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死也有死的用处。
通过死状的不同,钟采可以判断出具体是哪一种毒物没对上谭徵的体内环境,然后继续进行调整。
不过这调整也并不容易。
并不是哪一种毒物破坏性大了削减一番就行,而属于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处调整后原本平衡的药性就会失衡,就要重新进行所有毒物的药性调整,建立一种新的平衡。
再将调整好的混合药液灌入新的谭徵复制品体内。
如此重复、重复、再重复。
耗费的各种模拟药材不计其数。
除了其本身因为多次尝试而用量极大以外,钟采本身纵然天赋奇高,却也不代表他有百分百的成功率,也会有手不够稳或者什么其他原因而导致炼制药液失败。
失败也是浪费,还得重来。
钟采的脑子转得飞快。
每一次混合药液的调整都会消耗他不小的精力,又引动他脑子里铺开多种思路,不断推敲、确认。
钟采自己也不记得究竟重试过多少次,但毋庸置疑,越是往后他越熟练,灵感迸发得越快,手指的动作越快,炼制药液的速度越快、效率越高、成功率也越高。
疲惫袭来的速度自然也是越来越快的,以至于让钟采每过上几个时辰半日的,就得服用一颗彩霞丹,用来调理自己。
邬少乾在旁边一遍运转功法修炼,一边关注钟采的情况。
倘若钟采有时候劳累过度,邬少乾就会主动上前阻止,必要时强行摁住钟采休息。
时间缓缓推移
不知不觉间,已经花费了三四天之久。
期间邬少乾离开静室一趟,开门后就站在门口,与柳家姐妹招呼一句,又告知尤宿目前的研究进度已经在找到了与谭徵体内环境近乎一致的、药性平衡的混合药液。
尤宿与柳家姐妹闻言,紧绷的心弦都是稍稍放松了一些。
后续的研制固然繁琐,但几人都相信,钟丹师既然能将那么复杂的毒物都分辨出来,那么也一定可以借助这混合好的毒液,研究出与之对抗的解药来
眼见这位吴前辈再次要进入静室之内,尤宿鼓足勇气地询问道“请问前辈,我大哥他现在”
邬少乾淡淡说道“性命无虞。”
尤宿微微放心,也不再追问,只是郑重地再次谢过。
邬少乾转身进去。
等大门重新关上后,尤宿等几人不由自主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几人是好友,互相颇有默契。
此刻他们都看懂了彼此的想法
当钟丹师不在吴前辈身边的时候,吴前辈给人的感觉就很微妙。
让人想要退避三舍。
特别是尤宿,倘若不是钟丹师研究时不能被打扰,他好几天都见不到对方一面,也无法得知他义兄的情况,先前也是根本不敢开口叫住发问的。
柳金岚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气声和口音地说道“也不知钟前辈那么和善的人,是怎么跟吴前辈结为道侣的”
柳金绵用差不多的声音回应道aaadquo但两位前辈的确很是般配。aaa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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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金岚也是点头。
尤宿听着两姐妹的话,倒是没有加入话题,他只是盯着那门扇,还一直想着他的义兄。
他深切地期盼,等再过几天,就可以重新看到义兄了。
钟采精心研究出的混合平衡毒液呈现出一种淡淡的蓝色。
仔细看去,其中有细细的、好似发丝一般的虫子轻快地游走,足以显现出这毒液的活力,以及即使有这雪丝虫不断游走也依旧稳定的特性。
这依旧是模拟出来的,也是模拟后几番微调而得出的成品,最终能半点不差地进入谭徵复制品体内、并且对他本人体内平衡没有丝毫影响。
那么接下来,就该用他自己真实的药材来进行调配了。
钟采意念一动。
整个丹术模拟室中,一应用过的炼材、调配出的毒液等等杂物,全部都消失了。
接下来,钟采呼出一口气,拉住邬少乾的手,一起走出了古城。
邬少乾给钟采揉了揉额角,温柔地说道“阿采辛苦了。”
现在身边没有外人,钟采也用不着再伪装,就嘿嘿笑道“也谈不上辛苦吧,这么研究还挺有意思的。等我在谭徵身上试试能成,我再弄解药就能容易一点儿。”
主要是自己研究有意思的东西的时候,他家老邬也一直在旁边陪着,他很安心也才能很静心啊。
这么想着,钟采又冲邬少乾抛了个媚眼儿。
邬少乾不由失笑,换个手法,又给钟采捏捏肩。
钟采很享受地眯起了眼。
就这样,稍微休息一会儿,钟采兴致勃勃地取出了真正的所需要的药材,再配合之前提取出的那些残留物一番炮制。
得到的成品,跟他在模拟室中炼制出来的一模一样
钟采满意颔首“很好。”
然后,他就来到了那具浑身散发着寒气的粗犷大汉身躯前。
随着钟采的研究,接连是过去好几天的,这谭徵身上绽放的冰花都稍微大了一圈,并没有太夸张,但整体的确是对谭徵伤害程度加深了的。
钟采已经在复制品中顺利尝试,现在也该在真正的谭徵身上进行确定。
不能用太多,只需要小规模地验证无误即可
钟采取出了极少量的混合毒液,屈指一弹,送入谭徵的体内。
谭徵的肉身毫无变化。
钟采用魂念将谭徵整个罩住,观察他的每一点细微变化,并且确定,那毒液顺利融入他的体内环境,没有任何新的变化。
验证的结果,也跟模拟室里复制品身上的一般无二。
这种极其微小的含量会稍微增加谭徵体内的毒素,但这点分量趋近于无,对谭
徵本人几乎没有什么影响也同样是钟采在复制品上百般确认过的。
随后钟采重新从谭徵身上取材查验,再次确认情况没有变化。
此刻,钟采也终于可以开始研究解药了,也重新回到了丹术模拟室内。
只要他研究出来的解药能中和掉那混合毒液,那么就应该会是正确的解药,还是在复制品身上进行试药,再多次确认以后,他就可以喂给谭徵了。
钟采胸有成竹。
不知道成分的时候他或许还很担心,但成分和药方全都确定,他就自信了
他相信,以自己的能力,肯定能行
邬少乾始终守在一旁。
这一刻,他看着钟采容光焕发的模样,眉眼也带上了笑意。
研究丹术时的阿采,就像在发光。
总是这么明亮好看。
钟采废寝忘食地进行研究。
炼制混合毒液的时候,他对这种毒已经有了非常精深的了解,也算是多掌握了一种毒方。
当然,这并不是他研究出来的,而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意外而出现的巧合,并且落在了大概是个倒霉蛋的谭徵身上。
但问题不大。
剧毒是谭徵沾上的,毒方是他钟采推导出来的。
以后钟采也可以炼制一些这种混合毒,在需要的时候,让其他人也“开心开心”。
钟采心无旁骛,除了老邬。
于是他只是在思路阻塞或者精力不足的时候,偶尔抬头对邬少乾笑一笑,就可以汲取很大的力量,继续陷入研究。
随着钟采研究得越发专注,邬少乾会在合适的时候给他喂些丹药或者其他补给之物,就能保证钟采的脑子始终高度运转,一条条地验证他的思路。
解毒的思路,钟采早在推导毒方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很多种。
之后抛掉一些,完善一些
现在,钟采稳定地走在研究解药的正确道路上。
每种毒素分开如何解,两两组合如何中和,若是再多混合几种又如何
每一种有毒之物并不仅仅只有一种方子可以解决,钟采要做的就是从这些方子里面再找出互相不冲突甚至是融合完美、药效也能叠加的法子,仔细结合。
钟采的思路十分清晰。
到目前为止,他手头的解药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雏形。
中混合毒的修者之所以很容易死,就是因为他们的体内环境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不能破坏其平衡的,会导致所有毒素连环作用。
如果少一些,只有种,高明的丹师或许还可以通过种种复杂药方和手段制止连环反应,来个先后分别解除不同的毒。
可是毒素越多就越不能这么做,因为有一些毒素甚至已经两两反应、多种一起反应了。
钟采先前那样仔细地研究毒方,就是要搞清楚这么复杂的情况。
现在他的研究,很多丹师在面对混
合毒的研究,都会尽量将毒液推导出来,尝试同时消除所有毒性。
而他们在研究出解药后,选择的验证方式往往会是再次从患者身上采集材料,挨个儿进行中和,还会多次取材,反复查看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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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也还会用上其他试验方式,但最后的一步肯定都是从真正的患者本身取材进行小部位的验证。
这样一来,很容易因为患者本身的材料不太够,在验证过程中更加虚弱而这也是无可奈何。
想解毒,就得受苦。
倒是钟采这边可以将大部分验证都放在模拟室中,最终的验证固然还要从谭徵身上取材,却不必大量采集,只要验证个几次就行了。
对钟采来说,研究解药的思路是清晰的,单独每一种毒素也是容易解决的,难点还是在于同时消除所有药性、所有解药彼此并不排斥上。
花费了他六七天的时间。
邬少乾负责查看过谭徵的状况,一切如常,没有其他变化。
但毕竟接连过去不少时间,谭徵身上的冰花更大,独角也更缩小了些。
好在这独角经由验证后,是一种兽化效果没有完全收拢而显化出来的状况,并不是元魂上出了大问题虽然元魂也沾染了一些有毒之物,但问题不算很大。
但是,谭徵一直都在衰弱,只是他意志力非常强大,所以才仍旧在努力坚持而已。
也是这样的坚持,终于等到了钟采真正完成解药的炼制。
邬少乾揽着钟采,抱着他来到了静室内。
钟采的手里,有一支大约手指长的尖口小瓶儿。
小瓶儿是透明的,里面盛放着一种深紫色的奇异药液,随着钟采微微转动手腕,这药液居然显现出一种五彩斑斓之感。
还好像散发出了点点莹光,可谓是相当美丽了。
钟采看了看谭徵,露出个笑容。
很好,气息也还是依旧存在的。
邬少乾对谭徵没什么兴趣,只扫了一眼,就继续看着钟采的侧脸。
钟采感叹道“这家伙一直坚持到现在,想必也是有什么执念不肯放松吧。”
邬少乾点点头,附和道“他和尤宿兄弟情深。”
钟采挑起眉头“可不就是情深吗”
邬少乾再次点头“像你我一样。”
钟采绷不住就乐了。
邬少乾眉眼柔和,他就知道阿采想说这个。
两人打趣几句后,没有继续话题。
因为他们也知道,这些天过去,尤宿将希望一心寄托在钟采身上,想必早就是心急如焚。
钟采也不拖延,就对邬少乾说道“放他们进来吧。”
虽然解药出来了,但是什么时候解毒,家属要不要看着谭徵解毒,都还需要家属来进行确认的。
邬少乾依旧颔首,也没有其他的话,只是一拂袖。
那阵法明明灭灭之间
,静室的大门打开。
与此同时,钟采温和的嗓音顺着魂念传递出去。
“解药炼成了,都进来吧。”
静室外,尤宿和柳家姐妹始终坚定地守着。
仔细看,柳家姐妹的神情间都带着几分焦虑与对尤宿的关怀担忧了,而尤宿本人则是来回地踱步,原本俊朗的面容已经很憔悴,眼眶下方也满是青黑。
他受到的煎熬,比起柳家姐妹来还要多出太多。
现在的几人几乎都难以确定自己究竟等了多久。
对尤宿而言更是只觉得度日如年,每一寸光阴都显得无比漫长,都有无数的念头在他心中煎熬。
几个人的情绪,越来越沉闷。
直到现在
静室大门打开,那“解药炼成”的消息,送入了他们的耳中。
尤宿一时愣住。
解药,炼成了。
他没有听错吧不是这些天以来他偶尔做梦时候幻听到的虚假,而是真正的现实,对吧
尤宿难以置信,又非常想要相信,居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还是柳家姐妹飞快回神,伸手推了尤宿一把。
“解药炼成了钟前辈让咱们进去呢”
“你倒是快进去啊我俩也跟你一起进去”
尤宿猛地深吸一口气,仿佛终于确定了不是梦中,脸上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色
他迈开腿,用了自己最快的身法,好像风一样地刮进了那静室之内
柳家姐妹见尤宿终于反应过来,心下为他高兴,又担心他因为太过激动而在静室内太过失态,匆匆忙忙地也都跟了进去。
尤宿等人进入静室。
柳家姐妹再次关上门。
几人都看见,两位前辈都站在冰床的前面,其中的钟丹师细长的手指中,正把玩着一支小瓶子。
他们瞬间就有一个猜测。
这瓶子里的,莫非就是
尤宿想要跑过去,被柳金岚飞快地拉扯了一把。
柳金绵也是提醒地轻咳。
这一提点,尤宿恍然回神,连忙稳住自己,这才加快步子,走到冰床前,并且与柳家姐妹一起,先给两位前辈见礼。
尤宿按捺住自己的急切,先说道“多谢前辈相助,两位前辈辛苦了。”
说话间,他的目光如饥似渴地看着那小瓶子,满腔也不知是什么心思,但毋庸置疑,是满怀期盼的。
钟采直接说道“不必客套了。”他轻轻晃了晃在瓶子,“这就是解药,你什么时候想给你义兄服用,你自己看着办。”
说话间,他就将这瓶子递给尤宿。
尤宿一愣,就想要抬手接过,但是还没等真的抬起手来,又蜷缩起手指。
他手指在微微颤抖。
尤宿张口“前辈请见谅”他根本压不住现在的情绪,只能勉强解释与恳求,“
晚辈无能,现在实在是无法亲自给大哥喂药。让前辈见笑了。晚辈恳请,请前辈出手为大哥用上这解药”
说着说着,尤宿有些尴尬。
钟采一眼扫过去。
现在的尤宿整个人几乎抖成了筛子,的的确确是根本无法亲自给谭徵喂药了甚至可想而知,倘若他真的过去喂药,只怕还没有送到谭徵的嘴边,这一小瓶的解药就要全部给洒出来了。
钟采倒是没嫌弃尤宿这模样,大体上也理解他的这份心情,随意点头道“那我就给他灌下去。”
尤宿“多谢前辈。”
钟采原本就站在冰床前,现在稍微再靠近一两步,直接将那小瓶子的尖头放到谭徵的嘴边,再稍微用力,就从他的唇缝塞了进去。
小瓶子质地柔软,钟采手指一捏,所有的解药就全都给送入了谭徵的喉中。
就很迅速。
尤宿站在冰床的床头,满脸都是紧张。
每一次看到这满身冰花与冰霜的大哥,他心里都是满满的酸涩,根本不敢多看,却又因为他的担忧而强迫自己一直看着多看一看,他的心脏又会绞痛,很是难捱。
这回,尤宿却是迫不及待地看着。
他想要亲眼看到他大哥痊愈。
而这些天的期盼,都没有被辜负。
当解药进入谭徵口中后,药效产生之迅速,堪称是叫人惊骇。
柳家姐妹几乎要惊呼出来,但到底场合不对,还是都将这些震惊都压在了喉咙里,一声都没有发出来。
解药极快地中和谭徵体内的所有毒素。
所有人都听到,当解药入喉的一个呼吸之内,就已经有一道轻微的“噼啪”声响起。
众人的目光迅速地搜寻起来。
柳家姐妹最先发现的,她们所想要惊呼的原因,正是她们亲眼看到了谭徵身体上最大的一朵冰花开裂
一瞬间,这冰花变得暗淡,原本有些晶莹的光辉也都消散,整丛冰花都好像变成了最普通的冰块一样,没有了原本瑰丽而诡谲的亮色。
随即,冰花迅速地崩碎,化作了许多细小的冰块。
这些冰块落在了谭徵的体表,并顺着冰霜滑了下去,而它们还没能落到地面,就飞快地消散了。
“咔咔”
“啪”
随着无数开裂的声响,肉眼可见的,整丛冰花都随之碎裂。
这还只是开头。
下一瞬,谭徵身上所有的冰花都在开裂。
它们争先恐后地开裂,又都极快地崩散、消失。
只一小会儿时间,谭徵的体表都变得光溜溜的,再也看不见一朵冰花。
此刻,众人倏然发现,在那些冰花崩溃的时候,他身上的冰霜也在褪色。
冰白色、淡蓝色都褪去了,那层层冰霜好像都化作了水,顺着谭徵的身体流淌下来,堆积在地面上,形成了小小的水洼。
与此同时,谭徵真正的肤色,隐约间出现。
他的肤色因为冻久了的缘故变得有几分苍白,但大概是其体内毒性还在不断地消解的缘故,渐渐地也恢复了一些,显露出了活人的模样。
谭徵从看起来好像一座冰雕,到现在竟然仿佛只是在大床上睡着了
他的呼吸平稳,不再细弱,已经是很正常的、很安详的模样。
原本因为谭徵不断散发寒气而冻结的寻常大床,那些冰块也好像已经被强大的热流融化,褪去了冰层,变成寻常床榻的形态。
柳家姐妹几人赫然发现,在他们都在观察冰花崩溃的时候,除却冰霜褪去,还有谭徵头上的独角那已经变得只有寸长的独角也彻底消失了。
这样的消失与它先前畸形融化变小不同,是彻底消除了异常状态
谭徵的恢复,真的非常快。
尤宿死死地盯着谭徵,满心满眼都是他,无比专注,他没有任何其他情绪,只有一个念头期盼着义兄能赶紧恢复过来,赶紧地清醒过来
就像是在满足尤宿的愿望一样,又好像是听到了尤宿的呼唤。
只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谭徵的眼皮微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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