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日光满地,竹影参差。
弗洛安公主一身胭脂色宝相花纹曳地长裙,满头珠翠,通身透着高贵富有。
她一手扶着头上的玛瑙点翠玉簪,颐指气使朝侍女道“这锦匣我都要了。”
侍女弯唇,笑着道“公主说笑了,公主若是想要那粉珠贝,是这多宝阁的福气,让掌柜送去宫中便是了,何苦你跑这一趟。”
公主抿唇,不情不愿“你懂什么,让人送去宫里有何意思我就要一个个开,若是今日真的能开出粉珠贝,本公主重重有赏。还杵在这里作甚,还不快”
一语未了,木楼梯倏然晃过三道身影。
为首的格林伊步履匆匆,公主目光越过格林伊,落向她身后的宋令枝和魏子渊。
她喃喃张了张唇“是他们。”
先前见面,隔着朦胧细雨,且魏子渊还撑着伞,看不真切。
如今真真见到人,公主忍不住心生悔意,那画不该早早交出去的,二人如此的神仙之姿,当日她那画,最多只画出了五分。
格林伊气喘吁吁“公、公主。”
公主下颌高扬“他们是何人,大周来的”
视线在宋令枝和魏子渊脸上细细打量,公主目光最后落在魏子渊脸上,“你的眼睛,竟同我母后一样,都是琥珀色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宋令枝抬眸望去,眼前弗洛安公主竟同魏子渊有三四分的相像。
弗洛安不比大周规矩森严,格林伊笑着垂手侍立“公主,这两位是我的好友,确实从大周来的。公主可是想要粉珠贝”
公主点点头“我听闻,一人每日只能买十个锦匣”
格林伊笑道“确实如此,只是我听闻公主要这粉珠贝,是要送给大周皇帝做贺礼。”
格林伊亲自取来一个掐丝掐金翡翠盒子,掀开,红绸裹着两颗圆润饱满的粉珠贝“这是上好的粉珠贝,本是留着镇店用的。”
公主扬脸“君子不夺人所好,说罢,你想要何赏赐”
格林伊“能被公主看上,是这珠子前世修来的福气。”
公主轻笑“你倒是乖觉。”她从手腕褪下一个金镶玉琉璃珠翡翠镶嵌金腕轮,“罢了,这个给你。”
那翡翠乃是罕见的玻璃种,光泽莹润透亮。
格林伊伏首跪地,感激不尽“谢公主赏。”
款步提裙,羽步翩跹。
公主携着锦匣,马车缓缓步入长街。
王宫巍峨,近在咫尺。嬷嬷早早候在公主寝殿前,见她来,忧心忡忡迎了上去。
“公主怎的又出宫了王后醒来看不见你,又哭了好几回。”
公主抱着画轴,快步朝王后寝宫走去“嬷嬷,我给母后带来了好些锦匣,她定然也会喜欢的。”
弗洛安王后缠绵病榻多年,槅扇木门推开,女子虚弱惨白的容颜落
在公主眼中。
她忙忙奔至榻前,握着王后的手低声呢喃“母后,我回来了。”
公主扬手,命人将十来个锦匣搬上前,又细细将多宝阁道与王后听“也不知这法子是何人想出的,竟如此有趣。”
王后笑得温和,干瘦手指抚上女儿的双颊“你喜欢就好。”
王后当年产下一对龙凤胎,后来皇子惨遭歹人毒害,下落不明。王后郁郁寡欢多年,满腔爱意都落在女儿身上,只要醒来就一定要见到公主。
公主弯眼笑笑“母后,我今日还见到一人,他同母后的眼睛一样,都是琥珀色的。”
王后无意他人的事,只心不在焉听着,有气无力道“是么”
“自然是真的,若是改日母后身子好些,我陪母后出宫瞧瞧,他长得可真真好看,鼻子鼻子有点像父王。我在马车上画了画像,母后你看”
王后漫不经心抬起眼眸。
古井无波的一双眸子忽的顿住。
诧异、愕然,震惊、难以置信。
千万种情绪一齐涌上心间,王后那双浑浊平静的眸子忽然瞪圆。
长发披在身后,王后倏然仰起头,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女儿“这是谁,你是在哪里看见她的”
常年卧病在榻的人手上力道并不大,只是王后手指甲长长,在公主手上留下两道清晰抓痕。
寝殿一众宫人以为王后又犯病,忙不迭上前,将人拉开。
嬷嬷苦口婆心,深怕王后抓疼公主,她声音焦急不安“王后,这是公主您松手这是公主”
王后连连摇头,指甲掐着公主的手臂,一双宛若枯井的眼睛热泪盈眶,她嗓音凄厉沙哑。
“告诉母后,他是谁他是谁”
情急之下,王后连声咳嗽,一张脸涨得通红,捂着心口直落泪。
公主着急,顾不得手上的疼痛,连声命人传太医来。
画纸紧紧捏在王后指尖,她声音哽咽,声泪俱下“不要太医,你告诉母后,他他是谁”
公主惊觉王后犯病是因为她在马车随手画的魏子渊,忙曲膝,半跪在王后榻边“是我今日在多宝阁看见的人,母后若是想见他,我命人传他进宫,可好”
王后缩紧的瞳孔涣散,手上松了力,她连连点头“好好你快去,快传他进宫,母后想见他,这么多年,母后终于找到他了。”
公主温声供着人“那母后先吃药,吃完药,兴许人就到了。”
殿中宫人面面相觑,低头不语,见怪不怪。
这么多年,王后时常犯病,有时也会认错人,错将他人认成早年被歹人带走的皇儿。
公主悄声安慰王后,服侍她用完药,轻声退出寝殿,朝侍女道“人可入宫了”
侍女为难“公主,王后应是生病认错人,若真的是二王子”
公主横眉立目“不管是不是真的,都给我带来。”
侍女福身应“是”。
细碎的日光洒满宫道。
秋景萧瑟,残花落了一地,殿宇巍峨,金窗玉槛,门栏上镶嵌宝石玛瑙,金玉作地。
一台软轿缓缓在王后寝殿前停下。
宫人立在廊檐下,垂手侍立,有大胆者,偷偷抬眼往外瞧。
软帘挽起,最先入目的是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指。再往后,环佩叮当,石榴红宝相花纹蝉翼纱曳地,泥金真丝绡麋竹扇半遮脸。
露出的一双杏眸盈盈,如秋水潋滟。云堆翠髻,耳边一对景泰蓝红珊瑚耳坠轻垂,点染曲眉,燕妒莺惭。
宫人面露怔忪,震惊王后苦寻多年的二王子居然有如此怪异的癖好,且这张脸,怎么看都是如花女子。
倏地。
锦衣曳地,又有一人从软轿而下,一身象牙白缂丝泥金云纹长衫,琥珀眼睛如矩,唯有望向宋令枝,魏子渊眼中的冰冷霎时化成融融春水。
公主等不及,提裙亲自迎出,她抬袖,一手挡住头顶刺眼光线。
隔着氤氲日光,遥遥瞧见二人朝自己走来。锦裙窸窣,渐上台矶。
魏子渊转首侧目,低头和宋令枝低语。
宋令枝此刻仍觉得匪夷所思,看看檐下的公主,又看看魏子渊。
团扇挡住半张脸,宋令枝实在好奇,他们不过是在多宝阁待了半日,忽然就被弗洛安公主接入宫。
忽然,一位遍身纯素的女子从寝殿走出,满头乌发披在身后,她一手扶着嬷嬷,目光对上台矶上的魏子渊,未语泪先落。
“孩子,是你吗”
王后颤颤巍巍,趔趄着朝魏子渊走去。
魏子渊双眉紧皱,以为女子是冲着宋令枝而来,伸手挡在宋令枝身前。
王后捂着心口,双眼落泪,她仰头,抬手想要碰碰魏子渊,又怕唐突了人“像、太像了。”
魏子渊不明所以。
公主搀扶着王后,命侍女请宋令枝和魏子渊入殿。
王后恍然大悟“对,我们进去说、进去说。”
漆木案几上青烟缭绕,一段往事逐渐浮出水面。
不外乎是后宫妃子为了王储之位,买通皇后身边的奶娘,偷偷将魏子渊带出宫,丢到海里去。
海上波涛汹涌,险象环生,人人都当二王子丧生海中,唯有王后不肯信。
她眼中水雾氤氲,一双眼睛哭得红肿“母后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一定是你。你右肩上有两颗红痣”
魏子渊从茶杯后抬起头,眼中愕然。
王后抿唇,声音温柔“左脚脚腕处,还有一处疤痕,拇指大小。那是宫里的侍女伺候不尽心,不小心将滴蜡滴到你脚上,当时母后抱着你,哄了好久。还有,你从小就不喜欢”
王后娓娓道来,若说公主和魏子渊有三四分相像,那魏子渊同王后却有五六分相像,特别是那双琥珀眸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宋令枝坐在下首,心中骇然,目光在魏子渊和王后脸上来回打转,眼睛一样,下巴也有点像,眉毛
蓦地,宋令枝目光顿住。
魏子渊坐在自己身侧,琥珀眼睛弯弯,似笑非笑望着宋令枝。
“枝枝在看我”
他声音极低,只有二人能听见。
王后的视线始终落在魏子渊脸上,闻得眼前此幕,后知后觉殿中还有一人。
“这位是宋姑娘罢快坐下快坐下,你是我们弗洛安王室的恩人,若非不是你,兴许我这辈子,都无缘同我孩儿见面。”
她笑笑。
许是母子连心,又或是魏子渊望向宋令枝的目光炙热,王后温声细语“宋姑娘今夜就留在宫里罢,子渊的寝殿这些年一直留着。”
魏子渊到嘴的拒绝忽然咽下,他拱手“多谢王后。”
到底还是唤不出“母后”二字。
王后不以为然,两眼泪汪汪“好孩子,先去歇着罢,等会家宴,再见见你父王。他今日碰巧出宫,如今不在宫中。”
许是日日有人洒扫,魏子渊的寝殿不见染一点尘埃,廊檐下悬着湘妃竹帘,园中花光柳影,杳无声息。
宫人垂手侍立在檐下,福身,拦下宋令枝。
“姑娘且慢,二王子正在更衣,待奴婢进去通传”
“不必通传。”
身后一道清朗的声音落下,魏子渊逆着光,从殿中走出,眉眼冷冽,不苟言笑。
却在见到檐下站着的宋令枝,魏子渊双眸亮起,唇角往上扬了一扬,“日后枝枝来寻我,不需任何人通传。”
侍女双唇嗫嚅,到底不敢忤逆这位二王子的话,躬身应了一声“是”。
月影横窗,满园虫鸣鸟叫。
银辉无声洒落在宋令枝肩上,许是临海,到了夜里,宋令枝身子逐渐变冷。
魏子渊手上悬着一件云丝团锦披风,亲自为宋令枝披上,先前在江南宋府,如若秋雁和白芷不在,魏子渊便是这般。
手指纤瘦匀称,骨节分明。
宋令枝抬眸,那双琥珀眸子披着月光。
那时他是自己的随仆,可如今
宋令枝一手按在披风上,阻断了魏子渊的动作。
魏子渊好奇抬眼,视线从披风离开,落在宋令枝宛若凝脂的一张小脸上。
眉似烟雨笼罩,眼若弯月明亮。
宋令枝别扭转过目光“让侍女来便好。”
魏子渊静静凝视着宋令枝。
宋令枝讷讷张唇“我、我自己来罢。”
“枝枝。”
落在披风上的手指并未离开,魏子渊往前半步,他身上的柑橘香淡淡,是方才在王后寝殿沾上的。
“他们都在看我。”
廊檐下一众宫人低头,手边的戳灯映出他们单薄的身影。
魏子渊今日才入宫,宋令枝心生
犹豫。
魏子渊不动声色“枝枝,你想他们笑话我吗”
他嗓音低低,难掩落寞孤寂。
宋令枝眼眸轻动,掠过几分迟疑。
魏子渊今日才得知自己的身世,幼时被丢入海中,后来虽侥幸被人救活,可惜嗓子却废了,若非苏老爷子,魏子渊兴许如今还不会说话。
宋令枝忽然心生恻隐之心,她缓缓、缓缓松开手,任由魏子渊为自己披上披风。
王宫各处掌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王后面上虽还是病怏怏,精神却是大好,眼睛弯弯,转首朝身侧的嬷嬷道。
“许久不曾梳妆了,你瞧我如今身上这身,还有我这簪子,你说子渊会喜欢吗”
嬷嬷喜笑颜开“王后乃是二王子的母亲,做孩子的,哪有会不喜欢母亲的”
弗洛安王坐在一旁,满身珠玉玛瑙,一双沧桑眼睛满是皱纹,不知第几回发问“真的是那孩子回来了”
他惴惴不安,恐是先前失落太多,弗洛安王忧心道“别又是认错人了罢”
王后抿唇笑。
如今的王后乃是继后,先前的元后产下大王子那日难产死去,母子二人都不曾保住。
后来二王子也出事,弗洛安王只当是自己子孙福薄,还想着从宗亲过继王储,不想峰回路转,当年落海的二王子竟然还活着。
王后莞尔“真的是他,我还能骗你不成你瞧了便知道了。”
今夜是家宴,并未宴请朝臣。
席间丝竹悦耳,忽听宫外有宫人通传,弗洛安王仰长了脖颈,最先入目的是一双乌木六合靴。
魏子渊披星戴月,一身松石绿圆领长袍,剑眉星目,弗洛安王手中的酒盏应声落地,汩汩酒水流淌一地。
他眼中泛红。
像、太像了。
魏子渊实在是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怪道王后一眼就认出。喜极而泣,弗洛安王忙忙命人看座。
“我听你母后道,你这些年都在大周。”
魏子渊拱手“确实如此。”
弗洛安王摆摆手“起来罢,不必多礼。”
说着,又哈哈大笑,“果真苍天有眼,讲我的孩儿送了回来,这事我定要昭告天下,我弗洛安并非后继无人了。子子渊,这几日你先在宫中歇下,父王定为你修最好的宫殿。”
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宫人调桌安椅,盛上果馔美酒。
弗洛安临海,自然少不了螃蟹鱼虾。
只是除了魏子渊和宋令枝案前,其他人案前都摆着生鱼片。
鱼片晶莹剔透,宋令枝只看一眼,忽觉心生惧意。
王后笑着道“子渊说不喜欢生鱼片,母后特命人做了油煎青花鱼,尝尝可还合口”
宋令枝惊讶转眸凝视。
她不记得魏子渊不爱吃生鱼片。
魏子渊低头,浅尝一口。
王后目光
期盼,灼热滚烫,手上的丝帕紧紧揉成一团,似每一个心系孩子的母亲一般。
迎着王后的视线,魏子渊点头,不甚熟悉这份难得的温情“多谢王后。”
王后松口气aaadquo喜欢便好,母后怕你不习惯,命人多做了几道大周菜。宋姑娘也多尝尝,若是不合适,让他们重做便是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弗洛安王亦是朝宋令枝望去,瞧见魏子渊时不时同宋令枝低语,弗洛安王心中了然,他笑笑。
“我听闻宋姑娘家中是做玉石生意的正好送去大周皇帝的贺礼还差一柄玉如意”
魏子渊轻声打断“大周皇帝千秋在即,玉如意的雕刻需花些功夫,怕是来不及了。”
弗洛安王一时语塞,又觉魏子渊的话挑不出半点错处。
他点点头“确实如此,倒是我疏忽了。父王本来还想着让公主随使臣一起前往大周,子渊既然回来,不若你陪你妹妹一起。有你一同跟着,我和你母后都可放心些。”
弗洛安王笑笑,“待从大周回来,父王和母后也可着手操办你和宋姑娘的亲事,你也可顺路将宋姑娘的家人从大周接来。子渊觉得如何”
宋令枝猛地抬起头,满脸震惊。
大周。
地牢阴冷潮湿,散发着阵阵寒意和腐朽气息。
铁门嘎吱一声响,敲碎了夜色的安静平静。
狱卒毕恭毕敬跟在沈砚身后,亦步亦趋。
“陛下,那老道就在地下三层,您仔细着点。”
墙上的青花水草带托油灯亮着烛光,烛影摇曳,映出沈砚颀长的身影。
牢犯面黄肌瘦,个个骨瘦如柴,以为是哪位大人巡查,从牢笼伸出手,却在见到那抹明黄身影时,吓得跪坐在地上。
竟然是当今圣上。
乌皮六合靴重重踩在地上,庄严肃穆。
大周无人不知新帝的心狠手辣,无人敢大声喧哗,人人低垂着脑袋,双股战战,深怕那双靴子何时落在自己的牢门前。
牢笼一间间掠过,终于,那抹明黄身影停在最后的水牢前。
厚重的铁门在沈砚身前缓缓推开,映入视线的是满目苍凉,血腥味迎面而来,墙面上挂满各色刑具,刑架上架着一人。
在地牢蹉跎了这么些天,老道早就奄奄一息,神志不清。
身上灰色的长袍褴褛,破烂不堪,受伤的手指糜烂,散发着恶心的气息。
银发覆面,老道脸上血迹斑驳,伤痕累累。
一桶开水浇下,皮开肉绽。
老道艰难睁开一条眼缝,瞧见沈砚,当即双腿一软,想要跪地求饶。
可惜双手双足都被捆住“陛下、陛下小人错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声音沙哑,难听至极。
狱卒不耐烦,一鞭子甩在老道脸上“闭嘴谁准你在此处大声嚷嚷的”
鞭子上带着细密的尖刺,瞬间,老
道脸上血迹遍布,他疼得龇牙咧嘴。
沈砚抬手。
狱卒垂头,立刻往后退开两三步。
乌皮六合靴踩在僵硬的地板上,沈砚一步步往下,转首,只一眼,狱卒纷纷退下。
刹那,身后只剩岳栩一人。
沈砚居高临下,看着半身浸泡在水中的老道,面无表情垂眼“听说,你想见朕”
老道连声咳嗽,蓦地,又吐出一口血,鲜血顺着唇角滚落在水中。
沈砚无动于衷,眼中没有半分情绪起伏。
老道大口喘着气,身子颤抖“陛下、陛下身上中的,应当是销金散。”
沈砚眼中瞳孔骤紧“你还知道什么”
老道咧嘴一笑“普天之下,销金散只有我师父知道、知道解药。他死前,将解药告诉了我。”
岳栩震惊抬眸,沈砚确实身中剧毒已久,他为此苦寻解药多年,却始终寻不到解毒之法。
岳栩的反应在老道意料之中,他干涸的嘴唇轻轻扯动“销金散发作,全身如坠冰窟,寒气入体。陛下还、还年轻,若是再不解毒,怕是病入膏肓”
沈砚淡声打断“你认得解药”
“认、认得。”老道气息不稳,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
他连连喘气,“那物极其罕见,生在海中,若非师父说,我也不认得。”
沉重的眼皮缓缓抬起,他声音低哑,透着浓浓的疲惫,“这世间,怕是只有我认得出。”
岳栩满脸骇然,怪道他苦寻多年未果。草药多是山上采摘,他从未想过会长在海水中。
若真是海水中
岳栩双眉紧皱,悄声上前“陛下,留着他或许有用。”
水中的老道低声一笑,喉咙吐出一口血腥。
赌对了。
沈砚才登基称帝,富贵权势在握,他怎会舍得早早离去。
沈砚高高在上,一言不发。
老道嗓音艰涩“陛下,小的这贱命不值钱,只要你、你放了我”
沈砚面不改色“那解药长何样”
老道哑声一笑“只要陛下放了小的,小的当即将解药带回。”他上下打量着沈砚,“陛下,销金散发作时不好受罢”
他笑得咳出一口血,“放了我,我就”
蓦地,眼前忽然亮出一道精光,不知何时,沈砚手中多出一把尖锐匕首。
老道眼眸瞪圆“陛下,你不能杀我,只有我、只有我能解销金散,若是我死了,日后你也、也活不了”
沈砚轻哂,他垂首敛眸,好整以暇看着在水中求饶的老道。
笑声轻轻“朕何时说过想要活了”
老道遽然睁大眼睛“陛陛陛下,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手中的匕首丢给岳栩,沈砚眼中没有多余的情绪“既然不想说,这舌头也没用了。”
沈砚轻飘飘,“砍
了罢。”
老道嘶哑尖叫,痛哭流涕,再不敢威胁沈砚aaadquo别别别、我说我说我说aaaheiaaahei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沈砚缓慢回首,声音冷若冰潭,他勾唇,眼中半点笑意也无。
手中的沉香木珠慢慢转动,沈砚轻声,“可惜,朕现下不想听了。”
地牢昏暗,明黄袍角转出水牢。
少顷,水牢中响起一声惊呼。而后,万籁俱寂。
空中的血腥味好似更重了。
夜凉如水,从地牢出来,遥遥听见鼓楼传来钟声。
沈砚一手捻着沉香木珠,转首侧目,岳栩匆忙赶上。
他拱手站在原地“陛下,那老道怕是活不久了。”
沈砚不以为然。
岳栩沉吟片刻,低头道“陛下,销金散的解药,兴许真的在海中。”
人在绝望之时,大多不会扯谎的,且这世上的草药岳栩都试了一遭,没有一剂能解开沈砚身上的销金散。
沈砚垂眸望向手中的沉香木珠,忽而轻启薄唇“先前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岳栩一愣,余光瞥见沈砚手上的沉香木珠,那还是他重新捡起拼好的。
岳栩恍然“属下细细查过,宋家商船最后是在南海末泊岸的,三面环海,那附近确实还有几个零星小岛。”
岛屿分布广,岳栩只能让暗卫一个个搜。
“留在海岛”
沈砚低声呢喃,“朕记得,兰香坊掌柜是从平海岛来的。”
去岁香娘子带着白芷回老家,此后杳无音讯,人人都以为香娘子是回老家嫁人成亲,故而兰香坊迟迟不曾开门。
岳栩了然,垂手抱拳“属下当即命人前往平海岛”
一语未了,岳栩忽的拢眉,“平海岛临海,或许那销金散的解药就在南海。陛下,属下想亲自去一趟,或许真能找着”
“不必。”沈砚轻声,“朕亲自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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