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文治道“行罢,那你去报备罢,我就跟公车署等你,哦对了,多弄点财币来,这个月我的零花钱吃紧了。”
成蟜挥挥手,往路寝宫而去。
路寝宫中,嬴政正在和国相公子琮商量公务,公子琮见成蟜走进来,知晓成蟜肯定有事儿要说,便住了声,让成蟜先说。
嬴政微笑道“蟜儿,这个时候过来,有甚么事儿么”
成蟜很自然的道“蟜准备与小舅舅去女闾一趟,所以特意来向哥哥要钱”
“咳”公子琮端起耳杯本打算抿一口水,润润嗓子,一会子好继续回禀,哪知便被呛着了。
嬴政“”
嬴政黑着脸道“女闾公子文治又不干好事儿,还要拉着蟜儿你去”
成蟜道“哥哥你误会了,小舅舅要带蟜去女闾,是因着他发现了武君子的踪迹。”
“武君子”嬴政眯起眼目。
公子琮道“便是那个教唆赵太后贪赃铁钱的武君子”
“正是,”成蟜道“小舅舅打听到,这个武君子曾经出入过一家女闾,今日还约了人在女闾赴宴,因此我们打算去碰碰运气。”
嬴政立刻站起身来“寡人与你同去。”
公子琮也道“王上,此事事关重大,请允许卑臣同行。”
嬴政点点头“准了。”
成蟜“”哦吼,今日流行哥哥弟弟手拉手逛青楼
公子文治在辎车上等着,他翘着腿儿,一晃一晃的,听到脚步声,赶忙打起车帘子,不耐烦的道“成蟜,你也太慢”了罢
公子文治的话还未说完,他第一个看到的并非成蟜,也并非是嬴政,而是亲哥哥公子琮
“哥、哥哥”公子文治仿佛公鸡打鸣一般。
他连连给后面的成蟜打眼色完了完了我哥怎么来了
公子琮登上马车,成蟜和嬴政这才上车,公子文治低声对成蟜道“成蟜,你不是去找你哥哥报备么,怎么把我哥哥也找来了这这还怎么去女闾啊”
成蟜微笑道“事关重大,再者说了,武君子的事情,我哥哥交给你哥哥去查,你哥哥跟上来,也是情理之中的。”
“啧”公子文治感叹道“我从没和我哥一起逛过女闾”
成蟜拍拍他的肩膀“凡事都有第一次,没关系的。”
公子文治“”
公子文治领路,众人来到女闾门口,嬴政似笑非笑的感叹了一句“楚公子真真儿是了解女闾,这间女闾如此偏僻冷清,若不是楚公子带路,寡人还真是找不到。”
他这么一说,公子琮果然看向公子文治,道“治儿你经常来此”
“没”公子文治使劲摇头“没有天地良心,哥,你要相信我我当真不是这里的常客你不知晓,这里的宾客都是文质彬彬的文人墨客,女酒也都是拿腔拿调的
,我来这里浑身不自在,若不是替成蟜打听那个武君子,我才不会来的”
嬴政一笑,又是似笑非笑的道“原是如此,看来楚公子更是偏爱热情奔放的女酒,并非这种拿腔拿调之辈。”
公子琮又瞥斜了一眼公子文治“是么,治儿”
“我、我”公子文治结结巴巴,完全不知道怎么辩驳才好。
嬴政第三次开口,道“果然还是寡人的蟜儿省心。”
成蟜使劲点头“嗯嗯,蟜最令人省心了。”
公子文治“”便算是为了彰显自己家弟弟,也不需要贬低我这个别人家的弟弟罢
四个人进了女闾,丝竹之音袅袅,果然是个文雅的地方,他们一进去,还未来得及询问哪个是武君子,便听有人笑道“武君子难得来一趟,咱们必然不能叫他扫兴而归,你去,多叫几个女酒来。”
众人对视一眼,立刻跟着那人走去,便见对方走到一处屋舍门前,推门入内。
舍门一打开,丝竹之音,谈笑风声立刻传了出来。
“武君子您幸酒呀”
“饮我的,武君子饮我的酒嘛”
“武君子,吃柿,可甜了呐”
武君子武君子,里面一口一个武君子。
公子文治道“武君子果然在里面,哥,这回我可立大功了”
不等那人关门,公子文治率先走过去,嘭一声踹开舍门。
“啊”里面的女酒尖叫一声,诧异的看向公子文治。
公子文治大马金刀的道“谁是武君子”
他说着,不等屋舍之中的人回答,登时露出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震惊的道“诶武师傅”
成蟜走进去一看,也是诧异“蒙武师傅”
里面的武君子,并非是他们想象的陌生人,而是他们的熟人,大将军蒙骜之子蒙武
蒙武一脸局促的坐在席上,看到他们冲进来,赶紧从席位上爬起来,远离女酒的包围圈。
公子文治震惊的道“武君子,就是武师傅”
成蟜微微蹙眉,道“你觉得呢”
公子文治挠了挠后脑勺“我觉得很奇怪啊。”
成蟜感叹道“小舅舅都觉得奇怪,是真的奇怪。”
屋舍中不只是蒙武,还有几个司马的部员,看来是在“团建”。
战国时期的女闾发展的十足庞大,官员是不禁止逛女闾的,甚至内部“团建”,还有使团外交,全都会请一些女酒来助兴,或者干脆直接去女闾。
因此司马的人出现在这里,其实也说得过去。
嬴政挥挥手,让其余人等全部离开,只留下蒙武。
蒙武连忙拜见“卑将拜见王上。”
嬴政道“武师傅怎么在此处”
蒙武有些局促的道“卑将是跟着司马来的,今日休沐,说是在此处吃酒。”
果不
其然,是司马内部的团建,几个休沐的卿大夫们一起喝喝酒。
赵姬是认识蒙武的,便算她想袒护情郎,用“武君子”三个字掩护对方的身份,不愿意说出真名,但是当时成蟜用大傩伥子玉佩读心,并没有读出这件事情与蒙武有任何关系。
成蟜摸了摸下巴,道“这个武君子不会是故意的罢,散播消息,然后把咱们引到此处来,故意让咱们看到武师傅。”
公子文治奇怪的道“那是为何啊”
嬴政冷笑“还能是为何必然是想要分裂我秦国内部。”
但凡不是嬴政来做这个秦王,听说了武君子的消息,来到女闾看到蒙武,武君子和蒙武立刻便对上了,必然会对蒙武起疑。
也就是嬴政为人沉稳,这才没有贸然怀疑蒙武。
蒙武乃是秦国的大将,为秦国的强大打下坚实的基础,如今秦国与赵国开战,嬴政打算培养王翦,让王翦出征,很多支持蒙武的人本就已经有些微辞,若这个时候嬴政怀疑蒙武,必然会招惹出很多麻烦来。
成蟜感叹道“这个武君子,八成是知晓咱们在找他,所以将计就计,故意设了个局,等着咱们钻入圈套。”
王翦和蒙武可不只是代表了司马部门的新旧两派,要知晓,王翦是正儿八经的老秦人,而蒙武呢,蒙武的老爹蒙骜是齐国的大将,后来归顺了秦国,也就是降臣。
倘或王翦和蒙武的势力冲突,除了新旧冲突之外,还会有老秦人和非老秦人的冲突,矛盾激化起来,便是最大的内忧
成蟜解释了一遍,道“这个武君子,简直阴险狡诈至极。”
公子文治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道“坏了,差点中计,这个武君子可真是阴险”
介胄贪赃的事情,其实蒙武有些耳闻,但他并不知武君子勾引赵姬的事情,因此听得是云里雾里,不过蒙武这个人心思简单,他一门心思就是打仗,其他的也不愿意多管。
成蟜眼眸微微转动,道“不过这个武君子能在这里设局,说明他的确来过,咱们不防再打听打听。”
于是众人开始在女闾中四处打听,论起这活计,谁也比不过公子文治,公子文治出去了一小会儿,很快回来,身上带着一些酒气,笑呵呵的道“我打、打听出来了”
他脚底下一歪,险些跌在地上,公子琮眼疾手快,一把搂住弟弟,公子文治靠在他怀中,没骨头一般软塌塌的。
公子琮蹙眉道“这是饮了多少酒”
“一一点点就一点不喝酒怎么打听啊”公子文治梗着脖子的嗷“你还想不想听了”
公子琮无奈,道“快些说。”
公子文治道“我打听到了武君子在咸阳落脚的住处”
“真的”成蟜惊喜的道“小舅舅,你好厉害啊。”
公子文治砰砰拍着自己胸脯道“不是我吹,在女闾,没有我打听不到的消息”
公子琮“”
武君子长相俊美,自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清冷气质,总是拒人千里之外,其实除了吸引了赵姬的注意力之外,还吸引了旁人的注意力。
有一个来吃酒的宾客便看上了武君子,搭讪不成功起了歹意,想要跟踪武君子,这一来二去的,便发现了武君子的住处,被公子文治两三句话给套了出来。
成蟜道“还等甚么,夜长梦多,赶紧走罢。”
众人出了女闾,立刻上辎车,往公子文治说的地方赶去,那住处多半是入城的商贾居住,因为是商贾聚集的地方,人流量很大,各色各样的人来来往往,因此突然住进来一个陌生人,大家都见怪不怪的。
宅邸门口并没有仆役守着,成蟜走过去刚要叩门,嬴政道“蟜儿,让哥哥来。”
嬴政担心武君子有问题,把成蟜拉到身后,这才伸手叩门。
空
大门竟然没有锁,轻轻一敲,门扉便露出一条缝隙。
嬴政蹙了蹙眉,干脆用力推开大门。
首先是一片清雅的小院儿,宅邸并不大,但十足的雅致有格调,打扫的也是干干净净,着实太干净了一些
成蟜侧耳倾听“太安静了。”
一点声音也没有。
“坏了”成蟜道“不会是跑了罢”
成蟜一路小跑着冲入大堂,里面果然空空如也,空无一人,不只是没人,甚至连摆设也不见一个,收拾的干干净净。
公子文治跑进去,转了好几圈,大喊道“这竖子不会听说了消息,跑路了罢咱们又扑了一个空”
当
公子文治这么说着,脚底下似乎踢到了甚么,他方才饮了酒,身形一个不稳,咕咚跌倒在地上。
“治儿”公子琮连忙扶起公子文治,公子文治指着地上的东西道“这是甚么”
成蟜低头一看,案几底下丢着一把宝剑,方才公子文治一个不留神,便是踢到了这把宝剑。
成蟜将宝剑够出来,沉甸甸的,十足压手,宝剑上的纹路一看就是大家手笔,并非是一般人能用的起的。
“这是”蒙武惊讶的道“这是卑将的佩剑。”
“武师傅的”成蟜惊讶。
蒙武点头道“正是,卑将前些日子在学宫授课,不慎丢失了佩剑,寻找了好一阵子也不曾找到,没成想竟在这里”
嬴政深深的蹙起眉头,蒙武后知后觉,王上在找武君子,找到了女闾,正巧看到自己在饮酒,打听了武君子的住所,结果住所人去楼空,又是如此正巧,发现了住所里掉落着自己的佩剑,这简直有理说不清了。
条条框框,全都指向自己,仿佛在证明,那个武君子,就是蒙武本人
蒙武抱拳道“王上,卑将忠心耿耿,绝无挑唆太后贪赃铁钱,还请王上明鉴”
嬴政沉吟道“武师傅请起罢。昔日在学宫,你也曾是寡人的师傅,寡人如何能不知武师傅的为人秉性此人便是想
要嫁祸与武师傅,寡人是不会中计的。”
“谢王上”蒙武深深作礼。
成蟜道“武师傅,此人怕是早有准备,就等着事情败露之后,将所有的罪名全都嫁祸给武师傅,如今没有成功,或许日后还会有所动作,还请武师傅万事小心。”
“是,成小君子提醒的是。”蒙武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正是开春的时节,冰雪融化,日头微微转暖,各地的邸报也开始入咸阳,果然其中便夹杂着各地水患的上报。
嬴政早就想要推行修建水渠的事情,只是郑国刚刚入秦,还未曾作出一些成绩来,郑国的思想建树又太过“前卫”,朝中卿大夫们一时间根本接受不了他的提议,所以嬴政打算一步一个脚印的推行水渠一事。
如今水灾的事情老生常谈,上报给了朝廷,嬴政正好打算用这件事情,推行修建水渠。
果然不出鞠武所料,嬴政为了让郑国修建水渠,准备亲自赶往灾区查看灾情,顺便让郑国勘察地形,草拟出一个水渠的草图来。
朝廷中反对的人数不少,都觉得修建水渠的用料太大,无论是财力还是人力,消耗太大,秦国又在和赵国开战,还是应该把重点放在打仗之上,就算赈灾,也不需要这般多的银钱。
但在这方面上,嬴政是“不听劝”的,他上辈子已经总结过一次经验,的确,修建水渠的钱财远远比赈灾多得多,可是灾情一来,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久而久之,还有谁会在秦国定居秦国的经济、人口都会受到巨大的冲击,若为了长远考虑,必须彻底解决水患的问题。
嬴政是铁了心要修建水渠,虽有卿大夫反对,但还有成蟜等人支持,也算是一半对一半,最后就看嬴政自己表态。
于是嬴政下令,三日之后出发,会亲自带兵前往赈灾,草拟水渠的草图。
众人散了朝,从章台宫的正殿出来。
“燕公子。”成蟜从后背叫住匆匆离开的燕丹,笑眯眯的道“真是没想到,燕公子竟然力挺修渠一事。”
燕丹眼眸微动,道“丹虽并非秦人,但也深知修渠的利与弊,修渠的确耗时耗力,从长远来看,却是利益远远大于弊端的,这等造福百姓的事情,丹又如何会坐视不管呢”
成蟜笑道“燕公子果然深明大义,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圣人呐”
燕丹微微垂眸“成小君子谬赞了。”
燕丹其实丹并非甚么圣人。
燕丹想到此处,转身大步离开。
成蟜摸着下巴,看着燕丹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的道“有猫腻”
燕丹匆匆往人少的地方走,来到燕饮大殿后方的偏僻之处,果然,屋檐之下有人站在那里,那男子长身而立,早春的微风牵扯着衣襟,姿态翩然,仿若遗世独立。
“师傅。”燕丹走过去拱手。
是鞠武。
鞠武微笑道“丹儿来了,朝参如何”
燕丹道“秦王已经下诏,亲自前往灾区,三日之后便启程。”
鞠武幽幽的道“是时候了,让秦王有去无回。”
燕丹略微有些迟疑,鞠武看出了他的犹豫,温声道“丹儿,怎么了”
燕丹沉吟道“秦王愿意前王灾区赈灾,这说明他是个明君”
鞠武了然的道“丹儿你不忍心对秦王下毒手,对么”
燕丹微微点头。
鞠武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丹儿你要记住,成大事者,不能有慈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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