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道大乘期修士的神识正在远远窥探,而卫风的气息即便有元神印记也无法追踪到了,也许是因为之前曲丰羽的提醒,卫风自己暗中动了手脚。
这让江顾感到了几分不快。
他看了眼腰间的灵宠袋,低声道“赤雪。”
无数气泡从江顾面前的海水升腾而起,紧接着赤雪便现出了身形,它比之前的身形要小一圈,蹲坐在江顾面前,冲他摇了一下尾巴。
赤雪已死,不过是江顾用它的尸体镇压周怀明,布下的法阵有聚灵之效,如今江顾放走了周怀明,聚灵阵失效,赤雪的身体会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散。
“你若想活,我可以助你走鬼修一道。”江顾说。
赤雪摇了摇头,凑上去用耳朵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抬头看向上方的海面,璀璨的阳光折射下来,碎成了粼粼金光。
江顾会意,御剑破出海面,一头毛发雪白的灵兽紧随其后,在灵气稀薄飞剑欲落时身形猛然暴涨数倍,踏云踩雾带着主人冲入了云霄。
不等那窥探的神识追上,一人一兽早就不见了踪迹。
江顾到达约定的地点时,曲丰羽跟邬和致早就到了,只是两个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
曲丰羽看起来像是哭了一场,眼睛泛红,邬和致也格外沉默,拖着病恹恹的身子起来,还未开口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曲丰羽下意识想去扶他,半途却又生生收回了手,眼眶里蓄满了泪,又碍于江顾在场,强行压下了情绪,清了清嗓子道“江公子,卫风呢”
“他去渡劫了。”江顾叙述平淡。
他知晓世间情爱,却很难理解,虽然被卫风带着被迫体验了那些过分充沛的情绪,但于他而言都是负累,于修为并无丝毫用处。
只是曲丰羽红着眼睛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卫风。
看来他们这支血脉都很爱哭。
“去渡劫了”曲丰羽震惊地望着他,“你就放任他自己一个人去渡劫他在哪里我去给他护法。”
“不知道。”江顾微微蹙眉,方才已经淡忘的不快再次涌了上来。
曲丰羽冷不丁被噎了一下,但还是焦急占据了上风,“你不是在他元神上烙了印记吗怎么会找不到”
江顾闻言心情越发恶劣,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曲丰羽被这一眼看得后脊发冷,猛地记起来他是何等冷硬心肠,果断不再追问,走到一旁开始惊用曲家秘术追踪卫风的位置。
邬和致见状道“江长老,如今我们虽侥幸逃脱,但林飞白还在我们手中,林家的人恐怕更加不会善罢甘休。”
江顾经他一提醒,才想起林飞白还被关在灵宠袋中。
袋口解开,衣着华贵的青年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他发髻丝毫未乱,神情也平静非常,看到江顾真容时愣了一下,才苦笑道“江公子,久闻大名。”
他拱手行礼,江顾也敷衍地点头回了礼。
明明是你死我活的境地,结果生生演出了三分和气,邬和致对这些大家族公子哥的认知再次刷新。
“你如何知道他就是江顾”
邬和致听林飞白这语气,想来之前和江顾并不认识。
“知道我旧友之人少之又少,知道此事还敢用这件事情做圈套的人,想来也只有江七公子了。”
林飞白看向江顾的目光带了几分冷意。
邬和致想起在飞舟上江顾扔过来的鬼修根骨,顿时有些不寒而栗,都说林飞白聪慧,那江顾到底从何时就开始着手布局了
江顾对林飞白的敌意视而不见,此人虽然修为已封,但身为大家族继承人,身上用来保命的法宝和手段不知多少,既然没能像对付路真仪和周宁姜那样一击毙命,如今再杀多此一举,留在身边就是潜在的隐患。
“林公子,我等无意伤你性命,请你随行乃是不得已为之。”江顾对缠在他元神上的锁龙链视若无睹,面不改色道“还委屈林公子暂避,待我们安全,自然放你离开。”
他说得客气,却毫不手软,拎起人来又扔回了灵宠袋。
“”邬和致沉默了一瞬,“那你放他出来作甚”
“透透气。”江顾道“长时间待在黑暗又逼仄的地方,人会受不了。”
这还是他从卫风身上知道的,他自小在坟塚里长大,灵宠袋对他而言相对舒适许多,并不知道这对常人而言难以忍受,甚至有可能会把人逼疯。
邬和致叹为观止。
他竟觉得这一瞬间,江顾竟有几分像个人了。
“找到了。”一直在旁边结阵找人的曲丰羽骤然出声。
邬和致欲言又止,江顾见状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八风不动地看着邬和致。
“”邬和致硬是从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了丝幸灾乐祸,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曲丰羽,“卫风在何处”
曲丰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看向江顾道“他已经出了极南之地,在西北方向三万里的一处寒窟。”
“西北方向三万里莫非他到了平逢宗附近的地界他渡个劫怎么跑这么远,这才只过了半天。”邬和致不可置信。
就算是大乘期的高手用法阵昼夜不息,从极南之地出三万里也要一天一夜,这小子却只用了半天就做到了,实在匪夷所思。
“先去找人。”江顾猜测是那鬼面白目的作用,但在找到卫风之前,一切都是未知。
三个人隐藏了气息一路御剑而行,带着林飞白悄无声息地出了极南之地,往平逢宗的方向而去。
平泽大陆以人修居多,鬼修次之,甚至还有大量凡人混居其中,其余诸如魔族、妖灵精怪、罗刹魂石等其他种族的修士极少,故而修仙人族宗门林立,家族势大,而如今平泽主要被江、周、林和灵龙宗四家分别掌控,下属归附的家族和宗门无数。
江顾之所以被流放到阳华宗,就是因为阳华宗是江家附属的小宗门之一。
而平逢宗则是隶属周家的势力。
但由于地处偏僻,处在三条灵脉末端交汇之处,无法调和属性的灵力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倒也能养得起一个宗门,但是一年前平逢宗被人屠了满门,更是恶毒地将怨灵镇压在此,三种不同属性的灵力失和,使得整个山群万物冰封,化作了怨气浓郁的冰窟,只有零星几个鬼修会在此活动,彻底成了无人问津之地。
江顾踏上这冰地的瞬间,便知道了卫风为什么要选在此处渡劫这里的怨气实在惊人。
“听说是江林干的,一夜之间屠了平逢宗满门,还将宗门的大弟子秦峙做成了傀儡。”
邬和致跟在他身后,这里寒气过盛,他有些受不住,咳嗽了几声,旁边的曲丰羽臭着脸给他披上了外袍。
家族名录上江林的名字还亮着,想来是从路真仪手底下逃了出来,这对江顾而言并不是个好消息。
狐族难缠,江顾并不想留下这个隐患。
“江家人个个都心狠手辣,简直同魔修无异。”
曲丰羽看着脚下冰面里冰封的尸体,心中愤慨,说完才想起江顾也是江家人,但她并不打算收回自己的话,也不想找补。
在她看来,江顾比魔修还可怕。
曾经翁郁的山林都化作了毫无生机的冰窟,周围黑气弥漫怨灵哀嚎,越往深处走光线便越暗,连冰层下的尸体都隐约看不清楚了。
“我们在路上耗费了一天,雷劫看起来已经渡完了。”邬和致看了一眼江顾,转移了话题,问曲丰羽“你现在能感知到卫风在何处吗”
“我再试试。”曲丰羽掐诀,片刻后盯着自己的指尖微微一愣,“卫风就在此处。”
“此处”邬和致疑惑地扫视了周围一圈,只能看见无数被冰封起来的尸体,如幢幢鬼影将他们包围在此,并无活人的气息。
江顾散出去的神识也没有探查到卫风的踪迹,他看向曲丰羽,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了一阵极其细微的碎石声。
滴答。
浓绿色的黏液砸在了光洁的冰面上。
江顾与邬和致曲丰羽不约而同抬起了头。
只见冰窟厚重的穹顶之上倒吊着一团漆黑的人影说是人影也不尽然,因为那一丈多长的鲛尾和拢起的巨大鸢翅如此醒目,黑暗中一双苍白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他们,额头生出了对硕大弯钩的羊角,细长分叉的红舌在空中逡巡,他脸上被狰狞的鳞片覆盖,无数鬼纹从他身上蔓延而出,蠕动着布满了整个穹顶,如同无数倒着生长的水草,缓缓变长,从冰窟四面八方朝着江顾三人蠢蠢欲动。
“这是什么鬼东西”曲丰羽看得头皮发麻,声音却极轻,生怕惊动了那团怪物。
邬和致看着那些鬼纹延伸的方向,低声道“他在吸食这些尸体中的怨气应该对活人不感兴趣,别激怒他。”
他话音未落,殷红细长的舌头从两人中间闪过,滴落的深绿色涎液将邬和致的佩剑瞬间溶解,曲丰羽倒吸了口凉气,将人拽到了自己身后。
那条灵
活又诡异的舌头停留在了江顾面前,
3,
像是闻到了极其美味的东西,趴在冰窟穹顶的东西忽然发出声兴奋的嘶鸣,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就倏然出现在了江顾眼前,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将人撕碎。
“卫风。”冷淡的声音在空荡的冰窟中格外清晰。
那怪物身形一滞,闭上嘴耸了耸鼻子,又凑到了江顾的颈间仔细闻了闻,周围蠕动的鬼纹争先恐后地想要爬到江顾身上,却被一条雪白蓬松的尾巴逼退。
赤雪显露出身形,坐得十分端庄,每根毛发都纤尘不染,目光和江顾如出一辙的冷淡,审视着面前这个低等又劣质的造物。
卫风朝着它龇了龇牙,原本被吓退的鬼纹骤然朝着赤雪袭来,江顾刚要动手,丹田处忽然传来了阵剧痛,紧接着不等他反应过来,腰间的灵宠袋储物袋和身边的赤雪全都被那些鬼纹一股脑卷走了。
曲丰羽只觉得一阵风从脸颊吹过,那东西就不见了踪影。
“追”江顾立刻召出了飞剑,曲丰羽跟邬和致紧随其后。
“你刚才喊那东西什么”曲丰羽终于逼着自己接受了现实,“那玩意儿是卫风”
“他丧失了神智,”江顾看着身后汹涌而来的鬼纹,皱起了眉,“这里是他筑的巢穴,如果不及时将他唤醒,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
“他就算渡劫也只有金丹修为”曲丰羽的话音戛然而止,她在那冰壁上看到了几具新鲜的尸体,好巧不巧,正是之前林飞白身边那几个大乘期的高手。
“守好道心稳固元神,不要让鬼纹近身。”江顾冷声道,几乎贴着那无数簇鬼纹低空飞过,丹田处又开始隐隐作痛。
之前上船,卫风胡闹曾故意放了几条鬼纹进去,江顾探查了许多次都无果,同之前那黑气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打算逃出来之后再做打算,谁知竟被卫风抢先了一步。
“这都是什么鬼东西”曲丰羽被那些鬼纹搞得几乎要崩溃,速度极快不说,斩断一条便会生出无数条,更恐怖的是随着鬼纹越来越近,她竟觉得道心在隐隐动摇。
邬和致的情况并不比她好,甚至有几条鬼纹已经侵入了他的丹田,又被曲丰羽生生斩断。
江顾顺着那鬼纹流动的方向结阵前行,很快就将曲丰羽二人甩到了身后。
一团鬼气森然的黑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对方逃窜得飞快,单用御剑根本无法追上,而那些鬼纹似乎还能吸食法力,他灵气倾注得越多,那些鬼纹便越猖狂。
“卫风”他冷喝一声,趁着那鬼东西转头的瞬间,果断封住了丹田和全身经脉,连带着识海紫府一齐封闭,道心自然无法被窥探。
轰
冰壁被轰然砸裂,碎冰四溅,江顾单手扣住了卫风的脖子,将人按到了冰面上,卫风自然不肯,鲛尾猛地朝着他砸了过来,江顾敏捷地躲开,即便没有修为,他力气仍旧大得吓人,抓住那鲛尾猛地一折,膝盖抵在了卫风腰间的大穴出猛地一用力,而后动作利落地将他的双臂反翦至了背后,以一个禁锢的姿态将人结结实实压在了冰面上。
卫风暴躁地嘶吼了一声,想要转头但江顾的手肘正抵在他后颈的死穴,饶是他再大力气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江顾脸上被羽毛划了两道血痕,他目光阴冷地盯着身下无法动弹的卫风,轻嗤道“小畜生,你还想反天”
卫风嘶鸣一声,故意露出了牙齿,上面还沾着撮雪白带血的毛发。
江顾愣住,“你吃了赤雪”
卫风对着他挑衅地舔了舔嘴唇,密密麻麻的鬼纹铺天盖地朝着两人压了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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