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6 章

小说:万人嫌落水后 作者:今州
    入夜,顾小灯守着摇曳的灯烛独坐,等到亥时关云霁才回来,他巴巴地往他身后看,关云霁直接把门关上了,也把他的期待摁了下来。

    关云霁走来把手盖他脑袋上,低头轻声“你现在就像一只饿肚子的猫。”

    顾小灯撇开脑袋,不死心地还往门的方向看“高鸣乾没见到顾瑾玉”

    “有,他见到了,那谁肯定也意识到你来了,只是有其他的情况。”关云霁拉着他去小桌那坐下,顾小灯被他提醒了几遍要冷静,吓得心脏七上八下。

    竖耳坐直,只听关云霁一句“顾瑾玉染了烟毒行动不便”,顾小灯的眼睛顿时滚圆,张口要说什么,便被关云霁捂住了嘴巴,泪珠嗒地滴在手背上。

    关云霁手背烫伤一样,就知道他会失控,怕他情急之下夺声哭劈,这才捂猫一样捂他,低头不住地轻哄“祖宗,祖宗,没那么严重的,你想想我们,我们潜进来都备了一堆药,你那森卿又不是高鸣乾,来之前背后有神医谷还有霜刃阁,肯定一早就有预防的,就算真中了毒肯定也不深,你不用太过担心,别哭了好不好”

    顾小灯只得努力点头,冷静下来后拨开关云霁的手,转而手就被他握住了。

    关云霁讲完顾瑾玉的情势,便说起第二个情况“高鸣乾那儿,后面不好周旋了。但你不用担心,我和苏小鸢还有顾瑾玉都知道怎么处理,你乖乖的,我今天找到了吴嗔留下的讯号,等我抓紧时间和他汇合,再想其他的办法。”

    顾小灯愣了愣“你表哥搞事了”

    关云霁没说具体,只朝他安慰地笑“没事,你不用在意。”

    要是真利害自然有知道的时候,顾小灯便只问“那我们和瑾玉什么时候才能当面见一下”

    关云霁先伸手作势讨要东西“先给我报酬,你之前答应过我的。”

    顾小灯慢了一拍,发髻就被不轻不重地揪了,吃痛地嗳了一声,想起关云霁先前要的,犹豫片刻,还是如他所愿剪了一小段头发。

    关云霁便宝贝似地收了,大抵自己也不好意思,便轻声叨叨狡辩“不说顾瑾玉,姓苏的之前总是揣在手里的小乌龟,别以为不说我就看不出来,你送他的是不是龟养长命了就是传家宝,那我呢你不能总这么偏心,也该送我一点东西,我又不贪心,这么一小段青丝,你也小气啊。”

    顾小灯泛红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没辙,不跟他理论,只指指自己的脑袋“你要是能让我明天就见到顾瑾玉,我把头发剃光了都送你都行。”

    关云霁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小沙弥模样的顾小灯,莫名还觉得怪可爱的。

    但他给不出准信,他被动得厉害,顾瑾玉或高鸣乾的主动性比他多得多,关云霁只能在心里无力地怨怪自己无能,言语上尽力安抚着顾小灯,背地里琢磨着怎么更玩命地渗透。

    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了轻声,顾小灯絮絮地道谢和道歉,反过来安抚他不急于一时。

    关云霁的

    心跟耳根子一块软,抬眼看他的眼睛,许是因着期待落空,顾小灯往日亮晶晶的眸子黯淡了,但看着他的时候没有失望,是坚定的。

    这就够了,但贪心不足,得寸进尺,他总想这样那样,只是有贼心没贼胆。

    后半夜少话,关云霁把能知道的都分享给他,顾小灯双手交握,不时发呆思考,愁眉不展的样子更像一只瘪了的花猫,关云霁又怜又妒,守了半天才把他哄到勉强入睡去。

    他正准备简单打个地铺,就见床上的顾小灯往角落里蛄蛹,轻拍空出的大半张床,让他今晚躺上来,以备不测。

    关云霁脑袋轰的一声,费劲保持了理智,结结巴巴问是什么不测,顾小灯脸上浮现出空茫的神情,眼里又浮现了些晶莹的水光,絮絮同他说,也许姚云正会抽疯来找他们。

    关云霁一听这变态的名字顿时毫无旖旎“他为什么会来”

    “今天是他生辰,我想他会想找点开心的事。”

    关云霁更不理解,但既然顾小灯这么说,他便留了个警惕,撑了大半夜没睡,侧躺在床沿看着顾小灯贴在角落里的背影胡思乱想。

    原以为是顾小灯多想了,岂料约莫卯时时,关云霁听到了细微的异响。夜深人静的,他直接听到门外有人用内力震坏门内的锁,随即缓步地登堂入室来。

    关云霁寒毛直立,压下惊悸假作夜半惊醒,翻身拦在床前面前低喝“什么人”

    “我。”

    回应的还真是姚云正的声音。

    关云霁一时哑然失语,那姚云正直接靠着目力走到离床不远的镜台前坐下,翻指就把灯点亮了。

    幽微烛光一亮,关云霁看到一个好似沾染了顾瑾玉影子的姚云正。

    一种平静到麻木的浓雾笼罩了姚云正,他看起来空洞又寂寞。

    姚云正眼里是如临大敌的鬼刀手护小妻子,那个小妻子被挡去了大半,似乎还在睡觉,他便把灯芯挑去一半,让光线黯淡些“佰三睡得香吗”

    关云霁放轻声音和他周旋,面上镇定,心里慌得很,没一会背后的顾小灯咕哝一声,他便赶紧转身把他抱了过来,捂在怀里生怕被抢。

    顾小灯只是浅睡,灯火一亮就惊醒了,此时屋内的气氛压抑得很,他小心侧首,睡眼惺忪地离他们不远的姚云正。

    关云霁搂着他的手在微微发抖,顾小灯心里却平静如镜,逐渐摸清姚云正的性情,应付起他就像哄半个自己。

    他在顾家的那五年里,每到生辰时最无所适从,想找亲人,找爱人,找友人,想好好地和喜欢的人们度过充实的生辰日,以此消解心魂里涌出来的忍受不了的孤独。

    姚云正没有爱人,没有友人,他看起来很想有。可他不可能有。

    顾小灯故作咬字不清地和他道早“您怎么来了少主,晨安啊。”

    姚云正歪头看他,闻言便笑,酒窝浅浅的,看起来像一夜未睡“太阳没还升起来呢。”

    “哦那少主晚上好

    。”顾小灯抓着关云霁搂他的手臂示意一起下床,姚云正见状便挥手“不用下来,你们就这么依偎着,这样就行。”

    姚云正绝不会解释不请自来的缘由,大半千机楼是他的私产,比他卑贱的人都是他的奴隶,他想怎么横行就怎么霸道。

    他不过是生辰夜过得不痛快,亲爹的某些行径会让他吃不下饭。

    不知怎的,今年的生辰过得比往年翻倍压抑,放在往日他大可杀人泄愤,可心头郁躁时想起的却是佰三和他的鬼刀手,这一对奴隶,这一小窝千机楼里少见的猫夫妻,哦,猫夫夫,这一对吸引了他的断袖宠物。

    他看着那大猫紧紧抱着小猫,说话无遮无拦的“别紧张,我不是来抢你老婆的,你又不是我哥。佰三是你的,你也是他的,你们都不用紧张,少主我来纯粹是看看你们,没想和你们三人行双飞。”

    关云霁耳朵噌地飞红,心里骂成一团。

    “你亲亲佰三的额头。亲一个,让少主看看。”

    关云霁骂不起来了,他低头看怀里的顾小灯,顾小灯从容得让他以为这一切都不是演戏,他微微弯了眉眼,眼角眉梢全是温柔,仿佛他们就是一对姚云正口中的老夫老妻。

    他胆怯又大胆地在顾小灯额上轻吻,顾小灯对小爱人的反应拿捏得无痕,害羞状地躲进他的怀里,把亲吻劈掉,直接适可而止。

    姚云正原本想看隶属上位者的大猫反复亲吻下位者的小猫,但看着那佰三的反应,恍然想,活人、真活人、活着的真情人的娇羞原来是这么个样子于是他不强行命令他们如何亲昵,只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们细微地互动。

    末了,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们真好啊,都活着,都爱着,理所当然地团聚着。”

    姚云正我行我素地自言自语,直到天快亮了,他才结束这诡异的私访和发泄,走之前又要顾小灯叫他几声“阿郎”,把关云霁的警惕又拉满了。

    顾小灯只是不住地在想姚云正的那句感慨,那话反过来,仿佛是姚云正觉得另外一对不合情理的、非活似死的、不爱似恨的情人团聚是不好的。

    顾小灯几乎一下子就想到姚云晖过去的偏执,他脊背发冷地想,也许是姚云晖没让他的养母小腰死去,又或许是他还保留着遗体。

    接下去的三天里,顾小灯揣着满腹忧虑和心事,又攒了半肚子的话想在顾瑾玉的耳边说,但都没能见着人,关云霁和苏明雅都没有新消息,他只得假装不急,实则心里无时不刻不在捶顾瑾玉。

    捶捶捶把他中的烟毒都捶出来

    不然就把他捶扁,捶成一张大狗饼,顾小灯想得背地里哭鼻子。

    步入九月初一的这天,按照彩雀坛一月一大检不定时小检的规定,隶属淫魅的门人全都得在每月月初去受查身体,免得沾到什么不自知的病。

    顾小灯自是又得去受查,他佩好令徽,揣好准备,安抚好紧张的苏关二人,从容地跟着白衣侍奴前往彩雀坛。

    彩雀

    坛分布在千机楼的偏中心位,是一座有五层之高的围楼,顾小灯一迈进围楼里,就看到满堂服色花哨的门人,里面的众人按照等级规整地列好了队,若从空中俯瞰,大约会觉得集结在这地上的方阵像一块颜色渐变的糖糕。

    顾小灯跟着白衣侍奴往靠前的位置走去,他对流程不陌生,先集结在这里当众点名相面,这只是简单的第一步。

    他隐在花红柳绿里安安静静地低着头,在心里翻着受查的步骤,重复回想其中可以钻空子的间隙,复查十几遍之后,周遭忽然出现了一阵隐隐的骚动。

    没有人说话,只是不知为何,所有人的心跳似乎都加快变沉了。

    他抬头看一眼前方的情况,还没看出什么,就听最前方的坛主们齐声喝了一声“跪”,顾小灯只得跟着其他人一块跪下,一头雾水地想着是出了什么状况。

    不一会儿,前方就有沉缓的脚步声传来。

    不知是围楼的回音效果极好,还是那人的每一步路都走得沉重,听起来压迫感不轻。

    顾小灯低着头只想避祸,惴惴了半晌,脑子才后知后觉地听出了什么端倪。

    这步伐分明是刻意踏出来的节奏。是他曾嫌弃某人走路悄无声息,那人之后就刻意踩出的调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顾小灯的心越跳越急促。万籁俱寂之中,那逐渐逼近的步伐好似鼓乐,还有细密的金属摩擦着衣料而产生的沉闷卡扣声响,当黑金一样的人停到自己面前时,他竟然不敢抬头。

    不知过了一刹那,还是过了一个寂灭,一只黑色指甲的大手轻轻抬起顾小灯的下巴。

    顾小灯呆呆地仰首,满堂彩衣一点纯墨。

    顾瑾玉就在眼前,垂着眸子看他,透过他毫无破绽的精心易容,看到他没有伪饰的原本面目。

    他看起来沉默又镇定,如果不是瞳孔急剧地由墨转赤的话。

    顾小灯觉得自己魂魄出窍了,灵魂正在呜呜渣渣地挂上顾瑾玉的脖子,但身体石化在这里,一动都不会动。

    顾瑾玉把他从千人中拉起来,发抖的手原本想按在他肩膀上,但眼眶奇涩,动作就变成了弯腰低头,把额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顾小灯肩颈那一片衣料迅速湿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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