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病症 作者:岁欲
    转眼间的功夫,肖护已经带着人逼至眼前,当他看见站在鹤遂前方的周念时,稀奇地哟一声“鹤遂,你这种人还认识咱镇上画画的女神呢”

    “”

    “你和人家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呐。”

    镇上没有人不知道这两个顶有名的人。

    南水街咬人的疯狗。

    北清巷画画的少女。

    南水街和北清巷间只有十分钟的脚程,她和他之间却上演着截然不同的人生。

    湿冷雾气飘进少年深邃的黑眸里,浸聚成冰河。

    河底没有鱼,只有杀意。

    肖护单手插兜,吊儿郎当地上前,冲周念笑得不怀好意“小美女,你怎么和疯狗打交道啊那多危险啊,来,到哥这儿来,哥护着你。”

    周念心里瞬间升出一股恶寒,这人给她的感觉,简直是又猥琐又油腻。

    然而肖护还在抬脚朝她靠近。

    眼见着肖护越老越近,周念只想要躲,凭着本能后退,却完全忘记身后还有个人。

    她的后背贴进一个温热胸膛里。

    刹那间,周念脊骨一紧,浑身崩得紧紧的。

    在脑子两秒钟的宕机里,她才反应过来现在是个情况她直接靠进了鹤遂的怀里。

    少女背薄纤瘦,隔着薄薄一层的吊带软料,蝴蝶骨的形状在他胸膛展开。

    周念可以清楚感受到身后胸膛的温热,那是来自鹤遂身上的温度。

    周念忘记了呼吸。

    这一瞬间,仿佛有几十个刹那如万花镜般闪过。

    生平第一次和异性有肢体接触。

    还还是这么大的面积。

    如此近的距离,周念闻见少年身上淡淡的肥皂清香。

    她闻出,那是白色舒肤佳的味道。

    还没来得及找回呼吸,周念又发现自己的心跳在遗失。

    数拍心跳遗失在晨雾里。

    “小美女,来,快过来。”肖护还在靠近,“你看你被疯狗吓得一脸通红。”

    闻言,鹤遂漫不经心地垂眼,看见少女纤长柔软的后颈,她扎着马尾,后颈散着几缕乌黑绒发,牛奶般的薄白色肌肤,让耳根和脸颊的红意无所遁形。

    她贴在自己怀里,出于恐惧,肩膀微微发颤。

    肖护停在周念面前,笑意猥涎“过来,哥护你。”

    周念“”

    就在周念不知所措的时候,耳畔边传来鹤遂低沉阴郁的嗓音“别碍事。”

    周念怔住,一时连恐惧和颤抖都忘记了。

    没等她回神,鹤遂已经抬脚准备从她身边挤过。

    巷子很窄。

    他只能选择侧着身体经过周念。

    就在鹤遂擦身而过时,周念碰巧地转脸看向他,然后就感觉一点微凉擦过额头,质地偏向硬实。

    那是什么东西

    周念脑中轰然炸开一道烟花,那是鹤遂的喉结。

    她这算是间接亲到他的喉结了

    严谨来说,是直接。

    周念浑身都僵住,绚烂的烟火陨落后,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还好现在不是黄昏时分,否则周念耳朵上的火烧云,可以一路烧到西边的天上。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好烫好烫啊。

    周念抬头,看着前方鹤遂颀长清瘦的背影。

    鹤遂没有没有回头看她,看样子他完全没意识到,他的一个无心之举,让她的内心掀起怎样一场海啸。

    风浪骤至时,只有周念一个人知道。

    远方传来一声狗吠声。

    “鹤遂,你爹在喊你回家吃早饭。”肖护舔着牙齿笑了下,“你不汪汪两声,回应一下你爹”

    “哈哈哈哈哈。”其余人爆笑出声。

    混乱就是在那一声犬吠余音里开始的。

    肖护扬起肩上的铁锹,朝鹤遂脑袋上挥去,其余几个也蜂拥而上,活像强打过来的一片黑浪。

    周念吓得不行,踉跄着倒退好几步。

    “鹤遂”她担心地叫一声他的名字。

    也不知鹤遂有没有听见,总之他没回头,也无暇回头。

    铁锹马上就要铲到他脸上去。

    鹤遂漫不经心地偏头,避开肖护的那一铲,长腿一抬猛踹在肖护肚子上。

    说过很多次,这条巷子很窄,不能两人并肩站在一起,肖护的跟班在后面站了一溜。

    经过鹤遂这么一脚,肖护直接砸在第二个人身上,第二个人又倒在第三个人身上,像多股诺骨牌似的连连倒下。

    “啊”呼痛声连连响起。

    “”

    周念提着画具箱的手臂在发酸,箱子何时坠到地上的都没察觉。

    那些人叫他疯狗不是没道理的。

    这次周念第一次见他打架,拳拳到肉,动作狠决,眼风里吹出来的尽是寒,宛若一只孤狼的向死一搏,只要输就是死。

    周念看见他光是揍人,都让自己指节的皮肤擦出血,可见使的力度有多重。

    周念煞白着一张小脸,弯腰把画具箱重新提起来。

    她再抬头时,看见前方的鹤遂已经骑在肖护屁股墩儿上,肖护狼狈地趴在地上,脸朝下,两只手被鹤遂反扣在身后。

    鹤遂稍一用力,肖护就疼得呜啊呜啊乱叫。

    鹤遂低低喘息着,胸口幅度略大地起起伏伏,笑意却懒散张扬“肖护,五个人是你能叫到的人数极限,可不是我的极限。”

    灰头土脸的肖护“”

    那天到最后,周念都没有报警,反而是肖护带的人报了警。

    周念听见那人嗓门老高,夸张地对着电话说“快点来啊,这里要打死人了。”

    说出去也不怕招笑。

    六个打一个,还要被打死了。

    周念愣是把笑憋住了。

    警察是在十五分钟以后到的。警车往巷子口一停,几人便如见救星,架着肖护冲到警察跟前告状。

    “警察叔叔,我们被打了”

    “谁报的警”警察问。

    “是我。”一个穿红格子衫的男生举手回应,“警察叔叔,我感觉我牙齿有一颗被打松了。”

    “谁把你们打了”

    众人齐刷刷回头,指着巷子里的鹤遂。

    鹤遂还在巷子的中段位置,周身冷厉,微碎的黑发凌在额前。

    他的脸上轻微挂彩,几条红的擦伤和几处青的挫伤毫无章法地画在他冷白肌肤上,显得很扎眼。

    右手上的绷带在混乱中松散脱落,他正低着头,将已经沾灰的纱布重新往手掌上缠。

    他缠得很不用心,只管一圈接一圈地绕到伤口上就行。

    周念透过绷带的宽窄缝里,看见他掌心的伤口,血肉红泞,皮沿卷着惨白色,看得出来他连最基本的消毒都没做过。

    他就这么轻视自己,轻视自己的身体。

    何况绷带已经弄得很脏,却还在往掌上缠,说是轻贱也不为过。

    “你们是说他一个人把你们六个人打成这样了”

    “你们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这合理吗”

    警察的声音从巷口传来,这一次,周念却没了想笑的心思。

    周念抬脚,紧走几步到鹤遂面前“你这个伤口不能这样糊弄。”

    鹤遂低头缠着纱布,没理人。

    周念又说“得消毒,然后用干净纱布重新包。”

    鹤遂还是没理人。

    周念还在坚持“不然会发炎感染,搞不好要截肢。”

    鹤遂置若罔闻,正眼都没瞧周念一下。

    周念觉得站在面前的他,就是一座高不见顶的城池。

    城池黑压压的,上面不仅没有门,连个窗洞都没有。

    就在她还准备说点什么时,两名警察一前一后走进巷子里,对鹤遂说要带他回所里做笔录了解情况。

    鹤遂还是那副冷淡样子,没应声,胡乱两下缠好纱布后跟在了警察的脚步。

    很快,巷子里只剩下周念一个人。

    还有檐上那只被他喂过的小黑猫。

    周念离开小巷时,晨雾散尽,天光晴朗,蔚蓝色洇向四面八方。

    只有周念知道

    是鹤遂打散了那个清晨,所有的浓雾。

    少年无所畏惧。

    路过药店时,周念不由地放慢脚步,朝里面望去,视线落在摆着碘伏和酒精的玻璃架上。

    但最终还是没进店,径直经过离开。

    五分钟后。

    药店的中年女店员正靠着玻璃橱柜啃着花卷,一个背着画板的女生掀开透明的软门帘,背着光走进来。

    很瘦很白,两条伸出牛仔短裤的腿和漫画里的一样细。

    在这个镇上,和画板形影不离的只有一个人,就算背光看不清脸,女店员都能一下认出来“周念小丫头,你要点啥勒”

    “绷带和碘伏。”周念停在玻璃橱柜前,说话温温柔柔的,“再要点抗生素,谢谢。”

    女店员转身在柜子里拿药“要头孢还是阿莫西林”

    周念想了下,轻声问“哪种好一点”

    “抗生素都差不多的。”

    周念也不懂有什么区别“那就拿头孢吧。”

    女店员“好嘞。”

    药品装进袋子,女店员把袋子递给周念“五十二块。”

    周念身上只有五十。

    少的这两块钱足以让她瞬间红了脸皮,小心翼翼地说“阿姨,我明天中午放学后再拿两块来,可以吗”

    药店进账都需要录入电脑的,差一毛都要自己填,换别人指定不行,但周念不一样,周念是大人们眼中公认的好孩子,不仅人长得俊,学习成绩还好,尤其还有一门画画天赋在身上,多少人都巴不得周念是自家孩子该多好。

    女店员亲切地笑着“可以呀。”

    周念顶着薄红色的脸皮,很不好意思“谢谢阿姨。”

    离开药店,周念准备到昨天的那个地方继续写生,却在经过南水街时改变了主意。

    长长的南水街热闹依旧,店铺生意兴旺,罗强还是坐在自家粮油店的门口嚼着口香糖。

    周念在粮油店门口停下,脚前摆着一排食用油。

    罗强看见周念,主动打招呼“嗨,周念,你又出门写生了。”

    周念礼貌地笑了下“你知道鹤遂家在哪儿吗。”

    小镇就这么大点,周念知道鹤遂住在南水街,但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户。

    罗强“我是知道,但是你打听他家住哪干嘛”

    补问了句,“你还要找他啊”

    周念没多说,只轻轻嗯一声。

    罗强注意到她手上的药袋,恍然大悟般“哦,你给他送药。”

    周念没否认“他住哪里”

    罗强抬手给她一指“看见街尾巴上的那家足浴按摩店没有”

    周念举目望过去。

    那家店的脑袋上没招牌,只在门口放着个立式灯箱招牌。

    招牌没什么设计,简单的白底红字,红色在风吹日晒里已不是最初的鲜红,褪成了一种暗淡的朱砂红。

    朱砂红的字一共四个洗脚,按摩。

    下面还有一串11位的联系号码。

    是店老板的。

    周念扫了眼那串号码,问罗强“那家店怎么了”

    罗强说“那是鹤遂妈妈开的店。”

    听到这,周念又多看了眼那家店“他住那里吗。”

    “当然不是。”罗强又给她指,“你从店旁边的巷子口拐进去,一直走,走到头的右手边那户就是了。”

    “好,谢谢。”

    周念一路走到南水街的尾巴,经过鹤遂妈妈的店时,也看了一眼。

    店铺规模不大,也就五十平左右,里面摆着三张足浴床,两张按摩床,然后再往里有一张宽宽的暗红色绒布帘子垂至地面,完全挡住了剩余空间。

    也不知道帘子后面是什么,兴许是个厕所,周念想。

    周念拐进按摩店旁边的巷口,在眼前展开的,是一条花楹镇常见的青石小巷。

    不规则的青石板拼接在一起蜿蜒着朝前生长,两侧是一座又一座的院落阁楼,和周念家一样,镇上民居都是带院子和阁楼。

    被前一日的雨洗过,青石板脆亮脆亮的。

    周念踩过一片又一片的脆亮,终于停在巷子尽头,尽头有一条横着的石凳,凳脚晒不到太阳,覆满潮湿的青色苔藓。

    右手边就是鹤遂的家。

    清汤寡水的一扇木质门立在周念眼前,上面没有福字,也没贴门神,旁边也没挂副对联。

    没有一点生活气息,倒很像久无人烟的房子。

    周念在石凳上坐下,把画具箱和药袋放在身旁,再把画板放在腿上。

    她准备就在这里画画,一边画一边等鹤遂回家,把药给他。

    那天出现在周念画纸上的场景,是一条长长的青石板路。

    画得生动至极,宛如一张刚拍好的照片。

    很快就到阳光直射的中午。

    巷子里被白晃晃的光线填满,周念正收拾画具,听见前方传来脚步声,水灵的眼在不经意间亮了下。

    她立马把头抬起来。

    有人来了。

    来的人却不是鹤遂。

    罗强看见坐在石凳上的周念时,有些诧异“你咋还在这儿”

    周念抿抿唇,说“还在等鹤遂。”

    “别等了。”罗强摆摆手,“他野得要命,有时候好几天都不着家,等也白等,能不能碰到全是运气。”

    “”周念沉默了下,“你怎么知道”

    “我就住他家对门啊。”

    哦,原来左边那户就是罗强的家。

    罗强注意到药袋里装着一盒头孢,闲扯“那盒三十多呢,周念,你妈给你零花钱挺多的啊”

    周念又想到在药店付钱时的场景,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多,还差两块钱没付。”

    罗强啧啧两声“还得是你,药店都能给刷脸。”

    周念“”

    两人正说着话,脆亮的青石板上再次传来脚步声。

    周念扭头看去。

    这一次,终于是那个对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帘里。

    鹤遂单手插兜往这边走来,清瘦挑高的个头,肩线宽且流畅,长腿不紧不慢地地迈着,那模样看着实在是慵散至极。

    明明此时阳光盛烈,可是他的眼里还是不容万物的冰冷。

    周念放下手里的画具,把装药的塑料袋拿在手里。

    随着他一步一步靠近,袋子发出摩挲轻响,是周念手指收紧弄出来的声音。

    在他行至眼前时,周念轻轻叫了他一声“鹤遂。”

    鹤遂没停留,面无表情地经过周念,来到自家门口,手从裤兜里摸出半袋猫粮,然后是一串钥匙。

    猫粮拿在一只手里,缠着灰污纱布的手转着钥匙串找大门钥匙,翻找间的钥匙串发出叮嚓的清响。

    连串的清响里,周念上前一步,把药递出去“给你买的药。”

    鹤遂垂着头,后颈的第七根颈骨分明地凸着,他耷着眼皮继续找大门钥匙,依旧没搭理周念,连看一眼都不看。

    旁边站着的罗强看不下去了,壮着胆子走上前“疯g”舌头打了结后,立马转弯,“鹤遂,你没必要这样吧”

    “”

    “人家周念专门给你买的药,没带够钱还倒赊药店两块钱的账呢”

    鹤遂找到大门的钥匙,黄铜钥匙把他的指尖衬得很白,钥匙抵住锁孔,没急着开。

    他停了动作,抬眼望过来,眼神冰冷至极“我有让她买药”

    他是看着罗强说的话,却让周念浑身一凉,仿佛千里寒和万尺霜,也不过是凛在他眸里的一瞬而已。

    罗强侧过脸,小声对周念抱怨“你看,早就和你说过离他远点”

    周念心里七上八落的,没接话茬,眼睛却还看着鹤遂。

    正巧,鹤遂将无温的目光挪到周念脸上,两人的目光对上,他的薄唇在开合之间说出来的,就是最拒人于千里外的冷漠话语

    “或许你该听他的。”

    “离我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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