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玻璃门大开。
席追急匆匆地闯进了办公室内,向来镇定沉稳的脸上露出不可遏制的急躁,“今兆”
简今兆和席追对上视线,没有多余的废话,“问过老闻导和宋老师了吗”
他口中的两号人物,正是闻潮声的父母。
一个小时前,下了飞机的席追才得知了网络上又一波操控着发酵的舆论,他联系不上闻潮声,只能先给简今兆打来了电话。
结果两人一对上话,才知道闻潮声一直处于电话不接、微信不回的失联状态。
席追摇了摇头,眉心凝着化不开的担忧,“没有,潮声和叔叔的关系闹得很僵,这些年很少联系。”
每回母子两人在电话里也说不上几句。
何况闻潮声又是个向来不报忧的闷性子,遇事肯定更不会和长辈说。
“席追,你和潮声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你有追问过他六年前发生的事情吗”
“一周前,他说要彻底和我断了联系,我一气之下就”
席追一想到那天发生的争执,就有点后悔自己说过的狠话。
其实,他和闻潮声一直没有对外透露过
两人曾经有过一段短暂的交往,但最终这段恋情以“突然性”的分手不了了之,拍摄烂泥的这几个月,他们的关系好不容易才回温,结果常鸣就出现了。
“他什么都不肯透露,所以我只好自己去查。”
一来时隔已久、二来远在海外、三来当年的消息被刻意压下,席追只查到了一点儿蛛丝马迹,然后就看见了常鸣发在网上的爆料视频。
“阿姨刚在电话里和我说了,常鸣的意外严格来说是景区方的错,但剧组和闻家还是在出事后给对方赔了一大笔钱。”
即便这样,闻潮声一直心怀愧疚,这些年基本都耗在了常鸣的身上。
边上的季嘉和小赵听见这些,神色各异。
小赵率先忍不住了,“靠,都这样了常鸣还在网上污蔑闻导呢”
即便出现意外导致双腿不便,但这绝不是他能够颠倒黑白的理由啊
季嘉说,“现在舆论被暗中操作着,一时半会儿恐怕止不住了,但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闻导本人。”
小赵猜测,“会不会是闻导知道网上舆论太大,暂时躲起来避风头了”
“不会,他不是这种人”
席追顿时反驳,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闻潮声
对方从小就是温吞慢热的脾性,但绝对不是遇事会躲避的类型。
席追看向简今兆,“如果这些脏水只是泼到他自己身上,或许他是会闷声不吭,但现在的舆论还牵连到了鲸影。”
简今兆颔首,“我明白,我信潮声。”
“可是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快二十个小时了,闻导连个报平安的回复都没有。”
小赵环视一圈,小
心翼翼,
dquo,
会不会出事了”
“”
“”
简今兆和席追的神色同时一变。
季嘉接替小赵说道,“是不太对劲,今兆,如果今晚八点后还联系不上,我们肯定需要报警。”
哪怕找不到闻潮声,至少得想办法知道常鸣现在的下落。
室内的气氛骤然沉重起来。
席追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慌动,“不行,我得去”
忽然间,桌上的手机响起震动,打断了席追的话。
简今兆看着屏幕上陌生的数字号码,向来拒接的他突然涌上一种直觉,迅速接通。
“喂,潮声,是你吗”
原本准备出门的席追立刻撤回了步子,眼中的担忧和心急呼之欲出。
简今兆示意他们暂时噤声,打开话筒扩音,“潮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才沙哑着说出第一声歉意,“今兆,对不起,我给你和鲸影惹麻烦了。”
“潮声,你在哪里没出事吧”
“”
闻潮声没有回答简今兆的提问,而是缓慢而平静地说,“我的手机摔坏了,我把它放在电脑桌的柜里了。”
“如果能修好的话,里面有我和常鸣近些年的聊天记录,都没删。”
“电话下面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当年云端剧组工作人员的联系方式。”
“有下划线的那些都是比较好说话的,我已经提前短信联系过了,如果需要的话,他们应该能作证一些事。”
“今兆,对不起,我的能力实在有限。”
“如果这些还不足以熄灭网友们的怒火,你们可以把我从电影里面除名,网上的骂名就让我自己一个人承担。”
“对了,还有一张卡,我仅有的积蓄都在里面了。”
平静到完全没有起伏的语气,但在场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一点
电话那头的闻潮声就快“碎”了。
席追意识到了什么,抽出纸笔飞速给简今兆写下,“问他在哪里千万别挂电话”
简今兆哪里还能不明白席追的意思,心弦紧绷,“潮声,网上的舆论是有人利用常鸣针对鲸影,不是你的问题”
“你到底在哪里我们当面聊聊”
闻潮声答非所问,“我在陪我的小乌龟,我要带它回家了。”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惹得简今兆一头雾水,但边上的席追骤然反应过来,拔腿跑了出去。
简今兆一惊,想也不想就跟上。
季嘉连忙催促,“小赵,你跟着去,我留在公司盯着,我们保持电话联系,那边要是出事了立刻报警。”
“好”
不到一分钟。
简今兆捂着手机听筒将车门关上,看向边上的席追。
席追的呼吸很急却在拼命克制。
他一边发
动车子,一边用极低的声音提醒,“我知道他在哪里,千万别让他挂电话”
简今兆悬着心点头,攥紧手机继续说,“潮声潮声,你听我说”
“常鸣是在故意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现在网络舆论的走向确实对我们很不利。”
“你知道的,烂泥是我很看重的项目、也是鲸影成立后的第一个投资项目。”
“万一你留下的手机没办法修好,剧组工作人员又不愿意作证的网友们只有了解真相,才会停止非议。”
“你知道这个圈子的风气,哪怕给出的澄清证据再足,都可能被质疑造假,只能是你站出来亲自说。”
“烂泥是一部很好的电影,它不仅仅是你的作品,也是我、席追、俞演还有剧组一众人的心血。”
“你不想和我们见面没关系,但至少”简今兆的大脑飞速转动,尽可能组织语言,“至少你在电话里把事情和我说清楚”
“潮声,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来,呼吸轻微地仿佛随时都可以断了联系。
席追握着方向盘的手背暴起青筋,坐在后排的小赵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简今兆问,“潮声潮声,你在听吗”
骤然的哽咽声传来。
“不是这样的,不是他说得那样,他在骗人。”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
“不,今兆,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常鸣有多会伪装、有多可怕。”
起初,闻潮声觉得常鸣是个很开朗、很努力的新人,拍戏期间,无时无刻跟着他讨论剧本。
后来,闻潮声才知道,常鸣早在那个时候就对他动了别样的心思。
“因为是文艺片,剧组得到的投资资金不多,确实在衣食住行方面尽可能的省钱,但在拍摄方面从来没有马虎过。”
但凡了解闻潮声的人,就知道他对拍摄画面的严格要求。
虽然剧组找到的攀岩景区地段偏,但包场一整天的费用不便宜,闻潮声事先就让工作人员确认过景区的安全资质
只是对方拿出的“安全资质”过了期,给他们看的那份文件是假冒伪造的
这也是出现意外后,法院判定景区全责的原因。
“那场戏份要带到的全景不多,只需要常鸣攀到安全高度、拍几段近景和特写就够了,是他主动提出来拍摄全景备用的。”
既然演员愿意配合,作为导演的闻潮声自然想着精益求精。
他看着常鸣逐渐脱离安全高度,曾经拿扩音器制止过,但对方自认没问题,越攀越高,直到意外猝不及防地出现
常鸣被迫截肢后,因为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疯”了很长一段时间。
哪怕事故判决书出来了,他还是认定剧组和闻潮声毁了他的前途。
“我知道他心里有恨有怨,而我自己也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于是,
dquordquo
,
他就自愿将自己的积蓄拿出来,所有的医疗费用全是他垫付的。
常鸣自卑不肯再回国见朋友、见陌生人,他就给对方在海外租了公寓,甚至还自学了一套护理手法。
听说定制的机械假肢可以帮常鸣起身,他花大价钱、跑前跑后给对方定制,哪怕对方拿到手后像丢垃圾一样丢了出去。
该做的、能做的,闻潮声都在竭尽所能去做。
简今兆听得心里发酸,“然后呢”
“大概就这么过了一年半,常鸣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以为我可以稍稍松口气了,于是买了一张回国的机票。”
得知这事的常鸣有意无意地表现出了抗拒,但那时的闻潮声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不是想逃避责任,只是国内有我想见却太久没见到的人,哪怕只有十天半个月,我都想回去看看。”
“可临时登机的时候,我接到了常鸣妈妈打来的电话”
闻潮声停了下来。
哪怕是到了现在,他依旧没办法形容当初接到电话后那种恐惧到灭顶的感受。
“常鸣割腕了,他用死在威胁我留在他身边。”
“”
简今兆听得心惊,一时接不上话。
他看向边上驾车飞驰的席追,对方的脸色更是沉得可怕。
很显然,出事后的常鸣将自己人生里的不幸和“未来”全部绑定在了闻潮声的身上
他将闻潮声的善意、心软和愧疚作为筹码、拿自己的伤残和仇恨作为武器,潜移默化地对控制着闻潮声。
或许常鸣是很“喜欢”闻潮声,但这种“喜欢”简直令人恶寒
在这之后的两年里,闻潮声也试过和常鸣谈判或者偷偷离开,但最终的结果只会换回对方更疯狂的逼迫做法。
压抑、窒息、令人喘不上气。
闻潮声知道自己的人生被迫戴上了锁链,可他挣脱不掉,也没人帮他挣脱。
“今兆,你知道吗”
“电影和创作是我唯一还能抓住的东西,烂泥是我在无数个深夜里一点一点地写出来的。”
剧本定完稿的那一刻,闻潮声终于有了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我鼓起勇气和常鸣说了这事,表示我一定要回国拍电影。”
闻潮声不愿再提及其中的波折,但最终结果就像简今兆看到的那样
他带着所谓的“八个月的期限”回了国,从一开始的筹备不顺利,到简今兆的大额投资,从俞演等人的试镜,再到席追的参与演出。
这一切对闻潮声而言,像是一场盼了多年的美梦。
而常鸣的出现,好梦再次转为噩梦。
这段时间,闻潮声不是没用这半年积攒起来的勇气去反抗,但最终换回的结果却是常鸣的报复。
短短一天,网络铺天盖地的漫骂,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甚至还牵连到了简今兆和烂泥剧组。
只是这一次,闻潮声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漫长而痛苦的叙述用尽了闻潮声所有的力气,他像是对命运低了头。
“今兆,我真的累了,很累很累。”
“常鸣不会放过我的,无论是我爱的作品、还是我在意的人,他都要毁得一干二净。”
常鸣说过,他晦暗的人生需要陪伴
“只要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他就会阴魂不散地跟着我”
“潮声,你千万别做傻事”
简今兆听出闻潮声逐渐消散的生气,忍不住提高音量。
“常鸣那边我们会帮你解决对付,你不是一个人,你不会再活在他的摆布之下”
闻潮声好像没听见他的劝阻,恳求起了最后一件事,“今兆,如果你能见到席追”
“帮我、帮我和他说一声对不起。”
电话那头露出从未有过的哭腔,却又透着点决绝,“他说得对,我不值得他回头,一点儿都不值得。”
“”
车身猛然急刹
简今兆由着惯性猛地往前一扑,连带着手机摔落在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边的席追就跟疯了似地开门冲了出去,传来的喊声近乎撕心裂肺。
“闻潮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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