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成蟜奇怪的看着斗甯,在他面前摆了摆手“大哥为何一直盯着韩公子的背影”
斗甯蹙眉道“蟜儿,那韩公子,乃是韩国的贵胄,便算是如今有些落魄了,但好歹是韩国的公子,他一口一个外臣外臣的自居,便是没有把自己当成咱们人,你往后里,与他保持些距离,免得这个韩非使坏。”
成蟜一听,险些笑出声来,韩非才不会使坏,毕竟人家是名士,以直道事人,宁折不弯,才不会做这种坏心眼子的下作事情。
成蟜道“大哥,你多虑了,韩公子为人正派的紧,不会给弟弟使绊子的。”
“那可不一定,知人知面,你可知他心里想的是甚么”斗甯道。
成蟜一笑,心说我还真是知道,有大傩伥子玉佩在,读心简直手到擒来。
斗甯叹了口气,道“蟜儿,你不要嫌哥哥多事儿,哥哥也是为了你着想。便算是那韩非没有坏心眼子,你可知别人便没有哥哥都听说了,韩非是个外聘之臣,如今在朝廷中的地位本就尴尬,他自己都站不稳脚跟儿,许多人排着队欺辱他,你若是与他走得亲近,难免被人说二道四,你可知晓”
成蟜道“是是是,大哥自然是为了蟜好,蟜都明白的。”
斗甯听他虽然答应了自己,但显然是不打算提防韩非的,道“罢了,做坏人的事儿,还是全都交给哥哥罢。”
成蟜迷茫“哥哥,你要做甚么”
斗甯道“放心,哥哥并非要针对韩非,只是觉得将你一个人放在政事堂,哥哥不放心。正巧了,哥哥最近赋闲在家,归顺秦王之后,还未得到一官半职,这便去见王上,让他将哥哥调遣在司行,与你同一府署,往后里只要有坏事儿,都由哥哥来做。”
成蟜心中有些感动,许多人觉得斗甯心狠手辣,是因着他极度爱惜成蟜,愿意把最丑最坏的事情,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做,他为了成蟜的羽毛,可以毁掉自己的羽毛。
成蟜叹气道“大哥,你不必如此的。”
“说甚么呢。”斗甯笑道“我们是兄弟啊,哥哥疼你,是理所当然的。”
成蟜又道“可是王上也不一定会答允罢”
就便宜哥哥和亲哥哥平日里争锋相对的那个模样,嬴政合该不会同意斗甯调遣到司行,和自己一个部门。
斗甯执意道“试试才知晓。”
成蟜站起身来道“正好,蟜也有事情需要向王上呈禀,那咱们一起去罢。”
成蟜与斗甯便来了路寝宫,请寺人通传。
嬴政见过王翦之后,便一直等在路寝宫中,他知晓,斗甯一定会来寻自己,所以便一直等着,果然,便听寺人道“王上,成小君子并着甯君子前来谒见。”
“见。”嬴政笑眯眯的道。
成蟜与斗甯走进来,嬴政笑道“蟜儿来了甯君子,当真稀客啊。”
斗甯作礼的动作一板一眼,嘴里却道“其实甯
每日里都想来拜见王上,给王上问安,祝王上千秋万岁,只可惜,章台宫的守备森严,像甯这等末流,想要入宫一趟,是千难万难的。”
成蟜heihei”看罢一见面,两个哥哥就跟斗鸡一样掐架,若不是自己拦着,早就冲上去互啄了
成蟜赶紧岔开话题“王上,关于五国使团一事情,蟜有要事禀报。”
“哦”嬴政也没有为难斗甯,毕竟他今日还要利用斗甯,难得松口道“说罢。”
日前成蟜提议,将郭开放回赵国,果不其然,郭开回了赵国之后,为了自己活命,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推在了庞暖身上,这下子好了,庞暖自然要据理力争,于是双方较量之下,还是能说会道的郭开更胜一筹。
赵王怀疑庞暖不忠,不然五国联军为何守不住阙与于是将庞暖革职待查,反而褒奖了郭开的忠心耿耿。
成蟜道“如今郭开没有获罪,反而升官发财,成为了赵国的国公。”
嬴政冷笑一声“如此甚好,有郭开在赵国中搅浑水,寡人还怕赵国强盛起来么”
成蟜拱手道“正是,因此蟜以为,此次赵国求和使团,可以由陛下下令,指定郭开为使者,若非郭开,我秦国一概不接受和谈。”
“哦”嬴政笑起来,道“蟜儿你啊,这是甚么缺德的法子”
成蟜的法子的确缺德,郭开如今在赵国也算是如鱼得水了,但成蟜和嬴政清楚,郭开就是一个小人,一个奸臣,更何况他现在还染上了药瘾,又被嬴政和成蟜狠狠整治过,对于秦国一定心有余悸。
让郭开作为赵国特使,前来咸阳和谈,郭开一定会吓破胆子,为了活命,还不是成蟜说甚么,郭开做甚么加之郭开毫无气节,也不会为了赵国的利益考虑,成蟜觉得,自己可以在郭开身上狠狠敲一笔。
成蟜笑容十足狡黠灵动“老人常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郭开才被放回去没多久,身上的伤痕怕是都没有掉,见到了王上,岂不是像是老鼠见到了老虎一般想要拿捏郭开,从而拿捏赵国,再容易不过。”
嬴政点点头道“好法子,寡人同意了,便依照你的想法来。”
“谢王上。”成蟜拱手。
嬴政道“还有旁的事情么”
成蟜想要禀报的,便是这么一个事情,他看向斗甯。
斗甯立刻道“王上,如今五国求和在即,司行忙碌,甯却赋闲在家,无法替王上分忧,心中十足愧疚,还请王上恩典,让甯前往司行,为秦国尽微薄之力。”
成蟜使劲点点头,眼巴巴的看向嬴政,对嬴政挑了挑眉,似乎是想让嬴政答允。
嬴政算计了这么一大圈子,又是让王翦传话的话,其实就是为了让斗甯自己提出来,有斗甯在成蟜身边,别说是狐狸精了,便是耗子成精,也无法接近成蟜。
嬴政知晓,斗甯这个人心肠狠辣,做事不择手段,但无论他做甚么,都不会伤害成蟜。
一方面,嬴政是为了不吃味
儿,想让斗甯看着成蟜,不让成蟜与韩非走得过于亲密。
另外一方面,若是安插斗甯在成蟜身边,也能很好的保护成蟜,政事堂可是个大染缸,面和心不和的同僚多得是,暗地里使绊子的事情也多的是,嬴政并非怕成蟜应付不来,而是心疼成蟜,平日里忙碌公务也就罢了,还要应付这些尔虞我诈。
有了斗甯就不一样了,自动帮助成蟜清扫身边的一切障碍,无论是心怀好意的,还是心怀叵测的,都无法接近成蟜,嬴政只需要吃斗甯一个人的醋就够了。
两相一合算起来,嬴政觉得这个法子最是稳妥。
嬴政“哦”了一声,道“你想为寡人分忧,对么,甯君子”
成蟜张了张口,刚要帮斗甯说好话,嬴政已经道“蟜儿,你先出去,寡人与甯君子私下里谈一谈。”
成蟜“”你确定是谈一谈不是打一打或者咬一咬
斗甯笑道“蟜儿,你先出去,哥哥也有些事情,想要私底下与王上谈一谈。”
成蟜没法子,只好担心的退出了路寝宫。
成蟜一离开,嬴政也懒得装作温柔和善了,卸去了温柔大哥哥的伪装,面容冷峻又疏离,道“斗甯,你以为寡人不知你在想甚么”
斗甯一笑,道“甯之所想,不正是王上所想么”
嬴政轻笑道“斗甯,你可真是敏慧。”
“多谢王上夸赞。”斗甯拱手道“王上想利用斗甯,甯被利用的甘之如饴,如此互利互惠的好事儿,可不多见呐,还请王上成全。”
“自然,”嬴政慢条条的道“寡人虽不喜你,但知你确是为蟜儿好,在赵营那种干系之下,你都未曾伤害蟜儿分毫,在这点子上,寡人信你。”
嬴政站起身来,拍了拍斗甯的肩膀,道“其实在关心蟜儿这点子上,你与寡人是一般无二的,既然如此,你便去司行供职罢。”
“多谢王上。”
成蟜出了路寝宫,十足的不放心,生怕里面打起来,还是动手的那种,立刻折返回去。
寺人尴尬的拦住成蟜,道“成小君子,王上有命,请小君子在殿外等候。”
成蟜微笑道“蟜就看一眼。”
寺人干笑“小君子,您别难为小臣了”
成蟜没办法进殿,只好顺着敞开的户牖往里看,声音听不到,二人说话声音都不大,尤其是嬴政,他知晓成蟜耳聪目明,因此故意压低了声音。
成蟜听不到,却看到嬴政拍着斗甯的肩膀,那动作哥俩好一般。
没说几句话,殿门便打开了,斗甯从内坦然走出来。
成蟜立刻迎上去“大哥,怎么样王上是不是没有同意让你入司行其实也无妨的,没”
不等他说完,斗甯已经笑道“蟜儿放心,王上并未为难哥哥,一口便应允下来,哥哥今日便会去司行报道。”
“甚么”成蟜以为自己耳朵坏了,伸手揉了揉耳朵。
今日太阳是打西面儿出来的么嬴政竟然一口同意了斗甯的请求
斗甯微笑“蟜儿,你先回政事堂去罢,哥哥要去司徒报道,一会子便去政事堂找你。”
“哦”成蟜挠了挠下巴,更是满心狐疑,但他手头里还有活计,只好往政事堂而去。
成蟜拟定了文书,可以同意赵国前来求和,但使者必须是郭开,文书送到赵国,赵王也不敢推脱,便指定郭开作为这次的求和特使。
五国悉数拟定了求和特使,将使者的名单送到秦国来,成蟜过目之后又送到路寝宫让嬴政过目,一切都妥当之后,便安排五国求和使者入咸阳。
成蟜犯了个坏,特意让燕国和赵国的使团,在同一时间,同一城门进入咸阳,如此一来,燕国和赵国必然扎堆,使团的队伍何其庞大,还要带来求和的贽敬之礼,又不是老百姓入城门,扎在城门必然无法通行,指定要分一个先后。
而燕国和赵国素来不和睦,两个国家打来打去,你死我活,结怨颇深。试想想看,燕国和赵国同时出现在城门,怎么可能互相谦让加之此次五国联军,燕国说得好好儿的,临时变卦放了鸽子,赵国自然怀恨在心,到时候两个国家在城门口见了面,不掐个你死我活才怪呢。
成蟜要的就是个效果,燕国和赵国互掐,互相消耗,秦国才能坐收渔翁之利,到时候在适当的时机,将两国连根拔起。
今日便是迎接赵国和燕国使团的日子,成蟜一行人站在城门口等候,遥遥的,便看到了两国的车队。
经过成蟜严密的计算,赵国和燕国果然狭路相逢了。
成蟜坏笑道“一会子便有好戏看了,等他们打起来,咱们再来一个火上浇油。”
李斯不由侧目多看了一眼成蟜,眼神中略微有些钦佩。
斗甯则是笑道“就属我弟弟最聪敏。”
成蟜道“大哥,这等缺德的法子,你也要夸赞么”
斗甯道“怎么会是缺德了若是放在个人身上,便才是缺德,但放在国家大义之上,蟜儿你便是深明大义。”
成蟜“”哇,亲哥哥的滤镜就是厚啊
众人正在攀谈,赵国和燕国的车队在城门口堵了起来,城门就那么大,怎么可能一下子通过两国车队
成蟜装作一脸歉意,笑容里却没多少真诚“哎呦,你看看,真是对不住,蟜这些日子公务繁忙,实在晕头转向,竟是看错了时日,怎么把两国进城的时日错放在一起了呢,这”
赵国的特使乃是郭开,郭开一看到成蟜,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他脸上的伤痕还没有掉下去,根深蒂固,更不要说心中的恐惧了。
郭开面色透着蜡黄,分明穿的体面,却透露着一股不正常的萎靡,一直吸溜着鼻息,眼神恍惚,显然是药瘾犯了的模样。
赵国素来与燕国不和睦,郭开道“秦国大行人,您言重了言重了这这这也不是甚么大事儿,让燕国使团让一让,我们的车马先进城,不就
得了”
燕国的使者一听,立刻不干了,道“凭甚么是我燕国的使团让一让你们赵国的使团为何不让一让把你们的车马后退一些,让我们的车马先入城”
郭开哈哈一笑“你们你们也配先入城”
燕国使者冷笑“怎么,我们燕国的使团不配,你们丢失阙与的赵国使团,就配先入城了”
“你你”郭开气得指着燕国使团的鼻子大骂“你说甚么你有胆量再说一遍”
成蟜笑眯眯的负手而立,仿佛看猴子戏一般,看着两国使团吵架,毫无诚意的道“两国特使,不要吵了,不要吵了,千错万错,都是蟜的过失,有事好商量,好商量”
秦国是这次的战胜国,千错万错,怎么可能是秦国的错呢赵国和燕国的使者都知道,他们无法怪罪成蟜,只能拿对方扎筏子。
两国谁也不肯后退,郭开的药瘾又犯了,难受的厉害,使劲吸溜着鼻息,愤怒的道“你们燕国逞甚么威风背信弃义之时,怎么会不逞威风”
“今日必须你们让”
“你们让”
“凭甚么叫我们让”
“你们燕国让”
“你们赵国让”
成蟜挑了挑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开始拱火“要不然两国使团一起入内赵国与燕国本就是兄弟邻邦,亲如手足,是也不是与手足一起入城,也算是妙事一桩。”
“手足”燕国冷笑“你见过背地里捅刀子的手足么”
郭开哈哈大笑“你见过背信弃义的手足么”
就在双方使团的喧哗声中,燕国车队中,一个温和的嗓音传来“何事吵闹”
燕国使者立刻噤声,小跑着过去,打起辒辌车的一角,恭敬的禀报起来。
那辒辌车的车帘子只是打起一个边角,成蟜这个角度正好看不到车内之人。
只听燕国使者义愤填膺的回禀,车中之人嗓音略微有些温暖,单听声音,便知是一个脾性极好,谦和有度之人。
“既是如此,我们也不要为难秦国大行人,谁先入城,谁后入城,又能妨碍甚么呢吃不了甚么亏,便让一让,请赵国的使团先入城罢。”
“可是”燕国特使不情愿,满脸写着不甘心。
车中之人重复道“传我的命令,让一让。”
燕国使者还是不甘心,却只得恭敬的拱手道“敬诺,公子。”
嬴政坐在路寝宫批看文书,看了看使臣,道“这会子赵国和燕国的使团,应该齐聚咸阳北门了罢,想必热闹非凡。”
王翦从外面堪堪回来,回禀道“王上,赵国和燕国的使团,险些在咸阳城北门打起来。”
“险些”嬴政立时抓住了重点。
王翦点头道“正是险些。本全然按照成小君子所料,燕国使者与赵国郭开针锋相对,互不想让,只可惜燕国的公子劝和,主动相让,请赵国使团先入城了。”
嬴政眯了眯眼目,眼神中流转着一抹锐利的光芒“燕国公子”
王翦道“回禀王上,正是燕国长公子丹。”
嬴政幽幽的感叹“是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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