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小说:病症 作者:岁欲
    黄昏的逢魔时刻,地上烘着残热,西斜而往的太阳散着深橘色的光。

    周念换上一条白色连衣裙,准备陪鹤遂一起去派出所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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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衣裙是衬领设计,一粒莹白色的纽扣,也不知怎么的,许是纽扣有些脱线,刚走到院子中间,纽扣就掉到地上。

    周念摸了摸松散开的领口,对身后两步的鹤遂说“我得重新换衣服,你等我一下。”

    鹤遂叫住她“不用,家里有没有针线盒”

    “有是有”

    她用一种狐疑的目光看他,“但是你会”

    鹤遂点点头“拿来吧。”

    周念半信半疑地去到堂屋里,翻出那个久未动过的针线盒。

    其实就是一个曲奇饼干的铁盒。

    盖上落了尘灰,边缘锈迹斑斑,周念拿纸擦了擦,捧着铁盒回到院子里。

    针线盒从前都是冉银在用,周念完全不会,打开盒子后发现白线卷上并没有穿好线的针时,有些茫然“我不会穿针。”

    鹤遂拿出白线卷和一根针“你拿着盒子就行。”

    周念乖乖地哦了一声。

    当她看见他动作利索地把线穿好时,还有些吃惊“你真的会。”

    鹤遂举针示意“也不难,对着针眼把线穿过去就行了。”

    周念抿抿唇,说“以前都是我妈弄。”

    鹤遂拿着穿好线的针来到她面前,嗓音低低的“抬头。”

    “啊”

    “抬头。”他又重复了一遍。

    周念抬头,对上男人漆黑的眼“难道你就这样给我缝扣子吗不用我把裙子脱下再弄”

    “不用,很快就好。”鹤遂手指勾着她的下巴,把她的头抬得更高一些,“别动。”

    “噢。”

    鹤遂拿着扣子放在脱落处,娴熟地落针,拿着细针的手指特别修长漂亮,还很白。

    如此近的距离,周念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

    他的目光无比专注,皮肤好得看不见毛孔。

    她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鹤遂。”

    又穿过一针,鹤遂的目光望她脸上落了一瞬“怎么了”

    周念温吞开口“现在很少人会针线活,特别是你这种”

    她不往下说了。

    “我这种”他又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往下说。

    周念脑海里浮现出他和人暴戾掐架,周身血污俱下的模样,怎么都和眼前这个温柔地穿针走线的男人联系不到一起。

    她笑笑“没什么。”

    鹤遂也没再问。

    缝好扣子,需要把线剪断,周念忙说“铁盒里有一把小剪刀。”

    鹤遂“不用。”

    “不用”

    周念刚疑惑完,就见男人倏地低脸,温热气息拂面而来,惹得她呼吸本能一滞。

    他就那么用嘴把线给咬断了,像野兽一样。

    一直到他抽离,周念都还没有回过神,她被自己无意识间的反应震惊到。

    好像不论她做怎样的决定

    离开他。

    再也不和好。

    但还是会对他心动。

    就好像是一种根本无法逃离的宿命。

    她神色一慌,匆匆避开与他的对视“走吧,我们该出发了。”

    即便在出门前,周念已经做过多次的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一旦和他并肩走出家门,就得做好面对风暴的准备。

    只是她还是小看了他如今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一场风暴向这个小镇袭来。

    从鹤遂暴露在外的那一刻起,就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数不清的手机对着拍。

    所经之处全是蜂拥而至的人群。

    有人高呼“鹤遂回来了”

    跟着鹤遂一同入镜的还有周念,人们看见她走在鹤遂身边,头头脑脑全是震惊。

    于是又有人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鹤遂早就今非昔比,她周念还能走在他的身边。

    倘若在外面,她和鹤遂一定会被拍照录视频的人挤得寸步难行。

    可这里是花楹镇,最开始在这里出名的可没有什么顶流影帝,只有不出声只咬人的疯狗鹤遂,他的事迹一直都是小镇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说到底,就算过去多年,小镇上的人们还是怕他。

    只要鹤遂一个阴冷的眼神轻飘飘扫过去,就没人敢靠得太近。

    周念走在他身边,耳朵里塞满嘈杂,满脑子都在想今天陪他的决定到底有没有做对,毕竟这样一搞,今后恐怕再难有清静日子。

    到派出所后。

    周念陪着鹤遂报警,视频证据,配合做笔录。警察问她视频从哪里来的等等,她都一一如实说了。

    鹤遂始终镇定自若,全程是警察问他什么,他就答什么,从不多说一个字。

    只有在离开时他才主动问了警察一个问题。

    “确定是他放的火,能判死刑么”

    “”警察呃一声,“这个还是要看法院怎么判。”

    “谢谢。”

    两人从派出所出来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

    周念正要往前走,鹤遂拉住她“走那边。”

    周念看了眼“那边有门”

    “有个小门。”

    她跟着他走过去,发现还真有个小铁门,没落锁,杂草长了半人高“这还真有个小门,你怎么知道的”

    鹤遂扯唇轻笑“这地儿我比你熟。”

    “”

    也是,年少时三天两头进派出所,能不熟都难吧。

    周念跟着他从小门出去,发现外面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道狭长的泥巴小道,道路上散落着一些断砖烂瓦,野草横生。

    “我没走过这,这条路出去是哪儿”

    她问。

    “出去就是河边。”

    哦。”

    月光下,周念走在前,他走在后方,两道狭长倾斜的影子缓缓前行。

    出泥巴小道后,两人沿着南水河变走了一会儿,周念听见鹤遂突然从后面叫她“念念。”

    周念停住脚步转身,等他开口。

    只见男人微抬下巴,眼神扫了眼南水河,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问“你把我的项链扔在哪儿了”

    周念一怔。

    他怎么还惦记着那条智齿项链。

    “我都说了,我扔了。”她故作平静地说道。

    “扔哪个位置了”

    周念眼神略微闪躲“记不得了。”

    鹤遂紧盯她的眼“给我说个大体位置就行。”

    周念咬了一下唇,有些纠结地说“你最好别有跳下去捞的想法,就算我记得哪个位置,也肯定捞不到的,最近又是涨水期,早就被冲走了。”

    月色下,男人眸光深谙,落地低沉嗓音有着十分的固执“你只用告诉我,位置。”

    “”

    “哪个位置,嗯”

    再三的追问,让周念有些不知所措,她囫囵随意地一指“就这儿应该就是这儿。”

    鹤遂深深凝视她两秒,旋即点点头“行。”

    他转身就朝河边走去。

    “鹤遂。”周念跟上去,“你别犯蠢。”

    “”

    回答周念的,是一声刺耳的落水声。

    他没有犹豫地跳了下去。

    虽是盛夏六月,但到了深夜,南水河的河水还是刺骨冷。

    那晚没人知道鹤遂在南水河里泡了三个小时,翻来覆去地究竟在找什么东西,只有周念知道,他在找一颗根本不存在于南水河里的智齿。

    周念在岸上,说“你这和刻舟求剑有什么区别”

    他随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一同晃动着,黑眸湿漉漉“我一定要把它找回来,那是你送给我的成人礼。”

    周念当然记得他戴着智齿项链时的表情,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那种得意,眼里似有碎光。

    她犹豫良久,在鹤遂还在河水里浮沉时,低头从随身的小包里翻出细细的一条。

    “鹤遂。”她叫他一声。

    水中的鹤遂闻声回头,瞳孔瞬间固定

    他看见周念悬着的黑绳白齿,正是那条智齿项链。

    周念看见鹤遂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然后他以最快的速度朝她游过来,三两下爬上来,带着一身水意奔过来。

    水痕落了一路,鹤遂冲过来一把紧握住项链,先是看了项链半天,再抬眼看她,嗓音有些发颤。

    “你没扔”

    周念别扭地说“没那时候骗你的。”

    鹤遂重获至宝般,把项链紧紧捂在胸口位置,不停地喘息着说“没扔就好,没扔就好。”

    “

    ”

    周念看他这样的欣喜,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她能感受到他很爱她,可是偏偏

    想着想着,她竟然忍不住潸然落泪。

    听见抽泣声的鹤遂,忙把目光从项链上移开,抬头看向早就满脸泪水的周念“怎么回事”

    看见她哭,他明显有些慌了,迅速摸出随身带的纸巾想给她擦眼泪。

    拿到手里才发现纸巾早就湿了。

    周念捂着脸哭,也不理他。

    鹤遂想哄她,但她不给半分机会,他只能握着周念的手低低说“对不起行不行别哭了好不好”

    周念有些窝火“你又不知道我在哭什么,干嘛道歉”

    鹤遂眸光隐动,嗓音无奈“没办法,你一哭我就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说着,他想抱她,又怕身上的水弄到她身上。

    手伸出去一半就停住了。

    周念看见他悬停在虚空中的手,哽咽着说“鹤遂,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去治疗,让沈拂南消失。”

    “”

    “只要他消失,我们就还能是我们。”

    男人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他低头,深深看了眼手里的智齿项链,五指缓缓收紧,将项链紧握。

    紧跟着,鹤遂缓缓抬眼,看向周念哑声问“我们就还能是我们”

    周念给出肯定回答“对。”

    鹤遂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指尖微颤着,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悲凉“念念,你确定还要这样的我吗”

    “”

    “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病人。”

    周念鼻尖一酸,哽咽道“鹤遂,我只想要沈拂南消失,我真的很讨厌他,是他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扮作你给了我致命一击。只要你答应让他消失,不管你是什么样我都不在意。”

    他上前一步,冰凉的大手捧住周念的脸,重复着她的话“不管我是什么样,你都不在意。”

    周念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潮湿一张脸,给出再一次的肯定“对,不管什么样,我都不在意。”

    鹤遂的喉结再次滚动了一下。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低脸而下,近距离凝视着她的眼,用一种前所未用的笃定语气说

    “好,我会杀了他。”

    “”周念脑中一白。

    他之前那样迟疑犹豫,这次竟然真的答应了

    她还没彻底反应过来,鹤遂突然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周身冷意泛滥,他闭上了眼睛沉沉问

    “念念,那你现在是不是可以抱抱我”

    “即便是现在浑身潮湿的我。”

    他的要求像是为了在印证周念的话,想看看是不是不管怎样的他,她都不会在意。

    周念意识回笼,伸出双手去,没有顾忌地拥抱住满身水意的他。

    她将他拥紧,小脸贴在他胸膛。

    隔着

    一层濡湿,她感受到炙热的体温,还有一颗正在狂烈跳动着的心脏。

    一个人的心跳这么快真的没事吗

    她没头没脑地想着。

    男人拿着项链的那只大手落在周念背上,紧紧用力,抱得她浑身骨缝都开始紧缩。

    周念被抱得透不过去,却依旧没有推开他,只有这样的力度,才让她有相拥的实感。

    也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两个原本在渐行渐远的灵魂在重新聚拢。

    “念念。”

    低郁嗓音从头顶落下,“不管我是什么样,都别离开我。”

    周念双手上移,抚在他两扇结实的肩胛上,她温声说“我不会。”

    下一秒,她就感觉到两滴滚烫落在她颈间。

    她立马反应过来,那不是他头发上滴下来的河水,而是他的泪水。

    今夜注定和潮湿有关。

    猝不及防的骤雨瞬间而至,灌向还在原地拥抱的两人。

    鹤遂怕周念淋雨,下意识就松开她,想拉着她找个地方避雨。

    周念却定定站在雨中。

    他回头“怎么不走”

    周念什么也没说,走上前去,两只小手捧住男人的脸颊,她垫脚,在暴雨里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双唇。

    鹤遂被吻上的时候,瞳孔狠狠地涨缩了一下,远空的那一道雷仿佛直接劈在他心上,身体也跟着剧烈颤了下。

    淋漓的暴雨,四周温度骤降。

    周念感受到冷意的同时,也感受到男人的嘴唇有多么柔软温热,她没有闭眼,所以能看见他震惊无比的双眼。

    她缓缓眨了一下眼后,看见鹤遂把眼睛闭上,一副要全情投入的模样。

    果不其然,这个吻突然变得攻势满满,他主动捧住她的脸,反客为主,力道加重,让两人的嘴唇紧紧贴在一起。

    当周念感觉到他用舌头撬开她牙齿时,她一下慌了,含糊不清地说“你怎么还伸”

    他放肆地把她的声音吞掉。

    暴雨如注,河面汹涌,他们在这无人的雨夜里肆无忌惮地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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