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来善前天去薛家村看了昭蘅的奶奶,家中一切都好。只不过冬日里几场大雪积压后,屋顶的瓦片松动,遇上缠绵雨季,家中有些许漏雨。
于是昨日来善特意找了匠人前去村里给奶奶修缮房屋。
奶奶不在家。
邻居李婶说她到白马寺上香去了。
来善在家中左等右等,等到日薄西山,奶奶还没回来。
他觉得不对劲,立刻找人帮忙寻找。他们沿着薛家村到白马寺的山道,仔仔细细地找过,生怕老人家在哪里摔伤行动不便,道旁的荆棘丛他们都仔细找过。
结果直到他方才回宫,还没有发现人影。
他顿时慌了,想着不敢再耽搁,即刻来找昭蘅禀报。
昭蘅脑子里嗡的一下,响起嗡鸣声,把来善的声音都掩盖了。
她狠狠掐着掌心,生疼的感觉令她镇定下来。
“姐姐不要急,我只是来知会你一声,我马上出宫,继续去找,一定把老夫人找到。”来善看似沉稳,实则心中也慌乱起来。
“好。”昭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堆着担忧“有劳你了。”
“姐姐可知道老夫人可有什么仇家”来善问。
昭蘅坚决地摇头,奶奶豁达开朗,很少与人结怨。况且村子里那些鸡零狗碎的争吵,不足以让他们拐走一个孤老太太。
来善想了想,又问她“姑娘在京中可还有什么旧亲友老夫人会不会上完香投奔亲友去了”
昭蘅仍是摇头,以前家中还有几门旧亲戚,她父母死后,他们怕昭蘅祖孙俩会拖累他们,皆避之而唯恐不及,奶奶看清他们的嘴脸之后,从此不再往来。
顿了顿,她还是把那两家旧亲的住处告诉来善了。
万一呢,奶奶为人宽容,不计较当年的冷眼,和他们重归于好了呢
尽管知道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此时她也盼望起来。
来善记下之后道“我先出宫了,若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想法子告诉姐姐。”
昭蘅现在满心都是奶奶。一个独居十年的孤老太太,几乎不和人结仇,又没什么往来亲密的亲友,不可能是仇杀,也不大可能是与人结怨,那会去哪里
和来善分别后,昭蘅回到住处。
她的日用之物已经收拾好放在桌案上,睡一觉起来,明天天亮她就可以回去了。
但她睡不着,闭上眼睛全是奶奶的面容。
带血的面容。
她骇得心惊肉跳,从窗棂看出去,外面黑洞洞的,一丝月光也无。
她心里空空荡荡,像系在一根棉线上,随风荡啊荡,仿佛没有归依。
或许是奶奶和表姑婆和好了,她上完香之后便去表姑婆家了,明天早上来善就能带来好消息。
她强迫自己躺到床上,紧紧地拽着被角。
身子因为恐惧微微颤抖。
奶奶不信鬼神,她说佛不渡
凡人,唯有自渡。
这些年来她写的信里也从未提过她有任何酬神的举动,为了会突然去白马寺
“陛下兴修了白马寺,入寺皆是大道,可并辔通行三辆双辕马车,比你当时看到的白马寺不可同日而语。待他日你出宫了,我带你去看看,那里许愿很灵,定能护你余生无虞。”
白榆关于白马寺的话在她脑海中响起。
她整颗心陡然寒下去。
突然掀起被子,拢上衣服穿了鞋,拼命往外跑。
她等不到明天了,一刻也等不及。
aaadquo阿蘅姐姐,你去哪里马上宫门就要落钥了。来aaa看最新章节aaa完整章节”冰桃被她惊动,慌张地追出去,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浓稠夜色里。
承明殿里,灯火通明。
李文简正在面见几位要臣。
他刚发了一通火,殿中噤若寒蝉,人人眼观鼻鼻观心。
梁星延打破沉默道“区区五千叛军不必殿下忧心,让抚南将军出兵镇压即可。”
顿了顿,他才继续说道“无忧太子当年自刎于宣州玉含宫之前,为免前朝欲孽受辱,一把火将前朝欲孽烧得干干净净。如今哪还有什么前朝后裔无非是不安好心的乱臣贼子以此为幌子犯上作乱罢了。”
“梁先生的话沈某不敢苟同,无忧太子之后的风声一传出来,就在百姓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沈卓安捋了捋胡子道“此时若我们出兵镇压,岂不就坐实陛下心狠手辣对前朝余孽赶尽杀绝的凶名”
李文简按了按太阳穴。
与此同时,昭蘅已经到了承明殿外。
守门的羽林郎握紧手中的长刀,警惕地看着她“你是何人”
昭蘅忍下心中的恐惧,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缓镇定“请贵人帮忙通传,浣衣处昭蘅求见殿下。”
羽林郎嘴角抽了下,似乎在憋笑。
深更半夜一个浣衣处的宫女也敢求见太子了
他提了提手里的长刀,道“殿下正在接见要臣,你回去吧。”
昭蘅望着羽林郎身后灯火璀璨的正殿,皱了皱眉眉心,焦急道“那您能帮我转达牧归将军一声吗就说我有要事要见他。”
羽林郎面无表情地说“牧将军出宫了,明日方回。”
“飞羽呢他在吗”昭蘅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羽林郎有些不耐烦地摇头“飞羽陪侍在殿下身边,你赶紧回去,不许在此逗留。”
昭蘅心中的恐惧不安越来越盛,如同取之不竭的幽泉,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那一刻她忽然生出大胆的想法。
她乖顺谨慎多年,第一次生出这般勇毅。
“殿下。”她越过羽林郎身后忽然唤了声。
羽林郎回头去看,她推开挡在面前的人,突然硬闯。夜风掠过耳旁,发出潇潇风吟。她的心砰砰直跳,好似马上就要跳出来了。
“站住”羽林郎一声喝止,立刻拔出长刀去追她。
会死吗
昭蘅顾不得那么多,她心里有个声音催促她快跑,顾不得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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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平安比她的生死更重要。
今天晚上若能求得殿下帮忙找人,只要奶奶安然无虞,她愿意接受任何惩处。
抱着不怕死的决心,她朝着灯火葳蕤的承明殿狂奔“殿下”
刀戈冰冷森然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什么也顾不得,陡然推开门。
羽林郎陡然大惊,手腕翻转,长矛在手中挽了一道亮眼的剑花,众人还没有看清,那支长矛便裹挟着寒光朝昭蘅背心飞去。
昭蘅推门而入的刹那,眼前闪过一道晃眼的白光,她下意识闭上双眸。
下一刻,耳边响起铿锵之声,似是瓷器和铁器相撞,而后长矛落到殿中的波斯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昭蘅睁眼看向地面,一枚白玉酒杯落在她的脚边,身侧是躺着的长矛。若不是酒杯的主人及时出手,利刃或许已经没入她的背心。
“殿下,属下一时失察,她就闯了进来。”前来追昭蘅的羽林郎跪地请罪。
李文简收回手,如莹似雪的指节抚了抚膝,声线清贵儒雅“下去吧。”
沈将军脾气躁,重重拍了下椅子扶手,面容凌厉“你是何人竟敢”
李文简侧目扫他一眼,轻描淡写地抬了抬手,他的话戛然而止。
众人都诧异地审视着昭蘅,暗中猜测他的身份。他们都是追随李文简多年的旧人,知道他的志向和曾立下的誓言。殿下立志要除去江南遗留问题,要彻底平定北疆。
他无心风月,没有红袖添香的雅兴。
“出什么事了”李文简负着手,看向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半张脸在灯火下的昭蘅,语气平静,未含怒意。
昭蘅挺直的脊背软下去,有些疲惫地跪下,垂着头,看到方才击落长矛的酒杯,声音微颤“殿下,我奶奶不见了。”
李文简闻言偏过头用询问飞羽“牧归回来了没”
“他正在路上,明天辰时前一定能赶回来。”
“殿下,等不及了。”昭蘅忍住要落泪的冲动,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慌乱“她已经失踪一天一夜了,若是迟找到一时,她危险便多一分。”
说完,她怔怔地望着李文简,整个身子又紧绷起来,双肩微微发颤,终于鼓起勇气求他“求殿下帮我找找她。”
她说这话时心中没有一点底,明明才说好要两清,不过一天她又转头来求人。
他心里会怎么想
可是不管他怎么想,她也没有办法。
冷静,冷静。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就算他不帮忙,至少也要求他提前放自己出宫。
可是李文简答应得很痛快“好。”
“谏宁。”他转身吩咐“调动三百羽林卫,出宫寻人。”
一瞬间,泪水涌上昭蘅的眼眶。
她也不知道自己眼皮子为何那么浅,突然想哭。
她跪下去,向李文简重重磕了个头“谢殿下。”
檐角挂着的灯笼在风中轻摇着,天顶弯月高悬,她单薄瘦削的身影在夜风里,让李文简看出了几分落寞。
李文简离得很远,看不清她的面容,但看得清她的眼睛。她眸中有泪,泪盈于睫,在灯光的映射下,如梨花微雨,有一种绘花薄瓷脆弱的美感。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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