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意不停,淅淅沥沥,极温柔地落着,周念就在这样如诗一般的氛围里红了耳根。
偏偏鹤遂看她的眼神愈发深邃,幽暗。
他的目光变得近乎有些循循善诱,引着她给出一个与这温柔景适配的答案。
周念的脸在发烫,心里怂得像只兔子,犹豫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开口“就就,就是好朋友啊。”
她把“好”字念得特别重。
也不知道这样的回答。
他会不会满意。
鹤遂眼里温度在下降,脸上露出似笑而非的表情,懒懒重复她的回答“朋友”
嗓音里带着不确定,眼神却又在向她进行确认。
周念温吞地嗯一声“朋友。”
鹤遂像被气笑了似的,顶着上颚笑了下“朋友还没到随便帮忙的地步。”他故意逗她,装出转身要走的样子,“那你找别的朋友帮忙吧,比如罗强。”
“”
怕他真的会走,周念心切地伸手,小心翼翼拉住他的衣角“你别走,你帮帮霍闯吧,再说这个时候你突然提罗强干什么呀。”
她真不知道这件事和罗强有什么关系。
黑色冲锋衣的一角长出一只白皙的手。
周念紧紧拉住他不放。
鹤遂低眼,瞥一眼她的手,继而抬眼看她“罗强不是喜欢你”
周念直接噎住。
“你怎么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有点心虚。
“啊”鹤遂拖着尾音,慢条斯理地用手指了下自己的眼睛,“因为我长了眼睛。”
周念“”
又在逗她。
她把他的衣角攥得更紧,手指被他冲锋衣上的雨水打湿,有些赌气地开口“那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才肯帮他。”
鹤遂低着脸,眉眼间的雨珠在往下坠。他漆黑潮湿的双眼凝望着周念,嗓音沉郁“你以后能在我手术书上签字的关系。”
在手术书上签字的关系。
周念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是种什么关系,直到脑子里茅塞顿开,才惊觉,这不就是夫妻关系吗
他的意思是要和她结婚。
周念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紧张地攥着他衣角解释“鹤遂,可是我还没有到法定的结婚年纪,我和你还不可以结婚。”
看她如此认真地解释,鹤遂忍不住轻笑“意思是到法定结婚年纪就可以”
周念有些羞愤“你又在开我玩笑。”
“周念,我没开玩笑。”
他语气平静地扔下这么一句,抬脚朝旧货市场门口的雨棚走去,留下周念一个人在原地,心跳乱了又乱。
半分钟后,周念的意识回笼,匆匆抬脚跟上去。
雨棚下,霍闯怔怔地站在原处,满脸惊讶地看着面前的鹤遂。鹤遂掏出烟盒和火机,懒懒倚着棚柱站着,点烟时
轻描淡写地问“抢你钱的人现在在哪”
霍闯还在震惊说,
,
说“霍闯,你快给这个大哥哥说呀。”
“他们现在在黑网吧。”霍闯抹掉脸上的眼泪,问周念,“姐姐,你不是不认识鹤遂哥哥吗。”
“之前那次的确不认识。”周念平静地看了鹤遂一眼,“不过经我努力,现在不仅认识,还挺熟的。”
闻言,鹤遂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
“在南水街的黑网吧。”霍闯像是被打了一针定心剂,看上去不再那么恐慌。
“南水街”
周念又看一眼鹤遂,“你家那附近有黑网吧”
鹤遂淡淡道“有两家,你可能没注意。”
周念“哦。”
鹤遂深吸一口烟,把烟头踩灭在脚底,冷冷道“走。”
三人一同往南水街走去。
霍闯撑着自己的小伞,周念和鹤遂同撑一把伞。
一开始是周念握着伞柄,走出去没两步,鹤遂便自然地接过伞柄,周念还和他客气“我来吧。”
鹤遂微微驼着背,是被迫的,他懒懒道“你撑老戳我头。”
周念“”
在去南水街的那一段路上,周念兴致勃勃地给鹤遂讲了今天早上赖床的事情,然后问他“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鹤遂随着她轻快的声音浅浅笑着“厉害。”
他是一个合格的听者。
不论周念在讲事情经过,还是在抒发当时的紧张感受,他都会转头专注地注视她,时不时腾个眼神出来看一眼前方的路,还顺便提醒周念小心脚下翘起来的石板。
当周念向他索求表扬的时候,他更是会不吝言词,一改往日冷厉作态,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温和。
不得不说,在情绪价值这一方面,鹤遂在竭尽所能满足周念。
黑网吧在南水街的一条小巷中。
到网吧门口后,鹤遂让周念在门口等着“里面乌烟瘴气的。”
周念却摇摇头“我要跟你进去。”
鹤遂深深看她一眼,叹口气,像是拿她没办法“那你就在我身后。”
周念乖乖回答“嗯,就在你身后。”
鹤遂撩开黑网吧的软玻璃帘往里走,周念后脚跟进去,就被铺面而来的烟味呛到。
她捂着嘴咳嗽,鹤遂站下来等她,回头看她的眼神更无奈,像是在说“让你别跟进来偏要跟”。
周念咳得眼圈微微发红,却还是固执地跟在他的身后。
还有个小尾巴在两人身后。
霍闯怯怯地跟着。
鹤遂抬高下巴,清晰的下颌线在烟熏雾绕中更加诱人,他往后抹掉头上的连帽,长指捏住冲锋衣的拉链,慢条斯理地自上而下滑开拉链。
动作透着十足十的漫不经心,整个人却反差地带着满满戾气和野性。
脱下冲锋衣,
鹤遂随手把衣服递给周念,
淡淡霍闯“哪个”
霍闯颤抖着手,指着右边“靠墙坐着的那四个。”
环境昏昧,气味混浊的小网吧里,靠墙的一排电脑前,依次坐着四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子。
“哪个带头抢的你”鹤遂懒声问。
“那个戴眼镜的。”霍闯又用手指了指。
戴眼镜的穿着红衣服。
看清楚人后,鹤遂毫不犹豫地抬脚,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周念立马快步跟上去。
鹤遂来到红衣眼镜男生的机位旁边,长腿一跨,迈进座位中间,再往里走两步,转身,直接坐在男生的鼠标线上。
正打着英雄联盟的眼睛男
他拽了一下鼠标,发现拽不动,茫然地转头,才看见自己的电脑桌上正吊儿郎当地坐着一个眉眼凌厉的黑衣少年。
那双眼睛里的戾气足够重,足够渗人,让眼镜男生不禁哽了一下,犹豫地问“你、你睡啊”
鹤遂也没回答,注意到电脑桌上摆着一包烟。
软玉溪。
包装很新,看样子还是新买的。
他拿起那包软玉,烟底在掌心里敲了两下,抖出几只烟,低头咬住其中一只,从盒子中抽出来。
就只是咬着,也不拿火机点燃,全然是一副痞子气满满的混蛋样。
“这是我的烟。”眼镜男小声控诉着。
“我知道这是你的烟。”鹤遂咬着烟,讲话含糊不清,他以一种懒散姿态,将那包软玉砸在眼镜男身上,“小朋友挺有钱啊抽得起软玉。”
语气淡淡,但嘲讽的意味却很足。
旁边的三名同伴也被吸引注意力,看了过来。
鹤遂冲霍闯招招手“来。”
见有鹤遂撑腰,霍闯保持着冷静,鼓起勇气走了过来。鹤遂扯过他一条胳膊,将人拽到两个座位中间,问坐着的眼镜男“认识么”
眼镜男揣着明白装糊涂“认识啊,我同学。”
鹤遂的脸上露出徐徐笑意,摘下唇间的烟,引导性地轻笑着问“那你抢你同学什么了”
眼镜男嘴硬道“我没抢他什么。”
“金建,你撒谎。”霍闯豁出去了,带着哭腔咆哮,“你今天早上抢了我一百块钱,还打我一顿。”
鹤遂抬手,示意他冷静。
“看来你记性不太好。”鹤遂眸光一暗,嗓音陡然结冰,“记不住你打了人,也记不住你抢的钱,那我帮你回忆回忆。”
砰
话音甫一落下,金建坐着的那把电脑椅就被踹出去两米远,直接撞在背面那一排的电脑椅上才停下。
金建坐在椅子上有种飞出去的感觉,整个人都剧烈地晃了晃。
听见动静,网管脚步生风地跑过来。
网管一看见闹事的是鹤遂,差点两眼一黑厥过去,他摁了下自己的太阳穴走
向鹤遂,语气哀求“大哥,别在这里打架行吗老板回来我没办法交代。”
dquodashdash”
在旁边看着的周念早就心惊肉跳,她直接走上去,来到鹤遂面前,眼神怯怯地望着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有点后悔叫你过来了,你不要打架行吗。”
鹤遂形散意懒地坐在桌子上,两条长腿敞着。
周念就站在他长腿中间。
他伸手拉了周念一把,将她拉得更近一些,正好与她保持视线齐平,慵懒地低声问“怎么,你怕我受伤”
周念担心得不行,委屈的小脸看着像是要哭了,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看见她这样,鹤遂硬是在这乌烟瘴气的环境里感受到温情,不是环境所致,而是他内心所致,他知道,是他内心在开始不可逆转地塌方。
“放心。”他很温柔地握了下周念的手,极有分寸地很快松开,“这几个小屁孩伤不到我。”
“那你保证。”
“保证”鹤遂耐心地问她,“保证什么。”
周念看着他漆黑的眼,认真地说“保证不受伤,不然我就”
鹤遂挑挑眉“不然你就”
周念加重语气“不然我就三天不理你。”
鹤遂如逢大难般,故作惶恐之色,眼里却是宠溺的笑“这惩罚是不是太重了”
周念有些急了“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好好好,知道了。”
得到允诺,周念才肯乖乖让到一边。
鹤遂的目光刚从周念脸上移开,就凝做一快万年不化的寒冰,没有任何温度地扫向那几个小屁孩。
见状,最先慌的居然是网管。
鹤遂并不是没在这家网吧打过架,上次也是这个网管,亲自见识过鹤遂打架的实力后,网管至今tsd
网管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三两步窜到金建那几人面前,着急地说“你们知不知道这是哪呀这可是南水街南水街谁是爹谁是地头蛇你们都不知道吗是疯狗鹤遂呀你们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他他打架从来都是不要命的狠,怎么,你们几个小屁孩也不命的是不是”
“”
一听面前这个少年就是小镇有名的疯狗,那几人登时就怂了,面面相觑半天,你看看我,我看看我,都在各自眼神中读到了怯场的讯号。
这是一场注定就打不起来的架,鹤遂也根本不屑和这几个小屁孩动手。
几人从霍闯身上抢来的一百块已经花掉大半,用来买水买烟开机子。
最终只能各自掏钱,东拼西凑地凑出一百块拿给霍闯。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被
他们常年欺负着的霍闯,居然能认识到鹤遂这样的狠人。
自网管的那一番话后,鹤遂就没再开口说一句话,全程以旁观者的冷观态度,看金建几人挨个道歉,保证从此以后再也不欺负霍闯,然后忙不迭地灰溜溜地离开网吧。
从网吧出来后,周念把冲锋衣递给鹤遂。鹤遂将衣服穿上,拉好拉链,撑开伞,主动朝周念靠近一步,将她纳入伞下。
两人并肩朝雨中走去。
鹤遂听见后方的脚步声,发现霍闯还跟在身后,便停下脚步,转过身懒洋洋问“还跟着”
霍闯呆呆的问“不能跟着吗我去旧货市场也是这条路。”
鹤遂眉梢一扬“行,那你先走。”
霍闯“我不能和你们一起走吗”
鹤遂将伞檐抬高一些,更显周身清落,他意味深长地轻笑一声“你现在还跟着,就是在恩将仇报,存心给我找不痛快。”
霍闯看一眼旁边的周念,立马反应过来“哦你想单独和周念姐姐待在一起,鹤遂哥哥,你是不是喜欢周念姐姐”
周念“”
为什么说话的是他们,脸红的却是自己。
她虽紧张,却无比想要知道鹤遂的回答,她甚至无法控制眼角的余光,一个劲儿地往他脸上瞟。
鹤遂并没有正面回答,以一种漫不经心地姿态,笑笑“小屁孩懂什么喜不喜欢,快走吧你。”
霍闯心事已了,人也活泛许多,竟大胆地冲鹤遂做了个鬼脸“你就是喜欢周念姐姐”
说罢,举着伞一溜烟地朝前方跑去。
原地只留下两人。
周念觉得有点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温声问“你怎么不回答他,我看他挺想知道答案的。”
“是么。”
鹤遂垂着眼睫,清冷目光落在她脸上,嗓音沉沉,“我怎么觉得是你很想知道。”
周念心里一慌,口是心非“我哪有。”
鹤遂慵懒地啊一声“既然你不想知道,那就不说了。”
周念一噎,顿了下,慢吞吞道“你要是想说,也说的可以。”
鹤遂望着她,故意气她似的,耸耸肩轻笑道“那我不想说。”
周念急眼了,扯着他的胳膊晃了晃“你想说。”
鹤遂故作正经“我不想。”
周念使劲晃了晃他的胳膊,完全是在不自知地撒娇,语气特别认真“鹤遂,你想,你就是特别想。”
鹤遂被她晃得连伞都举不稳,他的脖子也随着弧度前后晃着,让他看上去更加慵懒恣意。
“行。”他败下阵,“我想,我特别想。”
“那你说。”周念终于肯安静下来,眼巴巴地望着他。
完全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鹤遂霍地俯身往下,把脸停在距离她只有咫尺距离。
周念受惊得屏住呼吸。
她的眼前,是一张放至最大的俊脸,是他清黑的眉眼,他看着她的黑色眸子在微微闪烁着。
他温热的鼻息,混着冷冷的雨意,一并拂在周念的脸上。
周念的大脑空白一片。
鹤遂就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张脸英俊又认真。他握着伞柄的指骨在收紧,他开口时嗓音低沉,声息慵懒,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蜂蜜般落进周念的耳朵里
“怎么办啊周念,我被那个小屁孩说中了。”
“他说得完全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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