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小说:折枝(双重生) 作者:糯团子
    第九十八章

    青梅竹马if二

    寒冬凛冽,泼天大雪弥漫一地。

    沈砚寝殿前,两个太监鬼鬼祟祟,猫着腰躲在暗处。

    殿中不曾掌灯,昏暗模糊,望得并不真切。

    透过槅扇木窗,只能隐约望见青纱低垂,殿中无半点声响,静悄无人低语。

    老太监踩着小太监的肩膀,透过窗子盯了半晌,一双眼睛都瞪圆。

    “干爹,三殿下、三殿下是不是不在殿中”

    小太监半蹲着身,战战兢兢蹲在窗下。冷风呼啸,说出的话都成了白雾,小太监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才将话说完。

    话落,立刻挨了老太监一巴掌。老太监嗓子尖细,如凛冽寒风掠过耳边。

    “要死,这么大声,是深怕别人不知道你在这”

    小太监连连俯首,跪地告罪“干爹饶命干爹饶命。”他压低声音,“干爹,太子殿下所言,可是真的”

    小太监眼珠子转动,疑虑渐生“太子殿下的寝宫离这远着呢,三殿下便是真养了狸奴,也不可能伤到太子殿下”

    话犹未了,小太监又挨了一脚。

    他整个人直直摔在雪地中,腰杆子都差点直不起。

    老太监疾言厉色,往雪中轻啜一口“糊涂东西,太子殿下的话,你也敢质疑”

    朔风凛凛,老太监懒得在这雪中多待,抬脚又给了徒弟一脚后,背着手,悠哉悠哉往殿外走去。

    “那畜生应该是不在这里。”

    小太监眼神骤紧“那师父,我们”

    老太监摆摆手“三殿下的寝殿就在这,我就不信他会不回来。你在这守着,若是瞧见那畜生”

    小太监屏气凝神。

    老太监眼中掠过几分狠戾“既然得罪了太子殿下,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明日太子殿下要在御湖赏雪,既如此,你就将那畜生丢进御湖。想必太子殿下会喜欢的。”

    小太监迟疑“可若是三殿下知道了”

    老太监讥讽勾唇“他知道又如何”

    老太监勾勾手指,示意小太监附耳过去“实话告诉你,三殿下先前”

    他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明里暗里给沈砚使过不少绊子。若非沈砚命大,兴许早就一命呜呼。

    小太监瞪大一双眼睛“可三殿下终究是皇后娘娘的”

    老太监嘲讽一笑,眼中意味深长“你以为这事皇后娘娘不知”

    小太监眼睛瞪得更圆了。

    老太监轻轻瞥视“你啊,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玄色貂衣步入雪地中,老太监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往雪中走去。

    雪雾飘落在身后,倏然背后一凉,老太监双肩耸动,眉心掠过几分不悦。

    仰头望着落在雪中三殿下的寝殿几眼,冷笑一声“果然是晦气地方,阴森森的

    ”

    如今天冷,再过两三日,兴许湖中就结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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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监抱紧手中的暖炉,往湖中瞧了瞧,满脸的褶子,一双眼睛浑浊,混着少许的血丝。

    他忽然想起来,有一回冬日,沈砚差点让自己推入湖中

    老太监笑得阴测测“什么殿下,还不如咱家一个阉人,畜生都不如的玩意。”

    端详半晌,老太监心满意足转首。倏然,他足尖一颤,睁大眼睛不可置信望着身前的少年。

    “三、三殿下”

    余音消匿在唇齿间。

    只听扑通一声,老太监整个人直直摔入御湖之中,冰冷的湖水拖着他下坠,铺天盖地朝他袭卷而来。

    老太监惊慌失措,扑棱着双臂在水中扑腾“三殿下饶命奴才、奴才不是有意的,是太子殿下”

    湖水冰冷彻骨,水天一色。

    梅树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霜,沈砚一身灰色锦袍,居高临下站在雪地中,垂首望着水中苦苦挣扎的老太监。

    漆黑的瞳仁落在雪中,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

    冰水一点点淹没老太监的四肢,扑腾的双臂并未让他脱离半点险境。

    水底犹如缀上沉重枷锁,一点一点拖着老太监往下。

    银发在水面铺散而来,尖锐的求救之声最后化成一声又一声的咒骂。

    “你、不得好死”

    水面淹没了老太监的口鼻。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

    声音越来越弱,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御湖平静,冷风簌簌在湖面上吹拂。

    满地萧瑟凄冷。

    沈砚漫不经心收回目光。

    倏尔,耳边落下“咔嚓”一声响,是木枝断开的声音。

    转首。

    却是之前守在殿前的小太监。

    他来得晚,只看见老太监一只手伸在水面上,而后,缓慢沉没。

    双足发软麻木,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在雪地中,连连向沈砚磕头求饶。

    “三殿下饶命三殿下饶命奴才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做。那只畜生”

    他疯狂朝自己甩下一巴掌,额头贴在地上,“是奴才有眼无珠,得罪了”

    余音戛然而止。

    一声鸦叫掠过长空,扑簌落下几根羽毛。

    雪接连下了两日,天终得以放晴。

    枝桠受不住寒雪,咔嚓一声断开,掉落在园中。

    宋令枝一身雪青色缎绣海水纹锦袍,肩上罩着猩猩毡羽毛缎提花斗篷,一张小脸未施粉黛,宛若白玉无暇。

    宋令枝一手托着腮,趴在窗边,往下眺望长街的车马簇簇。

    白芷端着热茶踏进雅间,又往熏笼添了两块香饼。

    她无声叹口气“姑娘,那人兴许不会来了。姑娘不是说他是宫中服侍的宫人吗,怕是也不能轻易出宫的。”

    临窗榻上,犹如巴掌大的白猫蜷缩在窝中,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宋令枝拿手指头逗弄白猫,眉眼柔光潋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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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得白芷的话,宋令枝眼中流露出些许失落。

    她本来还和沈砚约好昨日在百草阁见面的。

    怕小猫受不住冷,宋令枝还包下百草阁隔壁茶楼的雅间。

    若是沈砚来,她定是能看到的。

    只是昨日宋令枝等了又等,却迟迟不见沈砚的身影。

    “兴许是罢。”话落,又抬眸望向白芷,“羊奶热好了吗”

    白芷连声唤人取来。

    宋令枝往掌心倒了一点羊奶,熟稔递到小猫眼前。

    她这两日不分昼夜守着,深怕小猫在她手上出了差池。

    小猫乖巧窝在宋令枝手边,小口小口喝着羊奶。

    “白乎乎的,和奶糕一样。”

    宋令枝摸摸小猫头,“日后唤你奶糕好了,等哥哥过来”

    宋令枝脸上忽的涌起几分悲伤,“也不知道他何时才能出宫若是一直不来,你就跟着我一起回江南,江南可好了,不比京城冷飕飕的”

    宋令枝趴在窗前,絮絮叨叨说了好半天,终觉口干舌燥,她眼都不抬。

    “白芷,我渴了。”

    宋令枝目光都在手边的奶糕上,哪里还分得出精力去管顾他人。

    雅间杳无声息,只闻热茶汩汩。

    宋令枝“我手上还”

    她侧身,想着和平日那般,使唤白芷伺候自己用茶。

    眼眸轻转,宋令枝忽然怔在半空。

    少许的怔愣过后,是满心满眼的欢喜。

    “哥哥”

    沈砚手上还端着一杯热茶,茶杯递到宋令枝唇边。

    他一双黑眸沉沉,面上淡然。

    宋令枝轻瞥一眼沈砚“我,我自己”

    茶杯挪至唇角,宋令枝就着沈砚的手,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着。

    案几上的缠枝牡丹翠叶熏炉燃着百合宫香,青烟萦绕。

    白雾缥缈,沈砚淡如水的一张容颜近在咫尺。

    宋令枝悄悄窥视,半杯水喝完,终忍不住好奇道。

    “哥哥,你昨日怎么没来”她睁着一双灵动眸子,“是宫里有事耽搁了吗”

    沈砚面色淡淡“嗯。”

    宋令枝了然,不再锲而不舍追问。心想沈砚是宫人,身不由己亦是常事,不足为奇。

    沈砚无声抬眸,黑眸冷冽“你等了我一日”

    “那是当然”宋令枝掐着手指头数数,“我很早很早就来了,可百草阁的郎中说你一整日都没去。”

    怕自己在茶楼错过沈砚,宋令枝还特地让秋雁在百草阁守着。

    “天黑了我才回府。”宋令枝声音低低。

    她还多给了百草阁的郎中十两银子,若是瞧见沈砚,尽早打发人去宋府寻她。

    可宋令枝等了一夜,还是没见到沈砚。

    不过在宫中有过一面之缘,竟也值得宋令枝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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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砚眼中掠过几分嘲讽,他淡淡“我若是一直不来呢”

    “那我也等哥哥。”宋令枝脱口而出,不假思索。

    “哥哥是好人。父亲说,君子一言,驷马、驷马”

    宋令枝眉头紧皱,显然是忘了后半句。

    沈砚漫不经心“驷马难追。”

    宋令枝巧笑嫣然,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

    天色渐晴,日光通透穿过槅扇木窗,斑驳落在宋令枝脸上。

    她眉眼弯弯“而且哥哥今日不也来了吗”

    小太监不能在宫中随意走动,出宫更是难上加难,沈砚今日能来,已在宋令枝意料之外。

    好人。

    沈砚无声冷笑,转眸对上宋令枝一双盈盈秋眸,忽觉眼前人实在愚笨。

    从小到大,他从未听过有人用“好人”二字形容自己。

    榻上的白猫吃饱喝足,乖巧窝在宋令枝手上。

    沈砚眸色一暗。

    若是当日他没将狸奴留在宋令枝身边,兴许狸奴真会惨遭那太监毒手。留在宫外,怕是还能活得久些。

    “这狸奴”

    少年声音沉稳清透,如青玉空明,“这狸奴你若是不喜”

    宋令枝慌不择路将狸奴抱在怀里,瞪圆双目。

    “谁说我不喜欢的”

    沈砚缓慢收回视线“我不便带它回宫,你想留就留,日后”

    宋令枝眼睛一亮“哥哥是想把奶糕送给我吗”

    不过是一只奄奄一息、无家可归的狸奴,哪里当得起一个“送”字。

    沈砚声音渐收,无声垂望窗边的女孩。

    宋令枝眼都不眨,兴冲冲抱着狸奴下榻,又因身子矮小,双足够不着地。

    “我”宋令枝苦恼皱眉。

    正犹豫着要不要唤白芷抬脚凳来,倏地,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越过自己。

    沈砚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将宋令枝从榻上抱下。

    双足稳稳当当落在地上。

    宋令枝仰起双眸望人,弥漫在鼻尖的檀香已悄无声息离开。

    晃神数瞬,宋令枝终记起正事,迈着小短腿往衣橱走去。

    往日这事,都是家中侍女做的。

    宋令枝望着比自己还高出一大截的衣橱,为难望向沈砚“哥、哥哥。”

    一回生二回熟。

    只这回沈砚并未将宋令枝从地上捞起,只垂眼望她“想找什么”

    “那个、那个黄花梨的木盒。”

    木盒搁在最里面,雕花镂空的外壳,青铜锁扣牢牢扣着。

    沈砚取出木盒,随手递给宋令枝。

    宋令枝没有接,只双眼熠熠“送给哥哥的。”

    担忧沈砚不肯收下,宋令枝讪

    讪抱紧手中的狸奴,嗓音透着不安忐忑。

    “祖母说,要礼尚往来。”

    眼眸低垂,纤长睫毛在眼睑下留下淡淡阴影。

    宋令枝嗓音轻缓“哥哥送了奶糕给我,我也要给哥哥送礼的。”

    沈砚眉心皱紧“我不要”

    木盒被宋令枝打开,锦匣之中,竟然是一身轻薄的火蚕衣。

    沈砚眼眸骤紧“这是”

    南海的火蚕衣,乃是用最好的蚕丝所织,刀枪不入,相传不怕烈火焚烧,亦是御寒的首选。

    只是京中少有人见过,怕是瞧见了,也只会当寻常的纱衣。

    沈砚往日也在古籍中瞧过一二。

    他喃喃“火蚕衣”

    宋令枝脸上一喜“哥哥知道火蚕衣”

    冬日天冷,沈砚却连一身御寒冬衣也无。只是锦匣惹眼,入宫若是让人搜查出来,也是不妥。

    宋令枝凝眉,思忖片刻,忽而笑道。

    “哥哥要不要试试”

    火蚕衣是她让侍女备下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沈砚沉声“不必,我”

    一语未落,宋令枝手上的火蚕衣已经轻飘飘落在沈砚身上。

    她人小,再怎么踮脚,火蚕衣也披不到沈砚肩上。

    宋令枝一双小短腿分外卖力。

    沈砚垂眸凝视,随手接过。

    火蚕衣轻薄,捧在掌中犹如流云。

    垂眼对上宋令枝灼灼双目,沈砚眉心稍拢。

    “盯着我作甚”

    宋令枝狐疑“哥哥不试试吗”

    她身子矮,再怎么奋力,也够不着沈砚的肩膀。

    只能握住沈砚一截衣袂。

    衣袂攥在指尖,乱扯之际,倏地,一道淡淡的红痕在宋令枝眼前一闪晃过,似是旧伤。

    她陡然一惊。

    这两日宋令枝明里暗里问过府中的下人,对宫中小太监也略有了解。

    传言宫中的小太监净身时,双手都是绑着的。沈砚手腕上的疤痕,兴许就是那时留下的。

    宋令枝震惊仰起脸。

    沈砚不动声色扯下衣袂,遮住手腕上自己划过的伤痕,凝眉戒备盯着宋令枝“你”

    宋令枝讷讷,一双杏眸不似先前那般灵动。

    宋令枝望望沈砚,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尖,心中纠结踟蹰。

    沈砚眉间轻皱“在想什么”

    宋令枝目光闪躲“没、没什么。”

    视线落在窗口的日光,迟迟没有收回。

    宋令枝红唇牢牢抿在一处。

    她今日梳着双螺髻,鬓间只挽着一根细细的红珊瑚流苏步摇,眼睛飞快眨动,心虚不已。

    沈砚双眉渐拢“宋令枝。”

    宋令枝下意识站直身子。

    往日她逃学不肯念功课,宋瀚远亦是这般口吻教训自己的。

    她迟疑不定“哥哥”

    沈砚不语,只无声盯着宋令枝,手指一松,那身火蚕衣轻飘飘落在木盒,又推回宋令枝眼前。

    宋令枝垂着眼睛“没想什么,就是、就是想”

    悄悄抬眼觑沈砚,宋令枝心惊胆战。

    “哥哥,你那时疼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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