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卿冷着脸点开营销号。
他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最强新人导演”，究竟是何许人也
新闻照片上，一身纯白西装的年轻人笑容温和有礼,身姿挺拔地站在领奖台上，神情不卑不亢，好一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但一想到这人在采访里冲封缙云隔空抛媚眼其实并没有，他就怎么瞧这小子怎么不顺眼。
骚包笑得好假
不过这人的模样，怎么好像有点儿眼熟
乔卿冥思苦想了一番，终于回忆起来，因为鬼怪公司这个项目,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关注过行业内的最新消息了,就连水群的时间都被压缩到最短。
所以龚之韦把那个新人拉进他们那个导演小群的时候，无论是他还是秦京都正忙着拍戏，只是匆匆上线说了一句欢迎，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点开微信群看了一眼,果然在群成员里看到了新人的头像。
和新闻里的照片一模一样。
“简、青、云，”乔卿一字一顿地念出了对方的名字，“行,我记住你了。”
这个简青云,因为同样在微电影节上拿到了双冠王,还参加了一系列针对青年导演的比赛,基本都是第一名,所以从出道起就一直被拿来和乔卿比较。
乔卿一边在网上翻找着和他有关的新闻报道，一边怀疑人生怎么这么一个劲敌，他到今天才知道
是的，劲敌。乔卿第一时间去看了简青云的作品,看完之后，饶是他一肚子阴阳怪气，也不得不承认这位能获奖，的确不是沽名钓誉。
简青云的导演风格非常独特，作品中的画面和色调，无一不透露着大都市独有的靡丽沉沦质感，对于人物和剧情的塑造也都可圈可点，是很受市场欢迎的类型。上可以拍文艺片拿奖，也能下沉到普罗大众最爱的纸醉金迷爽文剧情，轻松收获大把票房。
一般来说，干他们这一行的，至少得用十年以上才能摸索出风格；稍微有才华一点的，也要至少拍个二四部片子才能明了自身定位。
像简青云这样刚出道就能自成一派的，那就是旁人望其项背的天才了。
而上一个能达到这项成就的人，正是乔卿。
因此在记者的采访中，简青云也提到了乔卿“乔导的话，我很喜欢他的作品，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很想和他当面聊聊电影呢。”
乔卿冷哼虚伪。
他继续往下看。
记者又问，那你觉得在目前的第九代导演当中，谁更有可能成为将来代表时代的领军人物
简青云沉吟片刻道“如果按票房算，应该是乔卿导演；按照资历和作品获奖数量算，应该是龚之韦导演。但如果只能选一位的话，我还是厚着脸皮投我自己一票吧，人总要有点梦想的嘛，哈哈。”
如果不是最先看到了简青云对封缙云的邀请，乔卿说不定还会很欣赏这位同龄人的自信，觉得他俩志趣相投。但
是现在
好臭不要脸一人。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乔卿暂时按捺下内心的不爽，把这条新闻转发给了封缙云，酸溜溜地问道“你什么时候跟这小子见的面我怎么不知道”
正和安阳收拾东西准备回津城的封缙云无意间瞥了眼手机，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他的眼底顿时增添了一丝笑意。
男人站在窗口接通电话“怎么，吃醋了”
乔卿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吃醋了“没有你别转移话题，赶紧坦白从宽。”
“就是在一次线上采访的活动里，因为时间很短，就没跟你说。”如果不是乔卿提起，封缙云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当时我还在秦导这边跟组拍摄，工作室那边给我打电话，说龚导的电影需要一个售后采访。”
“我就连了那个记者。是她主动问了我关于简青云的话题，可我又不认识这位，觉得有点突兀，但也不好当面婉拒，就笑笑没说话。”
“真没说话”
“真没有，后来我们就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封缙云也觉得挺冤的，“谁知道我一个字没说，营销号居然还能乱写。”
乔卿勉强认同了这个理由。
“下次就直接当面拒绝，”但他还是有点儿不爽，嘟嘟囔囔道，“我不介意你拿我当借口狠狠回绝他，这不纯纯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封缙云失笑“行，下次一定照办。”
他又逗乔卿“我这只天鹅已经名花有主了，放心，我是不会随便叫外人乱啃的。”
“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是癞蛤蟆吗”
封缙云矢口否认，声音中却带着浓浓笑意“我可没说。不过你扪心自问，就你刚认识我的时候那番表现，现在想想，有没有点那个意思”
“”
乔卿心虚，但他不说，反而嘴硬“你从前跟我说话可不是这样的态度果然你是觉得家里的不好看了，盯上了外面的吧”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的关系，”封缙云果然上当了，自证清白道，“外面的是癞蛤蟆，你是抱着元宝的金蟾蜍，不一样的。”
虽然都是情侣之间的腻歪话，但乔卿听着心里就是高兴。本来还想过两天再说的，这下小尾巴没藏好，直接翘上了天。
他跟封缙云炫耀道“点映预计能达到四亿票房，现在华影那边打算稍微延后一些首映时间，让鬼怪公司全球公映，最好再多创几个纪录方便拿奖。”
“全球公映”
饶是封缙云演了这么多年电影，这四个字也着实没听过几次。
他明白其中的含金量，因此才更加惊讶“那你们跟国外的出品方发行方都谈好了吗这么快就能在全世界范围内上映了”
“正在谈，我估计问题不大。”
乔卿虽然经常放大话做奇事，却从来不说没把握的话，也不打没把握的仗，“在解梦师上映之前，我就预想到将来全息
电影这块领域，全世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强国才有资格入场角逐，因为这背后是整个国家科技工业的支撑，竞争格局根本不是一个人、或者一支电影团队能够改变的。”
所以在这一点上，乔卿觉得自己很幸运。难道别的国家没有有才华的导演吗当然不是，可惜的是就算有天才，也只会被时代埋没罢了。
“至于拉赫曼，他的国家市场太小了，基本都是第二产业为主，本土的全息电影也很难发展起来，所以他才会去别的国家留学，顺便寻找投资机会。”
“你也知道的，我跟他的关系一直不错，”乔卿坦白道，“为了抢占先机，我们就一起注册了一家海外的电影公司，这样拉赫曼不仅可以自己融资拍自己的电影，还可以联合华影，一起帮我把作品推向更广阔的海外市场。之前你问我要不要创业，我不知道这个算不算，因为那公司主要是拉赫曼在管，我只负责拍电影，拿钱，顺便帮他搞搞宣传。”
封缙云没想到一通沾着醋碟子开启的电话，最后竟然还能得到这么劲爆的消息。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从内心察觉到了一丝浓浓的危机感“我现在突然觉得”
“觉得什么”
“我才是一不小心啃了天鹅肉的那个。”
乔卿噗嗤笑了“好哇，这不现在还是你在养着我吗等你今天回来，咱们一起去电影院，请你吃饭看电影”
“既然乔导给我这个机会，荣幸之至。”
封缙云又在电话里跟他含笑温存了几句，这才挂断电话，转身继续收拾起了行李。
“别忘了证件。”他提醒安阳，“再检查一遍，等到了机场发现就来不及了，白白耽误时间。”
“知道了。”
安阳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封缙云，又忍不住问道“封哥，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吗”
“嗯为什么这么说”
“自从打了那个电话，你嘴角一直就没放下来过，”安阳说，他不知道那通电话是乔卿打来的，但隐约能猜到，“是乔导那边的好消息吗”
“对，”封缙云低着头回答，手上动作不停，“回去就给你放一周的假，这段时间辛苦了。”
“哪里哪里谢谢封哥”
虽然知道封缙云主要目的是想和乔卿独处，但白白得到了一周假期，安阳还是喜出望外，干起活来也更加卖力了。
某影视基地片场。
“截止目前，鬼怪公司电影点映反响热烈，华影官方表示已经超过了他们的预期票房，计划将于下月中旬全球公映”
剧组午休时间，南楠捧着盒饭走过来。
“导演，在看什么呢”她好奇问道。
一身浅色运动衣的棕发年轻人坐在遮阳伞下，指尖点漫不经心地在颧骨处，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南楠注意到，他小拇指上戴着一枚设计别致的银色尾戒，抬手之间，一抹闪亮的墨绿色在衬衫袖口手腕下一闪而过
，似乎是表面镶嵌的钻石反光。
简青云原本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手机里播放的影视咨询，听到南楠的声音，他抬起头，唇边还带着一抹尚未平复的弧度。
“嗯”
他大概是没听清，从鼻腔里发出一个代表疑问的鼻音，干净的眼神一派无辜。
南楠被他帅了一脸，抿了一下唇，心道这年头导演怎么长得一个比一个好看。
两年前出了个热辣奔放的带刺玫瑰，今年又冒出来一个清纯不做作的贵公子，这还让他们这些纯靠脸吃饭的演员怎么活
“鬼怪公司，”她说，“导演，你对这部动画电影也感兴趣吗”
“与其说是电影本身，不如说是”简青云笑了笑，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打量了南楠一眼，若有所思道，“我记得，你好像在乔导剧组里当过配角”
“对，解梦师是我的出道作，”南楠也看到了他手机屏幕上乔卿的正脸，笑道，“乔导是个很严厉的导演，我很感谢他对我的塑造。”
“我听说，你们都管他叫片场暴君”
“是的，但我们都是私底下说说，”南楠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这个外号的确是剧组的人给他起的，不知道被谁透露给了媒体，一下子就在网上传开了。”
简青云侧身拉来一个板凳“坐吧，正好这边凉快，就在这儿吃，顺便给我讲讲他的事。”
“谁乔导吗”
“对。”
南楠捧着盒饭，在草坪上坐下了“导演你想知道什么我不是主演，平时和乔导的交流也不算太多”
“没事，什么都行。”简青云说。
难得有机会和导演搭话，即使南楠平时不算话多的人，也知道把握时机，自然乐意多说两句，
她挖空心思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一遍，时不时观察着简青云脸上的表情变化，却发现相比起拍摄方式、习惯和前期筹备等等电影专业内容，这位年轻导演似乎对乔导的，呃，私人生活更感兴趣
简青云也承认了这一点“我是学院派出身，身边很少有像他这样的野路子。其实乔卿也算是半个学院派，但他干的事儿可一点不像。”
南楠也笑了“是啊，所以我们那会儿经常私下里调侃，说这个剧组没了乔导肯定立马原地解散，大家都是被忽悠过来，又不得不屈服在暴君淫威之下服苦役的可怜人。”
“哈哈，这么夸张吗”
南楠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就是这么夸张。别看乔导平时挺正常的，还能和群演嘻嘻哈哈开玩笑，但是一旦开拍，那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怎么个换人法”简青云感兴趣地追问道。
“除非拍完一整条，他完全不会笑的，”南楠说，“那双大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监视器，像是判官一样。每次我都不敢往他那边看，只要你和他眼神对上了，那完蛋，肯定这条就要重拍，估计还得挨骂；即使不对上，顺顺利利拍完了，也经常是好我
们再保一条，一段戏能拍个几十上百遍2，到最后都能把人拍崩溃了，结果等到电影上映，发现用的还是前几条。”
“这样效率太低下了，还折腾演员，”简青云微微皱眉，“华影编导系不至于连这个都没教过吧我听说他老师还是任在东，当初任老也是拍过不少经典片子的，应该不至于连这个都不懂。”
这句话不仅有点儿刺，还牵扯到了老前辈，南楠就不敢搭茬了。她敏锐地从简青云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些微妙的意思，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跟对方说了这么多。
“其实乔导这样，对我们也是一种磨练”
她想了想说道“后面电影上映之后，我自己再去看，觉得他选择那一条还是有道理的。虽然后续的几十上百条里演员的技巧无可挑剔，但还是拍前几条时情绪更饱满一些。”
简青云笑了笑，低头转了一圈手腕上的钻石表盘，忽而又问了她另一个问题“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南楠有些迷惑“导演，你是说哪方面”
“做导演这方面，就说说你对我最深刻的印象好了，”简青云鼓励她，“我觉得你的评价都挺客观的，没事，大胆说，我不生气。”
“我觉得，”南楠小心翼翼道，“导演你脾气很好。”
简青云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感兴趣地反问“脾气好”
“对，”南楠说，“其实乔导性格也不错，他属于那种在剧组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类型，不懂没关系，只要照着他说的去做就好了，所以很多人都说他像暴君。虽然事实证明，他往往说的都是对的，大家做着做着也就懂了。”
“导演你则更像是那种，和风细雨一点的，会耐心教我们怎么做，每天按部就班打卡工作，休息时间充足，还有各种福利，在你的剧组大家的压力没那么大，拍摄氛围也很轻松愉快。”
简青云点头应道“我本科时辅修过金融和管理学，更信奉人性化和效率至上的工作氛围。传统的剧组管理方式太落后了，我这次应邀回国当导演，就是因为在新闻上看到了国内导演开发出了一种高效的电影拍摄流程，想要了解一下。”
但很快，他又叹气道“本以为遇到了志同道合的人，可跟你聊完之后，说实话，我有点失望。乔卿这个人，似乎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南楠忙道“没有，导演，其实我刚才说的都挺片面的因为我是从配角的角度出发，但是乔导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上司如果你有机会跟他接触的话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好吧，希望我只是偏见。”
简青云关掉自己的手机，随意地看了一眼四周，拧开放在旁边的水杯抿了一口，“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是想要和乔导当面聊一聊的，可惜他一直没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南楠“可能是太忙了，要不我到微信上跟乔导说一声”
“不用了，我自己找个机会当面加吧。”简青云淡淡道，“我还挺期待他的解梦师2，没想到最后等来
的却是一部动画电影。我从回国起，网上的媒体就一直把我们放在一起比较，龚之韦也说过，我们两个在某方面很像。但乔卿的作品不多，我都看过，实在没发现有哪里相似的。你觉得呢”
他换了个坐姿，笑着问面前捏紧筷子，有些食不下咽的南楠。
南楠发现这位年轻归国的导演虽然从不发火，对外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但和乔导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尤其是反问别人的问题的时候，眼神虽然一点也不严厉，表情还很温和，但就是给人一种不敢直视他双眼的感觉。
“我，”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下意识低头避开简青云的视线，低声回答道，“我觉得您和乔导不太一样。”
“是不一样，”简青云这次没再反问她，而是用了肯定的语气，“我有种预感，或许我和乔导就是棋逢对手的一时瑜亮。群星闪耀，一个时代落幕，最终能被人记住的只有站在山顶上的那位。我也很好奇，哪个人究竟是谁。”
南楠张了张嘴，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抱歉，是我的错，”简青云直起身子，绅士地冲她笑了笑，“这个问题抛给你可能有点儿不太好，因为毕竟他也是你的导演，还是发掘你出道的伯乐。但我这个人的性格，唔，不知道该怎么说，说是争强好胜有点儿过了，大概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征服欲”
他起身绕到南楠身后，拍拍手下女演员绷紧的肩膀，目光远眺着片场的草坪，心里想到的却是另一个人。
这是简青云第一次公开向某个演员发出邀请，虽然并没有得到对方的任何回应，他感到挫败的同时，内心又再度涌现出一股强烈的冲动
既然媒体大众总是爱拿乔卿跟他比较，那最终宣判这场比赛结果的裁判，还有比乔卿最钟爱的男主角更好的人选吗
“我等着你亲口承认我比他强的那一天。”
他信心满满地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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