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小说:太子嫔 作者:姜久久
    昭蘅悚然色变,她有些怔然,一时之间默然无语。

    一片死寂中,瓷器猝然碎裂。

    李文简面无表情地垂眼,捏在指间的杯子碎成好几块。

    “殿下,怎么了”林嬷嬷听到碎响,急忙从外面跑了进来,看到李文简手上的血,立刻“哎呀”一声,急道“殿下的手怎么伤着了”

    昭蘅噌一下站起来,隔着林嬷嬷望向李文简。

    林嬷嬷看着站在榻边呆愣的昭蘅,又看了看薄唇抿成一线面容冷峻的李文简,直觉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大对劲。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李文简接过她递上来的帕子动作缓慢地擦了擦指尖上的血“出去。”

    林嬷嬷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怪异滋味,殿下长这么大,除了魏将军刚死的那段时间,还没这么冷峻地跟她说过话,她欲言又止,看向昭蘅。

    昭蘅点点头“嬷嬷,您先出去吧。”

    林嬷嬷端着装药的托盘出门,去寻外面的莲舟。

    莲舟坐在台阶上失神,林嬷嬷压低声音问她“他们俩吵架了”

    莲舟担心地朝寝殿的方向看了两眼,小声说“不知道。”

    林嬷嬷扶着莲舟的肩,在她身旁缓缓坐下,纳闷“好久没看到殿下这个样子了。”

    盛夏时节,寝殿内放了冰鉴,里面的冰冒着森森寒气,李文简径直走向书案后坐下。昭蘅背心一片寒凉,比冰块还要冷。她起身,跟着走到书案前。

    她从凤鸣台跳下去的时候,身上擦过草丛,衣服上沾了许多碧油油的草渍,一团一团印在淡紫色的衣裙上,看上去像紫衣绣绿花。她还没有换衣服,甚至还未来得及梳洗,汗水在鬓间洇开,潮湿的发紧紧地贴在鬓角,冰肌雪肤因为薄汗近乎透明。

    李文简面无表情,锐芒目光沉沉落在昭蘅脸上。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冰块在高温下渐渐消融,水滴落入鉴底,偶尔响起一两声叮咚碎响。

    这般沮丧和急迫的难受滋味并不好受,她以为今天把阿箬真解决了便能彻底将这件糟心的事封存。没想到还是让李文简知道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出了纰漏,眼睫微颤,轻声说“我和阿箬真没有私情。”

    “我问你跟他在那里做什么”李文简轻咬牙,目光深邃地盯着昭蘅。

    昭蘅垂眸,这样难以启齿的事情究竟应该从何时开始说起

    她转头看着桌子上的茶盏,她的嗓子太干了,干得想要龟裂了一般。

    李文简看着她站在面前犹豫局促的样子,眼前浮现出宫道相逢时她笑着对自己撒谎的模样,一股无名火一下子在他胸腔窜开。

    李文简克制着怒意。

    “你若是说不出口,让莲舟进来。”李文简突然起身。

    他还有很多办法可以得知今日的凤鸣台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不愿从别的途经知晓昭蘅的事。

    他要听她亲口说。

    “

    不用。”昭蘅蹙眉闷声。

    为什么难堪的人要是她呢明明一开始就是阿箬真蛮不讲理纠缠她,她为何要觉得羞耻,难以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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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箬真数次纠缠我,让我跟他回月氏。”昭蘅犹豫之后,抬眼正视李文简“我不愿意去月氏。”

    “你可知道阿箬真是什么样的人”李文简沉声问。

    昭蘅无声叹息。她知道,阿箬真是月氏太子,东篱的盟友,殿下急于拉拢求好的对象。

    也正因如此,她才没有、甚至说是不敢让阿箬真把这件事情闹大。

    “月氏王一共有三十二个儿子,他杀了十一个,才坐上太子之位。他阴狠、毒辣,杀人如草芥。”李文简盯着昭蘅的眼睛,压着怒意“你哪来的胆量独自去凤鸣台见他”

    若是有别的选择。

    她会这么做吗

    不会。没人不珍爱自己的性命。

    可是她根本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自从魏晚玉把她推到阿箬真面前的那一刻,她就没有办法了。她也曾满怀期待试探过李文简会不会为他做主,她得知了他的宏伟夙愿,窥见了他心中的家国天下。

    不敢去赌他为自己撑腰微乎其微的可能。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没有依傍,很多东西要靠自己的去努力争取。

    没有人帮她。

    她只有自己。

    昭蘅望着李文简,朝他轻轻挤出一抹笑“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胆子总会更大一些。还好有惊无险。”

    李文简身上无形的威压如山般倒了下来,昭蘅垂在裙边的手慢慢地攥紧裙子,她逼着自己不要露怯,目光不要闪躲,和李文简四目相对。她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些许哀求的意味“殿下,我已经解决了这件事,您可不可以不要把我送给他。”

    李文简胸腔内似乎有什么东西猛地一下炸开。

    把昭蘅送给阿箬真

    她把自己想成了什么人

    李文简抬眼望向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起身,一步步朝昭蘅逼近。

    他浑身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昭蘅不得不向后退了半步,整个人抵在身后的高几,几上装有荷花的广口盆跟着轻晃了下,溅出几滴清水洒在她的手背上。

    不知为何,昭蘅一时间心头竟然有些发慌,她掖了掖鬓边的碎发,道“殿下,我以后会少出东宫的门,绝不会再给您惹出这样的事情。您不要让我去月氏。”

    “昭蘅。”李文简的声音越来越冷“在你的眼里,我究竟是怎样一个无能的人无能到要向盟国送上自己的女人出了这种事,为何不来问我”

    一阵恍惚,昭蘅惊骇的目光变得迷茫,落在李文简脏兮兮的臂弯刚刚抱她的时候沾上的青草渍。她捏着裙子的手更加用力,指尖和骨节都在发白,她低声说“我问过您的,您给我讲了您的家国大业。您说为了大业,在所不惜。”

    “那个阿箬真狂妄无

    礼,陛下和殿下为何对他如此宽容忍让aaardquo

    aaadquo即便让您用最珍贵的东西去换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您也不在意”

    “为了家国大业,在所不惜。”

    李文简目光沉沉地盯着她,那种浑然天成的贵胄威仪,让昭蘅一瞬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不得不后退,直到整个后背紧紧贴着高几。

    然后,还没等她站稳,眼前一黑,李文简低头狠狠吻住了她。

    昭蘅吓得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没想到他会突然有这样的动作。怎么会这样她应该怎么办她完全没有头绪,所有的血轰然逆流到了脑中。

    热烈而陌生的接触,如同天罗地网般铺下来,让她无处逃避。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唯一的感觉是唇上撕扯般的灼热。

    好长好长一段时间,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一动不动僵直地站在原地被动地承受他的亲吻。突然背后一凉,高几上的水盆翻了,大量的的水撒出来,把她的衣服打湿。

    她轻轻去推他,却被他宽大的手掌狠力地掐着细腰,根本无法撼动半分。到最后,她整个人都失去力气,只能软软地靠在他怀里,任他近乎蛮横般的掠夺。

    泄愤一般,亲吻里都夹杂着狠意,像是要把她碾碎,揉成齑粉。

    很久之后,李文简终于松开她。

    昭蘅大口大口呼吸,这样近的距离,她望进他深不可测的眼底,他眼睛里有着异于寻常的猩红。

    李文简手仍掐在她的纤腰上,细若蒲柳的腰肢脆弱不堪,仿佛轻轻一折,便能将她折成两半。

    李文简另一只手抬起她的脸,掌心压着她的下巴,带着他的体温。

    昭蘅想到了很久以前,第一次遇到他的那个寒夜。

    那天他也是这样蛮横地将她逼得不能动,那双没有光芒的眼睛也是这样红。

    她微微喘着,盯着他时眉心一直拢蹙。

    眼底莫名涌上湿意,她害怕,这样的李文简让她感到害怕。

    “昭蘅。”李文简咬牙盯着她的眼眸,忍了又忍,才开口“我会这样亲吻一件东西吗”

    李文简直视昭蘅眼睛“你是一个人,不是花瓶、不是美玉宝石、更不是牛马牲口,你不是草木无心,你有血有肉有感情。是人不是东西我怎么可能用你去交换利益”

    刹那间,惊骇、迷茫、震撼各种情绪在昭蘅心中百转千回。她慢慢抬眸,望向他猩红的眼睛里,呢喃“可是月氏不是东篱重要的盟友吗”

    “何为盟友互相利用依靠谋取最大利益的才叫盟友。和月氏建盟,对我们立足西域有重要意义,但同样的,东篱也是月氏往东、南延续商贸的重要一环。”李文简沉声“我们和月氏旗鼓相当,故而歃血为盟,并非我们单方面依附于他,我愿意在合理范围内包容他、满足他,不代表我会无原则、无底线地容忍他。何等无能的男人,才能做出将自己妻子拱手他人这样的荒唐事在你的眼中,原来我是这样卑鄙不耻的人。”

    “不、

    不是。”昭蘅眉心紧拢,下意识捏着他的衣袖,但张开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湿透了衣衫紧紧地贴在她的背上,让本来就冰冷的背冷得冒寒气,牙齿微微有些颤抖。

    李文简松开握着昭蘅下巴的手“我所希冀的宏图霸业,是靠拳头、靠实力,在这世道站稳脚跟,维持长久的和平,而不是靠牺牲中原的女人,把她们当做礼品一样献给别人讨好求和,为我的霸业添砖加瓦。我不屑这种行为,更不耻这样做。”

    说完,他转身,用力拉开身后的房门,从阴凉的寝殿迈入烈日酷暑之中。

    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

    昭蘅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生出几丝慌张,清明的眸中有泪光闪烁。她抬起头,闭了一下眼睛,将欲落的泪忍回去。

    林嬷嬷和莲舟看到李文简沉脸出去。

    他向来是冷静端方之人,谦和几乎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林嬷嬷少见他如此怒意勃发过,担心昭蘅,急忙扯起裙子转身进了寝殿。

    她整个人木然地站在案几旁,盆里的水洒了大半,顺着她的衣衫滴答滴答地正往下滴水。盆里的莲花耷拉在盆沿,被昭蘅一靠,有一朵花瓣都被靠断了。

    林嬷嬷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看上去狼狈了些。小两口哪有不吵架的,陛下和娘娘恩爱了几十年,有时候还要吵得脸红脖子粗呢。

    “主子别怄气,过日子嘛,哪有不争嘴的。”林嬷嬷劝慰她道。

    “我知道的。”昭蘅看向林嬷嬷,温柔笑着,眼底湿意明显“没事儿的,您先出去吧,我想歇会儿。”

    林嬷嬷走到床边把勾着床帐放下来,又把床铺整理好,说“您先歇着,晚些时候我来叫您用膳。”

    昭蘅换下湿哒哒的衣服,钻进床上。明明是酷暑,她却觉得好冷,寒意从背心浸出来,冷得她牙齿直打颤,只好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地裹着,才勉强把寒意逼退。

    阿箬真终于解决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

    可她还是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李文简猩红的眼睛,还有他的呼吸,那么急促,一直在耳边。

    她越想越心慌意乱,辗转反侧久不能眠,抬起指尖抵在自己的唇上。她浑身冰冷,唯独唇上一片烈热。

    一直到快黄昏时才迷迷糊糊睡下。

    半夜昭蘅才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听见响动,莲舟从外面进来,一边帮昭蘅穿衣一边说着晚上打探来的消息“阿箬真殿下受伤了”

    昭蘅拢着衣襟,压低声音问她“怎么回事”

    “听说下午他骑马回行宫的路上,从马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莲舟瞪圆了眼睛,重重点头说“活该,没摔死他。”

    昭蘅没有接她的话头,回望空空荡荡的床榻,问“殿下呢”

    莲舟疑惑“下午梁先生入宫了,和殿下在云水间呢。”

    行宫里,阿箬真躺在床上痛得直叫唤。

    他身

    上哪哪儿都痛得不行,手掌被金簪刺穿,痛;坠马摔断了腿,痛喉咙被昭蘅手指刮得喉管快要爆裂了似的,痛

    “没用的家伙,连个血都止不住。”阿箬真只差嗷嗷大哭,举着那只还在滴答滴答淌血的手,气得想往桌子上拍下去,又实在痛得没有力气。

    几个大夫急得满头是汗,终于有人大胆地推测“殿下是不是中毒了正常来说,不至于这么久止不住血啊。”

    另外一个大夫也皱眉附和“我看也像,殿下说伤是中午才受的,可是伤口周围已经有溃烂长脓的趋势,正常也没这么快啊。”

    “天呐”阿箬真一时接受不了,他以为昭蘅那个臭女人顶多吓唬吓唬他,毕竟中原的皇宫内规矩森严,哪有那么方便去弄毒药。可他万万没想到,她真的弄来了毒。

    他拐弯抹角问几个大夫知不知道什么叫百日枯,几个老头子纷纷皱眉摆手说从未听过,也许是哪个乡野大夫研制的不知名毒药。

    盛夏的行宫里一阵凉风瑟瑟,狠狠地吹着阿箬真剧痛的身躯。

    云水间内。

    李文简手里拿着一册书,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梁星延,并不问他这时候了为什么还不出宫,只是坐在桌旁,倒了一盏茶放在自己对面。

    梁星延便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坐在他对面,打量他。

    梁星延拿起那茶盏看了看,边缘上深蓝色的釉面上沾了一根茶叶。他莫名笑了一下,又将茶盏放下。

    “有酒吗”梁星延凝视他片刻,忽然问门外站着的牧归。

    牧归一愣,下意识看向李文简。

    李文简也不知梁星延什么意思。

    梁星延便一笑,解释道“我和殿下自小相识,殿下心情不好,于情于理,我都应该陪你纾解一二。不过殿下一不近女色,二不好赌钱,只好陪你斟酌几杯。”

    李文简头也未抬“谁跟你说我心情不好”

    怎么说也是相识十几年的情分,梁星延岂能看不出他心事重重。连着几个月,李文简都不召他入宫夜学,今日却突然召他。瞧着他看书的模样,分明是硬逼自己在看。

    李文简很少有这样的情绪。

    早年他心事没有这么深沉的时候,也是个爱说爱笑的少年,对酒当歌,他们也曾把酒谈人生。

    近些年来,自他做了太子之后,注定很多事不便在与外人说,什么事都埋在心里,倒不如从前快活。

    尤其是宫内的事情。

    梁星延对承明殿的事情知之不详,眼下看他若无其事模样,便知自己问了他也不会说,索性不问,只道“醉饮三百杯,能解人间八万愁。”

    李文简点了下头。

    牧归便去传,很快就将酒水取来,为他俩各斟一杯。

    梁星延端起一盏,朝他晃了晃,一饮而尽。

    李文简端起他面前的那一站,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和昭蘅相识以来的种种。她怯弱又胆大,恭顺又傲气,自卑又自信

    她是复杂的,也是矛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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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正是这种复杂的矛盾无声吸引着他。

    昭蘅算是世上与他最亲密的人,但他们始终相交不深。

    一直以来,他都将她视为责任,竭尽所能地想庇护她。

    下午在庆春苑外看到她,听到她再一次对自己撒谎,他的心陡然往下坠了几分。

    他理解她的悲苦经历,理解她的胆怯躲避,也能理解她心里有一道鲜明的界线,将自己和外界分割。

    但在听到她哀求的那一刻时,他只觉得荒谬极了她宁肯冒着生命危险独身去和阿箬真周旋,也不愿向他求助

    她那样惜命的人,在面临生死抉择之前,对他都没有一丁点信任。

    哪怕一点点。

    李文简脑海里仿佛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酒喝着喝着有了几分醉意。

    天黑透了,月光银灰洒入任雪堂。李文简看着醉醺醺伏在案上的梁星延,让谏宁将他扛去了偏殿。

    牧归进来问他“殿下,回寝殿歇息还是”

    “去东暖阁。”

    李文简起身,朝着前厅走去。

    这会儿已经很晚,除了值守的侍卫和宫人,整座东宫已经没什么人走动。

    天色已暗,光线昏涩。

    两个巡夜人提着风灯从他身旁走过,行礼问了安,错身往一边走。李文简站在回廊之上,却听到一人对另一人说“你这玉光华内敛而不彰显,儒雅温润,碎了真是可惜。幸好造作司的宁掌司手艺好,倾力修补,看上去和以前无异。”

    “近看不得,你看这嵌金之处,虽然说宁掌司巧思能夺天工,但到底是碎物重修,不可能和以前浑然一体相比,自己摸着这嵌金,想到它曾经碎过,心里也不舒服。”

    “哎”

    李文简扭头朝那两人看去,看到一人手中举着块玉珏,水润如天青,水头十足,颜色碧沉,乃是十分难得之佳物。可上面却嵌了一块金丝,乃是经过修补后留下的,像是一道怎么也驱除不了的疤痕。

    从云水间下来,他一眼瞧见昭蘅立在合欢花树下的身影。她站在树荫浓影里,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墨黑浓影间,她裙摆上的金丝银线反射着宫灯的光芒。

    提灯走近,宫灯照出她苍白的脸。

    昭蘅在殿外等了很久,她想了好多话要说,可是待得他走近了,仍是忽然呆住,手指轻颤,垂眸盯着手中捏着的衣带。某些纷繁的念头划过脑海,却茫茫白雾似的,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眼见他马上要走,昭蘅便伸手拽住了他宽大的外袍衣袖。

    李文简迈开的脚步,顿时停下。

    昭蘅纤长雪白的手指搭在那金灿灿的绣龙上,微微仰眸望着他,嗓音里有轻微地颤声“殿下不回寝殿歇息吗”

    李文简无言。

    许是怕他挣脱,昭蘅的手指便慢慢扣紧,雪白干净的指甲没有涂抹任何蔻丹,在暗黑的

    夜色里有一种近乎纯粹的干净“殿下若是不想看到我,我去东暖阁歇息。您明日要上早朝,若是休息不好,影响正事。”

    那一刻,李文简垂在身侧僵硬的手掌,缓缓握紧了,道“不用。”

    昭蘅拽着他的衣袍袍角,执拗地不放手,听到这里眉心微微蹙了下,一双眼直直地望向他的眼,悄悄藏着微弱委屈的嗓音开口“殿下”

    合欢树下一片昏暗,看不清她的表情。可大概因为她那身玉色衣裳,又或是她轻唤的那声“殿下”叩在李文简的心上。

    这一刻李文简眼中的昭蘅,是那样脆弱又可怜。

    李文简轻轻舒了一口气,转而凝视她的眸,她长长的眼睫上沾着些许湿意,漆黑如墨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深望着自己,委屈低声“二十年来,我都没有活出个人样。所以才会那样卑劣地误会殿下。”

    李文简转身想要将手中的风灯换一只手拿,还没开口,昭蘅似乎怕他走,忽然紧紧握着他的手腕。她禁锢着他的手掌很用力,跟平常女子的柔弱截然不同。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看到他没有根本离开的打算,神色中有些许尴尬,松开了他的手。

    李文简注意到她小心翼翼凝望着自己的视线,忽然心里一酸。

    随后,又觉得自责,中午不应该带着怒意从她面前夺门而去。她本来就胆小谨慎,看到他动怒,也不知道今下午怎么焦心过的。

    李文简设身处地地想象了一下,若自己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被一个蛮人觊觎惦记,私下里多番纠缠。是怎样的揪心和痛苦

    他应该早一点发现,在阿箬真一开始纠缠她的时候他就应该警觉,而不是自以为是地以为她是在为故去的亲人悲伤。

    而不是在她经历过被纠缠的恐惧,独自面对阿箬真时的彷徨,为了自保从凤鸣台上跳下去之后的伤痛从自己的角度去指责、怨怪。

    昭蘅定定地望着李文简,不知道他这会儿是什么想法,只知道别样的沉默让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她从来没有见他像中午那样生气过。

    “其实也不是误会殿下。”昭蘅抬起眼望着李文简,眼里噙着丝委屈过后的不好意思“只是很久没有谁把我当人看,久而久之,我自己也不把自己当人了。所以在面对阿箬真的纠缠时,我甚至不敢光明正大求问殿下的想法。我”

    她话还没说完,李文简忽然紧紧抱住了她。

    他禁锢着她的手臂那样用力,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挤得不复存在,所以他明显感受到了她在发抖。

    “害怕吗”李文简柔声问她。

    昭蘅抖得更厉害。

    夜风吹起她裙裾的轻纱轻轻贴在她的小腿肚,她那双明澈的眸子逐渐染上洇红。

    “不怕。”昭蘅摇头。

    李文简望着她微红的眼睛,很想帮她擦去纤长羽睫上的水珠。

    可是他没有,或许昭蘅不太愿意自己发现她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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