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夜色悄然,满园花香树影摇曳,似万籁俱寂。
沈砚脸若寒潭,如墨的一双眼睛森冷冰寒,透着丝丝缕缕的阴冷之气。
白芷慌不择路跪落在地,心中骇然震惊。
园中何时多了人的,明明她走时,园子只有宋令枝一人的。
白芷惊慌失措,抬眸紧张不安“陛下”
一声着急打破夜间的寂静。
宋令枝遽然回眸,迎面沈砚冷着脸,一言不发穿过花障。
长身玉立,颀长身影落在融融夜色之中。
宋令枝唬了一跳,抱着怀里的小猫往后退开半步。
青石台阶高低不平,宋令枝一个不留神,差点往下摔去。
一只手眼疾手快攥住宋令枝的手腕,轻而易举将宋令枝往回拽稳。
宋令枝后背抵在槅扇木门上。
清冷夜色中,撞出一道不轻不重的声响。
只沈砚一手抵在宋令枝腰间,她并未感到半点疼意。
“沈砚,你做什么”
下颌忽然被人抬起,落在唇上的吻无一丝一毫的柔情温和。
宋令枝遽然瞪圆双目,抬起推拒的手轻易被沈砚扼住。
“你疯了”
双足逐渐无力,若非身后后门挡着,宋令枝怕是早就站不稳。
一日的闷气还未消解,宋令枝还不曾找沈砚质问一一,他倒是先上门。
宋令枝怒气高涨,气急,狠狠在沈砚唇角咬上一口。
浓重的血腥味顷刻在一人之间弥漫。
沈砚眸色一顿。
而后掐着宋令枝下颌,再次落下。
婆娑树影在风中摇曳,一人身影落在台矶之上。
园中静悄无人低语,唯有低低的呜咽声传来。
良久,宋令枝怀中忽的响起孱弱的一声“喵呜”。
猫啼细微,似有气无力,奄奄一息一般。
沈砚凝眉低眸。
脸上的冷意褪去两三分,沈砚眼中似冰雪消融。
目光下移,沈砚双眉紧皱,同宋令枝怀中的小猫大眼瞪小眼。
他气息透着喑哑,惊觉宋令枝刚刚是在同小猫讲话。她口中宫里那位,怕是养在明枝宫无法无天的乖宝。
气息得到片刻的平缓,宋令枝气恼推开沈砚,扬起双眸恼怒“沈砚,你是不是有病”
沈砚漫不经心投去一眼,黑眸沉沉,答非所问“你今日,去过善缘堂了”
宋令枝不明所以“没去。”
她凝眉,“便是我去了又怎样,陛下既然都能给我下药了”
沈砚眉宇紧拢“我何时给你下药了”
宋令枝双眼泛红,单薄锦衣落在清冷夜色中,无端的孤寂可怜。
“茶房煎药的宫人是陛下的人,陛下难不成没让她换了我的药,你知不知道那药本是
”
不过是换了滋补养生的中药罢了,有何不妥8”
宋令枝眼中愕然,唇角似有若无的讥诮浮现“先前你来我宫中,我都听见了。”
她抬起眼睛,眼中渐渐染上泪珠,声音哽咽,“你敢说你不是给我换了避子药”
“避子药是我吃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耳边,似惊雷滚过天幕,震耳欲聋。
宋令枝喃喃睁大双眼,面上满是惊诧错愕“什、什么”
目光落向别处,乌木长廊的尽头月影横斜,白芷跪在地上,俯首叩地。
白芷先前好像是说有话同自己讲,难不成她要说的便是这事
心中浮现的念头简直匪夷所思,沈砚贵为九五至尊,堂堂一国之君,这等事怎么可能闹得满朝文武都知晓。
白芷战战兢兢跪在下首,颤着声音道“娘娘,奴婢先前找你,就是为的这事”
宋令枝凝眉转眸,讷讷往后踉跄两三步,她不解“为什么”
从古至今,皇家子嗣向来是朝臣所盼。便是远在江南的宋老夫人,也一心盼望宋令枝能诞下皇麟。
宋令枝轻声呢喃,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一众宫人识趣早早退下,满园杳无声息,杨柳垂丝,柳叶伴着夜风,落在宋令枝鬓间。
沈砚抬手,为宋令枝拂过耳边柳叶。他泰然自若,黑眸一瞬不瞬,若有所思。
他低声。
“宋令枝,你不能有事。”
树影横窗,满园飒飒风声掠过。
宋令枝眼中怔愣,好久好久,她喉中方喃喃落下几个字。
宋令枝忧心忡忡,愁容满面。
“可是储君之位空悬,朝中众臣定然会略有微词,倘若他们以子嗣一事”
沈砚面色淡淡,揽着宋令枝往暖阁走去,不以为然“宗室过继一子便行了,哪来那么多事。”
宋令枝转首侧目“你就不怕那孩子日后对你不忠,倘若他谋反,你”
沈砚转眸,定定望着宋令枝。
宋令枝一噎,倏然记起,先帝是死在沈砚这个亲生子手上的。
她怏怏咽下后半句。
怕是血缘一说,在沈砚眼中不值一提。
宋令枝眼眸低垂,一时又心生好奇“哪个太医这般胆大包天,倘若叫朝中众臣知晓,怕是又有一番折腾。”
沈砚轻笑“他早不是太医了。”
宋令枝狐疑,纤长眼睫扑簌如蝉翼“你这话是何意,总不会是孟”
沈砚冷眸轻瞥“不是他。”
宋令枝眨眨眼。
答案昭然若揭,除了早早归隐山林的苏老爷子,再无他人敢这般肆无忌惮行事。
眼前层层白雾拨散,宋令枝心中犹如掀起惊涛骇浪,她声音轻轻,咬唇道。
“是因为那个猎户娘子吗”
那时他们上
山,恰好撞见一猎户家中娘子生产大出血,险些性命不保。
当时苏老爷子也说,妇人生产,都是要在鬼门关走一回的。
宋令枝记得那日,沈砚还单独同苏老爷子说了会话。
春寒料峭,风过树梢,惊落一地的残影。
沈砚笑而不语,只是将人往怀中带了带。
怀中的小猫倏然喵呜两三声,大着胆子扒拉沈砚的衣袖。
沈砚一记冷眼掠过。
小猫迎难而上,孱弱的小爪子轻轻落在沈砚袖口,抖落一身的猫毛。
京中人人惧怕沈砚,可是不知为何,她倒是极讨得小猫的欢心。
往日在宫中,有沈砚在,乖宝也不肯好好待在宋令枝怀里。
两人锦袍上皆沾着少许毛绒绒的猫毛,宋令枝粲然一笑“若是回宫乖宝瞧见,又该闹脾气了。”
沈砚气定神闲,深深朝宋令枝望去一眼“那便不回去。”
暖阁烛光摇曳,昏黄光影落在宋令枝一双浅色眸子中。
杏眸泫然欲泣,一双眼睛盈盈水雾溢满,似秋水婉转柔情。
少顷,泪珠自眼角滚落。
身后楹花窗子紧掩,廊檐下杳无声息,只余夜风拂地。
府中丫鬟婆子都是有眼力见的,自然不会这个时辰过来扰人清净。
可宋令枝还是心虚。
烛光幽幽,满室荒唐一览无余。
宋令枝脸红耳赤,别过眼睛,入目所及,是沈砚劲瘦白净的手腕。
哭声断断续续,泣不成声。
指甲圆润,留不下丁点痕迹。宋令枝一双眼睛哭红,忍无可忍。
她别过脸,一口咬在沈砚手腕上。
沈砚垂着眼睛望人,一手轻柔抚过宋令枝的后颈,低哑一声笑落在宋令枝耳边。
温热气息洒落,沈砚轻声“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那一处是腕骨,宋令枝双眼垂泪,透过朦胧水雾,泪眼婆娑望着沈砚。
“是你、你先做错事了”
声音渐弱,半点气势也无。
沈砚又笑了一声,抬手将手背递至宋令枝唇边。
窗外鸟雀低哑,明月高悬。
翌日。
花厅茶案前供着各色茶具,袅袅檀香氤氲而起。
云黎坐立不安,款步提裙,起身朝内院张望。
啾啾扎着双螺髻,怯生生坐在太师椅上,一口咬下桃花酥。
她眉眼弯弯,手中的桃花酥只吃下一口,又屁颠屁颠从太师椅上滑落,迈着小短腿朝云黎走去。
“娘亲,吃酥酥”
云黎无可奈何,长指在小姑娘额头上轻戳“你倒是胆子大,竟然敢钻娘亲的马车,偷偷跟来。”
啾啾吃着桃花酥,咬一口掉一地,咬一口掉一地。
她浑然不知,摇头晃脑,不留情面将父亲出卖“是爹爹、爹爹教我的
。”
云黎咬牙切齿你爹是想睡书房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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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日来寻宋令枝,自然是为了昨日沈砚在御书房的惊世骇俗之语。
谈正事自然不能带小孩来,谁曾想自家丈夫如此溺爱,竟还帮着将啾啾藏在马车上。
云黎无奈摇头。
倏地,后院有脚步声传来,遥遥的,亦能闻得奴仆婆子福身请安之声。
云黎牵着女儿,眉眼间笑意渐敛,毕恭毕敬朝沈砚福身行礼“臣妇见过陛下。”
晨曦微露,满地日光洒落,沈砚一身石青色宝相花纹织金锦长袍,眉眼淡漠,清冷非常。
啾啾下意识往云黎身后躲去,桃花酥也不敢再吃,恨不得一辈子藏在云黎身后不出声。
沈砚冷冷轻瞥“明夫人倒是清闲。”
言毕,他人已然跃下台矶。
云黎无声松口气,丝帕攥在手心,顷刻多出两三道皱痕。
沈砚转首,目光似有若无从云黎脸上掠过。
”朕倒是不知,明大人常在书房过夜。”
沈砚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云黎后脊僵直,只觉汗流浃背,鬓间挽着的金镶玉步摇在日光下轻晃。
“也不是很常,只是夫妻之间,难免会拌嘴吵架”
沈砚声音轻缓“是吗”
云黎浑身僵硬,大气也不敢出,干笑两声“是。”
沈砚从容不迫,眉宇间淡淡,让人捉摸不透。
“朕倒是不曾在御书房留宿。”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云黎四肢僵冷,唇角的笑意僵住。
不懂沈砚为何会有这样一言。
总不会是炫耀他和宋令枝伉俪情深罢
云黎欲哭无泪,沈砚还站在自己身前,她嗫嚅着双唇,颤巍巍道。
“陛下同娘娘举案齐眉,鸾凤和鸣,自然同我等不同。”
“倒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沈砚冷嗤,话落,那抹颀长身影悄然穿过乌木长廊,渐渐消失在视野之内。
云黎浑身的力气好似透尽,她一手还牵着啾啾。
沈砚不在,啾啾悄悄从云黎身后探出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往外拽拽云黎的手。
“娘亲,啾啾手疼。“
女儿怯生生的嗓子唤回云黎的思绪,她忙忙松开人,垂眸望去,果真在啾啾手腕上看见一道指印。
云黎叠声道歉。
“是娘亲不好,娘亲拽疼了啾啾。”
啾啾仰着小脑袋,抬手将手腕递到云黎唇边“娘亲呼呼,啾啾就不疼了。”
云黎喜笑颜开,好声好气哄着小姑娘。
啾啾趁机讨价还价道“娘亲,啾啾受伤了,今日可以多吃一颗酸梅糖吗”
云黎唇角挽着笑“不行。”
说话间,秋雁款步提裙,从后院走来,满脸堆着笑意。
朝云黎福身请安“明夫人,
皇后娘娘有请。”
暖阁内青烟未烬,秋雁带着云黎往里走去娘娘,明夫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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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窗妆镜前,宋令枝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如白璧无瑕,薄粉敷面,唇点朱砂。
宋令枝手执牡丹薄纱菱扇,似犹抱琵琶半遮面。出自白居易琵琶行
云黎看得有些出神,眸光怔愣。
倏然记起先前沈砚那一问,越发笃定沈砚当时是在炫耀。
她若是男子,见到宋令枝,怕也是
牡丹团扇在自己眼前一晃而过,宋令枝起身转首,抿唇笑道。
“你看什么呢,眼睛都直了。”
许是成了亲,宋令枝眉梢眼角自有一股妩媚风流。
云黎笑着挽住宋令枝“在想你今日这身真是好看。”
江南的蚕金纱,普天之下,也就皇后宫中才有。
啾啾从云黎怀里挣脱,猛地朝宋令枝身上扑去。
小脑袋仰着,狗狗似的胡乱攥着宋令枝衣袖嗅着“娘娘,香香。”
宋令枝笑着命秋雁取来今日用的香粉,让啾啾带着回府。
啾啾眉开眼笑“陛下,也香香。”
童言无忌。
暖阁中垂手侍立的都是贴身伺候的小丫鬟,哪里不知沈砚身上的香味是从何而来,个个捂着唇偷笑。
云黎唇角笑意荡漾,到底是做母亲的,还有几分端庄稳重,抚着女儿的肩膀轻声道。
“啾啾,莫胡说。”
话落,又笑着转向宋令枝,“陛下昨日那事,怕是你也知道了。如今朝中闹得厉害,若是有人说什么,你可别往心里去。”
云黎抱着啾啾坐在膝上,搂着小姑娘道,“他们男子懂什么,妇人产子本就艰辛,先前我怀啾啾的时候,日日以泪洗脸。”
宋令枝一怔“是明公子不好吗”
“也不是他不好,只是不知为何,总是瞧他不顺眼罢了。且那时我总吃不下,吃什么吐什么。”
啾啾茫然瞪圆一双眼珠子,愣愣转头抱住云黎。
“娘亲,啾啾帮娘亲呼呼,病病飞飞”
云黎笑着搂紧女儿,“我们啾啾最乖了。”
她捂着啾啾双耳道,“不瞒你说,我生啾啾的时候,也是受了大罪。那时他那位姐姐也来了,她向来是看我不顺眼,站在门口指桑骂槐,后来还是我夫君命人将她赶出去。”
云黎唇角勾起几分嘲讽讥诮,“说起她来,我倒是想起一件趣事。这些时日她常常登门,我还当有什么事。”
云黎捏着丝帕捂唇笑道,“原来是她不知从哪听来我和你交好,想着送家里的姑娘入宫为妃。以陛下那性子”
思及晨间沈砚落在自己脸上冰冷的视线,云黎哆嗦着打了个寒颤。
宋令枝一手托腮,眉眼弯弯“他也没这般可怕罢。”
云黎惶恐睁大眼睛“只怕这天底下只有你一人这般觉得。”
天光大亮。
宋令枝起身往外走“不说他了,时辰不早了,我还想着回宫前去一趟善缘堂。”
云黎抱着啾啾起身“那正好,我同你一起去,正好也带着啾啾见见世面。”
女儿也不知道像谁,顽皮得紧,夫子来了也管不住。
啾啾听不懂母亲的言下之意,只拍着双手,一头雾水道“世面是谁呀”
宋令枝和云黎不约而同被逗笑。
七宝香车缓缓穿过长街,善缘堂前仍是老妪守着门,遥遥瞧见宋令枝的马车,老妪忙忙起身行礼。
“老奴见过皇后娘娘。”
“嬷嬷不必多礼。”
宋令枝一个眼神,白芷立刻上前,扶着老妪起身,又折返搀扶着宋令枝往善缘堂走去。
入目是三间小小抱厦,各有奴仆守着。再往里走,方是学堂。
光线明朗,学子摇头晃脑,跟着夫子背诗学子。
老妪满脸堆笑“娘娘只管放心,这些孩子老奴都看着呢。他们如今吃好穿好,也不必风餐露宿,只都是托了娘娘的福。”
“前两日有一书生来,老奴瞧着他面生,像是个读书人,老奴还以为他是新来的夫子。问了,却只说自己是路过的。”
宋令枝驻足,转首凝眉“书生”
老妪笑着点头“娘娘若是今日早点来,怕也能遇上他。”
金銮殿前,贺鸣顶着日光从殿中走出,一身绯红官袍落在光影中,如朝霞灼目。
同僚从身后追上,一拳落在贺鸣肩头“你怎么回事,陛下还不曾开口,你怎么又自请外放了”
同僚百思不得其解,“黔南那地有什么好,竟让你这般念念不忘。”
贺鸣笑着摇头“不过是为了百姓罢了,贺某在哪任职都一样。”
日光刺眼,贺鸣唇角笑意渐敛,忽然想起沈砚手背上那道清晰的齿印。
他手指暗暗攥紧。
听说圣上昨夜陪着皇后在宋府过夜,那道齿痕是何人留下的,不言而喻。
心口翻涌起淡淡的不甘和失落,贺鸣垂首低眉,背影孤独冷清。
同僚不知贺鸣心中所想,只觉贺鸣堂堂一个状元郎,前往黔南赴任实在是暴殄天物。
他长长叹口气“怎么偏生挑那般偏僻之地,此去一别,也不知道多早晚才能再见面。”
同僚拍拍贺鸣肩膀,压低嗓音道,“你若是不想去,我可替你求我父亲。我家虽不是”
贺鸣拱手谢过“谢兄长抬爱,只是外放一事与旁人无关,是我心甘情愿,并非他人所迫。”
他面色凛然正气,并无半点虚伪之意。
同僚无奈摆手“罢了罢了,你乐意就好。”
话落,又勾住贺鸣的肩膀,“这事我不管,不过这践行宴,你可是不能少了我们的。”
贺鸣笑道“那是一定。”
春日融融,一人笑声渐远。
善缘堂内。
老妪同宋令枝絮叨一番,又赶着回去继续守着门,怕有面生之人闯入善缘堂。
宋令枝双目怔怔,老妪只三言两语,那书生在她心中却逐渐有了眉眼。
云黎抱着啾啾,悄声攥住宋令枝的手腕“方才那嬷嬷所言,怕是贺大人罢我听闻他近日回了京城。”
宋令枝颔首“除了他,我也想不出有旁人了。”
蓦地,昨夜沈砚那一声发问忽然在耳旁响起。
宋令枝后知后觉,低声嘟哝“原来他那时,是这个意思。”
怕是沈砚以为自己出宫在善缘堂见到贺鸣,故而才那般。
果真和乖宝一个性子,都是醋缸子。
云黎不明所以,转头道“什么什么意思”
此事说来实在可笑,宋令枝摇摇头,轻声“没什么。”
云黎轻声叹口气“见不到也好,倘若陛下知道了,必是要生气的,他那性子你也不是不知”
宋令枝眼周瞪圆,惊诧道“你怎么知道的”
虽然还未同贺鸣见过面,可是沈砚也已生过一回气了。
云黎愕然,末了又觉得不足为奇“先前我抱你久了些,陛下看我的眼神都不对,更何况是贺大人。”
说笑间,怀里的啾啾忽然瞪大一双眼睛“娘亲酸梅糖酸梅糖”
云黎笑睨女儿一眼“你还敢提,我看你真是被你爹惯坏了,连”
迎面一名少年泰然走来,面如冠云,锦衣华服,一身月白色长袍低调内敛,透着贵气庄重。
陆承璟拱手“见过皇后娘娘。”
他转而望向云黎,只觉眼生,又好像在何处见过,“见过夫人。”
宋令枝颔首“这是在宫外,不必多礼,快请来罢。”
宋令枝笑笑,转首望向云黎,“这是明夫人。”
陆承璟再次拱手“见过明夫人。”
啾啾半张脸挤在云黎肩上,闻得陆承璟的声音,粉雕玉琢的一个团子直往地下跳去。
“酸梅糖,哥哥。”
宋令枝和云黎不解其意。
陆承璟眉眼温润,笑着道“先前在宫中,我曾见过明姑娘一回。”
小姑娘那会正因摘不到杏子号啕大哭,陆承璟恰好路过。
他袖中别的没有,只有读书念倦了才会吃一颗的酸梅糖。
酸梅糖酸涩,他本以为小姑娘会不喜欢的,却不想小姑娘真的止了哭声。
宋令枝眼睛笑如弓月“怪道啾啾说,是宫里哥哥给她的。”
啾啾。
陆承璟垂下眼,他今日有事入宫,不可在善缘堂多留。
上马之际,陆承璟回首,小姑娘被宋令枝抱在怀里,咯咯笑得正欢。
又搂着宋令枝道“哥哥今日入宫,那明日可以陪啾啾吗娘亲说要知恩图报,啾啾要给他、给他酸梅糖”
“娘亲,啾啾要酸梅糖,给哥哥”
无忧无虑,天真无邪。
真真是养在深闺中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身边的太监瞧见,低声笑道“这满京城,也就明家姑娘入得皇后娘娘的眼。”
陆承璟久久凝望,而后弯唇上马,他低声呢喃“是吗”
马蹄渐渐,扬起一地的尘土。
过往好似都被陆承璟抛在身后,他策马扬鞭,直奔那座巍峨雄壮的皇城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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