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安胥之原不想搭理她,敷衍地点了点头便要走,刚抬起脚,又放下去,视线停在她的脸颊上,皱眉轻声说“这次你真的做得太过了。”
魏晚玉眼眶滚热,他极力地忍回去,声音短促地停了下“我都知道错了。”
魏晚玉比安胥之还要小两岁,自小也是常在一处玩儿的。可惜她情窦初开的年纪不知道哪根弦绷错了,竟然喜欢上了太子。十四岁魏家打算给她定下一门亲事,问她可有心仪的人。她抬起下巴,露出她世家贵女的骄矜“女儿喜欢琅书哥哥,此生非他不嫁。”
然殿下对她无意。得知魏晚玉的心意,他数次推拒。然而魏晚玉一颗心悬在他身上,半分不改。这三四年,她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魏氏满门都为她伤透了脑筋。
去年十月,她再次向殿下示好,遭到殿下婉拒,一气之下,她走岔了路,竟然主动向来访的月氏国太子示好,勾得月氏国太子向陛下求娶她。
彼时大家都劝她不要答应。
可她为了赌气,亦是为了胁迫太子,竟点头应下了这门婚事。
陛下便为他们赐了婚。
殿下因为魏湛的缘故,对他这位一母同胞的妹妹很是宽容,从小亦如兄长般疼爱她。从前她做再出格的事情,殿下都会帮她兜底。
魏晚玉知道,殿下绝不会让她远嫁去月氏,是以她才肆无忌惮以此逼迫殿下同意娶她。
安胥之看到魏晚玉就头疼,殿下不肯见她的这些日子,她可没少缠着安胥之,让他到殿下跟前说情。
“若不是你先招惹月氏太子,他怎么会向殿下求娶”安胥之忍不住道“你们的婚事事关两国邦交,四海列国都紧紧盯着你们的婚事,如若你悔婚,而陛下又同意,势必引起文武百官的激烈不满。”
魏晚玉鼓了鼓脸颊,她根本没想这么多。
去年她再次向殿下示爱,结果又被他拒了一次。她格外难堪,从小太子哥哥对她非常宠爱,她的家世、相貌和他无一不匹配,但他始终不肯迎娶自己。
她放下尊严、颜面,求他留自己在他身边,哪怕为妾,甚至没有名分,她也愿意。
她都做到这个地步,他仍不肯留她。
她的尊严受到重重抨击。
从小到大,她所求无有不得。可无论怎样也得不到他。
所以当她听说月氏太子来使中原时,她脑门一热,专门从驿馆门前过,故意将帕子丢在月氏太子阿箬真面前。她想让李文简为她吃醋,挽留她。
李文简后面的确找了她,劝她对自己的婚事负责,和阿箬真保持距离。
她看到李文简为她担心的样子,以为他要心软,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娶她,要么别管她。
李文简选择了后者。
她以为李文简迟早会服软,因为这些年他虽然经常被她惹得勃然大怒,但怒气过后终究还是会帮她收拾烂摊子。
可是这次直到月氏太子依照东篱之礼,问
吉、纳彩、下聘六礼都快走完商讨婚期了,殿下仍不肯见她,她终于慌了。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殿下这次打定主意不管她。
“他们有何不满的”魏晚玉吸了吸鼻子,一副又要哭的样子。
“前朝戾帝,先与南诏约定共同出兵夹击羌族大军,然受到戎族蛊惑,反戈进攻南诏。四国闻讯骇然大惊,自那以后便不肯再借与戾帝一兵一卒,最终国破人亡。”
魏晚玉委屈道“这跟我的婚事有什么关系陛下又不是戾帝”
安胥之道“如果陛下在婚事上都能出尔反尔,和月氏刚会商谈妥的两国商贸是不是也会出尔反尔那他对四海列国的承诺是否算数”
言及此处,安胥之有些怜悯这个作天作地快把自己作死的大小姐了,语气也柔和许多“就为这个,陛下都不会收回成命。”
魏晚玉好像有些明白了。在那些蛮人眼里,才没有戾帝和景帝的区别,在他们眼里,他们都是中原人。倘若陛下言而无信悔婚,四海列国必定将他视为言而无信之辈,他信誉受损,在四海列国推行政策便会受阻。
“陛下一向很疼我。”魏晚玉的声音渐渐弱下来。
安胥之道“是啊,所以当初他数次传召你入宫,苦口婆心劝你不要同意婚事。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魏晚玉面色更苦,恳求道“小四郎,你帮帮我,让殿下一定要见我。现在我阿爹阿娘都不管我了,只有他能救我。让他看在哥哥的份上,再帮我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安胥之又微微叹了口气,转身步入雁山居。
侍女却说他不在院中,到湖边散步去了。
李文简缘湖而行。
阿翁不喜欢大兴土木,园子已经十多年没有大肆修整过,是以和很多年前没什么差别。
幼年时他和魏湛共同种在湖边的柳树已亭亭如盖,春风吹得柳叶尖爆出青芽。
李文简不喜欢春天。
魏湛死在春天。
万物欣欣向荣,他却逐渐腐烂衰败。
永远也回不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魏湛的面容都已开始变得模糊。他的精神和志向却永远镌刻在李文简骨子里。
少年时他们随阿翁游历,他们游走于战火纷飞的家园,见白骨露于荒野,百姓流离失所,心哀久久不能言语。
夜晚,他们在客栈的屋顶饮酒畅谈。
星子漫天,少年魏湛在满天繁星下,一手把着他的臂,一手指着浩浩苍天,立誓要驱除鞑奴还天下以太平,还百姓与安宁。
多少年过去,魏湛掷地有声的誓言仍不时在他耳边回荡。
随着他的离去,李文简自然而然地接过了他远大的志向。
安胥之远远地看着李文简面向湖边负手而立,看着湖边的垂柳,竟觉得他身姿单薄,被一种浓烈的孤独感紧紧包围。
“殿下。”安胥之上前去。
李文简转过身,向他颔了颔首。
安胥之还未开口说话,忽见李文简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胸口。下意识瞥了眼,青玉簪头竟然冒了出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把簪子往怀中塞了一截。
羞赧忸怩的动作,令李文简有片刻恍然。安胥之已是十九岁的少年,与他同龄的男子许多都已经成亲做了父亲。他无心婚事,自然也忽略了少年初开的情窦。
阴郁了半日的心绪稍稍放晴,他问“燕临有心仪的人了”
安胥之说“是小七在博古斋定了簪子,让我顺路给她带回来。”
李文简颔首,没有继续追问。府上的女眷要首饰,京城各大首饰店排着队争先送进来,何必他顺路去带。
他道“差不多该是成家立业的年纪了,若有心仪的人,尽早让祖母出面给你定下来。”
安胥之心尖微热,一抹倩影浮现在脑海,女子随着莲步翩跹起舞的裙摆在他心海荡漾。昭蘅两个字如同蜜糕涌上他的舌尖,最终却又化在舌尖。现在还不是提这件事的时候,作为安氏长房长孙,他知道自曾祖父到殿下对他寄予何等厚望,对他的婚事如何看重。他即将启程南下,若是得知他心上人是东宫一浣衣婢子,会给她带来许多麻烦。
在他没有足够的把握应对那些麻烦时,他不想把她牵扯进无谓的风波。
待他从江南回来,待他功成,有足够的底气向家人提出娶她,待他有足够的实力保护她,再说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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