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笔描红的药,是碧海潮生没有的药。
这世间有很多罕为人知的毒药,这种毒药十分古老,又因为种种原因令人讳莫如深,就连一些医书上也只是潦草写上一笔,不会有过多记载。
春眠就是其中一种。
就算是医毒双绝的大神医,遇到这种毒药时,也不得不承认阅历是一种宝贵的财富。
阳无尘说道“我对这种毒药知之甚少,这个你得去问岛主。”
江雨眠看向被朱笔描红的两个字,说道“连你都知之甚少,那这味毒药是怎么发现的”
“是岛主来地宫的时候,那时你昏厥过去,又咬破了嘴唇,岛主尝了你的血,恰好我手里拿着医案向他请教,他沉吟半晌,说了春眠二字,我就将它记录在医案中,又用朱笔描红。”
江雨眠回想了一下,说道“是什么时候”
阳无尘说道“是你七岁那年,岛主刚闭关结束,我和戚海棠本想带你去广寒宫,可那时你畏光,见了光就昏厥,见到走动的人影就会流泪发抖,岛主只好屈尊降贵地来地宫看你。”
江雨眠一脸冷漠“我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的事还有很多,七岁那年的你,只有一半的时间是清醒的,毒太岁太毒,就算那时你还不是真正的毒太岁,可那样剧烈的毒性一个娇弱女童怎能承受,我们都认为再过两三年,你一定会失去意识。”
江雨眠说道“但我没有。”
“是啊,你没有,你十岁那年吃了两条火蚕,成了真正的毒太岁,我和戚海棠很难过,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我们的先天躯壳与魂魄相容,成了毒太岁那就不再是人,人的意识也无法留在一个剧毒无比的躯壳上,从此之后世间再无江雨眠,只有一株人形的稀世神药。”
江雨眠说道“得上天眷顾,我依旧没有失去意识。”
阳无尘却摇了摇头,轻轻说道“不,你有,只是你不记得了。”
江雨眠一脸愕然,一股麻痹的感觉窜上脊背,顺着脊椎传到指尖,她的手指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可我一点都没有印象。”
阳无尘叹息道“你的意识都没有了,怎么还可能有印象,你吃完第二条火蚕之后活了下来,但你失去了意识,整整五个月,你会呼吸,会眨眼,会微笑,会吃东西,有时还会哼着歌,可你就是没有意识。”
江雨眠冷汗涔涔,说道“那五个月我在哪”
“你在仙居殿,你知道的,岛主一向亲手侍弄珍稀的药草。”
一阵眩晕感袭来,天旋地转,江雨眠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脸色惨白如纸。
她很快镇定下来,喃喃道“我后来怎么又醒了”
阳无尘看了她一眼,颇为唏嘘地说道“小瓷撑不住的时候哭着求我,让我带她去找你,那时你在仙居殿,我如何带你出来正为难着,你突然跑了过来,我和戚海棠见到你,还以为在做梦。”
他的思绪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地宫的那间屋子里,十个床铺空了九个,往常三个灯台,现在只亮了一个,梳着双髻的女孩面色青白,躺在床上一喊姐姐。
她的声音像幼猫一样,又发出很多声微弱的呜咽,阳无尘和戚海棠站在床边,那女孩看向阳无尘,伸出一只小手拽着他的衣角,求他阳无尘带她去找姐姐。
戚海棠一直掉眼泪,袖口的薄纱都被一串串的眼泪打湿了。
屋外的长廊响起一串凌乱的脚步声,十岁的江雨眠穿着一身白衣,发丝凌乱,面孔苍白,紫色的眼睛带着噩梦后的惊恐,疯疯癫癫地跑了进来。
她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像只坠落的白鸟般扑在床上,抱住了躺在床上的小瓷又哭又喊
在烛光照不到的阴影处,白衣如雪的男人站在她身后,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抚摸着她凌乱的长发。
他的眼神温柔珍爱,唇角边带着一丝笑意,恍若低头俯瞰凡尘,充满悲悯神性的仙人,却让站在一旁的阳无尘和戚海棠齐齐打了个寒颤。
江雨眠不记得,阳无尘可记得清楚,她那时的眼神阳无尘就是进了棺材也不会忘。
“后来你又昏厥了,岛主把你抱了回去,你醒来之后依旧有自己的意识,来到地宫把小瓷带去了仙居殿,后来你们又回到了地宫,小瓷死在了你怀里。”
江雨眠的眼泪又止不住了。
一说起小瓷,她就会哭,阳无尘说道“可别让岛主知道你哭过,这些事情我原本是不该和你说的。”
阳无尘又说道“当年你们在羽朝皇宫服下的剧毒中有一味药,我、柳飞叶、戚海棠三人合力都破解不出来,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春眠是什么,你若知道了,也告诉我一声,我已经好奇很久了。”
江雨眠拿着医案回到了仙居殿。
月扶疏依旧在寒池里修炼。
寒池冷的要命,就连屋檐上都结着一层厚厚的白霜,寒池已经结满冰了,江雨眠站在结满冰的池边看了看,蹲在池边凿了一块冰。
冰握在手里却不融化,江雨眠运转内力,指尖微微一用力,冰屑从她指尖飘落,过了许久,她手里出现一朵粗糙的冰花,江雨眠看了看,把这朵冰花朝着湖心那道身影扔了过去。
就在冰花即将砸到月扶疏肩头那一刻,一股无形的力量让冰花停滞在半空中,最后轻轻落在那那道人影的掌心里。
“又胡闹什么”
冰霜融化,白衣垂落,月扶疏墨发披散,踏着一地霜雪朝着江雨眠走了过来。
他身上带着阵阵寒气,掌心托着那朵雕工粗糙的冰花,嗓音带笑“手艺差成这样子,也好意思拿来砸我。”
江雨眠冷笑一声“你手艺好你雕一个试试看”
月扶疏微微一笑,那朵冰花在他掌心快速旋转起来,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见结着白霜的广袖一挥,就有几点冰屑落在江雨眠眉心,带来一阵冰凉。
江雨眠往后躲了躲,就在这
短短一瞬,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莲花已经出现在月扶疏掌心中,巧夺天工,美轮美奂。
月扶疏把雪莲花递给她,笑了笑“眠儿,你的师尊不仅是神医,也是一个剑客。”
同样用剑,江雨眠忽然想起闻人听雪也是雕工了得,曾经用苹果雕了一朵很漂亮的玫瑰花,每朵花瓣薄如蝉翼,被商枝一口扔进嘴里。
江雨眠难得说不出话,出神了一小会,冷冷说道“你也没教我用剑。”
月扶疏看着她,眼神里的笑意越来越浓郁,声线撩人“你若想学,我总是会教你的。”
要是换个脑子不太清醒的少女,恐怕真会溺死在他的眼神里,江雨眠很清楚,这些宠溺纵容全因为她是世间仅此一株的长生不老药。
作为一个绝世神医,这是唯一一株能让月扶疏分泌大量多巴胺的神药。
他见到这药便愉悦,会耐心而细致地检查这株药的身体,会温柔小心地抚摸这株药的躯干,会细心清理这株药的泥尘,甚至会给这株药梳妆打扮。
手上一凉,那朵雪莲花被放在江雨眠手上,月扶疏突然伸手抚摸她的脸,冰凉的指腹擦过泛红的眼眶,江雨眠下意识往后一仰,一只冰冷的手掌突然按住她的后脑,叫她躲无可躲。
江雨眠被禁锢在他怀里,被迫仰着头,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哭过了”
江雨眠一脸讥笑,“是啊,哭过了,好歹做了师尊七年徒弟,却连自己当初中了什么毒都不知道,稀里糊涂活了这么多年,真是愧对师尊教诲。”
江雨眠是他亲手教出来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
月扶疏低头看她,问道“你想问春眠”
“春眠是什么”
月扶疏说道“春眠不是毒,也不是药,是一种瘟疫。”
江雨眠愣住“瘟疫”
“掷疫尸于深井,眠于春,始于夏。”
江雨眠眼神一凛“那这和我中的毒有什么关系”
“也许那投毒的宫女用了这种井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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