布袜走进室内。
房间内点着七八盏铜灯,灯身铸成飞禽走兽,造型夸张,眼睛格外大,带有显著的楚地风格。
灯身顶部延伸枝杈,枝杈末端托起灯盘。
火光在盘中跳跃,照亮昏暗的室内。
一架屏风落地摆放,屏风前未设桌案,散乱放着几只木箱。箱盖尽数敞开,箱中的竹简和绢一览无余。
公子项斜靠在一只木箱上,单手握着一卷竹简,微低着头,半面隐于暗影,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参见公子。”几名门客走进室内,一起叠手下拜。
“免礼,坐。”公子项抬起头,示意几人不必多礼。手指地上的竹简,开门见山道,“召几位前来实为兵事。”
门客的反应如出一辙,来不及安坐,纷纷探手拿起竹简。
“越国调兵”
“观其势,恐二军齐出。
吴有异动。
魏君称病,对楚使避而不见。”
“上京”
粟黑捧起一卷竹简,其中记录上京变故。出使晋国的刁泰回归,妄图挑拨天子执政,行事不秘被看穿,当日就以重罪下狱,家族也被连累。
“刁泰下狱”粟黑紧锁眉心,对天子和执政的关系心生茫然。都言君臣不和,如今来看,貌似还有转圜余地
“上京之事暂且不议。”公子项敲了敲竹简,吸引几人注意,使目光聚集过来,“越军突然调动,诸位如何看”
“越侯薨,丧礼未完,应是虚张声势。”一名门客说道。
“不可轻忽。”另一人提出反对意见,“公子煜韬略过人,行事难测,不能以常理推断。谨慎起见,仆以为应慎重对待,命边境各城严密防范。”
“仆也认同。”
“尔等思虑过甚,公子煜固有才,国内根基不稳,有松阳君和钟离君在侧,必定束手束脚。之前诛灭梁氏和袁氏,想是越侯在背后推动。如今越侯已薨,君位定有争夺,稳固朝堂尚且不及,哪有余力向外发兵”说到这里,门客朝向公子项叠手,信誓旦旦道,“公子日前屯兵邳城,想被公子煜知悉,这才调兵虚晃一枪,必在装腔作势。”
“此言差矣。”持反对意见的门客表情严肃,声色俱厉,“汝要误公子,实乃包藏祸心”
“血口喷人”被指责的门客勃然大怒。
“公子,切勿听信石林之言,公子煜定有谋算,绝非虚张声势,万万不可掉以轻心。”粟黑在这时开口,认为必须重视越国的行动,“前有公子珩晦迹韬光,归国后锋芒毕露,短短两年大权在握,仆旧国被其所灭。今公子煜与晋盟,且有灭大氏族之功,焉能小视于他旦有万一,追悔莫及”
石林不服气,仍想要开口再辩。
公子项及时出声,打断几人的争论“好了”
门客们同时一惊,转头看过来,见公子项面露不悦,马上意识到失态,不禁心中惴惴。
“召尔等前来商议,不是吵架。”公子项坐直身体,对门客的言行极为不满,语气难免冰冷,“公子煜有经天纬地之才,不下于晋侯。其调兵必有所图,我意尽快与齐定盟,以防国内生变。”
这番话出口,室内顿时一静。
良久,一名门客开口道“公子认为越会袭边”
“十有八九。”公子项环视众人,沉声道,“楚煜为人跌宕风流,洒脱艳逸。一场宫宴,强势威慑诸王子王女,贵族不敢言,天子无能指摘。此事后,上京无人敢惹。这样的人岂会行事无谋”
话音落地,石林等人脸色煞白,低头不敢言语。
“赵弼忌惮晋越,不惜与楚结盟。我亦然。”公子项没有隐瞒众人的打算,直言道,“林珩远迈晋幽公,晋必行霸道。楚煜亦胜越侯,松阳君钟离君不过踏脚石,不死也会降心俯首,绝不敢有叛意。此
二人结盟,必为楚心腹大患。与齐盟视同与虎谋皮,然当此时,楚别无选择。”
“公子,上京”
“上京”公子项嗤笑一声,转动拇指上的玉环,轻蔑道,“天子私心太重,执政有心无力。满朝贵族鼠目寸光,不足与谋。短暂联手尚可,长此以往无半分益处。况天子忌惮诸侯,楚也在其列。我同样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
门客们陷入沉默,一时间寂然无声。
粟黑正打算开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一名侍人捧着信鸟走入“公子,国内有急报”
公子项接过信鸟,亲手解开信鸟腿上的木管,取出卷成筒状的绢。
绢布展开,一行字闯入眼底,他的神情骤然一变。
绢上赫然写着五个字越军袭邳城。
看过绢上内容,门客都是心头一紧,眼底闪过多种情绪,惊诧、愕然、难以置信,个别还有恐慌。
后者以石林为代表。
就在方才,他言之凿凿公子煜不会出兵。这一刻被现实打脸,他变得心慌意乱,耳畔嗡嗡作响。心中举棋不定,不知是否该为自己辩解,还是就此缄默不语。
粟黑等人审慎思考,很快达成一致,开口道“公子在邳城屯兵,越摆明针锋相对,定然所图非小。仆等赞同公子决定,与齐定盟,速归国。”
公子项没有马上回应,侧身靠向木箱,手肘搭在箱盖上,沉吟许久才道“齐商遍布各国,消息极是灵通。越攻楚,事情定然瞒不住。赵弼最擅把握良机,虑无不周。我若表现急切,难保他不会狮子大开口,在盟书上做文章。”
门客们相视一眼,皆知公子项所言在理,绝非是在杞人忧天。
以齐国的作风,雪中送炭不必想,投井下石、乘人之危更有可能。
“公子,无妨以退为进。”粟黑向公子项进策。
“如何以退为进”
“事情无法隐瞒,不妨对公子弼直言,道军情如火,公子需尽快归国。关乎盟约,采用昨日商定。如对方不愿,想要对楚予取予求,公子作势生怒,放言结盟作罢。”粟黑一口气说完,目光灼灼看向公子项。
“有几成把握”公子项问道。
“五成。”粟黑实话实说。
“仅有五成”公子项皱眉。
“公子,公子弼之所以与楚修好,晋必为要因。楚越将战,齐边境未必太平。晋邀西境诸侯会盟,欲成霸业,迟早会东出。届时,齐国将会如何”
粟黑一番话落,公子项当即陷入沉思。
门客们默不作声,看向粟黑的眼神极为复杂。莫怪他最受重用,果真是心智卓绝,眼光锐利。
公子项很快做出决定,采纳粟黑的建议。
“明日见赵弼,汝在我身侧。”
“诺。”粟黑叠手领命。
大事定下,公子项挥退众人,准备书信国内严守边境各城,以防越军突袭。
门客们离开房间,二二两两走在廊下。粟黑被簇拥在中间,面对各种恭维,始终宠辱不惊,稳如泰山。
天空爬过闪电,雷声炸响,雨越来越大。
门客们驻足观雨,提起邳城战事,都希望雨能多下几日,延缓越军攻势。
“待公子归国,越定无胜算。”
公子项膂力超群,有扛鼎之能。他擅使一杆铁槊,临战所向披靡,战场上罕逢对手。
门客们对公子项信心满满,对战况也颇为乐观。
唯有粟黑缄默不言,静静站在廊檐下,凝望飞落的雨瀑,眉心深锁,忧虑萦绕在周身,仿佛与旁人身处两个世界。
“大雨不利攻城。”
门客们言辞笃定,认为夏雨瓢泼,越军的攻势必会受阻。
现实却恰恰相反。
邳城连日被雨水笼罩,越军在雨中发起进攻,城内守军迫于无奈,只能在雨中鏖战。
“越人疯了不成”
“又来了”
“速躲”
“小心,避开”
雷声轰鸣,风雨大作。
破风声不断袭来,巨石断木接连砸落,女墙被砸出缺口,躲在墙后的守军躲闪不及,被滚动的巨石碾压,连声惨叫都没能发出就变成一滩肉泥。
城下,越军推出攻城车,车上搭建两层木楼,上层擎起攻城锤和抛石器,下层悬挂挡板,如同一座藏兵塔,令人望而生畏。
强壮的青牛拖动车辆,巨大的木轮压过地面,辙痕深达半米。
“袭”
甲长指挥车辆,挥动手臂发出暴喝。
巨石撕裂狂风,断木破碎雨幕,呼啸着砸向城头。
数轮进攻之后,车上吊起挡板,藏在底层的甲士拉开强弓,点燃的箭矢接连飞出,悉数落在城头。
火箭数量不多,对楚军的打击却非同小可。
火箭点燃城头的旗帜,水浇不灭,扑打无用。一旦沾染火星,很快会被烈焰包裹,在火中失去性命。
“为何”
“这是为何”
“天火”
楚军惊骇欲绝,呆呆地望着火焰,竟然忘记了还击。
直至甲长扯开嗓子提醒,楚军才匆忙拉开弓箭,与攻城的越军对射。
城下,松阳君望见这一幕,同样心生骇然。
他手按佩剑,不自觉握住剑柄。想起出兵前夜,楚煜召见他时的一番话,不由得头皮发麻。
“此物乃晋侯相赠,仲父可观其用。”
松阳君用力搓了一把脸,小心摸了摸脖子,庆幸头颅还在。
智计过人,凶横残暴。
这样的两个人,做对手势均力敌,难分伯仲。史无前例结成婚盟,天下谁能与之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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