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亲儿子似乎替他在鸣不平,苏从斌旋即觉得自己腰不酸了,手不疼了,还能再挥一百一下锄头。于是,他循循善诱,问“僧多粥少这道理可懂”

    苏敬仪点头。

    “官场,简单而言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官位都是有定数的。”苏从斌说着,话语不由得带着苦涩“大周开国已有百年,开国勋贵,武勋新贵,皇室外戚,都有百家了。都在争这个荫庇制的名额。若非苏家开府老太爷到底睿智,让了国公爵位,用军功争了世袭五代不降爵的特恩。外加为父有秀才功名,”

    着重了音调,苏从斌强调自己付出获得的荣耀。

    迎着侯爷爹一脸“你老子厉害的”的神情,苏敬仪颇为配合哇了一声“爹,听起来您好厉害。竟是秀才公”

    苏从斌矜持的嗯了一声“若非有这功名,我出孝继爵后,恐怕也得跟其他落魄的家族一样,苦苦等着荫庇的名额。”

    苏敬仪再一次拍掌,赞许亲爹有功名。

    瞧着满眼都是孺慕的亲儿子,苏从斌微微吁口气,飞快朝苏琮使个眼色,边字正腔圆,意味深长道“至于官场上的升迁,非一句两句能够诉说。等你日后学了基本的爵位传承、官位职权,为父还有你大哥会慢慢与你诉说。让你对官场有个了解。眼下最为重要的是,咱们还是得好好养精蓄锐,准备回京。”

    苏琮紧绷着脸,缓缓开口附和“敬仪弟弟,父亲说得对。”

    有些人沉浸在侯府的荣光里,父亲在官场走得就愈发艰难。可可这些事情,若是一下子让苏敬仪知道,恐怕会让他对侯府畏惧。

    尽量让自己忽视父子俩的眉眼官司,苏敬仪清清嗓子“也对。官场离我太远了。不过爹啊,我有件事不解。您说苏家落魄,那您给银票疗伤是不是太痛快了咱们苏家有钱吗”

    话还没说完,他迎着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抬起了下巴,一副笃定的模样,道“我是问的直白了。可我知道秀才也是要烧钱的。王家村那些人可嘚瑟显摆了,说农家供养一个读书郎,哪怕笔墨纸砚都用最差的,一年可要十两银子的等县试过后,需要花钱的地方就更多了。”

    “可您第一日那给银票的动作好潇洒的。现在又派人找工匠找水源您是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啊”

    被亲儿子质疑花钱没数的苏从斌抬手按着自己酸痛的腰,咬着牙用尽力气按了按。

    酸酸涨涨的痛感立即从腰间席卷四肢百骸,最后还牢牢占领了唇畔。因此他才没直接脱口而出“小家子气”四个批判的话语来。

    与此同时,苏琮听得苏敬仪对十两银子都话语带着些殷羡,羞愧的垂头。

    苏家纵然是落魄了些,可也撑得起侯府的体面。尤其是对他更是金尊玉贵的教养着。要知道在富贵圈子里,其实讲究的是“穷文富武”。

    而他苏琮武师都有三个,一个教刀法,一个教骑射,一个教兵法谋略。除此之外,还有府医陪伴,免得他伤了,另外还得为他日日研治药浴,让他可以强身健体。

    随着父子俩的静默,屋内似乎渐渐气氛都有些凝滞,带着无法言说的阶级残酷感。苏敬仪感受着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愈发复杂,抬手按着额头突起的青筋,再一次直白无比道“你们能不能不要矫情我问这个问题,是因为吃一堑长一智在我的记忆里,男人,尤其当家做主的男人,不知道钱财重要性,却爱好颜面。特别容易被某些激将法激中,而后为了颜面强撑着。”

    “所以我必须得问清楚咱们家家底大概什么情况。爹,我既要认祖归宗,您说个大概数量,让我心里有个谱也行。或者你说您知道钱财重要性,不像某些清高的文人,说讨厌提及黄金白银的。”

    听得这声带着对赌博那个渣宰惶恐的话语,苏琮都心疼无比,对自己所为的生身父亲带着些不喜,忙不迭道“弟弟,你放心。父亲与我都知道钱财重要性的。我六岁就开始学算盘了。且且咱们也不算好颜面,还是很坦然承认苏家落败,很坦然的想要恢复苏家荣光”

    “没错。”苏从斌笃定完苏琮的回答后,给苏敬仪娓娓道来“苏家中馈,就是祖宗留下的家业,是日渐维持不住侯夫人的体面。但为父是苏家的家主,对她的生恩回馈也仅限于此了。为父私下是略有些薄产的。”

    苏敬仪双眸一亮“薄产”

    “娘亲是收了我为子的。即便定国公与苏家虽然结亲结仇了,连嫁妆都拉回了,可她临终之前也与我些嫁妆充当私房。”苏从斌提及自己心目中的娘,嘴角弯了弯,忍不住推心置腹,诉说自己童年所拥有的美好“为父的谨慎与礼法二道立足维持些颜面,也是娘亲教导。”

    “真正的父母之爱就是为子计深远。”一听苏从斌话语带着的孺慕,苏敬仪赶忙赞誉自己从未见过面的,连里也是一笔带过的奶奶。

    苏琮也郑重点点头。

    瞧着两孩子乖乖巧巧,与他一般敬重嫡母,苏从斌满意的点点头,才接着道“等我继爵后,为父也谨小慎微,步步跟着武帝。武帝下令开海,为父算听话的第一批人,故而略有些金银。”

    苏敬仪听得开海一词,表示自己懂了。时代红利,侯爷爹踩着了,然后发家了。

    “不过你们得记住,财不可外露。”撞见苏敬仪嘴巴都快咧到嘴后跟了,苏从斌板着脸,肃杀道。

    苏敬仪快乐无比点头。

    确定空壳子苏家,有钱还有一代侯爵,家主算有些脑子,没那么愚孝后,苏敬仪饭都开心的多吃一碗。等睡上终于干净的床后,更是一夜好眠。

    翌日苏敬仪盯着鸡窝头,幽怨的趴在窗边,看大清早不睡觉,哼哧哼哧哼哼哼的苏家一行人。

    为首的父子俩挥刀。刀刃相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你来我往的,带着杀伐之气。

    要是换个时间点,他恨不得拍手叫好。

    甚至想高歌配乐。

    可

    苏敬仪望着才升起的太阳,牙根紧咬“你们大清早不睡觉吗”

    这这夏天太阳公公出来的早啊。他先前估摸过,换成后世的时间,大概四点半左右。

    换句话说这群人四点,四点就起来了训练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苏从斌收了刀,示意亲卫陪着苏琮进行早课训练,自己抬眸斜睨了眼外袍未穿,神情不忿,仿若被打扰了好梦的苏敬仪,沉声回应道。

    “父亲,您”苏琮望着苏从斌似要提刀上楼,赶忙开口劝“您您莫急。弟弟也是聪慧的,只是先前先前迫于环境。”

    “你放心,为父有数。”苏从斌瞧着苏琮视线还盯着自己手中的刀,微笑的放下。

    苏琮见状微微松口气。

    苏从斌却是缓缓捏紧成拳,负手上楼。

    这客栈,被他大手笔的包下了。教育一下兔崽子,还是很方便的。

    “你如此惫懒也就罢了,岂可对外宣闹莫要忘记了,为父提醒过你有锦衣卫随行”苏从斌关上房门,确定周遭无人盯梢,咬着牙低声道“琮儿虽昨日受了些伤,可依旧风雨无阻,早课不停。他都上完文课了,知道吗”

    苏敬仪抽口气“爹,他也才十岁啊,你知道吗这这他什么时候起床啊他难道不睡吗你难道没听过睡不好长不高身体差吗”

    风雨无阻,勤耕不缀这八个字,眼下似乎要化作实质性的点点滴滴了。

    这男主真真从未松懈过一日啊

    有天赋还他娘这么自律

    定定的看着发自肺腑关心苏琮的孩子,苏从斌神色复杂“自有府医跟随,身体自不用担心。且你认祖归宗后,也得如此安排。寅时便需起床,静坐调息,而后学文练武。”

    “寅时”苏敬仪忍不住音调飙高了些“你确定”

    他虽然大学镀金,可是

    可是寅时他知道的,相当于三点钟起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古代上朝的时间。

    网上调侃过的,皇帝也九九六。

    “自然。苏家是侯爵,还是可以参加大朝会的。”苏从斌道“故此,我便按着上朝时间来制定琮儿的学习时间。这样,琮儿早起习惯了,日后也不会困顿。”

    说着,苏从斌目带希冀看向苏敬仪。

    苏敬仪恍恍惚惚,给出最真挚的建议“爹,您再生一个真的来得及”这鸡娃也没这么鸡娃的。得亏苏琮作者金手指大开是个全自动牛娃否则妥妥出事

    苏从斌缓缓手指捏紧成拳,硬生生逼出亲切慈爱的微笑“等你回京后,你就会习惯的。”

    苏敬仪有些退缩了“我能不回京吗”

    “你听过以贱犯贵,流放千里吗”苏从斌面色一沉,字正腔圆“本侯到底还是继承开国超品荣国侯爵位的侯爷,全称是大周超品荣国侯,位同从一品。真锱铢必较恪守礼法的话,除却首辅阁老外,其他阁老见了,都得朝我行个礼。因为礼法规定,龙生龙凤生凤,爵爷更为尊荣,需百官礼待。”

    “要不本侯看在血脉的份上,东南西北四大流放地,你挑一个你替你们全村老小也挑一个”

    “”苏敬仪听得侯爷话语中的冷淡,赶忙谄媚着“爹,您您这吓唬我,我我还真是害怕。我好好学。”

    “爹,您放心,我懂的。我回去后就学四书五经,还有宫规礼仪这些。起码把侯门公子哥的架子撑起来。然后龙生龙凤生凤,好好的当第五代超品荣国侯”

    这编制待遇这么好,阁老都得弯腰

    闻言,苏从斌面色和缓了些,瞧着知道学习要侯府公子颜面的亲儿子,赞叹“还有点机警。”

    “京城不同乡村。你得记得谨言慎行。”

    “那那要不我就在这守孝,您派人来教导我三年后我回京,肯定撑得起门面。”苏敬仪听得人话语中的凝重,眼眸一转,建议道。

    “儿啊,你的建议很好。但锦衣卫三个字,也不是为父能够左右的。”苏从斌抬手拍拍苏敬仪的肩膀“你趁早起来,吃饭而后去跟村里人告别。”

    苏敬仪听得这声无奈,耷拉脑袋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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