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李文简走出放春园,迎面遇到匆匆赶来的飞羽。
飞羽摸了摸头,试探性地问“殿下是不是记错了我找了好久,书案上没有她的籍契。”
李文简面不改色心不跳,随口“哦”了声“可能放别的什么地方了。”
顿了顿,又吩咐“让牧归来见我。”
飞羽问他“那籍契还找吗”
李文简阔步往前“不用了。”
李文简回到书房,继续看案上摆着的书籍。翻了几页,廊外有脚步声飞快地接近,是牧归来了。
“殿下。”他隔着门扇唤着。
李文简开口“进来。”
牧归入内“殿下找我”
李文简又翻了一页书,撩起眼皮“奸同鬼蜮之人,不必再留在东宫。”
能在李文简身边伺候这么些年,牧归自然是个脑子灵活的人,稍动脑筋便猜出他说的是谁“是,属下这就去办。”
李文简逆光眯了眯眼,道“封死她的嘴。”
昭蘅回到屋里,绞水洗了把脸,忽觉心上格外松快,好似没有受到茯苓胡话的影响。若是以往,听到这番话,她免不了要暗暗伤情很久。可是今天没有,那些委屈、尴尬和悲情似乎随着她的眼泪一起涌出体外。
她不喜欢哭,因为哭是世上最无用的事。
既不能生死人肉白骨,亦不能解困突围,只能暴露懦弱本性。
昭蘅从不是弱女子。
她慢慢合上眼,脑袋里很沉,意识也有些模糊。
方才被李文简握过的手腕隐约在发烫,她用另一只手握住手腕降温,可那暖意似乎是从骨子里发散出来的,根本驱散不开。
等昭蘅睡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时间不早,莲舟他们上工去了,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桌上放了碗粥和一些馒头,是莲舟给她带回的早膳。
她饿得实在厉害,梳洗完随意吃了两口,就听到外面响起阵阵喧嚣,她好奇地走到窗边,朝外看了眼,茯苓边哭边跑着,后面几个面生的宫女在追她。
因为离得远,昭蘅也听不真切她说了什么,只听得她声嘶力竭地在喊“姑姑、姑姑”什么的。
她以为茯苓又在跟陈嬷嬷闹什么性子,正准备关窗,却看到几个宫女拉着茯苓到了湖边,一人绞了她一只手,一只手把她的脑袋往湖里反复按压。
这几个宫女奉命前来拿人,却没想到在东宫还有宫女如此蛮横,竟然毫无规矩公然嚎啕求救,没有半分规矩。
她们铁了心要折磨她,好叫她长长记性,知道什么叫规矩体统。
于是狠了心把她脑袋按在水里,任由她扑腾挣扎。
茯苓早上没吃东西,挨了打,又遭逢巨变,那里还剩下多少力气。
不过挣扎了几下就再也挣扎不动了。
无力地乞饶。
几个宫女这
才将她架起,押走了。
昭蘅诧异地看着这场闹剧,走到门外去,只看到她们反剪了茯苓的双手,推搡着她往宫闱局的方向走去。
昭蘅正满心疑惑,下工归来的莲舟和冰桃遥遥走来,两人低着头在说什么,脸上挂着遮掩不住的笑意。
莲舟偏过头,望着立在前方的昭蘅,眼睛亮了下,朝她小跑过来,兴奋地说“阿蘅姐姐,你听说了吗陈嬷嬷完了。”
“完了”昭蘅压下心中诧异,不解地望向莲舟。
“今日宫闱局突然来人,把陈嬷嬷带走了。”陈嬷嬷被带走,简直大快人心,莲舟忍不住叫好“罗列了她十几项罪名呢。”
好半晌,昭蘅才缓慢地侧身扶着美人靠坐下,手指紧紧地抓着木制扶手,一时没有应话。这个当口,陈嬷嬷为何会突然被抓
她担心这陈嬷嬷十几项罪名里有她向蒋晋献美。
这件事情若是暴露,昭蘅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姐姐,你怎么了”莲舟见她脸色不好,似有愁容,关切问道。
昭蘅摇了摇头,她努力从莲舟和冰桃的表情里分辨,她们似乎什么也不知道,这事儿暂时还没透露出来。
冰桃幸灾乐祸“你们没看到,宫闱局的人有多威风,拿着罪证便要押陈嬷嬷离开,她才张嘴喊冤枉,她们就把她的舌头割了下来。”
昭蘅听着冰桃的话,望着院内摇曳的枝叶树影,神色猛变“舌头割了。”
“姐姐刚入宫就一直在陈嬷嬷手下”莲舟担心昭蘅难过,轻轻晃了晃冰桃的衣袖,示意她别说了。
昭蘅坐在树影里,垂着头,呆坐良久。
她对陈嬷嬷没有丁点怜悯之心,若非她还想活着出宫,若非念着奶奶,当年她就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同归于尽。
陈嬷嬷落难,是她乐见其成的结局。
死前舌头被割,便不能说话了。
“没事的。”昭蘅冷静地哄着莲舟,心中痛快之余,也有些茫然。
昨天茯苓刚在放春园大放厥词,今日陈嬷嬷就遭殃,轻轻松松解决了困扰她多年的烦恼、无处发泄的恨意。
是巧合吗
陈嬷嬷拉走当天晚上就被处死了,事情闹得很大,东宫几乎人尽皆知。
陈嬷嬷在浣衣处多年,为人严苛,对上阿谀谄媚,对下动辄打骂,早就惹得众人不满。自茯苓入宫后,更是纵容她在浣衣处兴风作浪。
宫闱局的人深查,甚至揪出陈嬷嬷手上的两条命账。
是以,她一死,浣衣处几乎人人拍手叫好。
新的掌事嬷嬷次日便来赴任,是个很和气的人,据说此前是在皇后宫中做事的。当天来了便革除旧制,重立规矩,很得人心。
就连一向爱抱怨的冰桃都对她夸不绝口。
宫人论罪需要很复杂的一段流程,尤其是死罪,从宫闱局到内侍省,有很多繁琐的步骤。
可陈嬷嬷从定罪到处死,仅仅只有
一天。她死前被割了舌头,死后所有的东西都付之一炬,茯苓也被驱逐出宫。
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随着陈嬷嬷的死和茯苓的离开,昭蘅在蒋晋府上的那段旧事彻底掩埋。
昭蘅不是一个自作多情的人,但思及此事,她心口忍不住剧烈地跳动起来。
“阿蘅姐姐。”莲舟提起裙摆,小跑着进屋,朝她笑道“白榆来了。”
昭蘅闻言,失神愣了片刻。再听到这个名字,她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怔忡感。
她一直盼着跟他见面,可是听说他当真来了的时候,心内忽又生怯。
这面之后,他们可能再无见面的机会了。
“姐姐”莲舟见她失神,出声提醒。
收回思绪,她朝莲舟挤出一抹笑意“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莲舟这才笑起来“快去吧,看样子他来了好一会儿了,莫让他等久了。”
昭蘅点点头,莲舟合上门出去了。
昭蘅又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才打开箱子拿上鞋出去。
迈出这一步,需要好多的勇气。
白榆站在桂花树下。
春风吹绿了树顶,冒出许多嫩绿枝芽,日光从密密匝匝的叶间洒下,碎金一般在他身上浮动。
尤带不知名的花香。
昭蘅站在台阶上,看着他的身影忽然被晃了眼,恍惚了下,深深吸了口气才缓步朝他走去。
安胥之看到春风吹起她的裙裾,即使荆钗素裙也勾人心魂。
昭蘅是藏在东宫的宝藏,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宝藏。
想到这里,他的唇角忍不住上翘。
“白榆。”昭蘅挤出抹笑意,朝他走过去,声线温柔“让你久等了。”
安胥之的眼睛却落在她的脸上“也没等多久。前段时间你去哪里了我来过好几次,她们都说你不在。”
昭蘅随口道“去安国公府了,给老公爷侍疾。”
安胥之愣了下。
昭蘅不想详述那段时间的事情,怕他追问,急忙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启程,是不是要走了”
安胥之唇角耷拉了下,他既憧憬这次南巡,却又隐约有些不安。
那些不安密密麻麻如同牛毛,不知从何处来。
“后天启程。”安胥之道。
昭蘅垂下眼睑,心底泛开了一片酸涩,把手里的包裹递给他。
她强忍住那一点想落泪的冲动,弯了弯唇,冲他露出了个笑容“我给你做了双鞋。”
安胥之视线落在昭蘅递过来的包袱上,喜悦跃上眼角眉梢。
“你亲手做的”他笑了起来。
昭蘅眨了眨眼,点头“怕赶不上你启程,熬了两个夜呢。”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上的旧鞋,鞋背上烧了个洞,露出扎得不怎么紧实的棉线。怪不好意思的。
他和白榆的身量差不多,可以穿他的衣物,但鞋码不合适。他的鞋码很大,宫人里很难找出跟他码子一样的。脚上这双还是和阿蘅初识那年好不容易找到的。
一穿便是许多年,后来白榆专门让人给他定做了双宫人的鞋。但他穿惯了这双,新做的鞋远没有这双柔软合脚,他也就懒得换了。
阿蘅提过给他做双鞋。
但他知道浣衣处事务繁忙,不忍她劳累辛苦,也就婉拒了。
少年喜出望外。
“我一定把它带到身边,好好儿珍惜它、爱护它。”安胥之脱口而出,望着昭蘅的眼睛,眼里满是炽热。
昭蘅抿了下唇,轻轻牵动嘴角“傻子,鞋子是用来穿的。”
安胥之唇畔的笑意压不出,这是阿蘅给他做的第一双鞋,他可舍不得踩着它下地,让它沾染丁点凡土尘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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