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朝岁磨磨蹭蹭回到南山峰,路过山门,放下刚拿到的俸禄,摸了摸走来的貔貅脑袋。
“饿了吧,快来。”
小貔貅呜呜两声,眸子深处泪光闪动。
经过朝岁大半年的精心调养,它病症已有多缓解,努力吸收十块灵石的话,能有半块的财气储存在体内了
它没见过如此宅心仁厚的修士,沈白休就是他眼里的仙君不管多拮据,都不会亏待了它。
“嗷嗷嗷”貔貅感激到羞于人言表达,脑子在朝岁掌心使劲挨蹭。
朝岁欣慰拍拍,远远望着满是和谐画面。
一团灵石很快被貔貅吸收干净,朝岁灵海充裕了些,收回手,本打算和貔貅玩会。
系统“嘟01”
朝岁“”
涨的比减的快,绝对是他唯一忍到现在的理由。
朝岁拔了根灵草,咬着回到住处。嬴辛原本住在偏远竹林后,几个月前搬到了他对面,朝岁没回房间,越过莲花池上的小石桥,笔直走到亮着灯光的房门外。
噔噔。
他在门外敲了两下。
没别的意思,就是告诉里面那位师叔回来了,别嘟嘟掉好感了。
朝岁其实不信嬴辛怕黑,但想到对方被地狱痋从小折磨到大,眼盲、失聪、丧失味觉经历过五感尽失这些难以言状的恐惧,留有阴影不奇怪。
何况,不怕黑就是怕鬼了。
朝岁更难以置信。
抛开这两个,他想不通嬴辛哪里不对劲,总不可能真是粘他吧。
比上面两个解释还荒谬。
房门是大敞的,朝岁往内望了眼。一帘灯火,一袭玄衣的少年伏案观书,伴着几株窗台灵草。听到动静,嬴辛长睫掀起,底下眼睛映着烛光,黑润明亮。
他眉目渐深,展开的轮廓越发清晰好看。
朝岁火气消了点,揉揉额角道了声早些休息,倒不是他脾气多好,而是已经摸清了一点规律,
“叮好感1。”朝岁转身,唇角勾笑。
系统一扫阴霾,欢快道“好感度到二十一了”
不像之前茫然,现在朝岁掌握了些方法,比如时不时在嬴辛面前晃荡,回来后第一时间来瞅瞅他,还有个重点,偏心一点点。
有次好感度一次性狂涨了十,是在他作为宗内峰主,要给青云榜前百弟子给予嘉奖的时候。
朝岁不想抠抠搜搜,又没多少钱,于是亲自炼了种性价比极高的丹药。
升仙道场,一群弟子站在台上,打头阵的主角纪元楚,年十四,青云榜第三,而队伍尾巴,坠着个堪堪排名一百的熟悉身影。
现在某人,不能再装弱,指责别人欺负他一个练气层的小孩咯。
朝岁一路幸灾乐祸送过去,到最后,笑吟吟递去一个丹药盒,在黑眸注视下,又塞给了他两个。
嬴辛看了看别人的,又看了看自己的。
其他弟子也注意到了,几个长老想说什么,朝岁我行我素惯了,行事没有向别人解释的习惯,他满不在意,手掌在嬴辛乌黑的发顶摸了摸,“额外嘉奖。”
他知道少年有多勤苦,即便被地狱痋困缚时,哪怕日夜做着所谓的无用功,都未曾懈怠过修行。
前些日子,大概发现了他炼的丹药价值不菲,分明想要,却不问他要,只拼命修行,终于在这日前挤到了青云榜前百。
一枚丹药是靠自己努力得到的,另两枚,是他对少年行为的褒奖。
朝岁没想过做任务,但这次涨疯了,好感狂涨了十,涨的他恨不得连夜炼千百枚丹药,将嬴辛围起来。
误打误撞,朝岁摸到些门道,可惜少年看穿人心的功夫了得,很容易分辨出虚情假意。
冒然做任务,适得其反。
朝岁只有见缝插针,偶尔不经意来一下,才有效果。
时间一天天流逝,朝岁掰指头算,离一百还差得远,照此速度得好几年。
系统安慰道aaadquo万事开头难,好感值三十是个坎,后面就轻松多了,至少不会轻易掉了。1010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朝岁听这意思,忙活了大半年,还拿着敲门砖没入门呢,他神魂一手托腮,一手百无聊赖地拨弄灵海里的四叶草。
过些时日嬴辛生辰,礼物虽然早就备好了,但他琢磨着不够,或许该再备份大礼,努力涨涨许久未动的好感。
到了嬴辛生辰那日,朝岁确实送了一份大礼,只不过不是给他的。
近些天,修真界有件大事,东皇圣地的第五鸷,欲迎娶修真界第一美人柳山雪,带上丰厚聘礼,直接登门了。
第五鸷这人,大有来头。
七千多年以前,诸界由拥有十方神器的圣地掌控,后来神器被夺,各方圣地接连落败,直至今日,只余下三大圣地,暮古圣地、东皇圣地与黔雨圣地。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圣地虽落寞,靠着底蕴依旧势力强大,一贯自视清高,对近千年崛起的各方势力鄙夷非常,自诩太上皇。除了玄沐仙尊一脉和个别出类拔萃的大能修士,他们给予一点颜面,其余人根本不放在眼里。
第五鸷就是东皇圣地现家主,第五漆明的胞弟,在圣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此人飞扬跋扈,好色成性,且残忍凶恶,与他相比起来,强抢美男的沈白休甚至算得上乖巧良人。
这番表面带足诚意登门求亲,实则威逼施压,狼子野心。
柳山雪所在的柳家,本是修真世家,家父家母更是化神境强者,不想多年前,卷入了那场化神境修士自爆的盛大献祭,一夜之间,柳家损失惨重,国色天香的孤女顿时引来不少觊觎。
第五鸷就是其中之一。
柳山雪孤木难支,好在爱慕者诸多,寻常修士不敢惹众怒,而且早年行善,机缘巧合有恩于剑尊即墨尘,故而多年安然无恙。
直到前不久,东皇圣地改天换
地,腥风血雨中,第五漆明夺得了家主之位,掌管了整个圣地,其弟第五鸷在其夺位期间,难得安分,眼见兄长已为家主,顿时按捺不住了。
他要将觊觎已久的美人娶回圣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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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鸷没有藏着掖着,光明正大,甚至昭告天下似的耀武扬威,戴上聘礼浩浩荡荡赶到云州,一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的威势。
寻常势力倒罢了,圣地积威已久,即便众人愤恨抱不平,也无人敢出头。
第五鸷手段残忍,视人命如草芥,忤逆他就是个死字。
即墨尘即便愿为昔日之恩出手相救,不惜与东皇圣地为敌,但他出自天山门下,虽为剑尊,一举一动仍代表了天山剑修,冒然插手,此事多半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转化为天山与东皇圣地纷争。
“当日不过随手相救,念君之恩,庇护多年,然此番背后千丝万缕,望君勿为山雪妄动。”
即墨尘起身去云州前,便收到了柳山雪的书信。
柳山雪聪慧非凡,猜到此事或一开始,就是冲即墨尘背后的天山而来。
第五漆明野心勃勃,如今夺得圣地大权,必掀风起浪,放任其弟如此恶径,是想从修真界挑一个出头鸟来,此番无论谁为她出手,都将遭到圣地趁机发难。
她知即墨尘虽修无情剑,冷若冰霜,然是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不愿对方因她入局,牵扯到身后的师门。
“柳姑娘冰雪聪明,与之有过一面之缘,可惜了,羊入虎口。”
云州,一家酒楼内。
仍是男孩模样的东洲火境主赤枭,高坐凳上,双腿盘膝望向窗外。
柳山雪所在的暖香阁外锣鼓喧天,张灯结彩。
从两日前,阁楼外就聚集了东皇圣地的人,今天是约定的第三日,前来凑热闹的人群将暖香阁围得水泄不通,比逢年过节还热闹。
一袭白衣的即墨尘坐在对面,长剑置于案上,冰魄似的眼眸落向街头,那里身着红袍的第五鸷,坐在辇上风流快活。
察觉剑气弥散,赤枭皱眉道“你不会真要出手吧。”
即墨尘微微蹙眉,不置一词。
赤枭赶忙劝道“你看第五鸷身边四人,全是化神境的高手,不在我之下,哪里是来保护第五鸷的,分明是第五漆明身边的心腹,专门来给你下套的,他们有所准备,又身处闹市之中,你若出手,别的不说,未免伤及他人必然束手束脚,届时双拳难敌四手,被伤被擒,无论哪一样,都会被大做文章。”
即墨尘嗓音冷淡“你不必再言,就算柳山雪与我毫无瓜葛,见此行径,我亦不会袖手旁观。”
赤枭头疼道“倘若牵连天山该如何。”
即墨尘默了瞬,微抿了抿唇“我会请罪,是非善恶在人心,我即无错,被逐出师门再所不惜,无论身处何地,我执剑,亦会护天山。”
赤枭见劝不动了,无奈道“那你好歹换身行头。”
这么明晃晃,不是直接与第五鸷背后的
第五漆明说,他是即墨尘,他来入局了。
即墨尘“都认得我的剑气,藏与不藏没有区别。”
赤枭一哂,无话可说,就在这时,一阵喧哗从街间传来。
柳山雪露面了。
暖香阁上的观景长廊,一个女子站在日暮中,静姝美丽,再素雅不过的衣裙穿在她身上,犹如霓裳。
“山雪,我已经给你三日时间考虑了,”第五鸷坐在高大的辇轿上,怀里抱着衣不遮体的侍女,仰头满脸不耐,“你再犹豫,我耐心可到极限了,柳家上下,你的兄弟姐妹,我这些天都关照着呢,我既如此诚心,你再不理,未免不知好歹了。”
话到最后,已是赤裸裸的威胁,围观者不无愤慨,露出怒色,然而面对来势汹汹的圣地,谁敢轻举妄动。
守在暖香阁外的柳家门徒,昨夜不过私下道了句“第五公子欺人太甚,”就被一刀见血,灵核尽碎。
血溅在阁楼门阶,今日未干,尸体更是被为第五鸷拉辇的妖兽咔嚓吞了,死无全尸,惨不忍睹。
话落,见柳山雪站在廊前神情淡漠,第五鸷沉脸推开趴在身上的侍女“给脸不要。”
他面容阴鸷,还未示意,身边手捧崭新嫁衣的灰衣修士,身形一闪,轻易碎了暖阁四周的结界,在一片惊呼中,站在了柳山雪身旁,皮笑肉不笑道“柳姑娘,请吧。”
柳山雪虽弱不禁风,面容柔美,眉眼却有股比常人还坚韧的毅然。
面对化身境修士施法的威压,她浑身颤抖,几乎站不稳,却死死捏着手一动不动。
灰衣修士面容淡漠,见她不肯屈服,威压瞬间如高山崩顶般压了下来,刹那间,莫说处在中心的柳山雪,围观人群都站不稳,面色惨白地屈膝跪下,看向灰衣修士露出惊恐之色。
“这就是化神境修士的力量,恐怖如斯”
“第五鸷身旁还立了三位,恐怕今日就是剑尊来了,也难以善了。”
“一出手就是四大化神,听闻第五鸷本人身上还有件极品圣器,不愧是东皇圣地,随便都是好大的手笔”
人声鼎沸中,柳山雪面如白纸,站在她身旁的灰衣修士,淡声道“姑娘再不穿,我便亲自替姑娘换上了。”
酒楼内,赤枭拧起眉,气的几乎拍案,但他得为东洲负责,不可能明面上与东皇圣地冲突,何况实在不是对手。
在他对面,即墨尘一手按在了剑上。
赤枭心情复杂,不知该不该劝,就在这时,一道泠冽的破空声转瞬而来。
“咻”
众人闻声抬头,只见日暮西垂,一支长箭犹如白日流星,长虹贯日,穿云破雾直朝灰衣修士而去。
那箭不知何处来,箭威不知有多强大,竟无视了化神境界的威压,以摧枯拉朽之势穿破了对方所有防御,一箭穿心,眨眼间,将人钉死在了身后的朱红墙壁上。
喧闹的天地,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放置嫁衣的掌托,没了支撑坠落在地,“砰”地发出巨响。
底下众人如大梦初醒,浑身冷汗地望向阁楼,见灰衣修士被钉在壁上不知死活,顿时如水滴入油锅,炸开了花。
“是何人出手莫非是剑尊”
“不,你细看那天外之箭,像是从万里而来,非箭术精绝不可能,术有专攻,剑尊箭术不差却不可能做到如此超神入化”
“莫非是箭皇萧家”
“更无可能,莫说萧家主年前初才迈入化神境,最多一箭制下元婴,岂能将化神境修士一箭毙命,就算是同境界的修士都不可能。”
“我看那箭来自东面,莫非是那位大乘境下第一人青阳宗江宗主,他出手了”
“不对啊,我听闻江宗主近来不在青阳宗。”
众说纷纭,窃窃私语议论的不可开交,第五鸷在辇车内,难以置信地站起身,他身旁的另一修士眉头紧锁,身形一闪出现在阁楼上,就要伸手拔出箭矢打量。
“咻”一声,毫无征兆的,又是一支银白箭矢穿过日暮。
宛若一串流星划过天空,笔直呼啸而去。
这次东皇大能者有了警觉,不曾想,那箭矢靠近时,附带的威压如雷霆万钧,势如破竹地瓦解了他一切抵抗。
“轰”地一声,巨响过后,众人只见刚临步阁楼的大能者,被钉在了长柱上,面若死灰。
在箭尾轻轻震颤中,围观者神色由愕然转为了惊恐。
一箭一个化神境修士,这是大乘境修士出手了
第五鸷脸色阴沉到极致,怒斥道“何人装神弄鬼,去,把那两人和柳山雪给我带过来”
他身旁两位修士面色紧绷,感觉到空气中泠冽的威压,不敢轻举妄动,欲劝说一二,第五鸷拍案而起,就要发怒,忽而一点寒芒乍现,从他脑袋堪堪擦过。
第五鸷所有的怒色在刹那烟消云散,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他感觉到了
穿在身上的护身圣器,裂开了一条缝隙。
再来一箭,就能直取性命。
第五鸷身旁两个修士不敢再逗留,当机立断,带着呆住的第五鸷和最后那支长箭迅速离开,留下两个不知有无生气的灰衣修士钉在暖香阁上。
“即墨,你别去”面前的人突然消失,赤枭吓得面色一白。
好在即墨尘靠近的时候,没有任何箭矢袭去。
即墨尘运转灵力,拔下了一支箭矢,长指在箭尾微微摩挲,察觉到一抹似曾相识的微末气息,他难以置信地愣了愣。
“柳姑娘,你可有认识的大乘境修士。”
柳山雪回过神,凑近打量长箭,摇了摇头。
普天之下,大乘境修士屈指可数,无一不是可遇不可求的存在。
柳山雪费力地拔下另支长箭,余晖照耀中,冷锐的箭身染了一层温暖的光色,她轻抚了抚箭
矢,不知怎的,想到那日去浮光金山,在菩提树前,遇到个身后跟着灵兽的年轻男子。
她系心愿红绸的时候,青年驻足看了她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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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唐突之举,许是对方眼眸分外清澈,还掺了些别的情绪,瞧着并不令人生厌。
青年手里还攥着根糖葫芦,她注意到,不由抿唇一笑,朝人微微颔首。
午后阳光穿过斑驳树影,落在青年白皙面颊,她瞧见那清冷眉眼渡了层温暖光色,看起来格外柔和。
柳山雪看着手中长箭,衣袖将上面血迹轻擦了擦。
无论是谁相助,她来日必报大恩。
即墨尘看向箭袭来的方向,眸光闪烁不定。
云州东面方向,为青阳宗镇守之地,江叶骅去了秘境,宗内除了他还有谁
不及天黑,震惊四座的消息传遍四海,在各界掀起了轩然大波,修真界第一美人背后的神秘箭神是谁,成了大街小巷,众人茶余饭后议论不休的事。
远在东边的青阳宗弟子,当夜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唯一知道是谁的嬴辛,生辰日前夕,背起在峰顶晕过去的青年回到室内,眼帘低垂面色晦暗。
他一开始也不知朝岁在做什么,察觉空中灵气颤动,赶到时,看到青年站在峰顶赏花亭边,斜倚亭边的朱柱,不知那寻来一张弓,长箭搭弦,朝西边天际拉开了弓。
他披散的墨发垂在腰后,面色有种从未见过的冷冽,近乎面无表情,长长的睫毛搭下来,单薄的青衫在山顶狂风中拂动,袖袍翻飞。
嬴辛不知那几箭威力有多大,但与生俱来的感知力,让他呼吸微滞,后背不自觉冒起了凉意。
而刚大显神威,震惊诸界的人,射了三箭不到须臾,瞥了眼他后,筋疲力尽地直接朝地面倒去。
嬴辛及时捞了一把,将晕过去的人往怀里带了带,才没让叫传说中的箭神与坚硬的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消息传来,嬴辛才知他这师叔,原来在英雄救美
修真界第一美人,柳山雪。
确实值得出手,难怪貔貅上次回来说,师叔在棵菩提树下见到个大美人,还看呆了。
原来那美人是柳山雪
天空如泼了墨般黑沉,南山峰,夜间唯一亮起灯火的室内,嬴辛黑眸注视着榻间身影,良久冷笑了声。
不是断袖吗。
竟然对个女子一见钟情,如此上心。
不对。
嬴辛神色微顿,险些忘了,这幅皮囊背后,是另个人
沈白休是断袖,这个自诩人见人爱,九州一枝花的可不是。
嬴辛后知后觉,虽然知晓两人不是一个,可他渐渐还是把人当成了沈白休,他的小师叔
他也只有如此,因为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真名。
像谜一样,不知何处来的,有何目的,何时会消失。
思绪
微微一顿。
嬴辛蓦地睁大了眼,想到一件从未思量过的事面前这具真身里的神魂,或许有天,会悄无声息地离开。天下之大,他却想不到任何对方可能去的地方。
说是师祖,他私下询过,照那些人所言,描述的玄沐师祖与之并不像。
不是师祖,又是谁。
骤然发现朝夕相处的师叔,其实像缕抓不住、看不见的风,不知何时就会消散,再无音信,嬴辛心乱了起来。
乱到生出一抹不安与无力感。
他下意识抓住了被子外的手掌。
朝岁的手修长白皙,摸着有着软玉似的触感,嬴辛回过神,不安躁动的心稍稍镇定下来。
但仅是稍稍,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来,倘若这道青衣神魂走了,留下的躯壳无论是身陨还是变回了原来的沈白休,他该如何,会变得怎么样。
那时候,他要继续留在这里吗。
留在这里做什么,晚间整座漆黑的山峰,他一盏孤室亮着,用餐没人坐在对面,看书时,也没有时不时扔到书页上的花花草草,他一抬眸,也瞧不见斜倚门边的身影。
他叫师叔时,也再没人应了
烛影摇曳,短短几刻,嬴辛发现自己竟然诞生了一种近乎惊慌的急躁不安。
伴着不安愈渐浓烈,他紧紧握住朝岁的手,与此同时,心头的魔源种微微颤抖
察觉到的嬴辛,宛如有盆冷水从头淋到脚,清醒过来,他注视着朝岁的瞳孔升起一抹不知所措的惊愕。
不对。
刚才一瞬间,他竟然在心慌害怕。
因面前之人随时可能消失,再也无处寻觅的可能性而不安害怕
嬴辛陡然松了手,先前的温情消失殆尽。昏暗不明的烛影落在低垂的睫毛,他半张脸隐没在光影里,良久沉沉的呼吸间,嬴辛眉眼变得漠然,甚至染上一抹阴郁的味道。
他惯会看穿人心,静下心来,也能清晰地剖析自己。
他未曾与人朝夕相处过,在暮古圣地,自有意识起,就身处在枯藤围绕的幽庭内,高高的围墙隔绝了外界一切,只能听到墙另端的声音,他习惯性一个人,也只能一个人。
后来他逃出了圣地,来到青阳宗,亦是如此。
他和颜悦色地对待所有人,对待那些一眼看穿无论好坏的同门,无论白日身边聚集了多少同行,到了夜深人静,他依旧是一个人,暗中盘算着自己的事。
可不知何时起,他竟然在南山峰安然住下了,习惯性周围多了个师叔,习惯性抬眸就能看到个青影晃悠,时不时来叨扰一二。
有时恼的人烦不胜烦,又有点莫名的欢喜。
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对朝岁产生了某种难以抑制的习惯,就像快要离不开对方了一样。
嬴辛心底一寒,宛如险些失足坠入了悬崖,后背冒出了层冷汗。
他意识到,心头有了不该出现的东西。
情绪因另个人波动,是极其危险之事,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
嬴辛低喘了喘气,注视着那张苍白清冷面容。
无人能看到的榻前,他漆黑的瞳孔,在明灭不定的烛光中,渐渐变得阴沉。
他青稚的面颊,露出点点寒意。
既是不该出现的苗头,最好从一开始就掐断。
冰冷的视线落在了朝岁脸上,坐在榻边的嬴辛微微凑近,长指抓住朝岁在枕边一缕发丝。
他五指收紧了。
系统在灵海里瞬间头皮发麻,恨不得扯起嗓子将朝岁唤醒。
仙君快醒醒
是杀意它感觉到嬴辛浓烈的杀意
系统知晓好感临近三十有坎,在少年心头会产生质变,却未想到如此严重。
得天独厚的邪魔就是邪魔,对危险的判断力有种天生的野兽般直觉。
少年敏锐地嗅到一丝脱离控制的威胁,当机立断地要斩草除根,他意识到面前青年对他产生了某种威胁,本能地想要将一切扼杀在摇篮中。
小邪魔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翻脸速度比翻书还快。
前一刻像小孩怕失去珍藏之物般紧紧握住朝岁的手,下一刻犹如被踩到了禁区的凶兽,眼里杀意弥漫。
系统吓得瑟瑟发抖,可怜无助地祈祷朝岁快些恢复意识。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它的心声,朝岁睫毛轻抖了抖,迷迷糊糊睁开眼。
他意识恍惚,想到昏厥前的事,心间幽幽叹了口气。
本不该插手这世间的事。
但那女子与皇姐眉眼有几分像。
那可是小时候,给过他最好吃的糖葫芦的皇姐,是在他决定离开皇朝,跟随臭老道游历山川四海,被震怒的父帝母后关起来时,偷来玉钥悄悄放走他,半夜顶着漫天风雪,红着眼眶目送他离开的皇姐
哪怕只有几分像,仅凭这点,朝岁就无法真的做到袖手旁观。
青阳宗与云州相隔万里,接连穿云箭,尤其是最后一箭,耗费了他大量灵炁。
短时间内灵炁急速锐减,咒禁反噬虽轻,原主未曾驾驭过强大力量的真身却吃不消,导致他脱力晕过去了。
“我昏过去多久了。”察觉床边有人,朝岁侧首望去,嗓音带着抹低哑的含混不清。
“三日,”少年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朝岁视线模糊,看不清嬴辛脸上表情,虽然依稀察觉对方哪里不对,却未细思。
听到三日,他整个人先是顿了顿,旋即颤动的长睫放缓下来,微妙的停顿后,慢吞吞地嘟囔了句。
“那不是过了。”
意识到少年可能在榻前守了他三日,十四岁生辰,就在照顾病人中这么平淡无奈地过了,朝岁良心被轻轻戳了下。
他抿了抿唇,在视线渐清,与嬴辛短暂的相顾无言后,朝岁半坐起身,手掌探入枕下摸索着。
须臾,他摸出了一条菩提
手串。
“那个,aaardquo朝岁低咳一声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将菩提手串递给了榻前的少年,
不知是不是因微微沙哑,他低缓的嗓音,随着垂下的长睫染了一丝柔软。
“虽然已经过了还是祝你生辰快乐。”
嬴辛黑眸倒映着悬在白皙指尖的菩提手串,微微怔然。
“仙君呀,带我出去觅食的时候,中途去了一座白雾环绕的大金山,”给了一块灵石,就尽数交代的貔貅,事无巨细道。
“金山上有许多菩提树,千百年的都有,其中一株九千年,菩提树上都被人挂满了红绸心愿袋,不过仙君没挂,他跃到树上,伸手把树梢刨来刨去,在漫天遍野的菩提树间挑选了整天,黄昏时候握着一把菩提子下来了,后来制成了一条手串,你没看到他戴吗。”
“没有”
嬴辛视线落在菩提手串上,冰凉的指尖微蜷了蜷,心底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惊慌无措。
就好像,要完蛋了。
绝对不能接。
嬴辛眸光冷冷注视着
“你要休息吗。”
朝岁打量低眸把玩手串的少年,见他眼下泛起淡淡青晕,估摸对方当真三天没歇息,多少有点歉疚。
他往床榻里面挪,伸手拍了拍身侧空出的地方,“要不要先上来睡一觉。”
嬴辛漆黑的眼注视着他,半晌微微颔首。
解决了一桩事,离天亮还有些时日,朝岁阖眸打算继续浅眠,系统在灵海里抓耳挠腮,不知该不该说。
许久,在朝岁快要睡着时,它还是小声说了起来,“仙君,在你昏厥时候,小魔头想要杀你,你还是提防着些。”
在系统担忧的提醒声中,朝岁缓缓睁开一只眼,片刻,又睁开了另一只。
他侧过身,凝视着对还在把玩菩提手串的嬴辛,眉梢轻挑了挑。
好样的,难怪醒来感觉少年不敢直视他。
“还给我,”
小混球。
嬴辛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份生辰礼物,在手里暖和了不到一炷香,被没收了。
少年手指空荡荡,错愕地望着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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