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名道姓的苏从斌一字一字,从喉咙里挤出音来“回皇上的话,臣认治家不严的罪。”

    武帝闻言扫了眼认罪颇为痛快的苏从斌,双手慢条斯理的将文章翻个页,边咨询着“锦罢了,刑部你来说说,治家不严按律该如何处理”

    本就跪地的刑部尚书差点想骂声国粹。

    但没办法,武帝的习惯,点部门回应,就是在点部门的职权。

    他们刑部大周职制律规定是掌天下刑罚之政令,凡律例轻重之适,听断出入之孚,决宥缓速之宜,赃罚追贷之数,各司以达于部。尚书侍郎率其属以定议,大事上之,小事则行,以肃邦犯。直白点,便是权衡适用哪条法律,是从重处罚还是从轻处罚。

    可今日这事,他不能断啊

    白纸黑字写得都清清楚楚,“大事上之,小事则行”

    以堂堂超品荣国侯的身份,哪怕治家不严,那都得三司联合查清楚。将搜索的证据原原本本呈送,且不能形成任何处理意见,必须交给帝王决断。甚至奏章中还得附带适用勋贵的免罪条例。

    没办法,礼法就是这么规定与国同岁的尊贵不服,回到开国之初找太、祖爷叫板啊

    刑部尚书愤懑着,眼神飘向左都御史的眼神都带着些不善。帝王重锦衣卫后,他们三司也就能弹劾百官的督察院还有些权威。像他们刑部和大理寺,只能负责处理各地平民刑狱案件了。

    但客观而言,武帝爷把政治斗争这一串案件交给锦衣卫,他们是轻松的。不用太费脑子,更不用担心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仇,卷入尔虞我诈的政斗中。只要踏踏实实办案,得空了,两部门还能坐在一起喝茶品茗聊聊祖师爷宋慈的洗冤录,进行法辩,甚至得闲了,他们还能跟太医院一起聊聊身体检查之道呢。反正太医院医活人,他们查死人,但追根究底都是在人身上动刀子。

    想想,这日子过得多美好啊

    “回皇上的话,”刑部尚书缓缓吁出一口气,叩首禀告“我刑部按着大周职制律规定职权”

    将刑部职权字正腔圆念了一遍后,刑部尚书叩首“苏从斌苏侯乃是超品荣侯,按大周职制律规定是贵族。按大周律规定是八议中之议贵,享有“议、请、减、当、免”之权。故此,微臣斗胆,苏侯是否治家不严非我刑部职权范围能管辖之事。”

    苏侯爷听得这话,听得把自己部门职责都讲得清清楚楚的话语,不由得感慨一声老狐狸。毕竟勋贵的的确确是皇帝的“狗”,好赖只有皇帝能处理。某个地方部门的监察御史就敢越级参奏,也不想想顺天府府尹什么时候有胆子管勋贵了。这府尹要是勋贵都敢管,不是就得比皇帝厉害了

    只不过皇帝先前的口气,细细分辨,也是带着怒火的,带着对苏家的怒火。

    就在苏从斌暗暗揣测时,武帝声音更低沉了几分,道“好一个不在刑部职权范围内,那大理寺呢”

    大理寺寺卿瞬间身形一僵,而后也字正腔圆背诵自己部门的职权,郑重总结“故而,臣认为大理寺上下也没有权利评断苏侯是否治家不严。”

    苏从斌家里这点破事,就得锦衣卫处理啊否则非但搁在朝堂打嘴仗,就不怕牵扯上一代的那些破事就不怕在皇帝眼里,是在影、射他老人家逼宫篡位杀弟弑父吗

    得到回应后,武帝特意一弯腰,仿若要拉近与左都御史的距离一般,问得亲切至极“那三司剩下的督察院呢左都御史,可是你手下御史参奏啊。”

    左都御史觉得自己脖颈都开始凉飕飕的,有样学样背了一遍督察院的职权后,声音都带着自己察觉到的轻颤“职制律之督察院条令第三条规定应奏而不奏按律当鞭笞八十。既相关御史要律令条文,当履行职责范围内的义务而不履行时,便是失察渎职犯罪。但越级上奏诬告亦也是同罪处罚。林恩作为顺天府监察御史,作为地方监察御史,按律职权是监察地方民风,监察地方官吏,无参奏朝廷爵爷的权利”

    林恩不敢置信的看着左都御史。

    不就是区区一个苏侯爷吗

    这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撇清关系

    “皇上,臣”

    武帝神色冷冷“三司倒还知道各司其职术业有专攻的道理。这真假少爷案件相关人员前天才到京城,昨日才结案,今天钟刑还没汇报,苏侯也还没来请罪。你们连案卷都还没看一眼,就言之凿凿的,是想替朕宣判”

    迎着着裹挟帝王怒火的质问声,满朝文武全都跪地“臣等有罪,请皇上息怒”

    林恩听到最后一句所有话语彻底止住,后怕无比的,只会呆呆的望着礼部尚书。毕竟,是礼部尚书让他参奏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有罪。各部门都重新把大周职制律好好在研读研读。”武帝俯瞰着跪地的众人,冷笑着“至于苏从斌,治家不严是事实,但到底也是八议之贵,且也忠心耿耿。便贬为”

    话语一顿,武帝按了按额头,问“苏侯爷,你居什么职来着”

    苏侯爷毕恭毕敬“回皇上的话,微臣得帝王厚爱,荫庇为兵部五品员外郎。”

    “兵部员外郎”武帝感慨着,视线横扫过其他五部门“那就贬为”

    其他四部尚书瞬间头皮发麻。

    千万千万千万别把苏从斌丢他们部门啊啊啊啊啊啊啊苏从斌荫庇为官是老老实实踏踏实实,据闻办事也厚道。可可苏家不太好“惹”的。据说每逢某些会议,那侯老夫人都琢磨着让苏从斌带着弟弟一起来呢。一开始苏从斌在兵部过得也不算好,直等到武帝爷登基兵部尚书换成现任定国公,他礼法上的舅舅。那侯老夫人不敢在定国公面前放肆,苏从斌境遇才稍微好转些,能正常参加某些部门的宴会活动,也有些正常的同僚往来。

    与此同时,新出炉的礼部尚书眸光一亮。

    这这不会就是皇帝小舅子想给他安排的文打手吧

    虽然苏从斌是没血性了些,可他也倒霉衰的,碰到个拎不清的亲娘。另外最重要一点,苏从斌有个好儿子啊。

    苏琮多好,锦衣卫都查了两遍是真的见义勇为,就安安没任何阴谋诡计。且唯恐他们提及救命之恩,是一副“买卖”的模样,要了份厚礼去皇家藏书阁。后来他也离安安远远的,没攀龙附凤之举。迫不得已相聚,也是引人向善好学。

    这真假少爷爆出后,他和公主媳妇都暗暗商量过了,把苏琮要过来给安安当玩伴。至于户籍的事情,他们来处理。结果倒好,他们都还没来得及给苏琮雪中送炭,这闹事的一波波来。

    就在尚书们各有思量时,兵部尚书出列,抱拳道“皇上,微臣斗胆求您开恩。苏从斌任职二十载,尽忠职守。且苏侯膝下子女,皆有教养。若是因卑贱的妾氏亦或是族人,只是因为一族之长便要背负罪名,那是对苏侯亲生子女的教养的折辱。且不提其女苏贵人陪伴太后娘娘,尽心苦修佛法,也不说苏琮扛着身世压力还尽心忠君爱民,就连刚找回的亲子。流落商贾之家,在乡野长大,他却也知敬重国君。”

    “用他们文人的话来说,不就是出淤泥而不染吗”

    武帝定定的看着开口的兵部尚书,却没唤人官职,道“定国公您倒是有文采啊,好一个出淤泥而不染”

    所有人听得这意味深长的话语,都面色微变。

    来了来了,关系来了

    苏从斌却是没朝臣臆想的狂欢,反而急急忙忙出声想要瞥清关系“皇上容”

    “没你说话的份。”定国公冷喝一声,止住苏从斌的话,便理直气壮的“回皇上的话,您谬赞了。其实我也是略有私心。从礼法上来论,这苏从斌还算我外甥。故此末将厚着脸求您开恩。先前什么书院文辩生恩养恩,我不懂。末将只知道咱们大周自开国以来就是礼法为尊真矫情起来,那将过继兼祧这些律令至于何地且这话题论起来,简直诛心今日朝堂上站的多少是庶子他们难道直接给生母请封,越过嫡母吗”

    此话一出,阁老们都吓出一滴冷汗。

    东华书院出身的黎阁老摩挲着自己指腹的老茧,神色晦暗不明。

    就在满殿死一般寂静时,镇国公出声“皇上,末将以为定国公说得也对。这这不是有个法律叫亲亲得相首匿就安安,不安乐侯那个兔崽子翘课忽悠我时显摆的,说除十恶不赦外的大罪,亲友之间互相包庇一二也是可以理解的。”

    顿了顿,作为新出炉的礼部尚书,他清清嗓子,强调“这规矩还是孔圣人说的。末微臣私以为很有道理所以微臣请您包庇一下您嫡亲姐夫,这苏从斌要不就安排到礼部吧。正好国子监,李大人管从四面八方来京求学的好学生,苏从斌就管贡生。”

    此言不亚于晴天霹雳,定国公骇然,其他朝臣也骇然。

    就连苏从斌自己都惊了我管贡生

    镇国公您老知道什么叫贡生吗

    除却父辈为国而亡得荫庇入学外,其他的哪一个贡生不是家族塞进国子监的几乎满朝的官宦子弟勋贵子弟外戚子弟,一心求个荫庇制的,都在。

    这些人,除却后院捧杀外,剩下的可都是实打实的家长宠出来的。

    比如现在还跪着的安定伯兵部左侍郎一行人。

    他苏从斌何德何能能管贡生

    论武力,打不过一群熊家长,论权利,更是毫无话语权别看定国公为他说几句话。要知道国公爷也家有贡生。挺熊的,太后娘娘罩着的,特封的安逸侯。

    跟安乐侯两凑一起,这两都凑不出一本三字经

    “国公爷,下官容下官禀告,这国子监乃是大周最高学府,是负责”带着颤音,苏从斌边给安定伯使个眼色。

    他们刚才车上单方面说好的,利用野菜戴罪立功,让孩子们可以知错就改。

    安定伯昂着血凝的脸,双眸带着些崇拜望着镇国公。

    他比镇国公虽然大了几岁,但镇国公是真厉害,是他们新贵武勋的领头羊。向来粗中有细他开口了,肯定有理由

    苏从斌见状,从喉咙里憋出音来“如此重之又重的位置,得科考正科出生的官吏担任。”

    镇国公大手一挥“所以让你管贡生啊。不都是以后荫庇当官,也跟你一样。那你有什么好怕的。谁敢弄你,你拿丹书铁券当板砖砸过去,我看谁敢叽歪一句”

    朝臣们“”

    苏从斌闻言垂首遮掩住自己的苦笑。

    他也恍若那石头村的村民,恍若蝼蚁,再勤勤恳恳,也得看老天爷吃饭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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