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小说:太子嫔 作者:姜久久
    自从昭蘅不去族学念书,盈雀急得嘴角起了一串燎泡,从早到晚劝她好生收了心继续去族学念书。

    昭蘅不肯,每日吃了饭,碗筷一放便往府上西北角跑去。

    李文简在府里西北角给她辟出一小畦菜园子,最近趁着天气好,找了两个家丁将菜园子收拾出来。

    荒芜的角落围了一圈低小的矮墙,再从外面运来一筐一筐的土,盖住原本贫瘠的地方,小小的园子就初具雏形。

    昭蘅问过奶奶,三月里适合种豆角、茄子,四月适合种土豆。她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现在可以先种豆角,再过段时间就能种土豆。

    这日她顶着太阳哼哧哼哧地把豆角种下,浇了水施了肥之后,汗流浃背地回到庆园。还没有进院,就听到盈雀略带着急的声音从院内传来“公子,您不能由着她再这么胡闹。现在她的心思半点不在念书上头,成日里想着摆弄她的小菜园。再这么下去,恐怕把她耽搁了。”

    昭蘅不解地眨了眨眼,为什么种地会耽搁自己

    会种地,就能养活自己。

    片刻后她又听到李文简声音清朗,淡淡地说“没关系的,她现在还小,喜欢做什么就让她去做。阿蘅是个聪明孩子,只是现在还不会念书,以后她开窍就好了。”

    “可是她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日后恐怕会让人看不起。”盈雀皱着说。

    她看李文简对这小姑娘的态度,虽没说她究竟是什么来头,又要如何安置她,可她的事情他事无巨细都要过问,像是要长久收留她的。

    再过两年,小姑娘就要出门交际了,京中女子会的琴棋书画她一样也不会,到时候又怎么融得进去。

    “不会的。”李文简笃定,“不会有人看不起她。”

    “公子”盈雀无奈。

    李文简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我知道你是为她好,我心中有数,我比你更在意她。”

    昭蘅闻言,心里甜滋滋的,就跟吃了蜜糖一样,抬起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水,似乎不觉烈日炎热。

    她故意退了两步,欢快地跑起来,推开院门,望向廊檐下一身素衣洁净不染风尘的李文简,微微咧开唇,甜甜唤了声“书琅哥哥。”

    李文简轻笑,掏出帕子为她擦汗,“慢点跑。”

    “豆角种下去了。”昭蘅仰起张笑脸,圆润的杏眼里盛满亮晶晶的光,带着一丝天真,“书琅哥哥,我一定会好好学种地,要是闹饥荒,绝不会让你饿肚子。”

    盈雀听到她这话,不禁觉得这小姑娘有些傻气,以安氏的家底,就算闹十次饥荒,公子也不可能饿肚子。

    李文简像是摸到问题的症结所在,他让盈雀去打水来给昭蘅洗脸,自己则牵着她的手在廊下坐着,拿起美人靠上的蒲扇给她扇风。

    “你是怕以后闹饥荒没得吃,所以想学种地吗”他低下头问。

    昭蘅抠着指缝里的泥,说,“读书又什么用又填不饱肚子。”

    李文简没想到前世那个醉心学海的阿蘅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不禁哂笑。

    昭蘅看着他唇角的笑意,觉得他好像在笑话自己,端着杯子埋头喝了口水,又忍不住拿眼角瞥了一眼笑意盎然的李文简,心里嘀咕自己是不是说错了。

    “我说得不对吗”她小声问。

    李文简敛了笑意,摸了摸她的头说aaadquo没有,你说得对。念书填不饱肚子,学来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种地。10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昭蘅摇了摇头“不是的。”

    “什么不是的”李文简看向她。

    昭蘅抬头对上他的眼眸“念书是有用的,我在戏楼前卖花的时候,听到戏里唱的,念书可以入朝为官,封侯拜相,为百姓谋求民生福祉。”

    “我不能入朝为官,也不能封侯拜相,念书当然没用。可是书琅哥哥,他们都说你是老先生教过最好的学生,你要好好念书,以后当大官,当好官,让天下没有战乱。我呢,会好好学种地,让所有人都有便宜的米吃,不用再挨饿。”

    李文简恍然。

    他想起前世安胥之为宁宛致请封将军称号,在大殿上遭到众臣弹劾。

    彼时昭蘅正在推行女学,那帮老学究也闹个不停,他晚上回到寝殿时,她坐在窗下,看着案上那一炉六曲香袅袅而上的香雾,久久出神。

    他从身后拥着她,唇边绽出微笑来“还在为女学和小宁的事情伤神”

    “我不明白事情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复杂他们既要小宁镇守边关,又不肯给她相应的地位和尊重。”昭蘅皱眉思索,“他们说这是乱了天理王法,可天理为什么要让女子天生屈居末位,俯首听命”

    “天理也不一定是对的。”

    “是不对的。”昭蘅慢慢转过脸,一张娇靥上的迷茫渐渐散去,定定地看着他。

    李文简道“天不会说理,说理的都是人。”

    “自古女子都没有说话的权利,这话都是你们男人说的。”昭蘅蹙眉看着他,“所以这是你们的一家之言。”

    李文简轻拂衣袖,一笑“我与他们不是们,我同你才算们,是我们。”

    昭蘅便轻轻蹙起秀眉。

    李文简见她神情不快,唇边的笑意便深了几分,安安然然地搂着她靠坐在贵妃榻上,道“你也知道,因为宁宛致封号一事,那群老头吵得我头都大了,明日你与我同去殿上,帮我好好训斥他们一番。”

    昭蘅心中那股郁气,始终挥散不去,琢磨片刻她点了点头。

    次日早朝,安胥之再谏要给梅州守将宁宛致授以三品平西将军,也再度遭到众臣口诛笔伐。

    “安大人。男子为天,女郎为地,自古皆然。宁姑娘一介女子上战场已是不合礼数,现在还要和儿郎一般封王拜相,难道地还想翻了天不成”

    李文简揉着额头坐在龙椅上,抬眼瞧见昭蘅被牧归领着进了大殿来,他便放下茶碗,只能昭蘅颔首行礼,唤了声“陛下”,他脸上才带了点淡笑,“皇后

    来了。”

    众臣见状窃窃私语,昭蘅视若无睹。

    “纪大人。”她笑了笑,慢慢走到方才说“地还想翻了天”那人面前,盯着他“你是司天台灵台郎,掌候日月星气,学识渊博,有个问题将我还想跟你请教请教。”

    昭蘅虽笑着,可那笑就跟刀子一般,剜在他身上。纪大人如芒在背,后背心渗出涔涔冷汗。急忙揖手道“臣不敢,臣”

    “是不敢,还是不愿”昭蘅打断他的字句,注视着他。

    “臣”纪大人胡子一动,一时语塞,隔了片刻,他垂下头干巴巴地道“娘娘请讲。”

    “胸怀宽广,孕育万物,滋养万千生灵的是什么”昭蘅问。

    “是地,大地。”

    昭蘅慢慢转脸,一双眼睛静默地从朝臣身上一一扫过“那高悬天空,赠予世人温暖、光明的又是什么”

    纪大人心思转得极快“是日月。”

    “众所周知,天为阳,地为阴,日为阳,月为阴。长空万里,庇荫山河,大地阡陌,承载山河;明日当空,赐予世人与光明,皓月当悬,于黑暗中予世人以慰藉。自古皆然。”昭蘅眉目间浮起些许平和,片刻,不知想到什么,眸底竟涌出一丝伤色“阴阳互生互存,互相成就。纪大人,你又凭什么看不起女子呢”

    皇后年纪很轻,又出身微末,如今一番咄咄逼人的话却惊得纪大人满头是汗,他当即上前行礼“娘娘恕罪,臣绝无此意。”

    李文简静垂着眸,一双星目静得像月下澄澈的湖泊。

    昭蘅生来一副好容貌,英气小巧的鼻,浓而长的眉,最好看的还数眉下那双眸,淬了星光,染了湖光山色,流转出世间最绚烂的光彩。

    正如她这个人,静谧温柔,却会在你不期然的时候迸发出浩浩荡荡的锐利光芒。

    譬如此时,令李文简颇为着迷。

    所有人都怔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诘问。

    可是,她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

    宁宛致除了是女子之身,她有哪点担不起将军称号她凭借自身的才干,戍边卫土,梅州的百姓都看到了,全天下的百姓也都看到了,这难道有半分作假她驱北戎、守卫边疆近十年,她的功绩但凡落在你们的头上,恐怕早已飞黄腾达,封侯拜相。可她呢,只因是个女子,你们便剥夺她的功绩,不肯给她应有的地位,凭什么难道你们七尺男儿的心胸就只有这么一点怕女子凌驾于你们之上,怕她们走得更高走得更远吗”

    “宁宛致首先是我们东篱的子民,是镇守国门的柱石,其次才是女子,她的功绩是真刀实枪拼出来的。”她侧过脸,再度看向那几名官员,“不是你们站在这大殿之上信手一挥便能够抹去的。我只希望你们能够睁开眼睛看看这天下,而不是盯着一个女子,只想方设法抹去她的功绩。”

    少年下颌绷紧,脑海里尽是那日大殿上她炫目的光彩,却不知面前的小姑娘正仰头看着他,见他久久没有反应,抬手轻轻扯了扯

    他的衣袖“书琅哥哥”

    李文简收回思绪,他摇扇的手一顿44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垂下眼帘。

    他也许反应了一会儿,一双眼睛细细打量着她的脸,在聒噪的蝉鸣声里,他的声音有点轻“你会帮很多人,你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昭蘅眨了眨眼,挠了挠头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书琅哥哥夸她了,她还是高兴地翘起了唇角。

    李文简给薛氏请了大夫,她不用再为生计日日提心吊胆,病情逐渐好转,气色恢复了不少,还可以做些简单的活儿。

    她惦记着李文简对她们祖孙俩的恩情,不肯闲着,有空了就去膳房帮忙。

    昭蘅很高兴,她可以专心地守着她的菜园子了。

    盈雀却不像她那么无忧无虑,昭蘅不肯学琴棋书画,每日只守着那块菜园子,这样下去长大了可如何是好。

    这个公子也是,说他对昭蘅的事情不上心吧,庆园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要过问;说他上心吧,每当她提起该送昭蘅回族学去,他总说她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

    盈雀气闷,公子这么明事理的人,怎会不知惯人如杀人的道理。

    他之前养条狗都会教它道理呢。

    这日早上,太阳还没有出来,庆园迎来了一个稀客。

    昭蘅穿着宽松的窄袖衣裳,扛着把锄头正要去菜园子种地,撞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魏晚玉。

    昭蘅之前在族学就认识魏晚玉了,她坐她后面,老先生抽背的时候还帮她做过弊,只不过她念书实在一般,就算提醒了也记不起来。

    “你怎么哭了”昭蘅有点懵,她看着面前只到自己下巴的魏晚玉,轻声问。

    魏晚玉打量昭蘅两眼,她是书琅哥哥带到族学里的,虽然只待了几天,可大家都知道她不念书,跑去种地了。

    都羡慕得不行。

    她吸了吸鼻子,乌黑的眸子对上昭蘅的视线,哭得奶声奶气“我不想背书了,可以跟你一起去种地吗”

    “不可以。”昭蘅摇了摇头,道,“你根本不会种地。”

    魏晚玉还没被人如此直白地拒绝过,瘪了瘪嘴委屈地说,“你不会背书我都帮你了,你为什么不能帮我”

    昭蘅一时语塞。

    魏晚玉声音矮了两分“你要是教我种地,我们就可以做朋友,难道你不想要朋友吗”

    “我为什么要朋友”昭蘅眨眨眼。

    魏晚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哥说了,人都要有自己的朋友,可以一起作诗、骑马、饮酒。”

    这话对昭蘅而言实在太过遥远了,她不会作诗,也不会骑马,更不会饮酒。

    “你哥是谁”昭蘅问。

    魏晚玉说“魏湛啊,他是书琅哥哥最好的朋友。他们经常一起逃学去骑马,喝酒作诗。”

    昭蘅怀疑地看着她“我都没听他说过。”

    “你是说我撒谎吗”魏晚玉一脸无辜,着急辩解,声音不由拔

    高了些许,aaadquo我说的都是真的。aaardquo

    昭蘅忙抬手捂着她的嘴巴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嘘了声,“你小声点,别让盈雀听到了。”

    盈雀亲自管她的学业,让她每天早上都要念半个时辰的书,她不想念,今早上趁她不在,悄悄溜出来的。她怕魏晚玉一嗓子把她招出来了。

    “你带我去种地,我就不嚷嚷了。”魏晚玉歪了歪脑袋,。

    昭蘅鼓了鼓腮帮子,像只气鼓鼓的河豚,“你比狗都狡猾。”

    魏晚玉轻哼。

    昭蘅没办法,只好带着魏晚玉一起去菜园子。

    “那你都得听我的,不许在里面乱踩。”昭蘅提醒她。

    魏晚玉忙点头,“我会的。”

    屋外下起了细雨,每年这个时节,隔三差五便会下雨。

    昭蘅坐在书案后往外看,院子里的那个桃树已经开始挂果,在蒙蒙烟雨中,青色的果子一串串地挂在树枝上。

    这样的天气不能去菜园子,她便拿出之前让盈雀准备的针线,坐在凳子上慢慢绣着。

    正忙着,斜里忽然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拿走她手里的绣绷子。

    回身一看,正是李文简。

    他身上穿的件山青色圆领长袍,袖子上沾了雨水,呈现出跟远山一样的青色。

    李文简看着绣布上不算细腻的针脚,和画得歪歪扭扭的树,问,“你会绣花”

    这蹩脚的针脚和她前世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可他记得,阿蘅是进宫之后到了浣衣局才学的针线活。

    昭蘅把丝线挽成团,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近来总是多雨,她不能老是往外跑,就让盈雀教她做针线。盈雀原本想趁机教她识文断字,可她拿着书在书案前坐不到两刻钟就能睡着。

    盈雀只好绝望地认命,有些人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凿壁偷光也要学,而有的人不是这块料,把脑子砸开将学问灌进去也能再吐出来了。

    她要学针线,她也就耐心教她,学好了也算一技之长吧。

    令人欣慰的是,她学针线还算上心,比做学问好多了。

    李文简问“这是绣的什么”

    “桃李树。”她神色中有几分羞赧,“绣得不怎么好。”

    李文简托腮打量着她,“给阿翁的”

    昭蘅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愕“你怎么知道”

    “桃李满天下,用来形容阿翁最合适不过。”李文简轻飘飘地说道,“是盈雀教你的吗”

    昭蘅只觉得耳根子都烧起来了,红着脸说,“晚玉告诉我的。”

    李文简微微愣了下,“你跟晚玉有往来”

    昭蘅笑眯眯,“我们是好朋友。”

    李文简心里唏嘘不已。

    上一世他很久之后才知道,当初阿箬真的事情是魏晚玉一手促成,也是阿蘅用此事拿捏着逼她同意嫁去月氏。

    后来魏晚玉远嫁,很少回京,她们俩碰头了总免不了

    要互相呛两声。

    他本以为这一世两人不会有什么交集,没想到阴差阳错却成了好朋友。

    “晚玉跟我说,你和她的哥哥是好朋友。”昭蘅仰着脸看他,“哥哥和哥哥是好朋友,妹妹和妹妹也是好朋友。”

    李文简眉头冷不丁皱了起来,他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一转脸对上昭蘅纯真无邪的笑脸,他脑子里晃过一阵白光。

    “这不一样”他艰涩开口。

    昭蘅缓缓眨眼,困惑“有什么不一样”

    “我”李文简一时语塞。

    正不知该如何解释,薛氏的拐杖声在门外响起。他心虚地别过头说,“老夫人回来了。”

    薛氏拿着个包袱皮走进屋中。

    看到他们俩在案前一坐一站,笑“春喜说公子来了。”

    “老夫人。”李文简站得笔直,端端正正朝她行了个礼。

    薛氏有些慌张,这段日子以来,公子对她都太客气了。

    她从包袱皮中拿出一块青色布料在李文简身上比了比,说“我托李婶帮我买了块料子,公子看看喜不喜欢这个颜色”

    李文简耳尖绯红,正要说不用,她又道“我和阿蘅多亏了你,要不是你给了我们吃的、住的,请大夫救我的命,我说不定早就死了。”

    “我和阿蘅没什么能为你做的,只能给你做身衣裳。等日后公子成了婚,我再要给你做都不合适了。”

    昭蘅小指头捏着衣带问“书琅哥哥要成婚了吗”

    薛氏笑呵呵地答道“我听厨房的秋娘说琅琊谢氏的三姑娘过几天要来京城,他们都说大爷和大夫人有意要同谢氏结亲呢。”

    昭蘅闻言,眉头笑开了,转头问他“你成婚了,我能做你的喜娃娃吗”

    “不能。”李文简揪着眉头,薄唇抿成一线,拒绝得十分爽快。

    “为什么”昭蘅陷入呆滞。书琅哥哥一向对她有求必应的,还没娶新娘子就翻脸了吗

    李文简一伸手,把兴奋得跳下凳子的人按回座位上,俯身告诉她“因为我根本不打算定亲。”

    李文简没有久留,薛氏给他量完尺寸,他就起身离开了庆园。

    出来后吩咐牧归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往庆园送些上等花样和丝线布料。

    牧归没有多问,立刻就吩咐小厮去安排。

    “公子,会贤庄园那边有消息了。”牧归见四下无人,这才走到李文简身边,压低了声音禀报。

    李文简闻言,脸上却不带笑意“嗯。”

    “你料事如神,山庄里的人跟王照果然有关系。”牧归言语中充满了敬佩。

    半个多月前,公子忽然提醒舅老爷要当心会贤庄园、全福当铺等好几家铺子。舅老爷顺着他的提醒查下去,结果发现这些产业背后的人竟然牵扯出一个早已离京的人。

    六年前,无忧太子废黜太子妃,时任虎贲将军的王照一并获罪,被发配北地,在途中

    因病而亡。

    可是六年之后,王照竟然又在京城出现,并且化名周道安,在京城经营着偌大的生意。

    李文简却没有多大的反应,他唇线微抿,眼眸中覆着点点莹白雪霜,面容莫名有些苍白,他问“魏湛什么时候回来”

    牧归低头思考片刻,回答道“大概还有半个来月。”

    李文简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他知道为防不测,应该及早处置梁星延。

    可是,他始终忘不了上一世在合江别院,梁星延唇角躺着血对他说如果有下辈子,他不想做无忧太子的儿子,只想去乡下做个教书先生。

    他也忘不了火药炸开别院地皮那一刻,他飞扑过去挡在他身后的身影。

    对他的恨是真的,不忍也是真的。

    他用粉身碎骨换来了他的一线生机。

    他揉了揉额角,不再去想这些事,索性他们南下游历,还要半个多月才能回来。

    “先去找舅舅。”李文简说。

    小菜园里。

    昭蘅坐在低矮的围墙上,托腮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魏晚玉。

    她养了三个多月的兔子死了,一动不动地躺在她的脚边。

    魏晚玉从出生到现在,也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死亡。这只小兔子是哥哥离开之前从山上给她抓回来的,她养了三个多月,给它喂草喂水。

    她在他身上倾注了很多喜爱。

    她两眼哭得像桃子,又红又肿,鼻头也是红红的,莹白的小脸上挂着泪珠和灰尘。

    昭蘅不是第一次经历死亡,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无论多么痛苦不舍,死亡都是无可逆转的。

    从早上发现小兔子死了之后,魏晚玉就抱着它在她屋里哭了一场,饭也不吃,就连带她来小菜园她也打不起兴致,一直在那里抹眼泪。

    劝了好久,她终于同意把它埋在小菜园里。

    可她坑才挖一半,她又哭得不行。

    昭蘅无奈,只能放下锄头,走到魏晚玉身边坐下来。

    魏晚玉低着头,把小兔子抱回怀里,不说话。

    昭蘅抹了把她脸上的眼泪,有些不理解,为什么死一只兔子她哭得这么伤心。她之前在村子里,找不到吃的,经常上山打兔子吃,要是每次都哭,她恐怕早就哭瞎了。

    “阿蘅”魏晚玉喊她。

    “怎么了”

    魏晚玉抽泣了一声,她真的很爱哭,念不出书要哭,拔不动草要哭,种地摔了个屁股墩也要哭。

    “小兔子死了。”

    昭蘅点点头,说“活着的东西都会死的,你爹会死,你娘会死,我也会死,你自己也会死。没什么好哭的。”

    魏晚玉抬起头,一双漂亮的杏眸里噙满泪水,眼圈红红的,看上去非常可怜。昭蘅伸手抱了抱她,跟她说“以前在村里的时候,我经常去打猎,有山鸡、有兔子、还有蛇”

    “它

    们都死了。”

    aaadquo它们也吃错东西了吗33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不是。”昭蘅咽了咽口水,“我和祖母没有东西吃,就把它们都吃了。”

    魏晚玉听着,忍不住抱紧怀里的小兔子。

    昭蘅继续说“我们村子里有个张婆婆,她对我很好,经常悄悄给我拿好吃的,每次我快饿死了她都会给我饼吃。可是后来她死了,就被埋在后山的小山岗上。”

    “他们说她在小山上睡着了,可是我每次去找她说话,她都不理我。”

    “我的爹娘,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现在都记不得他们长什么样子了。”昭蘅说起这些事情语气很轻松,“那年村子里闹饥荒,还有很多人都死了,后山的坟墓堆得密密麻麻。”

    “坟墓是什么”魏晚玉问她。

    昭蘅说“坟墓就是人死后住的房子。”

    魏晚玉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昭蘅转过去捧着她的脸说“大家都要死的,哭也没有用。”

    魏晚玉呜呜哭着,抽噎着道“我不要你们死嘛。”

    昭蘅抱着哭得惨兮兮的魏晚玉“你别哭啦,要是把眼睛哭瞎了怎么办”

    魏晚玉摇摇头,干脆死死抱着她,有些发硬的兔子横在她们之间,硌得昭蘅有些难受。

    魏晚玉自己哭了一会儿,昭蘅就拍着他的背,不再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从昭蘅怀里抬起脑袋,抽泣着说“那我们给它修个房子好不好”

    “可以。”昭蘅犹豫了下,她本来打算把兔子埋在她的菜园子里当肥料,不过想了想,她还是决定答应魏晚玉给它修个坟墓,“你先别哭了,我去挖坑,你去摘些好看的花给它修房子好吗”

    魏晚玉这才面前打起精神,抹干眼泪跑到园子里摘花去了。她把兔子这段时间用的笼子、饭碗、水碗和它的小玩意儿都来了。

    昭蘅找好了地方,菜园的一角有棵大大的松树,树下有一小块空地,空地上长了很多蓝色的小花。魏晚玉装兔子的笼子很大,她哼哧哼哧挖了很久,才挖出足够大的坑。

    魏晚玉蹲在坑边,把小兔子的东西都放了进去,要它在里面好好住着。

    小兔子被埋进了土里,魏晚玉亲自填的土,她还用丝线把采来的花捆成一束一束的,放在小兔子的坟头。

    从菜园子出来,两个人都脏得不成样子。

    走到园子里,她们忽然看到几个人急急忙忙往晏山居的方向跑去,一个丫鬟急得快哭了“徐大夫,你快一点,公子快坚持不住了。”

    昭蘅一听就急了,立刻往晏山居跑去。

    不多时的功夫,就到了院外。

    院里院外到处都是人,就连安老先生都来了。

    昭蘅拼命想往里挤,却被牧归揪着膀子抱出院子。

    舅老爷暗中查访会贤山庄的事情,惊动了王照一行人,他们暗中刺杀舅老爷,公子为了救舅老爷,替他挡了一箭,肩上淬了毒。

    他昏迷之前专

    门嘱咐牧归,要他看着昭蘅。

    “姑娘去了哪里”牧归看着脏兮兮的昭蘅,皱了皱眉头问。

    昭蘅没有回答他,她仰着脸问,“书琅哥哥呢”

    牧归俯下身,有些嫌弃地拿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汗水,道“公子生病了,在休息。”

    “我能去看看他吗”昭蘅问。

    牧归摇头说“不能。”

    昭蘅张了张嘴,还要再说什么。

    牧归见她脏兮兮的脸上堆满失落,声音柔和一点“大夫说公子要静养,等他好点了你再去看他。”

    “他什么时候能好”昭蘅仰头看他。

    牧归随口说了个数字“十来天吧。”

    昭蘅愣了一下,用力捏了把衣角,又很快松开。

    昭蘅坐在矮墙边,看着被细雨冲刷的小坟包,双手托着腮,眼眸里盛满水雾。

    今天是书琅哥哥卧病在床的第三天,她去晏山居看过,院里院外还是有好多人。她蹲在墙角观察过,每个人从里面走出来都皱着眉头。

    书琅哥哥肯定病得很厉害,她笃定。

    她想去看看他,可牧归不许她去。

    “阿蘅”魏晚玉跑得哼哧哼哧的,顶着蒙蒙小雨,也不打把伞。

    昭蘅看着她奔跑起来的小胳膊小腿,实在有些感动。她站起来把伞举过魏晚玉的头顶,“等过几天,我给你编个蛋兜”

    魏晚玉重重点头“好”

    “你可以先帮我个忙吗”昭蘅有些难以启齿,她不喜欢请人帮忙。

    魏晚玉却答应得很爽快“什么忙”

    “我想去看书琅哥哥”

    李文简中的箭上有剧毒,徐大夫说这毒得连着祛半个月,今天才第三日。

    祛毒极其耗费精力,每日祛毒之后,李文简都会虚弱不堪。他之所以不让昭蘅来看他,是因为这个样子实在太狼狈,她年纪太小,怕她见了难受。

    傍晚服了药后,李文简只着了一件月白里衣靠坐在床头,捧了一本书在读。他看了一阵,忽听婢女在门外禀报“公子,魏姑娘说魏大公子托她来看你。”

    李文简微愣了下,阿湛让她来做什么

    站在院内的魏晚玉攥着昭蘅,手心微微有些发汗,她转头心虚地看了昭蘅一眼。昭蘅假装没看见,捧着手中的盒子目视前方。

    过了片刻,丫鬟出来禀报,李文简让她们进去了。

    昭蘅松了口气,目露欣喜,随着侍女入内。

    李文简的房间内萦绕着一股浓郁的药气,苦得有些熏眼睛,久久挥散不去。昭蘅和魏晚玉一走进去,就皱了皱眉。

    “来了”

    李文简听到推门声,抬起眼睛来,朦胧灯光里,他的声线仿佛也裹了些虚弱,看过来的目光温柔里夹杂着些许诧异。

    他的目光落在抱着食盒的小姑娘身上,颇为意外“阿蘅”

    冷

    雨滴答滴答地拍打着屋檐上,床前的小凳上放着还还没来得及端走的水盆,里面是洗过他伤口的血水。昭蘅的目光从荡漾的水纹移到他脸上,定定地望向他,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白云,整个人看上去好虚弱。

    昭蘅心口发酸,吸了吸鼻子,嘴唇颤抖,眼眶红得厉害。

    魏晚玉也看到那盆血水,“哇”一声哭了起来,她奔向床头,抹了把脸上的眼泪“书琅哥哥,你要死了吗”

    李文简揉了揉额角,一时无言。

    魏晚玉只当他默认了,用力地把眼泪憋回去,她哭得奶声奶气“我一定会给你挖个很好看的坟。”

    昭蘅憋得生疼的眼眶终于蓄不住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顺着瘦削的脸颊一串一串往下掉。

    她走上前默不作声地把手里的盒子放在地上,又端起那盆刺眼的血水往门外走,走一路,眼泪掉一路。

    李文简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头又疼了。

    她无声地回到屋里,抱着盒子走到李文简跟前,她吸吸鼻子小声说“我给你带了礼物。”

    李文简伸手要去接她手中的盒子,她制止他“你不要动,我拿给你看。”

    李文简就靠在床头,看着她揭开盒盖,从里面拿出一枝淡紫色的花。

    “豆角开花了。”

    不等李文简说话,她看着他泪流不止“你不要死好不好马上就可以吃到我种的豆角了。”

    她记得,那年张婆婆就是在摔了一跤,流了好多好多血死掉的。

    那会儿太阳很大,空气闷热,阳光下,黄花开得一片灿烂,张婆婆种的青瓜就快成熟了。

    她穿过青瓜架跑到张婆婆家里,看到满院子刺眼的血。

    说完她声音大了点,仰头看李文简问“你不要死好不好不要睡到土里去。”

    魏晚玉说不来安慰的话,只好学着她说“人都是会死的”

    “不要。”昭蘅摇摇头,伏在床边,拉着他的手蹭了蹭,“你答应我,不要死。”

    李文简愣了一下,用力揉了一把她的脑袋。

    “傻,我怎么会死呢”他撑着肩头的剧痛,坐了起来,干涸的唇艰难翕动,“我不会死。”

    昭蘅拉着他的手,讲张婆婆的故事。

    她人可好,对她也很好,可是死得太惨了。

    “她就跟一样,流了好多好多的血,然后就死了。”

    床头昏暗的光洒下来,将她哭得微红的脸颊镀上一层淡黄色的光晕,李文简抬起手慢慢将她脸上的眼泪擦干净。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跟张婆婆一样死的,我会长命百岁,会一直保护你。”

    “你可以不保护我。”昭蘅摇头,“但你要长命百岁。”

    李文简望着她极其温柔稚嫩的神情,笑了笑,她怎么这么傻气,他活着怎么会不保护她呢

    “咳”李文简嗓子里浮起一阵痒意,他抬手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

    昭蘅见他身

    体虚弱,不再多打扰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又说了几句话,就拉着魏晚玉准备离开了。

    离开前她问李文简“明天我能来看你吗”

    李文简其实不想她来,他既不想她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也不想让她为自己的伤势揪心。

    不过她这么聪明,今天能让魏晚玉以魏湛的名义过来,明天肯定能想到别的办法,怎么也拦不住。

    干脆点点头,道了声“好。”

    昭蘅唇角轻轻翘起,小声说“那我明天再来。”

    说完,她就牵着魏晚玉离开了。

    李文简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唇角也忍不住漾起一丝笑。

    昭蘅跟魏晚玉走到门外,廊下几个丫鬟正凑在一起,有的做绣活,有的在则在给他裁制衣裳。

    昭蘅笑着跟她们打招呼,晏山居的侍女都认识昭蘅,知道公子十分看重这个小姑娘,对她也很和气。

    细碎日光穿过廊檐落在小姑娘的身上,冬雪般的肌肤刚被泪水浸透,有种干净到极致的感觉。

    昭蘅伸长脖子看了她们一阵,魏晚玉诧异地晃了晃她的袖子“阿蘅”

    她回过神来,垂下眼眸低声说“走吧。”

    李文简一病,牧归更忙了,每日不止要做分内之事,各房关切公子的病情,一日两三次地来探病。全得他一个人去招呼应对,成天忙得焦头烂额。

    这天他刚送走三舅老爷那边来询问病情的侍女,一抬眼,又看到了那个活蹦乱跳的小鬼。

    “牧归哥哥。”小鬼见面三分笑,嘴也甜得厉害。

    牧归被她这一声叫得心先软了两分,说道“公子刚服了药躺下。”

    昭蘅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乖巧地望着他,摇了摇头说“我不是来找书琅哥哥的,我是来找你的。”

    牧归讶异,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昭蘅笑眯眯地把食盒递给他,说“我让厨房刘妈妈给你做了桂花米糕,你尝尝。”

    牧归瞥了一眼热气腾腾的桂花米糕,又看了眼昭蘅。

    这姑娘虽然课业学得不好,但她很讨人喜欢,晏山居和庆园的丫鬟都对她赞不绝口。

    牧归拿起一块糖糕塞到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口中散开。

    “好吃吗”昭蘅趴在桌沿,两眼期待地看着她。

    牧归点点头“还不错。”

    “那你帮我个忙,好吗”昭蘅向他眨眨眼。

    牧归看着她狡黠的神情,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上当了。可是糕点已经咽下去了,总不能抠出来不认,他无奈地问“我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何事”

    昭蘅说话声音又清又软“你可以帮我在书琅哥哥面前说句好话吗让我来晏山居给他当侍女。”

    牧归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纳闷“你为什么要来当侍女”

    “那样我就可以天天看到他了。”昭蘅眼神澄澈,口无遮拦地说。

    牧归没多想,一个八岁的孩

    子,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看着公子对她好,所以亲近些。

    “可以吗”昭蘅追问。

    牧归没回答她,反问“你来能做什么你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利索,既不能帮公子看账,端茶倒水也不知什么水配什么茶,研磨写字更不会。况且,公子也不会要你这样的侍女。”

    昭蘅落寞片刻,面上浮起些许窘迫“为、为什么”

    “因为公子身边服侍的侍女不说学富五车,至少都是识文断字的。公子喜欢念书,侍女们经常要去书房为他取书,你不识字,知道要挑哪一本吗”牧归说。

    昭蘅泄气地摇了摇头,软软地说“不知道。”

    “那不就对了。”牧归见她听话娇软,十分可爱,神情格外柔和,道“公子这里有这么多侍女,你不用担心。他过段时间就能好了,你好好种地,公子说只要你开开心心的,他就能放心养伤。”

    也不知公子欠了她什么,对她这么迁就。

    李文简在书房里坐定,援笔舔墨在之上写着东西。

    晨光照进房间里,落在他俊美的面庞上,仿佛生出光辉一般。

    安静柳在旁边说着前线的情况。

    “杨元残部已经被逼退到河川附近,梅武久带兵斩断了王锦堂的援军。恐怕杨元残部坚持不到半年就能投降,到时候京中一定会大乱。戾帝近来多有异动,我们打算先离京暂避一段时间风头。”

    李文简知道杨元残部一剿,京城就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李氏大军攻入京城之前没多久,戾帝就启程逃亡江南,投奔江南氏族,从此盘踞在南方,为祸朝纲四五年。

    上一世,戾帝离京之前的确先放了把火焚烧安氏大宅,才扬长而去。可是这一次,他根本没打算让戾帝活着离京。

    他已经修书给父亲,打算策反几位可用的京城禁军将领,在他们攻入京城之前,将皇城堵死,将大魏皇族掌握在自己手中。

    李文简点点头道“戾帝暴虐无道,鱼死网破之际还不知会做出些什么,先离京暂避风险也好。”

    若非阿翁有先见之明,提前将大部分家眷送离京城,上一世那把火还不知道要烧死多少人。他不想让大家冒哪怕丁点危险。

    安静柳松了口气。

    他回头看到他正伏案在画什么,凑近了看,才发现他在纸上画了许多小画,旁边写着与画上相关的字。

    “这是什么”安静柳问。

    李文简揭起纸张递给他看“给阿蘅准备的启蒙书物,看着图学字,学得更快一些。”

    “真用心读书不需要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那丫头就不是块念书的料,不过人各有志,她种的地还不错,那块小菜园现在长得欣欣向荣。”安静柳把纸放下,“我看你还是绝了让她念书的这份心思吧。”

    “那您可看错了。”李文简低头继续写下一页,“她只是还没开窍,等她开窍了就肯学了。”

    上一世您还夸她学识无双,亲自教导倾囊相授呢。

    “我看不见得。”安静柳不以为然,他见李文简那启蒙画作得十分好,不由多看两眼“你的心血不要白费了,拿给我交去书局付印,给学堂教授孩子用。”

    “不要。”李文简双手蒙着纸张,轻哼,“这是我给阿蘅画的,您要就自己画去。”

    安静柳嘴角抽了抽,闷哼“小气。”

    而这时候,昭蘅也回到庆园了。

    她闷闷的,坐在院子的台阶上,看着放在脚边的菜种子发呆。

    薛氏拿着衣服出来晒,见她闷闷不乐地独自坐着,问“今天怎么这么不高兴”

    “我没有。”昭蘅下意识反驳,对上薛氏慈祥的目光,她隐约有点“瞒不过你”的无奈,问她“您说,我念书有用吗”

    “应该有用吧。”薛氏将手里的衣服抖开,挂在晾衣绳上“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花钱进学堂呢况且,你看府上的姑娘们,个个都要进族学念书。安氏的人都这么聪明,要是没用,怎么会让自家的姑娘们学呢”

    昭蘅一直觉得念书是件无用的事情,只是她从族学出来后,内心总有那么点说不出的感觉,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

    刚刚,奶奶简直就是把她心里不明不白的感受挑开了,让她一下子敞亮起来。

    书琅哥哥那么好的人,对她提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让她去族学念书。若是无用,他又怎么会让自己去学呢

    牧归也说,他身边的侍女个个都会识文断字,要是没用,留几个睁眼瞎不是一样服侍吗

    她不知道好坏,她想到自己最开始学采蘑菇,不认识什么蘑菇能吃,什么蘑菇不能吃,可她会跟着人一起去采,不就对了

    虽然不知道念书是好是坏,跟着他走不就对了

    “我知道了。”昭蘅“豁”一下站起来,开心地在晨光里拥抱了薛氏一下。

    她飞奔到房里找盈雀,盈雀正在整理她的衣裳。她这两个月伙食不错,刚进府的衣裳都短了好长一截,盈雀将穿不了的衣裳都守在旧箱笼里,等着改天府上开门施粥的时候拿出去送人。

    “盈雀。”

    昭蘅欢呼着推门而入,差点一头撞入她怀里。

    “慢点慢点。”盈雀张开双臂护着她,轻轻戳了戳她的脑门,“跟你说了多少回了”

    “走路要轻,吃饭要慢,说话要缓。”昭蘅笑着接过话头。

    盈雀无奈地瞥了她一眼“你都记得,就不肯乖乖听话。”

    “盈雀,我要学写字,我的书呢”昭蘅朝她眨了眨眼。

    盈雀一惊,下意识摸了摸她的额头,诧异地问道“我没听错吧”

    “没有”昭蘅趴在她耳边大声说“我要念书写字,快把我的书拿来。”

    盈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昭蘅竟然会主动要书看,她迫不及待地到书房内取来被昭蘅束之高阁的笔墨纸砚。

    她生怕昭蘅这一股子新鲜劲儿过去了,又不肯学。

    谁知她这股新

    鲜劲儿持续了好几天,每天早上盈雀从她门前经过,她都乖乖地在书案前临摹写字。

    那股认真的劲头就跟她种地时一模一样。

    想看姜久久写的太子嫔第 104 章吗请记住的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盈雀看得心里别提多高兴。

    进了四月中的天气,就渐渐热了起来,晌午暑气逼人,热得人没什么精神。昭蘅每天早上会先到菜园子里逛一圈,再去晏山居探望李文简,回来后就乖乖地坐在书案前写字。

    这天她去探望李文简。他体内的毒已经驱除干净,少年郎身体好,恢复起来很快,只不过这些时日卧病在床,身体还有点虚弱。

    牧归将躺椅搬到廊下,让他在檐下晒太阳。昭蘅就在一旁给他讲菜园子的新鲜事,“土豆开花了,豆角挂果了,过不了多久我们的土豆烧豆角就可以吃了。”

    李文简闻言放下手里的书,抬眸看向昭蘅,唇角笑意湛湛“真厉害。”

    昭蘅腼腆地笑了笑“也没有那么厉害。”

    “上次阿翁还跟我说你种地种得很好,小菜园里的每样菜都长得很好。”李文简夸奖她。

    昭蘅讶然“老先生真的夸我了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冰凉的指腹戳了一下她的脸颊。

    昭蘅对安静柳有着不知名的畏惧,大概因为当初他在学堂打了她,给她留下了严肃板正的印象。

    族学里的人都以能得到他的一声夸奖而骄傲呢。

    昭蘅漆黑的眼瞳明亮了许多,重重点头“我会好好努力的”

    李文简垂眼,手指轻轻地按压她薄薄的眼皮,在她抬眼看他的刹那,她听到他的嗓音犹如幽泉般清冷“晚上没有好好睡觉吗”

    昭蘅眨了眨眼,偏过头把眼睛从他的手中解脱出来。或见他垂着头认真地看着自己,她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微抿了一下唇,轻声说“我最近好忙的。”

    “忙着做什么”李文简不由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昭蘅还没把自己的名字学得很好,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在学念书。她看到他随手放在一旁的书,岔开话题问他“这书上写的什么”

    李文简的手指拨弄着她头顶上的两个小揪揪,一双眼睛纯澈认真“一本小故事,你想听吗”

    昭蘅点点头。

    “这是一头小老虎和一只小乌龟的故事。”李文简拿起那本书,翻到第一页,慢悠悠地讲起来“故事发生在很多很多年前的森林里”

    昭蘅依在他身边,听他慢条斯理地讲着这个故事,他语调清浅,讲起故事来时重时轻,十分引人入胜,她不知不觉就被吸引到了故事当中去。

    可当他讲到“猎人的箭尖径直对准了小老虎”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

    昭蘅望着他“然后呢”

    李文简像是想起什么,双手将书一合,嗓音平淡地说“我忘了,阿翁有事让我找他一趟。”

    少年双眸如星,凑近她说“阿蘅,我这会儿不能给你讲故事了

    。”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里含着歉意aaadquo要是你自己会识字的话,就可以马上知道故事的结局了,而不用等我。aaardquo

    姜久久提醒您太子嫔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昭蘅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她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乖巧地从他手里接过书,轻轻颔首。

    李文简知道她不识字,放心地把书交给她。

    昭蘅随意翻了两页,终于知道他的语气为何充满歉意。

    她诧异地抬起头,原来书琅哥哥也会骗人吗

    这本书里根本没有老虎,也没有乌龟。

    他诓自己念书呢。

    炽热的阳光从洞开的窗牖照进来,落在褐色的地板上,映出大片的光影,她看到光影沉浮里的少年,声音极轻地感叹“骗子。”

    李文简闻声,便下意识地侧过脸“你说什么”

    毫无预兆的,一道黑影破窗而入,随即刀刃寒光乍现。

    昭蘅还没反应过来,李文简反应奇快,一把拽过她的肩膀。他取过挂在墙头的长剑,拔出剑刃,与那刀刃相接,擦出几道火星子。

    昭蘅被他握着手腕,一直被他挡在身后,她只见李文简手中纤薄的剑刃与男人的矛头发出铮然的声音,不断迸出火星。

    来人似乎惊诧于他的身手,愣了片刻,迅疾调整动作,加快攻势。李文简见他出招逐渐狠戾,抱着昭蘅将她放置在案头,转身与他缠斗在一起。

    直至一跃而起,飞身落于房梁之上,魏湛才稍稍喘上一口气。

    屋子里死一般冷寂,日色光芒从破窗趁机涌入,那光亮照见了满地狼藉。

    笔架香几早已散了架,砚台被打翻,满地斑驳的墨色。

    白衣少年腰背直挺,也沾了满身的墨渍,便连那张还算苍白的脸上都沾了几滴墨渍。他抬头仰望倚坐在房梁上的少年,头顶亮瓦光辉灿烂,纯净的金色柔软地流转在他身上,犹如日照千山。

    他那久违而清朗的姿态,在这样绚烂日色里,让李文简有种不真实的患得患失,他顿时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压力,连呼吸都滞了下。

    “你回来了”他看着他失神片刻。

    魏湛居高临下看着他,见他莫名地红了眼眶,一副理亏局促的样子,日光照在他脸上,隐隐波动,如蒙了层奇怪的面纱。

    “士别三日,你小子真让人刮目相看。”

    李文简觉得自己的心口有中温热的东西缓缓散开,让他浑身都变得僵硬起来,呼吸也跟着局促。他幽深的眼睛只看着隔着光柱望着那个人。

    他望着他发光的发丝,望着微蹙的剑眉,望着他刀削斧凿般的轮廓。

    李文简喉咙收紧,身体整个僵住,半点也动弹不得。片刻之后,那道身影自房梁上跃下,手中的长矛舞出炫目的剑花,直奔他而去。

    他向后退一步,竟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长矛直指他的咽喉。

    就在此时,一道小小的身影扑倒在他身上,将他护住。那道身影是那么有力,让他顿时有了力量,那力量顺着胸腔床边全身,仿佛解救一般,解开无形中掐着他脖子的那双手,终于吸进去了一口冷气。

    而那道身影的主人则扭过头,目光凶狠地瞪着持矛少年,像极了收到威胁的老虎,声气稚嫩地朝他吼道“不许杀他”

    那人的目光缓缓移到她身上,唇边冷不丁窜起丝笑意,他戏谑地去拉李文简“你小子,怎么把我妹妹诓得不好好念书,跑去种地的”

    李文简终于醒悟过来,他咬紧牙关,艰难地握着他的手,当他掌心的暖意落在他掌中,他才真实的感受到,他真的回来了,阿湛也回来了。

    “你别冤枉人,是她天天缠着阿蘅要跟她去种地。”李文简不动声色地把昭蘅护在怀中,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

    魏湛凑近了看昭蘅,那双明净眼眸中,闪着亮如星辰的光“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一头小虎崽子竟然敢不要命,往我长枪下钻。”

    昭蘅用一种庇护的姿势与他对视。

    魏湛笑得胸腔激荡,没忍住,抬手抓了抓她头上两个小揪揪。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