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搜被撤得很快。
鹤遂离开花园的十分钟后,热搜上关于那张照片的相关词条就全部消失。
莫奈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说“顶流的团队动作就是快,这才多久就把热搜给撤了。”
周念舔了舔发干的唇,尝到轻微的腥甜。
她还在看那一串延至远处的血迹。
他又受伤了。
好像自从鹤遂住进来以后,他就总是在受伤。
“对了。”莫奈突然想到什么,“你真的不打算把照片给解渤腾”
周念想到关于三千万的生意谈判,不由笑了一声。
莫奈很疑惑“笑什么”
周念摇摇头,张唇呼出的一口气散作白雾,“没什么,只是突然很想回到从前,再见一见十七岁的鹤遂。”
那时候的他那么纯粹,寡言冷淡的皮囊里住着最炙热的灵魂,看向她的时候眼里永远有光,会非常在意她的感受。
那时的她皱了下眉,他都要连问好几声怎么了。
现在
现在不提也罢。
莫奈还是觉得不甘心,说“他现在红得可怕,就算你手机里的那些照片曝光也不见得对他有什么影响,顶多掉一两个代言,对他来说完全不痛不痒。”
“”
“而且不是床照那种的话,可能一两个代言都不会掉。”
周念看着远空逐渐消散的夕阳余晖,说“不是床照,就是一些普通的合照。”
她和他之间,最亲密的行为就是象征着救赎般的深拥,还有两人十八岁时的初吻他在月光找不到的阴影里亲她,隐忍克制的,浅浅一下就马上抽离。
除此之外,他再无逾越,也实在不算罪无可恕之徒。
“对他进行报复或许能让我心里好受点,那然后呢”周念的瞳孔被沉暗裹住,越来越黑,“然后我看见他依旧站在高处闪耀发光,被无数人追捧喜爱,还是那个骄傲的影帝,把报复衬得像个笑话,也把我衬得那么渺小和不自量力。”
“”
之后会迎来怎样的骤痛,不言而喻。
周念难以承受,所以她选择什么都不做,守得住现有的伤痛就已经是万幸。
嗡嗡
手机震了两下。
周念拿出手机一看,是一条银行的收款短信。
您尾号为5335的储蓄卡收到一笔转账,金额3000000000元。
周念盯着那串数字,目光凝固住。
她不用想都知道这笔钱是谁打过来的。
“我得回病房。”她说着,脚步匆匆地往住院楼走去。
“发生什么事情了”莫奈边追边问。
周念没有力气一边说话一边走路,只能挥挥手示意回头再解释。
莫奈也没有再问,紧紧跟着。
进住院部,两人乘电梯上
三楼,匀速上升的电梯让周念有强烈的超重感。
她有点想吐,又忍不住在想鹤遂为什么会有她的银行卡号。
电梯到层,两扇门缓缓打开。
周念迫不及待地走出去,一路走回病房,却发现病房里空无一人。
想到鹤遂手受伤的一幕,周念脚尖一转,快步朝着护士站走去。
短短百米的距离,就足以让周念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的额头上出了层热汗,鼻尖微微发红。
她看见护士站对面的配药室门口围着四五个护士。
看这阵仗就知道鹤遂在里面。
远远就能听见护士们小声的交谈声
“手长得太好看了。”
“是啊,但老受伤,看着真叫人心疼。”
“也是真的倒霉,怎么这次摔跤又伤到了右手。”
根据护士们的谈话,周念得知,鹤遂是在花园里不小心散步时摔了一跤,手掌按在一块隐在草坪里的碎玻璃上,掌心被划了老长一道口子,流了不少血。
周念靠近,透过肩与肩的缝隙,看见坐在治疗台前的鹤遂。
他背对门口坐着,右手放在台上,护士正在用镊子帮他挑出血肉里的玻璃碴子。
那的确是很长一道口子,横着贯穿整个掌心。
血流得整只手都是。
周念默默等着,她看见护士用双氧水淋他伤口时,他一点没有反应都没有,反倒是听见旁边的护士发出了倒吸凉气的声音。
护士替他包好伤口,鹤遂站起来,说“麻烦了。”
护士笑眯眯地说“没关系的,但是你要多小心呀,别沾水。”
“嗯。”
鹤遂转身的瞬间,与门外的周念对上视线。
周念握着手机的指缓缓收紧,定定望他,喉间变得越来越紧。
他神色淡漠地收回视线,抬脚往外走。
护士们纷纷散开给他让路。
就在他要擦肩而过的瞬间,周念叫住他“鹤遂,我们谈谈。”
尾音里是藏不住的颤抖。
鹤遂顿住脚步,肩膀与她在同一条线上,他转头,看见周念瘦而苍白的侧脸,懒声问
“在这儿”
周念深深呼吸一口气“你选地方。”
鹤遂撤回目光,单手插进病号裤里,姿态散漫地朝着活动区的方向走去。
周念跟了上去。
她在进音乐理疗室前,回头对莫奈说“你就在外面等我吧。”
莫奈点了点头“我等你。”
近段时间,这间音乐理疗室是鹤遂专用的,他会在这里上小提琴课。
推开门,看见里面的宽敞明亮。
有一架披着深紫色罩布的钢琴,旁边摆着留声机,留声机旁是几件小的铜摆件。
对面则摆着几张按摩床,每张按摩床配着智能屏外搭一副耳机,可以一边按摩一
边听歌。
周念将门关上,不想谈话时被打扰,便顺手将门反锁。
理疗室内安静无比。
没有开窗,空气的流动都显得异常缓慢,窗帘半拢,惹得光线呈出逆反般的昏暗感。
鹤遂到钢琴前坐下,随手掀开有些积灰的罩布,他摩挲了下手指,摒掉沾上的灰尘。
周念来到钢琴旁边,站定。
她看着他,开门见山地问“为什么打钱给我”
“很抱歉没给你时间考虑。”他随意地按了一个键,清脆的琴音响起,“我只是不想被解狗抢先一步,他比狗皮膏药还难缠。与其和他掰扯,还是和你做买卖更方便。”
今天爆出来的热搜,会让解渤腾更加坚定,周念手里一定会有他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再找上她。
很显然,鹤遂也想到这一点,所以抢先一步打钱给周念,要她删除照片。
周念很轻地笑了下,说“按照你如今在娱乐圈的量级,就算照片曝光应该对你也没什么影响,何必这么急切地想要我删掉照片”
她故意顿了下,语气变得寻味,“鹤遂,难道说你在心虚吗”
鹤遂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低笑出声,胸腔微微颤着,笑过后他说“不至于到心虚的地步,我也不是怕,只是我这人呢,很怕麻烦,单纯地想少点麻烦而已。”
周念又陷进自耗的怪圈里,小脸惨白,哽咽着问“我想知道,你难道对我就没有一丝愧疚你就这么心安理得”
“怎么会。”
鹤遂没抬头看她一眼,自顾自地在黑白琴键上弹了一段旋律,“你现在这样,我还真有点抱歉。”
他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最刺人心窝的话。
每个字都让周念觉得窒息。
听见她克制不住的啜泣声,鹤遂缓缓抬头,眼里是比窗外夜色更稠的黑,他淡淡开口
“抱歉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以及你想要重温旧情的需求。”
“我能给的便只有钱。”
“要是嫌三千万少,我可以再让助理多给你转一些过去。”
夜色如倾如注地落下,周念摇曳的灵魂也终于尘埃落定。
她点了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整个人都彻底混乱崩溃。
“够了,够多了。”她呐呐着,“是我赚了,年少的一段经历居然值影帝的三千万,这的确是我赚了。”
“”
她不是在对鹤遂说这些话,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活像是在给自己洗脑,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一张纸巾递了过来。
周念怔住。
她泪眼朦胧地看见,男人冷白的手指拿着纸巾,他说“你老在我面前哭,次数一多,我还真有心疼你的趋势。”
趋势。
这字眼听着就好笑。
周念没有接他递过来的纸,说“恭喜你,你会
如愿的。”
说完,
她就在他的注视下拿出手机。
鹤遂不再弹弄黑白键,
合上琴盖,拉过罩布遮好。
他站起来时,周念正好打开手机相册。
周念的眼泪滴到屏幕上,晕成滴花的形状。她点开第一张照片,手指悬在删除键上面,颤抖不已。
这些是她和他仅存不多的回忆。
现在,她要在他面前亲手将它们全部抹去。
只为应他的要求,如他的所愿。
周念挣扎了很久,颤抖的手指迟迟落不下去。
开在屏幕上的泪花却越来越多。
这些都是她和他最美好的回忆,让她怎么忍心,又怎么舍得。
只是这些都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就在她准备按下去的那一瞬间,手腕却被轻轻握住。
周念眼圈通红,缓缓抬头,对上男人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他说“你要真不想删也可以,你保证不让这些照片曝光就行。”
周念抽出手腕,吸吸鼻子,声音哑得厉害“不用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笑道“拿了你的钱,替你消灾是应该的。”
话音落下,周念在他的目光下,颤着手指按下了删除键。
照片从眼前消失的那一瞬间,她体会到彻骨的寒凉,所用酸楚在顷刻间泄洪,给她一击又一击。
照片被一张接一张地删除。
记忆进入到清零模式。
周念哽咽得越来越厉害,呼吸紊乱急促,删到一半时,她就再也绷不住,从呜咽出声到抽噎不止,却还是倔强地接着删照片。
三百多张照片,删了近小半个小时,才删完。
删完后,周念返回到最近删除里,点了全部清空后,把手机拿给鹤遂看“现在你可以放心了。”
鹤遂眸色深沉,沉默着。
周念控制着抽噎,尽量让字词成句“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卡号的”
鹤遂淡淡道“让助理问的你妈。”
果然是这样。
其实当周念在踏进这间理疗室的时候,就猜得八九不离十的。
“好的。”周念用手擦掉两边脸颊的泪水,“谢谢你的慷慨。”
沉默几秒钟。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鹤遂,我们后会无期。”
说完以后,周念转身离开理疗室,背影看上去瘦弱不堪,在关上门的前一秒,她的肩膀都因为哭泣在颤抖。
但不管怎么说,来京佛的这段时间,她看过无数次他冷漠的背影,然而这一次
总算是她将背影留给了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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